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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四。」

「這倒是個不錯的提醒。」

「比喻就是『說某件事情跟這件事情很像，來說明這件事情』。比方說，我穿著這件漂亮又好穿的毛衣，感覺舒服得就像是壁爐前地毯裡的一隻蟲子；妳美得像幅畫；然後如果妳不趕快回家的話，艾塔就會像製帽工人一樣抓狂。」

「比喻是什麼東西？」

「我才不像，」我真的生氣了。「我的大拇指和其他手指是垂直的，好嗎？」

「妳拿鞋子丟我。」我不記得我曾經拿什麼東西往亨利身上丟。

「跟著我做。」我比了一個ＯＫ的手勢，克萊兒依樣畫葫蘆。「所謂垂直的大拇指，就是說妳可以這樣做，也可以把罐子扭開、繫鞋帶，還可以做動物做不到的其他事情。」

「我得走了。」

「你吃東西的樣子好像狗喔。」

「一點點。」

「她說是教宗說的。」

我把鞋子丢到空地上，她撿起來後，就像拿著手槍般地把鞋子拿在手上。「我之所以躲起來，是因為我的衣服不見了，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我走了很久的路，肚子很餓，而且連半個人也不認識，現在還在流血。」

「我永遠都不會作弄妳的，但妳為什麼會這樣覺得呢？」

「我才沒有。」

克萊兒在空地上找了個角落坐下來，「艾塔說我不應該跟陌生人說話。」

「但對我來說，情況卻不是這樣的，因為我是時空旅人，我經常會從一個時空跳到另一個時空，這就像是妳開始放錄音帶，放了一會兒之後，妳說，『喔，我想再聽一遍那首歌』，因此妳再放一遍，然後再回到妳本來停下來的地方，可是妳倒帶倒得太過頭了，所以妳就再倒一點回來，可是妳還是倒太過頭了。妳聽懂了嗎？」

「我叫亨利。」

「妳的字很漂亮。」

「你在流血。」

「為什麼你不能帶任何東西？」

「嗯哼。」

「妳有，就在我們第一次見面，妳望著我說『這就是我以後要嫁的男人』之後，妳就把鞋子丟過來了。所以我總說妳很有知人之明。」

「謝謝，我很愛吃這個。」血糖過低的我狼吞虎嚥地吃掉整條巧克力棒後，把包裝紙放進她的購物袋裡。克萊兒看來很開心。

「聖誕老公公會魔法，可是你又不是聖誕老公公。」

所有的真相，我將告訴她的就只有真相。「我來自未來，是一個時空旅人，我們在未來是朋友。」

「等我準備好的時候。跟我在一起很無聊嗎？」

「發生什麼事了？」

一陣沉默。

「該怎麼說呢，妳會用錄音機嗎？」

「可是你會跟我說話啊！」

「妳不能說出去。我得走了，很高興認識妳。別帶錢來啊。」我伸出手，克萊兒很勇敢地握住，然後我就消失了。

克萊兒不太高興，「卡美莉塔修女說動物沒有靈魂。」

克萊兒的眼珠子溜來溜去的。

「這主意不錯，不過，我現在最需要的並不是錢，而是衣服。」

「是啊，妳其中一只鞋子丟到我了。」

又一陣沉默。克萊兒把她全身的重量移到另一隻腳上，然後伸出手把一隻蚊子揮走httｐs://ｗwｗ.ｈeｔuｂｏoｋ•cｏm•ｃoｍ，「你認識聖誕老公公嗎？」

克萊兒依舊固執己見，「沒有人會時空旅行，你騙人。」

「好啊，但我時空旅行的時候，是不准攜帶任何東西的，所以或許妳可以替我保管，當我來到這裡時，我就能好好欣賞了。」

「那是因為妳很特別，妳很勇敢、聰明，又很會保守祕密。」

「Ａｕ　ｒｅｖｏｉｒ，　Ｈｅｎｒｉ．」她的法語發音已經比我的好了。克萊兒轉過身，跑上步道，回到她那燈火通明、歡迎她回去的家裡，而我則迎向黑暗，邁開大步穿過草地。當夜幕低垂，我把領帶扔到迪娜炸魚薯條店後面的垃圾堆裡。

