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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倒抽一口氣。他另一隻手握拳，看起來好像快要哭了。他嚇呆了，光是抱歉，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但我必須坦承一事：我曉得我在做些什麼。我刻意挑釁，單挑他每一個痛處，我看著他痛苦掙扎，內心糾結，愈纏愈緊——我要他終究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就算不是好事，就算非常差勁，尼克，拜託你做些什麼，不要把我像個鬼魂一樣留在此地。

我從來沒有想過如果老公對我動粗，我會如何應對，因為我並沒有碰過那種打老婆的先生。（我知道、我知道，誠如Lifetime頻道播出的電影，暴力行為並不限於某個社經階級。但是話又說回來，尼克竟會動粗？）聽起來我像是狡辯，但我居然是個遭受家暴的妻子，聽來似乎荒謬到了極點。《神奇的愛咪和動粗的老公》？

「妳認為我們現在的生活是什麼來著？」他問。

這段日子真是不可思議。我必須這麼想，試圖抽離，從遠處加以檢視：啊哈！將來若是回溯往事，這段日子豈非相當怪異？當我活到八十歲、身穿褪色的紫羅蘭洋裝、暢飮馬丁尼、成為一位睿智而趣味橫生的人物之時，這段日子難道不是一個值得述說的故事？故事怪異、可怕，一段我熬了過來的往事。

因此，他用力推我。事情發生得好快，轉眼之間，我已跌倒在地。這事本身並不可怕，當我躺在地上、眼睛眨動、頭部轟轟作響之時，他臉上的表情才讓我害怕。他那種克制自己、強迫自己不要再度動粗的表情，令人心驚膽戰。他是多麼想要再度動手推我，www.hetubook.com.com克制自己又是多麼困難。在那之後，他始終帶著那種表情看我：既是愧疚，卻又不齒於愧疚。百分之百不齒。

但是我並非真的相信尼克打算傷害我。

因為啊，我老公非常不對勁。如今我確信如此。沒錯，他悼念他的母親，但是似乎不只於此。我覺得他似乎衝著我來，他倒不是悲傷，但是……有時我可以感覺他盯著我，我一抬頭，看到他一臉不屑，面目猙獰，好像撞見我正在做某件可怕的事情，而非只是早上吃我的玉米穀片，或是晚上梳理我的頭髮。他好生氣、好不穩定，我甚至懷疑他的情緒是不是受到生理狀況的影響——有些人對麥類食品過敏，脾氣變得非常暴躁，說不定一群青黴菌的孢子堵住了他的腦袋。

這就說到最陰鬱的部分。昨天我開車到購物中心，鎮上半數居www.hetubook.com.com民都到那裡購買禁藥，就跟到藥房拿藥一樣容易；我曉得，因為諾耶兒跟我提過：她先生偶爾過去那裡買些大麻。但我不想要大麻，我想要一把槍，只是以防萬一，以防我跟尼克之間真的出了差錯。直到幾乎開到購物中心，我才意識到當天是情人節。情人節，我出外買槍，然後回家幫老公準備晚餐。我暗自心想：『尼克的爸爸說的沒錯，妳果然是個愚蠢的賤人。因為啊，如果妳覺得妳老公打算傷害妳，妳大可離開。但是妳不能離開妳那位悼念亡母的老公。妳不能。妳非得是個非常狠心、非常惡毒的女人，否則怎麼做得出這種事？除非真正出了差錯。妳必須真的相信妳老公打算傷害妳。』

『煉獄，』我心想。我保持沉默。

他推我，而且非常用力。兩天之前，他用力推我，我跌倒在地，頭撞到和*圖*書廚房的中島桌，接連三秒鐘，我什麼也看不見。我真的不曉得如何看待此事。我心中的震懾大於痛苦。當時我跟他說我可以找份自由撰稿之類的工作，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養育小寶寶、過一過真正的生活……

我只是沒有意識到他會做出那種事情。

前幾天一個晚上，我下樓，發現他坐在飯廳的餐桌旁邊。他把頭埋在雙手之中，瞪著一堆信用卡帳單。我看著我老公孤伶伶地坐在水晶吊燈投射的光影之中，我想要走向他，在他身旁坐下，好像夥伴一樣共同解決問題。但是我沒有走過去，我知道這樣只會惹他光火。他允許我看到他的缺陷，但他卻因為我知道他的弱點而憎恨我。有時我懷疑他之所以討厭我，是不是肇因於此。

我只是覺得身邊有把槍，心裡較有安全感。

「愛咪，妳認為我們現在的生活是什麼來著？妳說啊？這是什麼和*圖*書來著？根據神奇的愛咪小姐，難道這不是生活嗎？」

他確實一再道歉。（除了一再道歉之外，人們還會一再做些什麼？一再冒汗？）他同意考慮婚姻諮商，而我從來沒想過他會做出這種讓步。這樣很好，他的本質善良，真的是個好人，因此，我願意將此事一筆勾銷。我也願意相信此事並非常態，而是病態的脫序，肇因於我們面臨的壓力。有些時候，我忘了尼克跟我一樣感受龐大的壓力：他把我帶到這裡，對此，他必須負起責任。我心情鬱卒，悶悶不樂，他卻想要讓我滿足快樂，肯定也是一種壓力，對於一個像是尼克的男人而言——他們這種男人堅信，一個人的快樂完全操之在己——說不定還會讓他大為光火。

「這不是我理想中的生活，」我說，他朝著我大步邁了三步，我心想：『他看起來好像打算……』然後他用力推我，我應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