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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莉安.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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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男孩失去女孩 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五日

第一部分 男孩失去女孩

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五日

「我寫給你的信,你全都留著嗎?」賈桂琳問。她站在壁爐邊,一邊低頭凝視我們,一邊伸出修長的臂膀輕輕撫過壁爐架。
我打個冷顫,我正想把手伸向壁爐取暖,隨即想到現在是七月。「你這些年來始終如一,照常寫信,我覺得相當奇怪,」我說。「我的意思是,她可沒有回信給你。」
「那不只是因為她的外貌,」戴西說。他把重心靠在一邊膝蓋上,眼神朦朧。「我最近經常想起此事。那是我的初戀。我當然會想起。當年讀了太多哲學書籍,滿腦子空想,只會紙上談兵。」他咧嘴謙謙一笑。「唉,當愛咪喜歡你、對你感興趣時,她的關注是如此溫煦、如此令人安心,好像一缸暖暖的洗澡水似地將你團團包圍。」
「一年多了,」小戈說。「我甚至從來沒有起疑。我們八千次喝得醉醺醺聊天,你卻始終信不過我,提都沒提。你把事情瞞得這麼緊,百分之百跟我保密,我不知道你怎麼做得到。」
「我與愛咪相識,」戴西厲聲說道。他深深嘆口氣。「我以前就認識她,我曾經非常了解她。沒有任何線索嗎?我非得問問不可……她的爸爸,嗯,他……他在那裡嗎?」
「我在說你鬼鬼祟祟跟蹤我太太,高中時代如此,現在也是。」
「她在……家裡被綁架,對不對?」
「你不也是大老遠跑來一趟嗎?」他笑笑。「唉,我真的非常欣賞愛咪。聽到發生了什麼事之後,我非得做些事情不可。我只是——尼克,這麼說不太好,但是當我在電視上看到這個消息之時,我只是想著,啊,當然。」
小戈聳聳肩,意思是:『這下我怎能相信你?』「你愛她?」她帶著開玩笑的口氣問問看,表示覺得極不可能。
「你還真是不辭遙遠。」
我醒來,心知應該回家了。我必須看看那個地方——犯罪現場——我必須。
「我覺得很奇怪,尼克,你過來這裡,詢問戴西和你太太的關係——或是他和你太太為什麼沒有任何關係,」賈桂林.柯林斯說。「難不成你和愛咪不親嗎?我可以跟你保證:戴西已經幾十年沒有好好和愛咪聯繫,幾十年了。」
「你真是英勇,尼克,真是萬事不求人。你也自己動手搭建露臺嗎?」她取笑露臺二字,動手幫我開門。我凝視她的頸窩,心想她為什麼沒有戴上一串珍珠項鍊。這種女人總是佩戴一串鏗鏘作響、厚重渾圓的珍珠項鍊。但我可以聞到她飄散出女性的氣味,隱隱帶著淫|盪,感覺怪異。
戴西英挺體面,看起來像是一個大好人,恰是我始終希望給人的印象。或許是因為他的眼睛或是下顎;他的雙眼細長深邃,眼神柔和,兩邊臉頰各有一個酒渦。你若看到我們站在一起,你肯定認為他是好人,我是壞人。
「沒錯,在我們家裡被綁走。」
「喔,我說不定曾經為她著迷,但是沒有任何超乎尋常之處。」
她又聳聳肩,意思是:你知道嗎?「我們需要一個律師,」她說。「一個具有公關技巧的好律師,因為媒體已經到處探聽。我們必須確定媒體不會把你變成一個行為惡劣、拈花惹草的先生,因為如果媒體得逞,我想一切都完了。」
「跟你見面滿有趣的,尼克,」她說。「讓我們全都企盼愛咪平安返家。在此同時,下次你若想要聯絡戴西?」
她聽了稍微躊躇。「這樣甚至更糟,這樣好像……預謀犯罪。」
我靠在門上,盯著我老妹。我依然聞得到安蒂的氣味,我好想靜靜獨享這一刻,只要一秒鐘就好,因為這會兒她已經離開,我可以陶醉在想像中的她。她嘗起來始終像是奶油糖果,聞起來像是薰衣草。薰衣草洗髮精,薰衣草乳液。『薰衣草帶來好運,』她曾經跟我解釋。我需要好運。
「你和愛咪談過一段相當認真的感情,對不對?」我問。
她轉頭面向我,優雅地聳聳肩。「只是好奇問問。」
「小戈,不要——」
「不是。」我盯著地板,就像小時候老媽叫我坐到沙發上、跟我說和*圖*書我不該那麼差勁、做出某某事情。
鏡頭一轉,螢幕上出現那張我在記者招待會的照片:咧嘴一笑,十足是個混蛋。下一張照片我一邊走出車外,一邊像是選美皇后一樣微笑揮手。(當時我正揮手回應瑪莉貝絲的問候;我之所以微笑,原因在於我揮手之時總是面帶微笑。)
「妳想要從這裡問起?」
艾倫:好吧,藍斯.尼克勞斯.鄧恩——香娜,妳可不可以為我們描述一下他的態度?大家出外搜尋他失蹤的妻子之時,妳遇見了他,而藍斯.尼克勞斯.鄧恩……他怎樣?
