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男孩遇見女孩
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十日
「我就是這種個性,妳看不出來嗎?我不輕易流露感情。內斂到了極點。愛咪知道這一點……她對此感到不滿,她始終說我同情心薄弱、縮回內心深處、沒辦法處理棘手的情緒問題,比方說悲傷、罪惡感等等。她早就曉得,我看起來會非常可疑。他媽的!老天爺啊,拜託你們跟希拉蕊.韓迪談一談,好嗎?還有湯米.歐哈拉。我跟他們談了!他們會跟你們說她是怎樣一個人。」
「這會兒你看起來好像想要再一次殺了她,」邦妮說。
我一臉嫌惡地搖搖頭。我已經十分倚重邦妮;我以為她不像其他人一樣魯鈍。
「下一則線索呢?褐色的小屋?」邦妮問。
「病情?愛咪從來不生病。說不定一年患了一次感冒。」
邦妮皺皺眉頭。「你說什麼?」
「她為什麼不乾脆跟你這個混蛋離婚?」邦妮厲聲說。
「結果呢?」
「你們看看最後這份禮物,」坦納邊說邊把盒子拉到桌上。「這可不是微妙的暗示。潘趣和茱迪木偶。我相信你們也知道,潘趣殺了茱迪和她的小寶寶。我的當事人發現這兩具木偶。我們想要確定你們收下。」
才不呢。她只是構思演練。
「這個木偶沒有把手。」她轉頭對我說。「這裡以前是不是有個把手?」
他拿出線索和情書,好像打牌一樣將之排列在兩位警察面前。他們閱讀之時,我汗水直流,運用意志力驅使他們抬頭一看、告訴我真相終於大白。
「尼克,這些看起來不像出自一個憤怒女子之手,」她說。「她煞費苦心跟你道歉,提議兩人重新開始,讓你知道她多麼愛你:你真是溫暖。你是我的太陽。你真是聰穎。你真是慧黠。」
「暖氣爐裡。我知道你以為你可以焚毀日記。日記著了火,但是母火太弱,只是悶燒,所以只有邊緣被燒焦,」吉爾賓說。「算我們運氣好。」
「我們現在可以幫你,」吉爾賓說。「一旦你被逮捕,我們就幫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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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我必須再說一次,對一個無辜的人而言,你這種反應相當奇怪,」邦妮說。「我們大家一起閱讀這些甜蜜的字句,說不定是你太太留給你的最後遺言,你居然看起來怒氣騰騰。我依然記得頭一天晚上:愛咪失蹤,你走進這個小房間,我們請你在這裡待了四十五分鐘,而你看起來一臉無聊。我們從監視器觀察你的舉動,你居然睡著了。」
「我們已經跟他們談了,」吉爾賓說。
「跟我們說一說你太太過去這幾個月的病情,」他說。
「把手長寬約為二吋和四吋,非常厚重,握把上有著內建式指槽,方便人們牢牢握住?」她厲聲說。「好像是一支該死的高爾夫球桿?」
「我們可以指認你去了一趟漢尼伯,幾天之後,你太太的皮包在漢尼伯冒了出來,」邦妮說。「我們還掌握了一位鄰居,鄰居說你太太之蹤之前,無意之間聽到你們爭吵。除此之外,你不希望你太太懷孕。你跟你太太借錢開了酒吧,你們若是離婚,酒吧將歸於她的名下。喔,當然別忘了:你有一個偷偷交往了一年多的女朋友。」
她瞪著我,我看得出她心裡想著:你真會耍把戲。你這人毫無良知。你是個殺人兇手。
「下毒,」我未經思索地衝口而出。坦納對我皺皺眉頭,意思是:鎮定下來。
「筆跡鑑定專家也認為如此。」
「自從高中時代,希拉蕊.韓迪已經兩度試圖自殺。湯米.歐哈拉也已兩度進出戒勒所。」
邦妮皺皺眉頭,但是拒絕上鉤。「日記對你的描鎗相當負面,尼克,」她繼續說,一隻指頭撫過髮辮。「施暴——你對她呼來喚去。壓迫——你動不動就發脾氣。兩人的性關係幾乎像是性侵。日記寫到最後,她非常怕你,讀了讓人難過。我們都不曉得是怎麼回事的那一把槍?她說她想要一把槍,因為她很怕你。這是她最後一篇日記:這個男人說不定會殺了我。這個男人說不定會殺了我,她親筆所言。」
