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暗處

作者:吉莉安.弗琳
暗處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11

11

「她是『解放班恩協會』的會長,主要任務就是解救班恩出獄。雖然我偶爾也會去那兒,但那團體還是比較像粉絲團。女人。」
我聳聳肩,沉默地站了起來,心裡正盤算要把帳單交給他去付,沒想到走沒三步,他就叫住我。
「妳知道我要去哪裡找勞爾或可麗希嗎?」
「所以,他跟妳想像中的一樣嗎?他有沒有說什麼?」賴爾率先發問,一雙腳抖個不停。
「這件案子一直沒有進展,警方並未起訴。」賴爾說,「凱茲一家才搬去那個學區沒多久,後來就又搬走了。不過,妳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我認為那天晚上勞爾.凱茲去妳家盤問班恩。勞爾.凱茲身材魁梧,他去妳家興師問罪,結果……」
我翻了翻白眼,兩手托著下巴,一副我受夠了的樣子,而我的確是受夠了。
「這下妳懂梅葛妲的意思了吧?妳哥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賴爾看著我搖頭。「都沒人跟妳說這事,妳不是在開玩笑吧!」
賴爾默默吃起薯條來了,將番茄醬擠在盤子邊緣,然後灑上鹽和黑胡椒,接著一根薯條一根薯條沾著吃,吃相簡直比女生還秀氣。
高一升高二那年暑假,我不知道為什麼被禁足了;當黛安阿姨出門上班後,我坐在熱死人的拖車屋裡,愈看那條狗就愈生氣,我愈生氣牠就愈暴躁。因為我不肯帶牠出去散步,牠就瘋狂地繞圈子,沙發、廚房、貯藏室到處跑,一邊跑一邊叫,還跑來咬我的腳。我蜷曲在椅子上,撫平怒氣,假裝在看連續劇,然而腦袋裡正瘋狂運轉著,葛萊希轉了幾圈又停下來,咬我殘廢那隻腳的小指,犬齒扣緊,頭左右擺動。我記得我當時心想:如果這隻畜生把我的腳趾咬得一根也不剩的話!想一想自己的窘境,愈想就愈氣:我沒有左手無名指,這輩子休想套上結婚戒指,而我少了三根腳趾的右腳害我明明住在四面環陸的市鎮,走起路來卻像搖搖晃晃的水手。班上的女同學都笑我的無名指「畸形」,這更慘,「畸形」還包括了古怪和詭異,讓人一看到就會咯咯大笑。不久前醫生才說,其實當初根本不需要截肢,「鄉下醫生小題大做。」我一把抓住葛萊希的腰,摸到牠的叻骨,感覺到這個小東西打了個哆嗦,這只是讓我更生氣;我把牠從地上提起來(牠的犬齒害得我的腳恥皮開肉綻),用盡全力把牠丟到廚房——牠撞上尖利的流理臺,全身抽搐,血流滿了整張油布。
我不是故意殺死牠的,但牠還是死了,雖然不像我希望的那樣立刻斃命,但前前後後也不過十分鐘。我在拖車屋裡來回踱步,試著想清楚該怎麼辦才好。黛安阿姨回家了,還買了炸雞回來孝敬我和葛萊希,但是葛萊希躺在地上不動,而我只是一再重複「牠咬我」。
我們又約在克拉克燒烤碰面,店裡面油煙瀰漫。這次是另一個阿婆,但也許還是七次那個戴著紅色假髮的阿婆服務生,反正她穿著網球鞋在店裡奔走穿梭,一邊走迷你裙一邊飛,好像國寶級網球選手。這次隔壁桌坐的不是上次那個欣賞花瓶的胖子,而是一群打扮入時的嬉皮在傳閱一九七〇年代的裸女撲克牌,嘲笑那些裸女身上的恥毛。與他們為鄰的賴爾正襟危坐,椅子尷尬地朝向另一邊,我在他旁邊坐下來,拿起他那壺啤酒,幫自己斟了一杯。
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的意思是,妳不認為這值得一探究竟嗎?」賴爾慫恿我。「在妳家人遇害當天爆出這麼嚴重的指控。」