「你企圖在她寢室裡自殺,你覺得這樣不是超乎尋常嗎?」
「你想喝些什麼嗎?」戴西拍拍雙手說:先談喝些什麼。
她一邊在房裡艘步,一邊嚙咬大拇指的指甲。「警察如果發現此事,唉,我連想都不敢想,」她說。「我他媽的好害怕,尼克,這是我頭一次真的為你感到害怕,我不敢相信警察尚未發現此事,他們肯定已經調閱你的通話紀錄。」
「沒什麼值得追蹤的。」
「我跟蹤她?尼克,當時她是我的女朋友。」
我的手機響了。小戈。我接起電話。
戴西後面有張長長的茶几,茶几擦拭得光可鑑人,桌上陳列著幾張擱放在銀質相框裡的照片。中間那張尺寸特大,照片中的戴西和愛咪是高中生,兩人一身潔白的網球裝——兩人時髦得不像話,如此富貴、如此光鮮,甚至像是希區考克電影中的一景。我想像少年戴西溜進愛咪的宿舍寢室,褪下衣衫丟在地上,好端端地躺在冰冷的床單之間,吞下一顆顆塑膠殼的藥丸,等著被人發現。那是懲罰與憤怒的表徵,但不是那種發生在我家裡的粗暴。我可以看得出警方為什麼對戴西不感興趣。戴西的目光隨著我的視線移動。
「你知道你若是果真和她約會、定期和她見面、和她住在一起,她八成也會對你挑三揀四,對不對?她會發現一些你讓她抓狂的事情、提出一些你不喜歡的要求、而且跟你發脾氣?」
「我不是十歲的小孩,小戈,我知道男女關係是怎麼一回事。」
「多久了?」她問。
戴西聳聳肩,意思是:『只是好奇,沒什麼原因。』我們靜靜坐了三十秒,直直瞪視對方,看看誰先退讓,但是兩人都沒有眨眼。
接下來是那張手機拍攝、我和香娜.凱莉的合照——香娜就是那位烘烤墨西哥玉米片派的女士臉貼著臉,煥發出珍珠般的潔白光彩。然後香娜本人出現在螢幕上,艾倫將古銅色肌膚、身材曼妙、一臉嚴肅的香娜介紹給美國大眾,我全身蹦出針刺般的汗珠。
『你應該對她好一點,你應該吃她那個該死的派。』
「當然、當然,」賈桂琳表示同意。「你最近經歷了這些事情,尼克,真是令人遺憾。」她瞪了我一秒鐘。「對不起,我肯定……我想像不到愛咪……會和這麼一個美國大男孩在一起。」她似乎不是衝著我說,也不是衝著戴西。「老天爺啊,他的下巴甚至有道凹溝。」
「你我之中總得有人擔心,不是嗎?」他說,口氣合情合理。
「就算我想靜靜坐著,我也辦不到。」
「一張我已經二十年不相識的女孩的照片?」我來不及阻止自己就說出口。我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咄咄逼人,不太明智。
「一年多了?而你始終沒有告訴我?」
「愛咪和我始終寫信給對方,」戴西說。他講話跟他母親一樣抑揚頓挫,那種聲調好像顯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引起你的興趣。「我們偏好如此。我覺得電子郵件非常……廉價,而且沒有人加以保留。大家都不保留電子郵件,因為郵件的本質毫無人情味。大體而言,我擔心我們的下一代。那些偉大的情書——西蒙.波娃和_圖_書致函沙特,馬克.吐溫致函他的太太奧麗薇——我不知道,我一直想著我們會失去什麼——」
「二十三。」
我打電話給小戈,她說:「嗯,幾乎過了一個星期,他們才把箭頭指向你,算是不錯囉。」然後我們咒罵了一會兒:『X你娘的!香娜,妳這個瘋狂的狗娘養的婊子。』
「她幾歲?」小戈雙手扠在腰上質問我。
我夢見愛咪:她趴在地上,匍匐爬過我們的廚房,試圖掙扎爬到後門,但是她血流滿面,遮掩了視線,而且她移得好慢、好慢。她那顆漂亮的頭顱右邊凹了進去,看起來殘缺不全,感覺怪異。鮮血從她的一縷長髮慢慢滴落,她痛苦呻|吟,低聲叫喚我的名字。