「尼克,她瘋了嗎?https://m.hetubook.com•com」邦妮邊說、邊往前一靠。「你說的事情,聽起來相當瘋狂。你了解我的意思嗎?你得花六個月,甚至一整年,才能部署這一切。換句話說,整整一年來,她恨你,而且想要傷害你——狠心、殘酷、不顧一切地傷害你。你知道如此怨恨一個人,而且恨得如此長久,那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嗎?」
「你當時看起來非常、非常鎮靜,」邦妮說。「從頭到尾,你始終表現得……相當不得體。冷靜淡然。輕率無禮。」
「啊,只有你們兩人才知道的笑話,」吉爾賓說。
「沒錯,尼克,謝謝你;防凍劑中毒,」她說。「典型的抗凍劑中毒。她活了下來,算是相當幸運。」
「我們把這一頁日記拿給我們的醫學專家過目之時,尼克,你知道我們還獲知什麼資訊嗎?」
邦妮低頭看看桌面,重重嘆口氣。「這點我絕對同意。」
「沒有所謂的活了下來,因為這事從未發生,」我說。「就像妳說的,那是典型的中毒事件——你可以藉由網路搜尋加以捏造。」
「你說愛咪寫出這番話、迫使你去一趟漢尼伯?」邦妮說。
「你們在哪裡找到愛咪的日記?是不是在尼克的爸爸家?」坦納問。
「這裡完全沒提漢尼伯,」她說。「甚至連個暗示都沒有。」
我太過自信,著實是個錯誤。不管日記寫些什麼,它肯定讓我身敗名裂。我已經可以看到那本犯罪紀實小說的封面:我們婚禮當天的黑白照,血紅的底色,書封上寫道:本書包括十六頁從未曝光的照片、以及愛咪.鄧恩.艾略特的日記實錄——一個來自陰間的聲音……愛咪嗜讀那些俗媚、散置在家中的犯罪紀實小說,明知不太有品味,卻依然喜愛,我覺得這個嗜好很奇怪,也有點可愛,我以為她說不定試圖減壓放鬆,放任自己閱讀一些娛樂性質的小說。
「你一直跟我們說謊,尼克,」吉爾賓說。「你說你那天早上在沙灘上,我們訪談過的每個人都說你討厭沙灘。你用你透支的信用卡買了東西,你卻說和*圖*書你不曉得那是怎麼回事。現在我們發現一整個木棚的物品,物品項目完全相符,而且每樣東西上面都布滿你的指紋。這會兒我們還看到你太太似乎抗凍劑中毒,而且在她失蹤之前被人下毒。我的意思是,拜託喔……」他暫不作聲,試圖營造效果。
一時之間,邦妮張口結舌;這不是我應該提供的資訊。
邦妮把盒子拉過去,戴上乳膠手套,從盒中拿出木偶。「好重,」她說。「相當穩固。」她檢查一下女木偶洋裝的蕾絲和男木偶雜色的衣服。她拿起男木偶,檢查一下厚重的木頭握把把手。
「沒錯,我想是的。」
「說不定因為他們兩人都是情緒極不穩定,內心充滿罪惡感,」邦妮說。「讓我們再回到尋寶遊戲。」
「那並不表示——」坦納開口。
兩位警察都沒說半句話。
「顯然因為她恨他。他是一個差勁的先生。」
「愛咪沒死,她活得好好地,而且設計陷害尼克,」我的法律代理人重複一次。
「說不定這都是愛咪造成的。」
「可不可以請問你們在屋裡什麼地方找到日記?」我問。
「遮陽帽,那是只有我們兩人才知道的笑話,我們以前說——」
「因為這樣不合乎她的……正義感,」我回答。坦納又瞪了我一眼。
「好吧,你說愛咪非常恨你,甚至花了好幾個月陷害你是殺人犯?」邦妮問,她的聲音輕緩、慎重,聽起來像是失望的父母。
坦納跟我點點頭:那正是我們先前沒有找到的東西。「讓我猜猜:有人匿名通報。」
「我覺得你捏造了這些所謂『只有我們才知道的笑話』,」邦妮說。「我的意思是,我們發現你曾造訪漢尼伯,然後我的天啊,這則線索居然暗示過去漢尼伯一趟,豈不是太便利了嗎?」
