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個死人
「我手上從沒拿一根赫耳墨斯的節杖——你的意思是,會有什麼報馬仔來騷擾你嗎?」
「那麼,到底是誰的屍體呢?」
「我也看不出來,」凡斯順著馬克漢的語氣說:「但是請你想想看,為什麼這位年輕的姑娘會選在這麼一個特殊的夜晚出席米契的招待宴會?」
「我很感激你的努力。」馬克漢說,一邊專注的檢查雪茄是不是熄掉了。「但是,我告訴你我對米契的看法吧——噢,我想起來了,今晚你到多姆凡尼爾的最主要目的,就是更仔細的觀察這個人。」
「可以了,凡斯,」馬克漢笑著插話:「你的神話故事會讓巡官不知所云的。」
「但是,巡官,為什麼一樁賓夕法尼亞州微不足道的小小槍戰,會擾亂您的平靜呢?」
「哦,他如假包換地出現在多姆丹尼爾,與另外兩個人坐在離我很遠的對面。」
「我真希望,他是在米契的辦公室內被發現的。」凡斯輕聲說。
「這位林中仙女,可就是你先前瞎扯到的那個?」
「最讓人驚異的是,」凡斯繼續道:「這位小姑娘身上散發出香櫞的氣味。這種香水是特別為她調製的,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更神秘的則是,這款香水是由一位名叫伯恩斯的紳士調製而成的,他是某種嗅覺行家,與這位小姑娘受雇於同一家工廠,對她擺明了投向第三者這件事,他顯得非常受不了。」
「天哪!巡官,」凡斯說:「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個事實,能讓你慘遭夭折的故事死灰復燃嗎?」馬克漢問凡斯。
希茲依言坐下,真的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凡斯呢,手上拿著的正是他最愛的白蘭地。
「凡斯,這方面恐怕你就沒有資料來源了。」馬克漢說:「聯邦調查局一度也很關心他,但是經過一番調查之後,結果卻是頒給這個人一份清白證明……」
「這真是詭異,」希茲喃喃自語,好像根本沒聽見凡斯的話。「那些人,在夜總會的另外一邊發現了一具男屍。」
「啊!」凡斯啜著白蘭地,「我說的是有著可憎的過去和可怕的名聲的歐文先生,他不透光、陰暗而且神秘。」
「這就是讓人覺得最荒唐、最不合理的地方。他只是那兒的員工,一個廚房裡的助手。」
我沒注意到希茲也在場,原來他正站在窗邊的陰暗處。他友善的向我們
和圖書點頭致意,往前走來。
「在那種情況下,很難確認身分。」
「我個人的看法是,」馬克漢說:「這傢伙可以在紐約來去自如。」他的語氣,無異是對巡官的一種批判。
馬克漢賞給他一張鬼臉,「我倒看不出來,這裡頭哪有什麼神秘可言。」
「有可能是,」凡斯說:「這位黛兒華,聽起來除了手相術、占星術還會一些其他相關的小玩意。你認識這位女占卜者嗎?巡官?」
「巡官,這次你真的把我嚇了一大跳。我簡直無法想像,我的森林仙子——這個在『茵森』香水工廠上班的女孩——與你所描述的陰森的女巫,怎麼可能會有任何關聯。」
「那麼,首先,」他開始說:「有一位最具魅力和令人訝異的年輕女士,在今晚短暫的加入了我們——她有著小孩般的說故事的能力,就像五彩轉輪,放射出最多采多姿的火花,而她的心靈,則有如嬰兒般坦率天真。」