我們都遲遲不掛電話,等著對方道歉。
小戈把頭轉開之時,我可以感覺襯衫底下、剛剛被她猛戳一下之處,依然隱隱作痛。謝天謝地,小戈走回她的房間。我呆坐在沙發上,然後我一邊躺下,一邊答應自己我會醒來。
「每一封都丟掉?向來如此?你確定?」戴西說,臉上依然帶著笑容。
「喔,那些信!」賈桂琳笑笑,笑容之中帶著怒意。「把時間花在這種事情上頭,實在非常有趣,不是嗎?」
「搜救行動的頭一天,你去過志工中心,對不對?」
「沒錯,我真的覺得我愛她。以前這麼想,現在也是。」
「但是你剛剛才說你認識她。」
「好像我同情你失蹤的老婆,沒錯,尼克,我相當關切,沒錯,我確實如此。記得我先前說你表現得很奇怪嗎?你——你表現出來的模樣,簡直愚蠢極了。」
我了解那種感覺——我已經在浴室的地板上站了三年——我居然跟這個男人享有同等心情,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強烈的憎惡。
「有一次我從垃圾堆裡翻出一封讀一讀。」我又轉領面向賈桂琳。「我只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只隱隔了一件事。」
我的胃部一陣緊縮。「我之所以過來,原因在於我想親眼看一看你提起愛咪時、臉上帶著什麼表情,」我說。「我得跟你說,你的表情讓我擔心。你變得有點……閃神。」
「剛滿一年。」我強迫自己不再盯著地板,抬頭直視著她。
他帶著我走進客廳,客廳氣氛莊嚴肅穆,充滿設計師雕琢而出的陽剛之氣,四處可見顏色漆黑、令人不太自在的皮革。他指指一張椅背看起來格外僵硬的扶手椅;我試圖順應他的敦促,不要過分拘束,但是坐上那張椅子,我卻像是一個受到申誡的學生:『坐直,好好聽訓。』
香娜:其實他有點打情罵俏……
「當然。」
「後來不是了,」我說。「然而你不願走開。」
「我之所以過來一趟,戴西,其實是想聽聽你能告訴我什麼。」
我幾乎在盛怒之中開車前往聖路易,腦海中不停播放電視節目的片段,回答艾倫的所有問題,堵住她的嘴。『艾倫.亞波特,妳這個X你娘的婊子,今天我循線追查一個愛咪的跟蹤狂戴西.柯林斯。我找到他詢問真相。』尼克.鄧恩,好一位英勇的老公。如果手邊有些慷慨激昂的主題音樂,我肯定馬上播放。尼克,鄧恩,好一位善良的藍領階級,單挑恃寵而驕的富家公子。媒體對此肯定極感興趣:偏執的跟蹤狂比平庸的殺妻犯更吸引人。最起碼艾略特夫婦會表示感激。我打電話給瑪莉貝絲,但是只聽到語音信箱。我繼續前進。
「預謀出軌,小戈,沒錯,在這方面,我確實犯了罪。」
「她現在叫做|愛咪.鄧恩,」我說。
他在我對面坐下。他一身天藍和米黃色系的服飾,無懈可擊,甚至連鞋帶都好像經過熨燙,但是整體感覺卻相當不搭調。我原本希望他是一個不值得一顧的花|花|公|子,但他卻不是那種人。戴西看起來像是一個典型的紳士:他是那種懂得引述一名偉大詩人的詩作、點一瓶珍貴稀有的威士忌、幫女士選購古董珠寶的男人。事實上,他似乎是那種和-圖-書天生就知道女人想要什麼的男人——我坐在他對面,感覺自己西裝皺巴巴,舉止愈來愈笨拙。我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慾望,想要暢談美式足球,放聲響屁。這類傢伙始終讓我火冒三丈。
「愛咪讓你讀那些信?」戴西問。「我倒是相當訝異。」