邦妮拿起日記,翻到作了記號的一頁。「上個月你幫愛咪和你自己調了一些飮料,兩人在你們家後面的露台坐坐,她在這裡寫說飮料甜得不像話,同時描述她認為是過敏的種種反應:我的心跳加速,舌頭腫脹,黏貼在口腔底。尼克扶著我上樓和*圖*書之時,我的雙腿發硬。」她把一隻指頭放低,按住念到的地方,然後抬頭一看,好像我說不定沒有注意聽。「當她隔天醒來之時:我頭痛,胃裡油膩膩,更奇怪的是,我的指尖變成淡藍色,照鏡子的時候,我看到嘴唇也是淡藍色。在那之後,我兩天沒有小便。我覺得好虛弱。」
「喔,你他媽的拜託喔,」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尼克,你最近去過你爸爸家裡嗎?」邦妮問。「比方說七月九日。」
暖氣爐——愛咪又用了一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笑話!她始終宣稱我做不來一些男人應該會做的事情,這一點讓她感到相當有趣。她說出這番話之時,我甚至瞄了瞄我老爸那座舊暖氣爐,爐子又有管線,又有栓頭,我感到畏懼,往後退了一步。
我的喉頭一緊。我感覺自己說不定會嘔吐。大多是因為恐懼,然後是一股強烈的震怒。X你娘的婊子,X你娘的婊子,賤貨,賤貨,賤貨。
吉爾賓把一張椅子拉過來,椅背朝前,坐了下來,兩隻手臂交握在胸前,朝我靠過來——那是他的「電影警探」之姿。現在幾乎已經半夜;感覺卻好像更晚。
別管其他人怎麼想,在我們眼中,他們全被甩到一旁
某個時候,某位仁兄肯定曾經跟他們說:多多稱呼嫌犯的名字,這樣會讓他感到自在、熟稔。行銷業務也可以採用同樣原則。
「她為什麼這麼做?」吉爾賓邊問、邊揉揉眼睛。
吉爾賓故意用單板的聲調,高聲念出第二條線索:
邦妮帶著確切的傲氣說出這話,我意識到一點:這是頭一樁他們兩人必須求助於外界專家的案件。基於案件所需,他們必須聯絡執行各種奇異任務的專業人士,比方筆跡鑑定專家。
他們互相看一眼,靠向桌子:你相信這個傢伙居然說出這種話嗎?
「我當時試圖保持鎮靜。」
她愣了一下,皺皺眉頭,手中依然握著男木偶。然後她把女木偶上下翻轉,裙子隨之飛揚。
「愛咪.艾略特.鄧恩還活著,而且她設計陷害尼克.鄧恩,讓m.hetubook.com.com大家以為他殺害她,」他說。我雙手一握,挺直坐起,試圖擺出任何一種讓人覺得我合情合理的姿態。邦妮瞪著我。我需要一根菸斗,一副我可以快快拿下、增強效果的眼鏡,最好臂彎再夾上一套百科全書。我覺得好荒唐。不要笑出聲。
「那表示我必須過去我爸爸家,」我說。
她做得到。愛咪辦得到。
「還有其他值得注意之事嗎?」坦納問。
邦妮左邊的嘴角微張,淺淺一笑。她往後一靠,靜靜等候,好像冰紅茶廣告的明星一樣悠閒。我一臉氣惱地朝著坦納點點頭:你說吧。
聊著你的童年歷險:皺巴巴的牛仔裤和遮陽帽
他媽的!那就是為什麼愛咪更換警鈴密碼。我心中再度升起對自己的厭惡,百般掙扎:我老婆耍了我兩次。她不但誘使我相信她依然愛我,甚至迫使我讓自己受到牽連。好個狡猾、惡毒的女子。我幾乎大笑。老天爺啊,我恨她,但是你不得不佩服這個賤女人。
「她用這話作為終結,倒是非常聰明貼切,」我說。坦納伸出一隻手壓住我的手,示意我別說話。
你帶我來到這裡,讓我聽你閒聊
「這是你太太的筆跡嗎?」邦妮把日記斜放在我面前,我看到深黑的墨色和愛咪龍飛鳳舞、好像熱度表一樣參差不齊的字跡。
坦納開口:「愛咪利用一則則尋寶線索,迫使我的當事人前往不同地點,比方說漢尼伯、他爸爸家,而且她在這些地方留下證據,這樣一來,他等於幫自己定罪。我的當事人和我帶了這些證據過來,以示我們的誠意。」
「不是運氣好。你們注定會找到日記,」我說。
邦妮的臉色再度凝重。「尼克,你爸爸家是藍色的。」她轉向坦納,翻個白眼:這就是你提供給我的理論?
我點點頭。
「老天爺啊,尼克,你還沒說夠嗎?」吉爾賓說。「我們掌握了你太太的親筆聲明:我覺得他說不定會殺了我。」
「我應該曉得嗎?」
「沒錯,」邦妮說。
吉爾賓幾乎同時說道:「喔,你嘛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