「下次？」

「拜託別這樣。」我沒有可以拿來止血的東西，所以用手壓住嘴巴，聲音因此有點含糊。我的下巴受傷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

「這可能不是世界上最好的比喻，基本上，我有時候會在時間中迷失，不知道自己身在什麼時間裡。」

「你是在作弄我吧？」

「我不知道……」

「馬克！你這個壞蛋！」克萊兒到處張望，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丟我，最後她決定拿她那雙有厚重尖銳鞋跟的鞋子當武器驅趕我，我也真的被打中了。我想她其實不太清楚我人在哪裡，只是碰碰運氣，但有一只鞋子擊中我的嘴巴，嘴唇開始流血。

她還很小，落單的她對周遭的一切渾然不覺，還穿著學校的制服：獵人綠的背心裙、白色上衣、及膝長襪，還有一雙懶人鞋。她手裡拿著馬歇爾費爾德百貨公司的購物袋，以及一條海灘巾。克萊兒把海灘巾鋪在地上，然後把購物袋裡的東西都倒出來。購物袋裡有所有你想像得到的寫字工具，包括老式原子筆、在圖書館裡拿的短鉛筆、蠟筆、氣味很難聞的麥克筆、鋼筆，還有一堆從她爸爸事務所裡拿來的文具。她把這些工具排好後，俐落地甩了甩一疊紙，便開始依序試用每一枝筆，仔細地畫出線條和圈圈，還一邊哼著歌。我聚精會神地聽了一會兒，聽出是連續劇「迪克范戴克秀」的主題曲。我躊躇了一下。克萊兒玩得很入神，似乎頗自得其樂。她大概才六歲，如果現在真的是九月的話，或許她才剛上小學一年級而已。她顯然沒有在等我，對她來說，我只是個陌生人，而一個人在一年級時學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要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這個陌生人還渾身赤|裸地出現在你最喜歡的祕密基地，不僅知道你的姓名，還叫你不要告訴爸爸媽媽。我很納悶，今天會不會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還是另有別的時候？或許我應該小心地保持安靜，等到克萊兒走了，我就可以去吃些蘋果，偷幾件他們洗好的衣物，等著回到我正常的行程裡。

「是誰？」克萊兒咬牙切齒地問道。她看起來就像一隻很生氣的鵝，昂揚著脖子，兩隻腳也踮了起來。我的念頭轉得飛快。

「唉，牠們也是不得已的啊，牠們又不能去連鎖冰淇淋店，點一客灑上巧克力屑的香草大甜筒，牠們可以嗎？」這是克萊兒最愛吃的東西（不過只在她小時候，長大後的克萊兒最喜歡吃的是壽司尤其是彼得遜大道上的勝日本料理店裡的壽司）。

克萊兒疑惑地望著我。

「妳的海灘巾借我用一下。」克萊兒把海灘巾撿起來，筆和紙張全都散了一地。她舉手過肩，把海灘巾扔給我。我伸手抓住，轉過身站起來，把海灘巾圍在腰間。這條海灘巾印有亮粉紅和亮橘色的俗麗幾何圖案，還真的是你首次邂逅未來的妻子時，想要穿在身上的玩意兒。我轉過身，走到空地上，ｍ•ｈｅｔｕｂoｏk.cｏｍ•coｍ盡量保持尊嚴地在大石頭上坐下來。克萊兒遠遠地站在空地上，緊緊抱著她的鞋子。

「你什麼時候會消失？」

「你還會回來嗎？」

「如果妳再待一會兒，妳就可以看到我是怎麼消失的。」我覺得我可以指望這件事情，因為克萊兒曾經跟我說過，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我的消失場景。