「媽,這位是愛咪的先生尼克,」戴西說。
香娜:他非常沉著、非常友善。
小戈伸出兩隻指頭在我胸前猛戳一下。「你他媽的別跟我來這一套,藍斯。『噢、女人都是那麼大驚小怪。』鬼扯!老哥,你的處境真是非常糟糕,你眼睛放亮一點,好好集中精神,開始幫我修正這個狀況。」
「噢、嗯,你不能怪我留下那張照片,」他微笑。「我的意思是,你會丟掉這麼一張完美的照片嗎?」
「這不是一個理想狀況,」我小聲地承認。
「我只是問問看,賈桂琳,有時候,你必須親眼看看。」
我再度試圖想像戴西帶著愛咪逃走。他在附近的某處不是有棟湖畔別墅嗎?這類人士都有一棟湖畔別墅。這個世故優雅的男人說不定把愛咪關在某個學院雅痞風格的休閒地下室,愛咪在地毯上踱步,躺在一張布滿灰塵的沙發上睡覺,沙發色澤淡黃,或是斑斕,鮮豔明亮,帶著六〇年代舞廳風情。這樣難道不可信嗎?我只願邦妮或是吉爾賓置身此地,親眼見識戴西那種充滿占有慾的口氣:我認識愛咪。
「艾倫.亞波特製播了一個中午的特別節目,現在正在播出,節目的內容關於愛咪,你……嗯、我……情況不太理想。你要我過去嗎?」
「不了,謝謝。」
他看起來眼熟,說不定是個演員。
「拜託你今天積極一點,做些非常有用的事情,」小戈勸告。「這下大家都會睜著眼睛觀看。」
「是的,」戴西從容地說。「我正要提到這事。我但願那天就跟你打招呼,當面表達慰問之意。」
「好吧,我們等到節目播完之後再說。」
「我怕妳會叫我放手。我怕妳會看不起我,然後我就不得不放手。但我不想放手,我跟愛咪之間——」
「我確定你知道我的意思,」戴西邊說邊眨眼對我微笑。
那張荒誕的照片再度出現。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看起來甚至更加愉快。
「我過來看看令郎有沒有任何消息,」我說。「我知道這些年來,他寫了不少封信給我太太。」
「小戈,我很高興看到妳不計前嫌,挺身為愛咪辯護,但是妳始終不喜歡愛咪,甚至從一開始就看她不順眼。自從發生了這些事情之後,妳好像——」
「你高中的時候跟蹤她。」
他猛搖頭,瞇起眼睛。他張開嘴巴想要說話,然後低頭看著雙手。「我不確定你在說些什麼,尼克,」他終於說。
她把一張質感厚重的米黃色名片塞進我的雙手之中。「請打電話給我們的律師。」
「請耐心聽我說,」他說。「你覺得自己棒極了,說不定生平頭一次覺得自己好棒。然後,她看到你的缺點,她意識到你只是另一個她必須面對的普通傢伙——其實你不過是可靠的安迪,而在現實生活中,可靠的安迪絕對配不上神奇的愛咪。因此,她的興趣漸漸消退,你也不再覺得自己好棒,昔日那種冷冰冰的感覺再度浮現,好像你赤|裸裸地站在浴室的地板上,一心只想回到澡缸裡。」
「當然。」
基本而言,接下來的單元只有一個重點:挑撥離間、唯恐天下不亂的艾倫.亞波特不停質疑我為什麼沒有不在場證明:「藍斯.尼克勞斯.鄧恩為什麼直到中午都缺乏不在場證明?那天早上他在哪裡?」她操著她那濃濃的德州警長口音質問。她的來賓們同意情況看來不妙。
「做得好,」賈桂琳對我說,聲調之中帶著一絲滿意。「我也會期望我先生這麼做。」
戴西沒有問我為什麼坐在他的客廳,也沒有解釋為什麼馬上認出我。但是近來大家要嘛背著我議論紛紛,要嘛心不在焉地看我一眼,過了一www.hetubook.com.com會才恍然大悟我是誰,這兩種狀況已經愈來愈普遍。
……
艾倫:對不起、對不起,友善而且沉著?他太太失蹤了,香娜,哪一種男人會表現得友善而且沉著?
