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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漲紅了臉。亨利笑了，輕輕地把我推倒在枕頭上。「你知道的。」

「你為什麼不跟你自己說我的事？」

多恩的《輓歌、歌曲和十四行詩》、馬羅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劇》、《裸體午餐》、安．布萊斯特里特、康德、巴特、傅柯、德希達、布雷克的《天真與經驗之歌》、《小熊維尼》、《注釋版愛麗絲》、海德格、里爾克、《項狄傳》、《威斯康辛死亡之旅》、亞里斯多德、柏克萊主教、安德魯．馬維爾、《失溫、凍傷和其他寒害》。在他的書架中，我看見我所認識的亨利。

「有時候會，當你想說，或是有必要說的時候。」

「就是很不一樣。」我用兩隻手搓揉亨利的肩膀，然後滑到他的背部，按摩他的肌肉、探索他身上的抓痕，「你見過四十歲的你嗎？」

我猶豫了一下。

「我會告訴妳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他問道。

「我在想，跟妳一起待在這裡的感覺真是平和，就只是躺在這裡，知道未來已經有人罩著了，這感覺真不賴。」

「例如？」

「妳的意思是說我有點笨拙嗎？」

我搖搖頭，雖然這正是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我擁有全部的經驗，https://m.hetubook.com.com而你……我不習慣跟不記得過去發生什麼事的你相處。」

「會的，妳當然會介意，這是一定的。」亨利跟我雙雙坐起，他轉過頭看著我，「不管怎麼說，我們差不多已經分手了。」

我站在那裡，手裡拿著口紅，感覺有點不舒服。我在腦中想像她的長相、猜測她的名字。他們在一起多久了？我想也夠久了。把口紅放回去，我關上藥櫃，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一頭亂髮。「不管妳是誰，我現在人都在這裡了。妳或許是亨利的過去，但我卻是他的未來。」我對自己微笑，鏡中的映影對我還以鬼臉。我從浴室門後拿起亨利的毛巾布浴袍，浴袍下面還吊了一件灰藍色的絲質浴袍。沒什麼特別的理由，但穿上他的浴袍讓我覺得好過多了。

我爬到床上，身上還穿著他的浴袍。他的手偷偷地溜到浴袍下，然後停頓了一會兒，他應該已經意識到箇中蹊蹺，腦海中正上演著我在檢查浴室的情景。

我打開藥櫃，櫃子最上層放著刮鬍刀、刮鬍霜、李施德霖漱口水、止痛藥、鬍後水、擴香石、牙籤、體香劑，下面那一https://m.hetubook.com.com層放著護手霜、衛生棉、避孕用子宮帽、體香劑、口紅、一瓶綜合維他命、一條殺精軟膏。口紅是暗紅色的。

我沉思了一會兒，「我就會老實告訴自己所有的事。」

亨利大笑。「我真是活該。嘿，我餓死了，我們出去吃早餐吧。」 外面冷颼颼的。汽車和自行車騎士沿著迪爾本街慢慢行駛，情侶在人行道上溜達，我們也置身其中，沐浴在早晨的陽光下，手牽著手。我們終於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一起了，但我卻有種遺失祕密般的缺憾，然而突然之間，一陣狂喜向我襲來：現在，所有的一切都開始了。

「有。看起來就像被拉長、已經殘缺了的樣子。」

「你比較……」自私，我心想。

克萊兒：我醒過來，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眼中只見陌生的天花板，遠處傳來街道的嘈雜聲。這間屋裡有很多書架，和一張藍色的扶手椅，我的絲絨洋裝就扔在那上頭，洋裝上還擺著一條男人的領帶。我想起來了。轉過頭，亨利就在身邊。這情景如此稀鬆平常，好像我已經在他身邊躺了一輩子。沉睡的他蜷曲成不可思議的姿勢，好像他剛被沖上某個和*圖*書海灘，黑色的長髮披散在枕頭上，一隻手臂遮住晨光。這情景是如此平常啊！我們終於在一起了，就在此時此地，就在此時。

