第二十九章
「麥可,這不是什麼招數,有人狗急要跳牆了,昨天報上的新聞報導真的讓他們很不安。」畢竟,這不正是他希望得到的效果嗎?他要的是對方的反應,求仁得仁。
「是啊,不過現在這麼做已經不划算了。」
他順著南克拉克街往下走,看到波恩的店門外停著一輛廂型車。店頭櫥窗已換上一片新玻璃,廂型車的後門開著。雷博思走到車旁往内看,這輛車顯然曾經是裝備齊全的肉販車,而且後來也沒人花力氣改裝它。你從後面爬進去,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個檯子、櫃子以及小冰箱。當時這種廂型車在市區裡走固定路線沿街叫賣肉品,家庭主婦和退休老人會來排隊買肉,省得上街。一名穿著白色圍裙的男子從波恩的店裡走出來,肩上扛著一大塊豬肉。
「你用這輛車送貨?」雷博思問。
是麥可。「麥可,你救了我一命。」體內的腎上腺素混合著疼痛讓雷博思一陣噁心,把還沒消化的扁豆咖哩吐在人行道上。
「那是什麼聲音?」
他走回聖藍納分局,又碰到席芳,「我忘了說……」
「我去幫你拿個東西,」醫生說。
x光片顯示沒有骨折或裂傷,連挫傷都沒有,「探長,只有嚴重的瘀傷,」女醫師這麼說,「你很幸運,那樣的撞擊有可能造成更嚴重的傷害。」
「一切都變了,」雷博思說,男子點點頭同意,雷博思繼續研究著内裝。到櫃檯後方之前要先爬進車內,,先把一截活動櫃檯翻起來,還要推開一扇窄門。狹窄——這廂型車的後面就只能這麼形容。他想起麥可如何描述自己被丢在裡面的www.hetubook.com.com那輛廂型車——狹窄又難聞的廂型車。那男子從車裡出來時用腳踢踢什麼東西————是一小堆稻草。肉販的貨車裡有稻草?這車裡載的動物應該都有好一陣子沒見過稻草了。
「不多,是派特.卡德。妳也需要帶他進來偵訊,他現在應該已經到家了,緊張地不知道艾迪跑到哪裡去了。我只是很遺憾他們重逢時我無法在場,我猜總是可以在法庭上見到這一幕……」
飯後他們全都坐在客廳裡,學生喝著葡萄酒,麥可婉拒任何酒類,雷博思則從啤酒罐裡啜飲著啤酒。有音樂,永遠不會消失的那些:滾石、門戶合唱團、珍妮絲.卓普林,很早期的平克.佛洛伊德。今晚一如往常,雷博思已經累垮了,這都怪他吃的那些咖啡因藥丸。他一直擔心麥可,結果自己吞了那麼多不好的藥丸。不過這些藥丸幫他撐過這個週末,沒怎麼睡,想的倒是很多。然而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況且還有音樂、啤酒、輕鬆的聊天,他差點就這麼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下樓到街上之後發現的確有人打破了他的擋風玻璃。附近鄰居聚集在窗口和門口看著這一幕,不過大部分人都把頭縮回去了。副駕駛座上有一塊石頭,周圍圍繞著閃閃發亮的玻璃碎片。附近一輛汽車很慵懶地從停車位倒車出來,就在他身邊的馬路上停下來,副駕駛座的窗戶搖下來。
「我在破銅爛鐵店買的,」學生說,「別問為什麼。」
「他下午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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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警官,」雷博思肯定送他手杖的叫艾德,他說,「我是說,他看我們的樣子好像我們是遊民。他還問雷博思探長和你們一起住在這裡嗎?我們點點頭說,『是的,他住在這裡。』那個警官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他開始笑,連麥可都笑了,有人泡了一壺花草茶。
「看起來裡面好像應該藏著一把劍,」雷博思說,他試著扭轉,拉開把手,但什麼也沒有,「真可惜。」
「我記得以前有肉販的車子到我們家附近來叫賣,」雷博思回憶。
她搖搖頭,「你問這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擋風玻璃被石頭砸破了。」
真是老套,他卻上當了。企圖攻擊的人先假意提供協助,這招數比亞瑟山座本身還要老。車子的引擎吼叫著,輪胎對著他唧唧作響,牽引著車子。雷博思心想,不知道能否在死前看到車牌號碼。
「我找波恩先生。」
「好像有人摔破瓶子什麼的。」
他們想從他身上輾過去。
是的,雷博思同意。
雷博思差點笑了,但扮個鬼臉,或隨便拉扯一條臉部肌肉都會牽動一陣電流衝到頭部。醫生回到房間裡,「這個,」她說,「這應該幫得上忙。」
「什麼?」乘客轉向司機,「在這裡等一下。」他下車檢視受損的程度,「是誰做出這種事?」