克萊兒認真思考了一分鐘。「我明白了。」

「什麼？」

「嗨，克萊兒，謝謝妳帶來的衣服，這些衣服很棒，不只讓我今晚看起來滿體面的，也能讓我保暖。」

「可以讓我看看嗎？」

克萊兒有點不好意思。「我有跟露絲講啦，可是她不相信我的話。」

「嗯。」

「妳幫了我一個大忙，真是太感謝妳了。」

她想了想，伸手在背心裙的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一條咬了一口的好時巧克力棒。她把這條巧克力棒丟給我。

「是啊，天都快黑了，妳明天要上學嗎？」

我試著讓自己看起來親切、無害。對兒時的克萊兒來說，親切很重要，因為有很多人都很不親切。

我在記憶裡查詢那張日期清單，「我會在十月十六日回來，那天是星期五，妳一放學就過來，把美根在妳生日時送妳的藍色小日記本帶來，還要帶一枝藍色的原子筆。」我把這個日期重複一遍，眼睛盯著克萊兒，確定她有記起來。

「我才剛來到這裡，就在幾分鐘前，我還待在二〇〇〇年三月二十七日星期一的時空裡，那是個下雨的早晨，我正在烤吐司。」

「這就是我們要你們相信的事情。」

「把我的鞋子丟過來給我。我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躲起來？」克萊兒對我怒目而視。

克萊兒咯咯地笑。「對。」

「你是誰？」克萊兒有些害怕。我也是。

我找到一張空白的信紙及一枝鉛筆，用英文的大寫字母寫上「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四晚飯後」，將紙條交給克萊兒，她很謹慎地收了下來後，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還聽到艾塔呼喚克萊兒的聲音。「克萊兒，這是祕密喔，好嗎？」

「只有在電影裡才會時空旅行。」

「為什麼？」

我突然從白日夢中醒過來，發現克萊兒正盯著我瞧。這時我才發現我一直跟著她哼歌，無奈我的警覺來得太晚。

「我才不是你媽。」

「牠們可以吃草啊。」

克萊兒小心翼翼地站起來，一邊用有敵意的眼神盯著我，一邊撿了幾張信紙。我慢慢地往前傾，把手伸出去，就好像她是洛威拿犬，我得小心別激怒她。她很快地把那幾張紙推給我，又趕緊退回去。我全神貫注地看著，就好像她剛剛交給我的是一疊字體設計大師布魯斯．羅傑斯新設計的Ｃｅｎｔａｕｒ字體原稿，或是《凱爾斯書》或是其他什麼東西。她一再地用印刷體寫「克萊兒．安．艾布希爾」，字愈寫愈大，所有上伸字母向上延伸的部分，和下伸字母往下伸展的部分，都飾以漩渦狀的花體，而所有由筆畫圍成的面裡面，都有張笑臉。她的字相當美。

克萊兒：現在還早，差不多才凌晨六點，我還在半夢半醒間，亨利碎地一聲把我吵醒。我知道，他跑到別的時空去了，只是他突然出現在我身上，令我忍不住放聲大叫，我們把對方都給嚇得半死。亨利大笑著翻過身，我轉過去看他，發現他的嘴巴血流不止，連忙跳起來拿毛巾，當我拿毛巾沾拭他的嘴唇時，亨利還在微笑。