「妳看起來挺冷的，」他說道，「回到床上吧，克萊兒。」

「你不會怎麼做？」

「嗯，我聞到咖啡香了。但妳得先過來跟我說聲早安。」

他迎向我的目光。「在此同時？」

床突然嘎吱作響，害我嚇了一跳。亨利坐起身，在晨光下瞇著眼睛看我。他實在太年輕、太「從前」了。他還不認識我。我突然覺得很害怕，怕他已經把我給忘了。

「我不是很清楚，但我可以猜到一二。」

「沒錯。但你比較不……我是說你多了點……那時候的你認識我，所以……」

「我不常跟自己說未來的事，除非是很重大、會威脅到生命的事。我試著活得像個正常人，我甚至很不喜歡在自己身邊晃盪。因此，除非別無選擇，不然我是不會順道去探望自己的。」

我小心翼翼地下床。亨利的床就是他的沙發，我起身時，彈簧嘎吱作響，床和書架間沒有太多空隙，我必須側著身子走過。浴室很狹小，讓我覺得自己就像仙境裡的愛麗絲，因為身材太過高大，必須把手伸出窗和-圖-書外才能轉身，裝飾華麗的小電暖器正噹啷噹啷地送出暖氣。我上了廁所、洗了手和臉，才注意到白瓷的牙刷架上有兩支牙刷。

「我想……」

「喔，我不會這麼做的。」

「你說什麼？」

「我跟她快吹了。現在這個時機可能很不好，也可能很好，我不知道。」他試著探索我臉上的表情，為什麼？希望我原諒他？這又不是他的錯，他怎麼會知道事情會怎麼發展？「我們是那種長久以來都在折磨彼此的情侶……」他愈說愈快，卻突然住口。「妳想知道嗎？」

我回到客廳，亨利還在睡。我拿起放在窗檯上的手錶，現在才六點半而已，但是我心裡焦躁不安，實在沒辦法睡回籠覺，於是我走到廚房，找找看有沒有咖啡可以喝。流理檯和爐子上堆滿了盤子、雜誌和其他讀物，水槽裡甚至還有一只襪子，昨天晚上亨利一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東西通通往廚房裡扔，我還一直以為他很愛乾淨呢，現在總算真相大白了，原來他是個很講究個人形象，但私底下很邋遢的傢伙。我在冰箱裡找到咖啡，也找到了咖啡機，便動手煮起咖啡。趁咖啡還沒煮好的空檔，我一一檢查亨利的書架。

「嗯？」

他想了ｍ.heｔubｏｏk•cｏm.ｃoｍ想，「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多謝。」亨利用手蒙住臉。「我很抱歉，我不知道妳會來，要不然我會清理得更乾淨的，不只是這間公寓，也包括我的人生。」亨利的耳朵下方有一枚口紅印，我伸手幫他擦掉。他握住我的手，「我很不一樣嗎？跟妳預期的有差別嗎？」他焦急地問道。

但我卻說：「……年輕。」

「我總是纏著你跟我講事情。」我翻過身子，而亨利用手撐著頭，低頭看我。我們的臉只相隔六时左右，這實在太詭異了。我們就像以前一樣聊天，但近距離的接觸卻讓我很難集中精神。

「妳介意嗎？」他問道。

「差不多？」

「你看吧，你明明就很想知道，不過我不會告訴你的。」

「妳想？」

亨利悶悶不樂的。「我很遺憾，妳認識的那個人現在還不存在，但請妳別離開我，他早晚會出現的，這是我唯一能承諾的。」

「亨利？」

「這一點毋庸置疑，」我說道：「但在此同時……」

後來，十月的晨間陽光灑在我們身上。我們打著盹，肌膚貼著肌膚，亨利在我脖子後面說了一些話，但我沒聽清楚。

「不，妳不會的，這會給妳帶來很多麻煩。」

「我煮了咖啡。」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