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等一下。」
「妳有告訴妳阿姨,我們要去神池的家裡吧?」
爸爸記得嗎?
「我不知道有沒有救了媽媽?但我現在覺得是爸爸和媽媽救了我。他們知道所有的一切,卻表現出那種態度。我們會為姊姊舉行法事,也會去掃墓,因為外公在隔年去世,所以就為他們一起舉辦,但也不會明說,讓姊姊死去這件事變成了灰色地帶,只是在那個場合絕對不能提姊姊的名字。不知道是爸爸去打了招呼,還是很愛妹妹的芳江阿姨察覺到了,正隆和姨丈也都一起配合。包括這些事在內,其實我並不知道媽媽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因為癌症已經去世,所以也無法向她確認了。」
沒錯。我一直覺得帶孩子上門的兇手、加害人心機很重,但現在對這件事產生了疑問,他帶孩子上門,真的是讓我們無法對他生氣,為了博取我們的同情嗎?雖然是姊姊突然衝出去,但他終究害死了一條生命,他看起來不像是覺得自己不必為這件事負責的人。
我記得那時候我讀小學五年級,姊姊讀中學三年級。
我的視線移到桌上,導演順著我的視線,為我的空酒杯中倒了葡萄酒。小時候未知的味道把我的情緒從那時候帶回這裡。
「我對媽媽的死就有明確的認識,是不是很奇怪?原本以為在媽媽死了之後,姊姊還活著的設定也會解除,但爸爸仍然持續,所以我也就這麼做,還會用工作用的手機傳給私人手機,作為傳給姊姊的電子郵件。我有兩支手機,雖說是私人手機,但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號碼和電子郵件信箱,專門用來接收給姊姊的電子郵件,這方面真的很病態吧?」
也許媽媽、我和爸爸都害怕瞭解,比起希望加害者受到嚴厲懲罰,也許覺得車禍的原因在於自己這件事,才令他們更加痛苦。
姊姊,請妳原諒我的這種想法。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在討論殺人兇手之後該問的問題。
「這樣啊,當時我還覺得很像是妳們會挑選的杯子,原來妳們挑的並不是這一個。千穗還特別叮嚀我要收好……」
「為什麼不直接問我?至少可以問正隆。」
我覺得即使只是享受喝茶時間也無妨。
我預約了這家餐廳。這是大畠凜子事務所的日常業務之一,所以很快就搞定了。走進這家義大利餐廳的包廂後,想起之前和逸夏見面時的情況。
「我原本以為只是用去巴黎留學這種說法趕走那些人,但之後回到家裡,媽媽又延續了這個話題。晚餐要吃什麼?千穗原本不太喜歡吃日本的餐點,現在差不多該想家鄉味了,所以她會吃關東煮?還是洋芋燉肉?真尋,妳覺得會是什麼?媽媽突然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看向爸爸。」
「該不會是我出生的那一年?」
其中一個是媽媽生前使用的樱花圖案茶杯,那是姊姊參加中學畢業旅行去京都時為媽媽買的。另一個不是茶杯,而是馬克杯,就是我昨天第一次看到的貓咪圖案馬克杯。爸爸放在姊姊面前後,打算用長柄勺裝水。
「對不起,我原本想說,瞭解未必一定能夠得到救贖。無論加害者是好人還是壞人,都無法改變姊姊已死這個事實。相反地,得知加害者是好人,而且沒有受到法律的嚴厲制裁,就覺得姊姊死得太冤枉。早知道完全不必瞭解加害人的狀況,只是希望開車撞死女高中生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我一直、一直這麼覺得,但現在覺得真是這樣嗎?也許正因為瞭解,所以才有後續,現在我記憶中的風景正在改變顏色。對不起,剛才把氣出在妳頭上,妳可以繼續聽我說下去嗎?」
我必須認真面對,但不是立石沙良和力輝斗的事,而是要面對姊姊的死。
雖然爸爸說話的語氣和平時一樣平靜,但我有一種小時候在放學之後,被老師留下來的感覺。
但同時也有另一種想法阻止了這種念頭。
「妳知道對方是誰嗎?」
「咖啡就好,早知道你在和別人談事情,我搭計程車回去就好。」
我鼓起勇氣,指著頭頂上方說。他露出了溫柔的笑容。我想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今天的事和他的笑容。
「該不會是藍色的杯子上用金色燙了羅馬拼音的名字?」
「我收藏得很好,因為是遺物……啊,不……」
「等一下,等一下,為什麼這個給姊姊用?」
真的假的?我在看日記時,忍不住叫了起來。
「那接下來的話就去那裡再說。」
「姊姊死的那一天,我就知道她死了。她死的時候的樣子,她的葬禮都清楚留在記憶中。我當然很難過,也放聲大哭,全家人都很悲傷,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妳曾經說,瞭解之後,才能踏出下一步。」
我問爸爸。
而且,我也認為這件事應該成為「笹塚町滅門血案」的起點,但兩天前收到導演寫來的電子郵件,說請律師轉交信件這件事有困難。
爸爸用指尖撫摸著橘貓的頭,把盒蓋蓋好,放在桌子上。是姊姊害我打破杯子的,所以我們一起用零用錢買了這個杯子,但在爸爸眼中,那是姊姊最後送他的禮物。
但是,太開心了,太開心了,太開心了。
「只有老頭子覺得時間停止了,還是這家店的時間都沒有在動?」
「不會,我認為很多人都會在內心問某一個人,只是沒有用文字寫下來而已。也許我也該像妳這麼做,即使最後必須由自己找出答案,腦海中想著別人的臉,或許可以在內心引導出其他不同的答案。」
「要不要烤一個鬆餅?」
雖然我並沒有豎起耳朵,但聽到坐在吧檯前的大叔對老闆說:
她並沒有提出和我搭相同的班機去笹塚町,也婉拒了我要去機場接她的提議,我們約在笹塚車站見面。雖然這裡是鄉下地方,但車站大樓內的連鎖咖啡店在週末下午還是人滿為患。
「妳在對千穗說話嗎?」
別人有時候會說我搞不清楚狀況,或是神經太大條,說我不要以為自己能夠做到的事,別人也一定能夠做到。說我無法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缺乏想像力。因為別人說的完全正確,所以我就哭了,完全沒有想到別人的感受。果然不出所料,他把巧克力的盒子交給我之後就跑走了。但是,但是,他很快又跑了回來,雙手拿了兩個小寶特瓶,然後遞到我面前。
我坐在神桌前點了線香,合起雙手。首先向媽媽報告我回來了,然後再和姊姊說話。
「嗯,是啊……」
「既然千穗原本打算送給別人,至少用在她身上比較好,不是嗎?」
她真的不想再彈鋼琴了嗎?如果她真的有這種想法,這種想法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壓力?她曾經和別人討論過嗎?四歲的年紀差異,高中一年級和小學六年級聽起來好像差很多,但我只是一個甚至無法聽姊姊訴苦的妹妹嗎?