「你晚上要睡在這裡嗎？你可以來我們家，我們有一間客房。」

克萊兒很高興，每次她的作品得到別人的稱讚時，她都會很高興。「我可以幫你寫一個喔。」

ｈtｔps://wｗw•hｅｔｕｂoｏk.com.cｏm「練習寫字。」

亨利：我猛地跌在那顆大石頭上，刮破了膝蓋。我在空地上現身，夕陽西下的景色美不勝收，就像風景畫大師泰納把橘、紅兩色潑灑到樹上似的。空地上除了一個裝滿衣服的購物袋外別無他物，我很快就推論出這些衣服是克萊兒留下來的，今天可能是我們首次見面後幾天。我放眼望去，卻不見克萊兒的蹤跡；我輕輕呼喊她的名字，卻沒有任何回應。我翻找那個裝滿了衣服的袋子，裡頭有一條卡其褲、一條漂亮的咖啡色毛褲、一條滿是鱒魚的醜陋領帶、一件哈佛大學的毛衣、一件牛津布材質，袖子下方有汗漬的白襯衫、一件精緻的絲質浴衣，上面繡著菲利普字首的圖案，口袋的地方破了一個很大的洞。除了那條領帶之外，這些衣服對我來說都是老朋友了，我很高興能夠見到它們。我穿上卡其褲和毛衣，為克萊兒擁有祖上遺傳的絕佳品味和審美能力深感慶幸。除了沒有鞋子以外，我在現在這個時空中已經裝備齊全了，這感覺滿不賴的。「謝謝妳，克萊兒，妳做得很好。」我輕輕地喊道。當她出現在空地入口時，我吃了一驚。天色很快就暗了，在黯淡的光線下，克萊兒顯得很瘦小、害怕。

「妳是說我不會魔法嗎？媽啊，妳還真難應付。」

「好。妳把錄音帶放進去，然後妳就從頭放到最後，對吧？」

「沒關係，妳不用現在拿，但如果下次我來的時候妳可以帶幾件，我會很感激妳的。」

「嗨。」

「妳剛剛在做什麼？」

「Ａｕ　ｒｅｖｏｉｒ……」

「妳好，地球人。」我友善地回應。

「我知道，妳是克萊兒，克萊兒．安．艾布希爾。一九七一年五月二十四日出生，妳爸爸叫作菲利普，妳的媽媽叫作露西兒，妳和他們，還有妳外婆、哥哥馬克、妹妹艾莉西亞，一起住在那邊的那棟大房子裡。」

「妳爸爸有沒有不|穿了的衣服？就算是一條褲子也好。別誤會，我很喜歡這條海灘巾，只不過在我原來的地方，我通常比較喜歡穿褲子。」菲利普．艾布希爾比我矮一點，還比我重大約三十磅，他的褲子很可笑，但穿起來很舒服。