我趁著還有體力,用奶油刀把芥茉醬塗到白吐司上,然後鋪上厚厚一層軟糊糊的維菲塔起司,接著一邊將芥末起司呑下肚,一邊依序跟三個無聊程度有得拚的接線生交涉,請他們幫我轉接「柏特.諾蘭」安養院。這又是另一項因吉姆.傑佛瑞的建議而被我加入清單裡的職業:接線生。小時候女生長大都想當接線生,但我不記得原因是什麼。
「就是這樣啊。」
《嶄新的一天》上市後,黛安阿姨就再也不接我電話了。她只說了一句:「妳著了什麼魔做這種事?」她說這句話算是委婉了,但殺傷力卻比講三打的「幹」更強。
「好。」賴爾複述一次。
「確實沒有。班恩的辯護律師唯一聰明的地方就在這裡,他沒有把猥襲罪和謀殺罪混為一談。不過陪審團還是對他有偏見。妳們那個學區的人都聽說了班恩猥褻好人家的小女孩,這很可能就是謠傳他『撒旦膜拜』的由來。妳也知道謠言就是這樣傳開的。」
一盤薯條出現在他面前,我確定今天的服務生跟上次不一樣,雖然年紀差不多,但是和藹可親多了。我喜歡服務生叫我「小姐」或「妹妹」,今天這位服務生就這樣叫。
「我想,你說了算。」
我愣了一秒,思索要不要假裝訝異——哎呀,我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但最後我只點了個頭,便推開人潮走向門口。因為我需要。
紅燈。我熱血沸騰。我把手伸到座位後面,從舊皮夾裡抽出信封,在窗口上方寫下嫌犯。接著寫下路尼。接著停了一下。我寫下:路尼的仇家?路尼的債主?路尼路尼路尼路尼路尼路尼。一切又回到路尼身上。那天晚上在我家大吼大叫的人,光聽聲音,可能是路尼,可能是路尼的仇家,但也很有可能是班恩。我要知道真相,有證據的真相。我驚慌失措:現在真相未明,班恩正在坐牢,我無法這樣繼續過活。我必須了結這一切。我非弄個清楚不可。又是我我我的。我果然還是一樣自私。
「喔,告訴妳吧,他沒辦法打長途電話。住在這裡的老傢伙大多喜歡寫信。是真的手寫信喔。一張郵票花不到五十分錢,而且還不用為了打電話排隊。妳想留個地址嗎?」
她像吐煙圈那樣嘆了一口氣。「我想妳可以在堪薩斯州任何一家酒吧找到勞爾。至於可麗希,往西開上七十號州際公路,過哥倫比亞市,往左轉有好幾家脫衣舞店。以後不要再打來了。」
我站了起來。今天一整天做的事比我去年一整年加起來還多。既然電話還在手中,我逼自己打給賴爾,希望能轉接到語音信箱,但他還是一如往常地接了電話。趁他還沒惹毛我之前,我告訴他我跟班恩的會面很順利,已經準備好聽他說凶手是誰。我說話時,每個字的語調都把握得非常精準,就像先用量匙量過才施捨給他。
「嗨,妳們好。我是麗比。我來打聲招呼,表示我還活著……」我掛上電話,再撥一次,「上一個留言請當做沒聽到。我是麗比。我是打電話來道歉的,我……唉,太多事了。還有,我想聊一聊有關……」我愈說愈小聲,以防隔牆有耳;然後留下我hetubook.com•com的電話號碼,掛上電話,在床緣坐下;想要站起來,但又不知道站起來要幹麼。
對於急著要找的人,千萬不要留語音訊息。這樣做就錯了,你要一直打一直打,打到有人接起電話為止,不管對方是出自憤怒、好奇還是害怕;總之這時無論你說什麼,他們也不會把電話掛掉。
我什麼也沒說。確實是這樣沒錯。我開始把玩桌上的鹽罐和胡椒罐,沒想到這種低級場所的罐子還挺不錯。
的確。「我想他已經和平接受終身監禁這件事了。」我之所以把我的看法告訴他,純粹是因為他付我三百元美金,而我還想要更多。「他自責自己當時沒在場保護我們之類的,所以把坐牢當作讀罪。我不是很確定。我以為跟他提到我當年的證詞……誇大其辭,他一定會氣得跳起來,可是……並沒有。」
賴爾查出可麗希.凱茲的媽媽跟她第二任丈夫住在堪薩斯州恩波利亞市,兩人生了一個女兒,跟大女兒可麗希差了將近二十歲。去年一整年賴爾留了好幾封語音訊息給她,但是都沒有下文。這就他到目前為止的進展。