「小戈,妳講得有點極端。」其實我同意她的看法,但是我受不了聽到小戈大聲說出。我必須加以推翻。
她暫且讓步,頹然坐在沙發上,試圖慢慢接受這項新發現的事實。說真的,小戈知道此事,倒是讓我鬆了一口氣。
「這就是你過來找我的真正原因?」他又大笑。「老天爺啊,我以為你為了籌募懸賞基金、或是諸如此類的事情上門。順帶一提,我非常樂意負責這些費用。誠如我所言,我始終希望愛咪得到最好的一切。我愛她嗎?不。我已經不了解她,再也不了解。我們偶爾通信,但是你今天上門,這倒是很有趣。你把事情搞混了,因為我得跟你說,尼克,在電視上、甚至此時此地,你看起來不像是個擔憂、傷心的先生。你似乎……自命不凡。對了,警方已經跟我談了,我猜這也是你的點子,或是愛咪爸媽的提議。說你竟然不曉得——大家都以為警方會把所有事情告訴先生,如果先生沒有涉嫌的話。」
「尼克,她幾歲?」
「愛咪。嗯,有沒有任何線索?」戴西問。
隱約之中,那名女子看似愛咪,好像愛咪出現在霧氣濛濛的鏡中——兩人膚色完全相同,五官非常相似,但是女子比愛咪年長四分之一世紀,肌膚和五官都像是一塊稍微鬆弛的上好布料。她依然非常優雅,儼然是個悉心保養的女人。她的手肘線條極為分明,鎖骨好像衣架一樣突出,整個人宛如某件摺紙創作。她身穿一件剪裁合身的寶藍色連身洋裝,具有跟愛咪一樣的吸引力:當她置身房裡時,你會一直轉頭望向她的方向。她對我笑笑,神情卻帶著掠食者的兇狠。
戴西聽了眼睛一亮。「喔,」他只做出這個反應,好像無意之中瞧見煙火。
賈桂琳邁步走向門口;她轉身,對著我把頭一偏,示意我該走了。
「愛咪。」女子再度露出微笑。她的聲音低沉,好像傳自井底,聽起來帶著共鳴,感覺怪異。「我們這裡一直相當關心那個報導,沒錯,大家都非常感興趣。」她轉頭面向她兒子,神情冷漠。「我們永遠沒辦法忘掉那位高貴的愛咪.艾略特,不是嗎?」
《艾倫.亞波特現場直擊》是個有線頻道的節目,專門報導失蹤、遭到謀殺的女性,主持人艾倫.亞波特曾任檢察官,鼓吹受害人的權利,永遠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節目一開始,頭髮吹出造型、上了亮光唇膏的艾倫目光灼灼地盯著攝影機。「今天為大家報導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一名年輕漂亮的女子,同時也是《神奇的愛咪》系列作品的靈感來源,宣告失蹤。家中遭到徹底破壞。先生藍斯.尼克勞斯.鄧恩是個失業的作家,目前經營一家用他太太的錢買下的酒吧。觀眾們想要知道他多麼擔心嗎?請看看這些他太太愛咪.艾略特.鄧恩七月十五日失蹤之後所拍攝的照片,當天正是他們結婚五周年紀念日。」
……
大熱天,戶外空無一人。我們的社區跟愛咪失蹤那天一樣空空蕩蕩,冷冷清清。我踏進我家大門,強迫自己吸口氣。房子這麼新,感覺卻像是鬧鬼,而且不是維多利亞時代小說當中那種浪漫的鬼魅氣氛,而是百分之百陰森、他媽的荒涼,著實奇怪。一棟具有歷史的房子,房子的屋齡卻只有三年。化驗室人員已經踏遍家中;地上黏答答、髒兮兮,到處都是污漬。我在沙發上坐下,沙發飄散出某個人的氣味——不是我的想像,而是確有此人,那人擦了一種嗆鼻的刮鬍水,聞起來陌生。儘管天氣炎熱,我依然打開窗戶透透氣。布里克慢慢走下樓梯,我把牠抱起來拍一拍,牠滿足地咕嚕咕嚕叫。某人——某個警察www.hetubook.com.com——已經為牠盛滿貓食。把我家搞得亂七八糟之後,這倒不失是個善意之舉。我小心翼翼把牠放在樓梯的最低一階,上樓走到臥室。我解開襯衫的鈕扣,俯身橫躺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裡,我們結婚紀念日的早晨——事發的早晨——我就是凝視著同樣這個天藍色的枕頭套。