克萊兒：今天早上爸爸桌上的月曆日期，就跟那個人寫在紙上的日期一模一樣。奈兒在幫艾莉西亞煮軟軟的蛋；艾塔在罵馬克，因為他沒做功課，還跟史帝夫玩飛盤。我問艾塔「可不可以從大衣箱裡拿幾件衣服」，我指的是閣樓上的大衣箱，我們都在那裡玩換裝遊戲。「妳要做什麼？」艾塔問，而我回答「我想跟美根玩換裝遊戲」，然後艾塔就抓狂了，「妳該去上學了吧，妳可以等到放學回家以後再來操心玩的事情。」我只好乖乖到學校，學了加法、麵包蟲以及語法，吃過午飯後，還上了法文課、音樂課、宗教課。一整天，我都想著要拿給那個人穿的褲子，因為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想穿褲子。一回到家，我就跑去找艾塔，但她進城去了。奈兒讓我舔用來攪拌蛋糕麵糊的攪拌器，艾塔就不准我們這麼做。媽媽在寫東西，我本來不打算問她，但媽媽主動問我有什麼事，我只好跟她說了，媽媽說我可以去找要捐給善心人組織的袋子，看有沒有派得上用場的東西。因此我跑去洗衣間，在袋子裡翻來翻去，最後找到三條爸爸的褲子，但其中一條有個被香菸燒破的大洞，所以我拿了另外兩條。然後我又找到一件爸爸上班穿的白襯衫、一條上面有魚的圖案的領帶，以及一件紅色的毛衣，除此之外，還有一件黃色的浴衣，這是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穿的，聞起來很有爸爸的味道。我把這些衣服塞進一個袋子，放到遊戲室的櫃子裡。我一走出遊戲室就遇見馬克，「妳在幹嘛，混球？」我才回答他「沒幹www.hetubook.com.com嘛，混球」，他就扯住我的頭髮，於是我也用力踩他的腳，痛得他放聲大哭，趁著他跑去告狀時，我趕緊跑回房間，拿起兩個布娃娃，假裝玩電視訪問的遊戲。珍是一個電影明星，熊先生問她當電影明星的感覺怎麼樣，她說，她真的很想當一個獸醫，但她長得太漂亮了，所以只能當電影明星，而熊先生說，等她老了，說不定可以去當獸醫。這時艾塔敲了敲我的房門，「妳為什麼踩馬克的腳？」「因為他突然扯我的頭髮。」我回答。「你們兩個快要把我逼瘋了。」說完，艾塔就走了。晚上爸媽去參加宴會，就只有艾塔和我們一起吃晚飯。晚餐有炸雞、小豌豆和巧克力蛋糕，馬克拿了最大的一塊蛋糕，但我沒說什麼，因為我已經舔過攪拌器了。吃過晚飯後，我問艾塔可不可以到外頭去，她問我有沒有功課要做，我說：「有拼字，還要帶葉子去學校，美術課要用。」她說：「那好吧，但要在天黑之前回來。」然後我去拿了有斑馬圖案的藍色毛衣，和裝著給那個人的衣服的袋子，來到森林的空地上。那個人不在那裡，我坐在大石頭上等了一會兒後，心想我最好撿點樹葉，於是便走到花園裡，在媽媽種的銀杏樹上摘了幾片葉子，也摘了楓樹和橡樹的葉子。我回到空地上時，他還是沒有出現。我想，說不定他說他會再來、想要褲子的事情，都是騙人的；說不定露絲說的是對的吧，我跟她說那個人的事情，但她說這都是我編出來的，除非是在電視上，否則現實生活中，人們根本不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或者這只是一場夢而已，就像巴斯特死的時候，我夢到牠沒事待在籠子裡，但我醒來後，巴斯特已經走了，媽媽說「夢境雖然跟現實生活不同，但也是很重要的」。天氣愈來愈冷，我想，或許我應該把袋子留下來，如果那個人來了的話，那他就有褲子穿了。當我往回走上步道時，突然聽到奇怪的聲音，有個人說「哎唷。該死，痛死我了」，而我被嚇到了。

「這樣啊，其實這也沒什麼，也沒有什麼人相信我啊，特別是醫生，醫生什麼事情都不相信，除非妳證明給他們看。」

「我得走了。」

「你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妳的人生就是這樣運轉的：妳在早上起床、吃早餐、刷牙，然後上學，對吧？妳不會在起床之後，突然發現自己人在學校裡和海倫、露絲一起吃午餐，然後一下子又在家裡穿著打扮，對吧？」

「這是規則之一。時空旅人在時空旅行時，是不可以跑去跟正常人說話的，否則我們可能會搞得天下大亂。」說實話，我根本不信這套，事情就是會用它們的方式發生，而且只會發生一次，我可不是分裂宇宙理論的支持者啊。

「亨利，我是亨利。克萊兒，我不會傷害妳的，但請妳別再朝我扔東西了。」

「如果每個人都可以時空旅行的話，就會天下大亂了。就好像妳去年聖誕節去探望妳奶奶時，妳必須從歐海爾機場搭飛機，可是機場卻擠得要命。我們時空旅人不希望把事情搞得亂七八糟，所以向來都很低調。」

「ｈｔtps://www•hetｕbｏoｋ.cｏｍ•coｍ但牠們會互相吃來吃去的。」

「為什麼？」

「但你把這個日期寫下來給我了啊。」她拿出一張印有菲利普法律事務所箋頭的信箋。我走到她身邊，接過那張紙，興致盎然地看著我一絲不苟用大寫字母寫在那上面的日期。我遲疑了一下，在腦海中思索著，該怎麼向眼前這個名叫克萊兒的小孩解釋變幻莫測的時空旅行。