麥可的藥已經吃完了,看起來也已經好多了。他該約時間再回去檢查,但雷博思很遲疑該不該這麼做,醫生可和*圖*書能只會再塞更多的藥給他。那些傷痕會隨著時間自然痊癒,需要的只是時間。顯然他的胃口已經恢復了,他吃了兩份咖哩。
有一隻手伸出來抓住他的衣領,把他往後拖離馬路,車子只壓到他的腳。一隻鞋子掉了,飛到半空中。車子沒有停下來,甚至沒有減速,只是繼續往上坡開到路的盡頭,隨即右轉消失了蹤影。
雷博思對著廂型車點點頭,「你們還有送貨服務嗎?」
「等一下,醫生,你們的檢驗室晚上有開嗎?」
「怎麼了嗎?」
男子點點頭,「只送到餐廳。」
她離開房間,麥可走進來,「感覺如何?」
「先生,開門營業囉,」他很高興地告訴雷博思。
他從公寓裡打電話給緊急安裝擋風玻璃的公司,這費用會不得了,可是他一大早就要用車,只希望不要半夜小腿突然有什麼狀況了。
「有,你看,馬路上有玻璃。」他們轉向雷博思,「有人打破了你的擋風玻璃。」
雷博思點點頭,「我想我知道,」他說,「我本來早該到這裡看病的,天知道,我最近來這裡探視病人的次數夠多了。」
「沒什麼。」
「更多的任務?」
「你想要幾個名字?」雷博思伸手到車子裡拿那塊石頭,隨即感覺後腦勺撞到什麼。有那麼一下子他不明白,可是接下來他被拖離車子拉到馬路上,聽到車子倒車又停下來的聲音。他試著抵抗,爬在硬邦邦的柏油路上,用手指抓著路面。天哪,他快昏過去了,他的腦袋正在關上所有的感官系統,但每一次心跳都讓他的頭更痛。有人打開窗戶大叫著什麼,混雜著警告與抱怨https://www•hetubook.com•com。此刻他一個人倒在馬路中央,那乘客已經跑回車上,關上車門。雷博思四肢著地試著站起來,像嬰兒首次對抗地心引力一般。他眨眨眼睛,試著從模糊的視線中看出去,他看到車頭燈,知道他們有什麼打算。
雷博思看看店裡,一名年輕助手正看著玻璃窗。
「借過,」他說,把豬肉放進廂型車裡。
他打電話到吉布森釀酒廠,對方告知「安格斯先生」正在新堡參加一場麥酒比賽,稍晚才會回來。接著他打電話到國稅局,和負責某案的專員談了一會兒。如果他要和湯米.格林伍德對質,需要準備好所有能弄到手的火力……說起來這不算是很好的比喻,不過還是符合事實。他把車子留在聖藍納分局試圖以散步整理思緒。此刻,所有的線索漸漸拼湊起來了。安格斯.吉布森和湯姆.羅柏森一起玩牌,兩人鬧翻了,安格斯開槍殺了羅柏森,再放火燒了飯店以掩飾這起謀殺案。應該都已經拼湊起來了才對,線索都在眼前,可是雷博思的腦袋裡卻仍是問題多於答案。即使是在安格斯放蕩不羈的年代,他有可能隨身帶槍嗎?同樣在場的艾克為什麼沒有為兄弟報仇?安格斯不是應該會用什麼方法要他閉嘴嗎?有可能那場牌局只有他們三個人參加嗎?又是誰把槍交給迪克.托倫斯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什麼,送到家嗎?」年輕人搖搖頭,「只有一般送貨,大宗的。」
回到家裡,其中一個熱心的學生說自己有更好的東西,從臥室拿了一支銀色骨製把手的黑色木杖出來,雷博思試了試,對他來說高度剛好。
「不知道哪個比較和_圖_書痛,腦袋還是左腿。」
連六點都還不到,這一天就已經夠精彩了。回到公寓裡,學生在煮扁豆咖哩,麥可坐在客廳讀著一本催眠的書。公寓裡,大家已經都習慣了,非常……他想到的字是「居家」。拿這種字眼拿來形容一群年輕學生、一個警察和一個前任罪犯,實在是匪夷所思,然而似乎卻又正是如此。
學生起身從窗戶看出去,「什麼都看不到。」
太好了,又一個可以流傳於警局的故事——雷博思的公寓裡都是學生,晚上和他們坐在一起喝葡萄酒、啤酒。在醫院裡,他們問他是否認得那兩名男子,答案是不認得,畢竟那是個流動性很高的行業……其中一個鄰居記下了車牌號碼,是一輛福特的小車Escort,一小時前在羅錫安路上的喜來登飯店停車場遭竊。他們很快會找到被丟棄的車子,也許就在離瑪其蒙不遠之處,車上肯定不會留下指紋。
在醫院詢問過雷博思的警官也和學生談過了。
「他們一定是瘋了,」回家的路上麥可這麼說,雷博思弄了一輛警車載他們回家,「才會以為可以來上這麼一招。」
那是一支鋁製手杖,因為空心所以很輕。手杖頂端有一個很大的橡膠手把,杖身上的一排洞可以靠一個小鈕扣住來調整高度,整體看起來像是什麼奇怪的管樂器。不過,雷博思走出醫院時很慶幸有它的協助。
「這不算是足球聯盟的重大損失。」
「試試看能不能站起來,」麥可說,雷博思的嘗試失敗了。
雷博思以為她去拿止痛藥,結果她拿的是手杖。
「約翰,你還好嗎?」
「我的腿很痛,」他說,「天哪,我的腿有夠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