「甜心?」房子後方傳來一個聲音,另一雙昂貴的皮鞋踢踢躂躂朝向客廳前進。「都本書的書名是——」
然後我知道我在哪裡看過他:他是頭一天搜救行動中、單獨露面的那個男人,也就是那個不停偷瞄愛咪照片的男人。
我慢慢駛進他居住的那一帶,開著開著,我必須把想像中的戴西,從「有錢」更改為「非常有錢」、「有錢得令人作嘔」。這傢伙住在拉度市一棟豪宅,房子最起碼價值五百萬美金。潔白的洗磚磚牆,黑色的亮漆百葉窗,煤氣燈,長春藤。我身穿得體的西裝,打上領帶,一副開會談生意的裝扮,但是當我按他家的門鈴時,我意識到在這個社區裡,一套四百美金的西裝不算什麼,登門造訪之時,一身四百美金的西裝比一身牛仔褲更加寒酸。我可以聽到有人足蹬紳士鞋、踢踢躂躂從屋子的後方走來,大門颼地一聲打開,冷氣陣陣迎面襲來,好像冰箱似地。
「當然?」
『這傢伙真是奇怪,』我心想。『誰會把另一個男人的太太——失蹤的太太——比喻成一缸他想要浸泡的洗澡水?』
「我?」戴西大笑。『他的笑聲帶著尊貴,』沒錯,尊貴二字恰可形容他的笑聲。「我不能告訴你任何事情,誠如你所言,我與她不相識。」
我揚起眉毛,以示不解。
「我認識她的程度當然遠不及你對她的了解。」
「二十三,太棒了。」
「我想他不是……這事發生的時候,他肯定在紐約吧?」
「他確實人在紐約,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艾倫:打情罵俏?天知道他太太在哪裡,而藍斯.鄧恩居然……嗯、抱歉,香娜,但是這張照片真是……令人作嘔,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一個無辜的男人看起來不會是這副德性……
「現在呢?你是一個欺騙老婆的男人,你絕對沒辦法洗刷這種名聲,」小戈說。「老天爺啊,連老爸都沒有對老媽不忠。你實在——我的意思是,你老婆失蹤。誰曉得愛咪在哪裡,你卻在這裡勾搭一個小——」
戴西一雙大手交握,擱放在穿著西裝褲的長腿上。不是長褲,而是西裝褲。我無法判定他是不是唬弄我。我悄悄告誡自己審慎為之。進行任何看似棘手的訪問時,你必須謹遵下列原則:除非有必要,否則避免採取攻勢,先看看對方會不會作繭自縛。
「我用可拋式手機。」
「尼克,目前的情況確實有點極端。我會打幾個電話。」
「不,我可以自己收看,謝謝。」
「尼克,你他媽的不知道這下多麼糟糕嗎?」小戈說。「糟糕,而且愚笨。」她用了dumb這個孩童的字彙重重責罵我,好像我又是成了十歲大的孩童。
「不,」我轉頭對他說。「她拆都沒拆就把它們丟掉,向來如此。」
「喔,」戴西邊說邊端詳我的臉。「你是尼克,尼克.鄧恩。老天爺啊,關於愛咪的事情,我真的非常遺憾,請進、請進。」
「隨妳便,如果這樣讓妳比較安心的話。」
「哈囉,我是賈桂琳.柯林斯。」
「當然有人……想要她,」他說。他的噪音低沉,好像那種在爐邊說話的聲音。「你知道的,她一直就是那樣,她有辦法讓大家想要她。始終如此。你知道那句陳腔濫調:男人都想要擁有她,女人都想要變成她。這句話套在愛咪身上,一點都沒錯。」
「連想狀況!你……你欺編你老婆,尼克。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搞的?你始終是那種好男人。或者,我始終是個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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