「親愛的馬克漢,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他拉長了聲調說:「我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故事可以述說——甚至連個有點神秘意味的事跡也拿不出來。但是既然巡官肯賞臉,在他的靈感鼓舞之下,我可以來一段林中仙女和香水嗅探者的奇聞漫談;另外,有著黃棕色毛髮的『羅蕾萊』,在舞台上歌唱而不是在險崖上;還有呢,一個油腔滑調的夜總會主人,住在一間神秘柵欄掩蔽著的空辦公室裡;一扇被長春藤覆蓋著的邊門,引來一隻沒了羽毛的貓頭鷹——我這麼單調的詩歌,你能夠忍受嗎?」
「聽起來,今天下午你與她的相遇,總該有更引人入勝的地方。」馬克漢興味索然的說。
「不,我恐怕不能勝任這項工作。」
「我是為了剛剛馬克漢先生談到的訊息而來的,凡斯先生。來自匹茲堡的消息。」
計程車顛簸了幾下,終於在一間小公寓前停住,我們也立即進入檢察官的家。
「對不起,長官。我到這兒來時,根本沒留給他們這個電話號碼——」
「不,」凡斯用力歎息,「米契,我想他根本沒察覺到這位年輕姑娘的存在。你真是無聊透了——虧我還努力的想講個有趣的故事給你聽!」
「巡官,究竟發生了什麼刺|激的事?」凡hetubook.com.com斯問道:「米契已經潛逃,而且還帶著黛兒瑪小姐私奔了,對不對?」
「哪裡!不,它完全摧毀了我這個故事的節奏!」凡斯再度轉向希茲。「你知道這位死了的傢伙的名字嗎?巡官。」
「啊!當然。如果讓這個金髮碧眼的女郎來扮演萊茵河畔的女妖,一定非常有說服力。她的名字,黛兒瑪,聽起來也是一派法式情調。這個引人注意的『羅蕾萊』——我的判斷是她比米契更聰明。在管弦樂團的中場休息時間,她與夜總會的主人坐在一起,而且有過一小段嚴肅的交談。我確信,除了小提琴的和弦或鋼琴的助奏,他們一定還說了些什麼。氣氛相當親密,怎麼看都不像是表演者與主辦人的單純交談。」
「而我該拿他怎麼辦呢?——你的故事,終於還是走到了死巷。」
「應該說認識吧。我恐怕也認得她的先生東尼.多法那。這對天妻,以某種曖昧的方式和下層社會中的許多壞傢伙混在一起;他們販賣小道消息,兜售寶石、飾物——你可以說他們是包打聽,但是你沒辦法弄清楚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勾當。他們經營浮華不實的娛樂場所,專門吸引那些容易受騙的人——黛兒華!」他輕蔑的哼一聲。「其實她只是和任何人沒什麼兩樣的小老百姓、平凡無奇的羅莎.多法那。或許她能逃得一時,但是終有一天,她會讓我給逮個正著。」
希茲大概也覺得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見風轉舵:
「好戲上場了!」凡斯突然喊出,「為什麼不讓韓納西到這兒來?我確信馬克漢先生不會反對。」
「誰都知道,我的抵抗力向來很低。」馬克漢笑著說。
他這麼一說,馬克漢的態度也和緩下來。
馬克漢拋給凡斯一個詫異的表情。
「噢,現在換成植物學了?」馬克漢說:「恐怕我還是得說,我比較喜歡巡官的匹茲堡槍戰——還是,你接著就要談談『羅蕾萊』?」
「因為韓納西說這傢伙只是一個廚房工人,所以我就沒怎麼注意聽。不過,聽起來好像是菲力普.艾倫啊什麼的。」
「至少,凡斯,」馬克漢充滿鼓勵意味的說:「在這齣戲裡的兩個看來混亂而不相干的場景間,你已經發現有個潛在的關聯。也許你可以拿這個來當基礎結構,再發展出接下來的故事。」
「聽起來是有點瘋狂,長官。但是韓納西是從多姆丹尼爾打來的,而我必須馬上跟他碰面——」