「如果妳願意,我可以幫妳轉達訊息,地址妳私下給我即可。」柏特.諾蘭明理地說。「路尼一回信,我馬上幫他寄,保證他連妳的郵遞區號都不知道。很多家屬都這麼做。雖然哀傷,但實在是逼不得已。」電話那頭傳來汽水從自動販賣機掉到取出口的聲音,有人問諾蘭要不要來一耀,他客氣地回答:謝謝,不用了,我正試著少喝點。他說話的口氣宛如鎮上的醫生。「妳要不要也比照辦理呢,小姐?否則可能很難聯絡得到他喔。就像我說的,他可不會守在電話旁邊,癡癡地等妳回電。」
「她沒有提出對班恩不利的證詞啊……」我吃驚地說。
「你知道班恩有穩定交往的女友嗎?可能是『解放班恩協會』的?叫茉麗、莎麗、波麗之類的?他手臂上有個名字的刺青。」
接下來十年,我毀了她的車兩次,打斷她鼻梁兩次,偷她的信用卡去賣,還害死了她的狗。狗死了之後,她終於徹底死心。葛萊希是黛安阿姨在案發之後買的雜種狗,毛髮蓬鬆,沒事就喜歡亂叫,身長不過黛安阿姨的手臂;比起我,黛安阿姨更寵葛萊希,或者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我嫉妒那隻狗嫉妒了好幾年,看著黛安阿姨幫牠梳毛,看她那強而有力的大手握著粉紅色的塑膠梳子,看她的髮夾夾在牠鬚狀的毛上,看她從皮夾中掏出葛萊希的照片,而不是我的。葛萊希很喜歡我的腳,尤其是殘廢的那一隻,只剩兩根腳趾的那一隻。牠老是愛聞我那瘦骨嶙峋的食指和小指,彷彿嗅到什麼不對勁似的,這讓我更加討厭牠。
我真的想找的其實是黛安阿姨。我自七歲起的十一年孤兒生涯中,有七年多由她照顧。案發後,她是第一個收留我的人,我提著一箱行李住進她的拖車屋;我的東西就只有這麼多:幾件衣服和幾本愛看的書,沒有一件玩具。蜜雪每晚睡覺時總愛把娃娃圍在身邊,說是睡衣派對;她被勒死的時候還尿失禁在娃娃身上。我還記得凶殺案當天黛安阿姨送了我們一本貼紙簿,有花朵、貓咪和獨角獸,後來是不是埋在廢墟裡了?
我又動搖了。我的信念不能再次受到考驗。我牢牢抓住心中一點詭異的確定感:班www•hetubook.com•com恩從來沒有猥褻過我。假使他有戀童癖,不是應該先從家裡的小女孩下手嗎?
如果賴爾知道我(有可能)對班恩改變看法,一定會沾沾自喜;我可以想像他穿著搞怪的緊身夾克,對著殺手俱樂部的成員大發議論,說他是怎樣說服我去探望班恩的。「一開始她打死也不肯去,我想她是害怕發現班恩不為人知的一面,或是發現自己不為人知的一面。」臺下的人仰望著他,為他的所作所為感到高興。想到這裡我就一肚子火。
「這傢伙年輕的時候因為過失殺人坐牢三年,這是我發現的:他撞球砸人,因為力道過猛,把人砸死了。這傢伙的脾氣很暴躁。如果他知道有人猥褻他女兒,大發雷霆也不令人意外;等到氣消了再畫一些五芒星什麼的以洗脫罪嫌。」
「所以,告訴我,你覺得是誰幹的?」我終於忍不著提醒他。
雖然我想解釋這不是我的錯,但是黛安阿姨左右搖動食指要我別說了。她打電話給她最好的朋友維樂麗。維樂麗阿姨柔弱、溫柔的程度與黛安阿姨的魁梧、豪邁成正比。當維樂麗阿姨用特殊的毯子把葛萊希包起來時,黛安阿姨弓身站在流理臺前,盯著窗外。然後她們在關上門的房間裡互相依偎。出來後,維樂麗阿姨安靜地站在黛安阿姨旁邊,淚流滿面,雙手緊握,黛安阿姨則命令我去把東西收一收。現在回想起來,維樂麗阿姨八成是黛安阿姨的女朋友,每天晚上黛安阿姨都會和她通電話,一直講到睡著為止。她們什麼事都一起商量,甚至連髮型也都是不用吹就會自然乾的羽毛剪。但是當時我根本不在乎她和黛安阿姨是什麼關係。
「好吧。我認為凶手是勞爾.凱茲——可麗希.凱茲的爸爸。」他滿足地往後靠著椅背,好像剛贏了一盤桌遊「妙探尋凶」。
經過通往農場的交流道時,我連看都不看一眼。
「麗比,妳知不知道妳的口袋裡有鹽罐和胡椒罐啊?」
「什麼事?」
