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施密土從座椅上站起來時，已近十點。他的事業算是完了，他不能再為人動手術了。他也不想再看到芭芭拉，那個女人讓人厭惡！他走進房間，打開櫃子裡的一只小保險箱，取出一把槍。

他穿上大衣，戴上禦寒耳套，徒步八個街口，到他平常偶爾使用的快遞郵筒前，把那份東西寄了出去。

之後，施密士站在那裡，腦子裡盤算著——陪審員可能會同情史奇因為戴了綠帽子而一時失手殺妻，這個心懷恨意的混小子也許坐個三兩年的牢就會假釋出獄，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根本不必入獄。

施密士拿著珠寶盒，把槍放在盒子上，一起移到書房中他的書桌上。然後他穩穩地取出一張信紙，轉開他的筆。

施密士記得他站在那兒俯視著蘇珊娜，一種不搭調的感受湧上心頭，就像幾百年前義大利畫家米開朗基羅在聖彼得大教堂的感覺——當時米氏看到自己的傑作「聖母慟子圖」被人瘋狂地打砸破壞。

做父親的他，看著女兒和女婿相互對望、在餐桌上牽著手、在沙https://www.hetubook.com.com發上肩並著肩；好多個夜晚，他溜到女兒家附近，從窗外瞄到女兒坐在女婿的膝上，兩夫妻並坐一張大椅子……。施密士忍下了一切的心酸和醋意。

試想麥貴絲小姐請芭芭拉到警察局去指控他的景況，施密士知道，麥貴絲說到一定做到。

要是警方問起來，他就說史奇發狂似地猜忌蘇珊娜，而蘇珊娜很怕丈夫；還有，遵照蘇珊娜最後對他的要求，宣稱那些史奇沒見過的首飾都是他這個老爸送的。

遵守這項承諾並不困難，只消把隨花附上的卡片抽出來，然後開車回家，等著人家通知說女兒蘇珊娜遇害的電話，就可以了。

十一點半，門鈴響了，他很納悶會是誰。惱怒的他原想不理算了，但門外的人一直按個不停。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大概就像上次街口有人出車禍一樣，鄰居請他救人。誰教他是醫生呢？如果真有車禍，他這一身絕學也許就再用一次吧。

施密士扭開門鎖，把門拉開，抬頭往hｔtps://ｍ•ｈeｔuｂｏｏk.ｃom.ｃｏm外一望，一顆子彈從他眉心穿過！

施密士回到家時是十一點整，他脫了大衣，拿著槍，回到臥室，和衣躺在床上。他把所有的燈都關掉，就剩下照亮蘇珊娜相片的那一盞。

他才不會讓史奇這麼好受！施密士在心裡怒吼。他記得自己是如何閉上了眼睛，抹掉腦海裡蘇珊娜那張扭曲醜陋的臉孔，看到她原來漂亮的模樣。蘇珊娜，我絕不讓史奇那麼好過！

這樣的忍耐還不足為道，最令他難受的是蘇珊娜開始樂此不疲地紅杏出牆，而那些對象完全配不上她。到了後來，蘇珊娜甚至回來要老爸幫忙，她說：「查理，你一定要跟史奇說你送了我這件首飾……那件首飾……還有……」

如果麥貴絲說的都是實話，如果蘇珊娜並非命喪史奇手下，而是另一個男人幹的，麥貴絲說那個人現在正在冷笑，對於施密士在庭上的證詞萬分感謝。

像他這樣的人會是殺人犯？不，史奇才是殺人犯。施密士站在蘇珊娜的屍體旁，立刻意識到是和_圖_書怎麼回事。一定是蘇珊娜那個野蠻的丈夫回到家裡，看到別的男人送花給太太，一氣之下動了殺機。施密士看見屍體下壓著那張卡片，心想，換了是他，他也會這麼做！

他要與她一起結束今生，然後在午夜時分開始輪迴重生。主意一定，他覺得心情很平靜，甚至很愉快。

蘇珊娜就在那裡，在大廳裡，幾乎就躺在他的腳邊，她已不成人樣了。他辛苦捏造的美麗佳人扭曲浮腫，眼睛出血，嘴巴大張，舌頭外吐，那哪是他的曠世傑作！

寫完之後，他把那封信和那盒珠寶都包在一起，塞進家裡隨時備用的快遞信封內，在封套上寫明了「紐澤西州，漢肯薩克市，柏根郡檢察官辦公室，麥貴絲小姐收」，這個地址他記得很清楚。

看到蘇珊娜陳屍地上，施密士心裡很恨，恨她沒有好好聽進他的逆耳忠言。蘇珊娜和史奇結婚前，施密士就曾勸她：「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史奇配不上你。」

「在你眼中，沒有人配得上我。」當時蘇珊娜就曾這樣頂嘴。

她還說他是殺人犯。殺人www.hetubook.com.com犯？她難道真以為他會殺了蘇珊娜？那天那幕場景彷彿又出現在眼前，他覺得痛楚的感覺延燒全身——按了好久門鈴，都沒有人應門，他轉動把手，發現蘇珊娜家的大門沒鎖。

如果史奇真的不是兇手，那麼有個辦法可以救他——把麥貴絲需要的東西給她，讓她找出那個殺死蘇珊娜的人。

施密士把可芮趕走之後，獨自一人枯坐了幾個小時。「跟蹤」、「謀殺」、「撒謊」，可芮一聲聲的指控讓他氣得發抖、怒到極點。這種極端的反感就像他看到一張小丑的臉，或是滿佈刀疤、醜惡的五官一樣，他會從心底想要改它、整它，或是讓它脫胎換骨。而在他的巧手之下，骨肉鮮血一番淋漓，美的形貌於是應運而生。

死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他在想，死後會去哪裡呢？他相信靈魂不滅。會有輪迴來生嗎？也許吧，也許下輩子他能做蘇珊娜的朋友，也許他們會墮入情網。施密士嘴角浮出了一抹笑容。

就連她的身軀也都變得令人噁心厭惡，皺巴巴的左腿蜷在右腿下，左鞋跟倒插著右小腿，和圖書鮮紅色的甜心攻瑰撒了她一身，這可真是一場漂亮的死亡儀式！

他正要把保險箱關上時，看到了蘇珊娜那個珠寶盒。

不，隨便麥貴絲小姐怎麼說，兇手史奇現在是在大牢裡，而他必得待下去。

「跟蹤」？說他跟蹤，只不過因為他多看了幾眼自己的傑作，享受了一會兒成就感？他倒是想看看，難道這就是芭芭拉表達謝意的方式？早知如此，送她一張平庸的臉就好了——皮膚乾裂，皺紋橫生，眼角下垂，鼻孔朝天。

或者，蘇珊娜會說：「醫生啊，你幹嘛那麼不高興？你不是說要我找回那些我錯失的美好時光嗎？現在我可是找到嘍。史奇工作很努力，但是他一點情趣都沒有。你幫人開刀有風險，我也只不過是跟你一樣去冒冒險罷了。你要記住，施密士醫生，你是一個很慷慨的爹地。」她厚臉皮地親吻，在他面前搔首弄姿，讓他享盡做父親的威嚴和溺愛。

如此一來，他對燒傷、車禍或是基因組合不良而產生的厭恨情緒，就得以紓解。而他今天對於坐在那裡批判他的女子，也油然生起類似的厭恨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