「長官,希望
www.hetubook.com.com今天晚上沒有打擾到您。我知道今晚您還有幾個約會,我想您該準備了。」「沒錯!」凡斯用力把身體又往椅子裡擠進去幾吋,「馬克漢,你總是這麼有腦筋.這麼說吧——我不喜歡米契這個很不令人欽佩的、滑頭的紳士;他十分熱誠、用心的對我施法。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也許他正在籌畫某個秘密行動——不過,不管是什麼計畫,看起來他似乎需要旁人來替他執行。不,不會是個領導型的人,而應該是一個不會問一大堆問題的、有能力的執行者。一個陰沉兇惡的傢伙——你看,你們有了這齣戲裡的反派角色了。」
凡斯伸展了一下雙腿。
「你完全沒打擾到我,」他說:「相反的,巡官,看到你總是讓我感到高興。坐下來,幫自己弄點喝的……也許凡斯先生正缺一位聽眾,來聽他講那些關於米契聳起的雙眉和他逗留在多姆丹尼爾期間的駭人細節——怎麼樣啊,凡斯?你有小妖怪的的床邊故事可以讓我們娛樂一番嗎?」
「啊!這麼說,」凡斯低聲道:「我們談到的可能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算命師,你覺得呢?『黛兒華』比較像是一個神秘的姐妹淘情誼的流行術語。或許,語音上我們可能聯想到黛兒菲使者身上——」
本來正事到這裡就結束了,但在一個小時之後,電話鈴聲打斷了我們的閒聊。接電話的馬克漢惱怒的蹙著眉頭,然後他放下話筒,轉向希茲。
「那麼,你覺得應在其他什麼地方見到米契,教堂裡嗎?——還是你就要告訴我,他其實是你那位森林女神失散多年的父親?」
「這個我倒可以理解,」希茲說:「那是老羅莎.多法那最巧妙的手段——環繞在她周圍的,盡是天真的年輕人。她提供甜美無瑕的女孩,老東尼跟著就用這些女孩做些勾當,比如說在其他地區或是偷竊,或是扒女士的皮包,或者甚至販賣毒品。滑溜的傢伙,東尼——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凡斯沮喪的點了點頭,嘴裡卻說:
「菲力普.艾倫,真的嗎?事情愈來愈有趣了!」
「馬克漢可能已經結束了這次政治性的例行巡視工作,」計程車開始朝市區前進時,他說:「就像往常一樣,他一定會無情的挖苦我今晚白費力氣的探險,然而在昨晚聽過巡官對多姆丹尼爾的貶損之後
和_圖_書,我今晚在這寬敞的大廳裡真的有點不自在——而且不安。而當我撥弄盤子裡的雜燴小牛肉、啜飲著上品的法國酒釀時,Borgias毒物的恐怖卻縈繞心頭。也許隨著歲月的流逝,在經歷了太多錯綜複雜如觸鬚般的懷疑之後,我輕易就相信人的天性已經蕩然無存了。嗯……」
希茲一聽,立刻露出無辜的表情。
「真的?」
「也許,」希茲毫不鬆口,「但是這部車的行進路線完全吻合我的想法。假如他直接從諾曼尼加過來,今天早上鵟人就可能到達紐約。像這樣繞道賓州,而且還從那兒再往東走,他大概認為可以避掉許多麻煩。」
「很難說,但你絕不會認為那是好消息,」希茲說:「我敢說,你會認為這是很壞的消息。」
「我也這麼告訴巡官。」馬克漢很贊同的點著頭,「我猜想,接下來的幾週裡,各州發現班尼蹤跡的報告會像雪片般飛來。」
凡斯並不吃驚,只淡淡的說:
「你說的很有道理,親愛的。但事實是這樣的:當我闖入她林地的樹蔭深處時,這位女士的身旁並沒有護花使者。但是她很坦然接受了我侵犯的事實。她甚至願意幫我看手相——好像有個叫做黛兒華啊什麼的占卜者,教了她各種掌紋——」