我連續撥了十二通電話給可麗希的媽媽,直到她終於接起來,而我劈頭就說:「我是麗比.天,班恩.天的妹妹,您還記得班恩.天嗎?」
「我想跟妳或是妳們家的人談一談,有關可麗希當年對班恩的指控。」
「你們沒有電子郵件嗎?」
我聽到她噴起嘴嘖了一聲,接著是細聲的呢喃:「記得,我記得班恩.天。請問有什麼事嗎?」當我是電話推銷員似的。
「我可沒這麼說,賴爾。我只是想說,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已經準備好接受下一個任務了。」
「嗯……但我覺得還是說不通啊。」
「好……妳是說班恩和那天晚上,對嗎?」
「什麼?」
雖然我不認為我爸是個常常寫信的人,但是他寫信的頻率的確比打電話還高,所以我想除非我直接殺去柏特.諾蘭安養院的床上堵人,不然這是最好的辦法了。「能不能麻煩你轉告他:我要跟他談一談班恩和那天晚上的事?如果他肯給我一天的時間,我可以親自過去找他。」
「妳知道可麗希.凱茲是誰吧?」他看我沒反應,便用施恩的口氣說:「可麗希.凱茲是跟妳同一所小學的五年級學生,也和班恩同校。妳家人遇害那天,警方正想找班恩去問話——可麗希控訴妳哥猥褻她。」
和圖書
「我試了很多方法都不得其門而入,」賴爾聳一聳肩,「我對這種事不太在行。」
我們兩個大眼瞪小眼,臉上表情都寫著「你瘋了嗎」。

「誰幹了什麼?」
柏特.諾蘭嘟噥了幾聲。「沒有,恐怕我們沒有電子郵件。」
「沒有人叫莎麗。波麗聽起來像是寵物的名字,我堂兄養的狗就叫波麗。茉麗倒是有一個,不過已經七十好幾了。」
我撥了號碼,肩膀聳高到快碰到耳垂,喉嚨也愈卡愈緊,屏息以待電話響到第三聲,直接進到電話答錄機,這才吁了一口氣。
「對。」
「喔,這種事找我就對了。」
「好吧,那在妳聯絡上路尼之前,看看有沒有辦法找個凱兹家的人問一問。如果能問到勞爾或可麗希本人,美金五百塊。我只是想知道對於班恩的事,他們的說詞是否跟當年一樣、他們是否心安理得,了吧?我是說,那根本是無端指控。不是嗎?」
「耍小手段。」
「太好了。對了,如果妳確定能跟凱茲家的人碰面,我也想一起去。」
「結果惱羞成怒,決定殺光我們全家?這說不通啊。」
我都忘了曾經是班恩的班恩:嚴肅、害羞,還有那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幽默。班恩,我的親哥哥,他怎麼可能做出他們說的那種事——我說的那種事。
黛安阿姨買不起新房子。我媽的壽險理賠全都拿去替班恩請個像樣的律師。黛安阿姨說我媽一定也會這麼做,但是說的時候卻垮下臉,好像在教訓我媽似的。總之我們一毛錢也沒拿到。因為我長得矮,所以可以睡在貯藏室,這裡本來應該是放洗衣烘乾機的地方,黛安阿姨甚至還幫我油漆了一下。黛安阿姨時常加班,還要撥空帶我去托貝长市看心理醫生,還要努力疼我愛我,我知道她擁抱我的時候有多痛苦;我這個討厭鬼在在提醒她親生妹妹遇害的慘案。她的手像呼啦圈那樣圈著我,好像在玩要圈住我、但又不能碰到我的遊戲。儘管如此,她每天早上都還會跟我說她愛我。
「所以可麗希的案子也有開審嗎?」我問。「有證據證明班恩真的對她亂來嗎?」
可麗希.凱茲,這名字好耳熟。我想騙賴爾我知道,但是被他識破了。
一小塊吐司黏到我的上顎,卻剛好接通柏特.諾蘭安養院,而且接電話的竟然是柏特.諾蘭本人。我理所當然地以為既然安養院以他命名,他應該已經死了。我告訴他我想找路尼.天,他愣了一下。
「好。」
要用什麼語調、掰什麼理由呢?其實有一部分的我只是想聽她如橄欖球教練的聲音,喘氣地在我耳邊砲轟:怎麼拖了那麼久才打來?另一部分的我則想聽她對班恩真正的看法。她從來不會在我面前責備班恩,每次說到他都非常小心,現在回想起來真該好好謝謝她。
一點也不。一想到路尼穿著短靴、腳步沉重地走上我家臺階,骯髒的手扠著腰,笑得像是他在遊戲中打敗了我一樣,就讓我打了個冷顫。