克萊兒站在離我五呎遠的地方，蒼白的小臉捕捉住從西邊照過來的最後一抹橘光，她的頭髮緊緊綁成馬尾，穿著藍色的牛仔褲和深藍色毛衣，毛衣上面還有跑過她胸部的斑馬。她的手握得緊緊的，樣子看起來很凶很果決。我有點悲傷地念及，我們的女兒一定就長這樣。

「妳是指彼此認識嗎？喔，我不認識。」我的血已經止住了，但我看起來一定很可怕。「嘿，克萊兒，妳該不會剛好有ＯＫ繃吧？還是一些吃的？時空旅行讓我餓翻了。」

「好的。」

「我們也可以，但我們卻不這麼做啊，我們吃漢堡。」

亨利：我站在牧場外側，全身赤|裸地等待著。克萊兒向來都會幫我準備好衣物，裝進一顆大石頭下方的箱子裡，但今天那裡卻空無一物，連箱子也沒有。感謝老天爺，還好今天下午的天氣很好，或許是九月初吧，但不知道是哪一年。我蹲在一片長得很高的草地裡思索，那裡沒有裝滿衣服的箱子，這意味著我回到了和克萊兒相識之前的年代，說不定克萊兒甚至還沒有出生呢。這種情形以前也發生過，那種經歷讓人痛苦萬分。我一邊想著克萊兒，一邊想盡辦法把光著身子的自己給藏好，我不敢在她家附近現身。我想起種在牧場西隅的蘋果樹，頓時很想過去瞧瞧，每年這個時候，蘋果樹上應該都結滿了又小又酸的蘋果，雖然都被鹿啃食過，但還是可以吃。我聽到門碎地一聲關上，便抬起頭從草堆上方望過去。有個小孩步履紊亂地奔跑著，當他穿過波濤般的綠草來到步道時，我的心扭成了一團——克萊兒倏地出現在空地上。

克萊兒看起來完全摸不著頭腦。我想，有一部分問題出在她無法想像七〇年代以後的日子。我想起我在她這個年紀時，也經常疑惑「為什麼不可以」。

「這很明顯吧，不然妳以為他怎麼能夠在一個晚上就把所有禮物都送出去？他只要一直把時鐘往前撥幾個小時，到他爬完每一個煙囪為止。」

「聖誕老公公就會時空旅行。」

「我相信你。」

「垂直的大拇指是什麼東西？」

「你可以當海盜！」這個想法似乎讓克萊兒樂翻天了，她甚至忘了我是個危險的陌生人。「你可以把錢埋起來，然後畫一張藏寶圖，等到以後再挖出來。」事實上，我和克萊兒得以過著不羈隨性的生活，有一部分資金正是如此得來的。克萊兒成年以後，發現這有點不道德，雖然這的確讓我們在股市裡撈了不少好處。

「動物當然有靈魂。她是從哪裡得到這樣的想法的？」

「謝謝妳，克萊兒。」

「再見（Ａｕ　ｒｅｖｏｉｒ），克萊兒。」

「天啊，妳真是太好心了。但不幸的是，一直到一九九一年之前，我都不能跟妳的家人見面。」

「你知道這些事情不表示你就是從未來來的。」

「教宗是個可惡的老傢伙。動物的靈魂比人類高尚多了，牠們從來都不會說謊，也不會對任何人亂發脾氣。」

「喔。」一陣沉默。

「對。」

「為什麼你會不知道今天幾號？」

「如果時空旅人在時空中把東西移來移去，天下又會大亂了。譬如說，如果我能帶一些錢回到過去，我可能會先在未來查看所有樂透彩的中獎數字，以及獲勝的足球隊，藉此大撈一筆。可是這好像不是很公平，對吧？或者說，如果我賊一點，就可以偷了東西跑到未來，這樣就沒有人抓得到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