「你的電話,巡官。是韓納西。」
「也可以這麼說,」馬克漢帶著一副逗樂的怪表情答道:「巡官正在這兒,他剛捎來一個訊息。」
希茲很快地再將話筒貼在耳邊。
他招呼過電話那頭的韓納西,一開始,希茲的聲音裡還充滿了火藥味,但在傾聽了數分鐘之後,他的表情逐漸起了變化,從找碴的兇惡轉為深深的迷惑。突然間,他對著話筒大聲喊道:「稍待一下!」然後把話筒握在身旁,轉過身面對我們。
五月十八日,星期六,晚上十一點
「我告訴你為什麼,」希茲把雪茄從嘴上移開,「這位警察認出了鵟人!」
「哎呀——答錯了。當我到達會場時,她已經在那兒啦!」
「我想跟我昨晚猜想的,不會差太多。匹茲堡副巡官闕思弘剛寄來一份報告,報告裡說,他手下的兩名機車警員昨晚在一條僻靜的小路上發現,有人沒開車燈走夜路:在這部車子急轉彎逃走之前,車後座的傢伙往警員身上開了幾槍。最後,這輛車逃往東邊的主要公路,消失無蹤。」
「壞消息?」
「嘿!聽好,韓納西,」他厲聲說:「我希望你立刻就到檢察官這兒來。」
「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兩個傢伙,」希茲提供意見,「很可能是他的貼身保鏢。他們向來如影隨形。」
「我也曾那樣想過——」凡斯說,眼裡露出促狹的笑意,「搞不好你已經解開了這個謎!但是,」他繼續,「但是那不能解釋,為什麼米契本人也剛好在多姆丹尼爾這另一個事實。」
「是——完全正確。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今天下午河谷區多蔭的偏僻處。而今晚她出現在多姆丹尼爾,有一位名叫普托的紈袴子弟作陪,藉著這個追求者,她逗弄、折磨著心中真正的愛人——伯恩斯先生。他今晚也在場,但保持了一點距離,從頭到尾獨坐一隅——而且從頭到尾都沉著一張臉。」
「好的,巡官。」他心不甘情不願的說。
我們走下石階來到街上,然後轉向東走。走到第七大道上時凡斯突然招了計程車,而且給了司機檢察官家的地址。
「那麼,或許這位年輕小姑娘只是肚子餓了。」
「誰知道?說不定她從河谷區一路跟著你的蹤影到多姆丹尼爾。」
「希望不會又是另一個帶著翅膀的赫耳墨斯。」
「我明白了。『貓頭鷹歐文』,是吧?在我模糊的印象中,他曾在加州享受日光浴。前些時候則有謠傳說他快死了——大概是罪孽深重吧。」
凡斯的眼皮輕輕抬了起來:
「幾年前我也這樣懷疑過。」希茲插口,「更何況,她不但擁有一部頂級車,甚至還有一位司機。她的歌唱事業,不可能支付得了這麼大的開支。而且我也不喜歡那位司機的長相——說他是舞廳裡的保鏢還貼切得多。」
「黛兒華?」希茲忍不住插嘴,「你指的是用假名到處招攬生意的那個算命師?」
馬克漢穿著家居寬鬆上衣和拖鞋,帶著愉悅的驚喜與我們打招呼。
「不久前,你不是提到什麼『沒有羽毛的貓頭鷹』嗎?」
「恐怕你是對的,」凡斯承認。「故事走到這裡——我煞費苦心的檢視米契的辦公室,但是讓人不舒服的是:裡頭根本沒有任何不合法的地方。辦公室很大,但看起來根本沒有人在辦公。而我還愚蠢的拚命觀察向著車行道那邊的舊門和窗戶——你知道,就是車道的裡頭這邊。但是,所有的努力觀察都沒帶來實際的效益——除了到處都是的長春藤。英國的長春藤,真是怎麼看怎麼舒服。」
「你說中了。」希茲盯著地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