「這個嘛,他進進出出的,上個月幾乎都不在,但我很樂意幫妳轉達訊息給他。」柏特.諾蘭的聲音像老舊的汽車喇叭。我告訴他我的名字——他似乎完全沒認出我是誰——和我的電話號碼時,諾蘭就插嘴了。
我在堪薩斯市郊區的一家7-Eleven停下來,加滿油,買了一包維菲塔起https://m.hetubook.com.com司、幾罐可樂、白吐司,還買了貓食給我家那隻瘦巴巴的貓。接著我開回我那位在「那邊再過去」的家,停在斜坡上,下了車,瞪著對街那兩位從來沒有看過我一眼的老太太。她們一如往常,不畏風寒地坐在門廊的搖椅上,頭僵直著,除非我擋到她們的視線。我手扠腰站在斜坡上,看誰先投降;最後我高貴地揮了揮手,像趕牛的牛仔那樣,那兩隻老母雞也朝著我點點頭,我這才回家餵可憐的美金,心中感到一絲絲勝利。
「梅葛妲似乎掌握很多情報。」
「我就知道妳喜歡他。我就知道妳會回心轉意。」他得意地說,不過我竟然沒有掛電話,相當令人玩味。
「不過我不確定我的運氣會比你好。畢竟猥褻她的人就是我哥。」
我知道黛安阿姨的電話號碼沒變,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搬家,對她來說,那臺拖車屋就像蝸牛殼一樣。我花了二十分鐘挖出那一疊一疊的資料,找出那本我從小用到大的通訊簿,封面是綁著辮子的紅髮小女孩,一定是有人覺得跟我很像——除了那笑容。黛安阿姨的電話記在「A」那一頁,是我用紫色馬克筆寫的,字體像氣球被拗成動物那樣地扭曲。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妳說妳叫什麼名字?麗茲?我再婚了,跟前夫的家庭幾乎斷了聯繫。」
我宛如思春少女恍恍惚惚的,開車回家的路上想的全是班恩。打從我七歲開始,腦海裡的他總像鬼片的片段:班恩,頭髮墨黑、皮膚光滑,手裡握著斧頭,在走廊上緊追著黛碧不放,緊閉的嘴唇悶悶地哼著;班恩的臉滿是血跡,大聲咆哮,肩上背著獵槍,槍口朝上。
麗比.天。現在
「從法律上來看,過了那麼久才想撤銷證詞似乎於事無補。」賴爾說,「梅葛妲說,如果妳想幫班恩,我們需要蒐集更多證據,等證據夠充分了,就申請人身保護令,然後妳再去撤銷證詞——這樣才能把事情鬧大。到了這個節骨眼,政治手腕反而比法律重要。很多人都把幫班恩翻案當作志業。」
我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除了陶瓷兔寶寶的事。
「說妳哥是凶手也說不通啊。只有瘋子才做得出這種事,這整件案子都沒什麼道理。這就是為什麼大家對謀殺案那麼著迷的原因。如果這些謀殺案解釋得通,那還算什麼懸案,是不是?」
高中最後兩年,我住在德州艾比林市一對客氣的夫婦家,兩個人好像本來是遠房親戚之類的,沒怎麼被我嚇到。從那之後,每隔幾個月黛安阿姨就會來電一次,我就坐著聽電話濁濁的雜音,聽著黛安阿姨在電話另一頭吞雲吐霧。我想像她嚼著下唇,下巴的汗毛清晰可見,而她下唇附近的疣在她下巴上形成桃子色的陰影;她曾經咯咯笑著說,如果我摸了那顆疣,所有願望都會實現。我聽到電話那頭呀的一聲,就知道黛安阿姨打開拖車屋裡那臺冰箱的中層。我對黛安阿姨家比我老家還熟。黛安阿姨和我會發出無謂的聲響,假裝咳嗽或是打噴嚏,然後黛安阿姨會說「等我一下,麗比」,但其實我們根本沒在聊天。而且通常維樂麗阿姨也在那兒,她們會耳語,維樂麗阿姨柔聲地哄,黛安阿姨不悅地咕噥,接著再跟我敷衍個二十秒左右,最後編個理由,掛上電話。
是維樂麗阿姨的聲音,要我在嗶一聲之後留言給她或是黛安阿姨。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