她安排在星期一去笹塚町出差,是讓我可以在笹塚町度過週末兩天的時間嗎?還是雖然目前委託她寫劇本的工作減少了,但還是有許多擔任劇本競賽的評審和寫隨筆的工作,手上有很多案子讓她忙得分身乏術,只能安排週一開始的整整兩天時間?
那已經不是可以稱為誤差的記憶錯誤。我想起那家店有一個貓的杯子,並不是漫畫風格的貓,而是用水彩畫的溫柔筆觸畫了一隻橘貓,雖然大男人用這種杯子也不會奇怪。
「沒錯,就是那個。」
到時候,我就沒辦法哭了,我的父母也一樣。
而且她竟然提出要我帶她四處參觀。
姊姊,姊姊。我平時很喜歡姊姊,也經常央求她教我功課,也要她幫忙我一起烤鬆餅,但看到爸爸、媽媽……整天稱讚姊姊,在別人面前為姊姊感到驕傲,有沒有內心緊張,做出一些邪惡的舉動?
我總是以局外人的身分看著這一幕,然後也用自己的方式思m.hetubook.com.com考。
我猜想爸爸每天看到神桌時,也會合起雙手,對媽媽還有姊姊說,請妳們好好保佑真尋。
我看著自己的鞋尖。我那天穿了一雙橘色螢光球鞋。因為學校很流行這雙鞋,大家說穿了這雙鞋,就可以跑得快。雖然我跑步並不快,但還是央求大人幫我買。姊姊葬禮的時候,來幫忙的芳江阿姨忍不住皺眉頭說,這個顔色有點問題,結果媽媽從鞋櫃裡找出了姊姊的黑色皮鞋。那是姊姊在鋼琴發表會時穿的漆皮皮鞋,雖然我覺得表面很亮的那雙鞋也不適合穿去參加葬禮,但阿姨什麼都沒說。
只是當時我連努力的意思都搞不清楚,誤以為稍微認真一點就是努力,痛恨這個世界的不公平。
「對不起,把你這麼重要的杯子打破了。」
✉姊姊,法國的水好喝嗎?我每次喝硬水礦泉水時就會肚子痛,即使旅行時可以克服,但應該沒辦法在那種地方長住。
我在說話的同時站了起來,導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最下方的抽屜放了一本小型筆記本。也許是因為筆記本散發出某種感覺,讓我緊張了一下.打開一看,果然是日記。
看不到前途。很想放棄,想過平凡的生活。最好出車禍,陷入不得已放棄鋼琴的狀況。
——我之前問妳,妳是不是也去看過身心科,這個「也」並不是和立石力輝斗相提並論,而是我自己。對不起,因為之前沒有說清楚傷害了妳。
黑暗中看到了微亮的燈光。那是電子鍋預約煮飯的燈。應該是爸爸睡前按下的。
姊姊嚴格回顧自己彈的每一個音,除了可以從文字中感受到她的懊惱,更能夠感受到她的堅強。評審無法接受自己彈出的音色,非得用比賽專用的音色來決勝負嗎?這是姊姊奮鬥的紀錄。
我故意大聲說,想要轉換一下心情。
導演說的那件事成為一個很大的疙瘩留在我內心,讓我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二十週年的時候有做過。」
「還沒到約定的時間。」
「對不起,我不能說完全……」
「那個杯子還在嗎?」
「因為如果不瞭解,就無法繼讀向前走,就像是站在漆黑河流的水面上。」
「現在已經不用了嗎?」
媽媽打破了沉默。
我挑選了藍色底色上燙了一個金色R的杯子,但爸爸皺起眉頭問:
第三次睜開眼睛,看了爸爸之後又閉了起來。當下一次睜開眼看爸爸時,我們四目相接。
爸爸陷入了沉默,看向大海,又看著石板,最後將視線移回我身上。
如果之前都不願正視這些,也許真的有必要瞭解。
姊姊在日記中寫道,她思考了很久,要送什麼禮物給那個人,最後選了巧克力,避免對方覺得太沉重。並不是去糕點店買的巧克力,而是在超市買了冬季限定,入口即化的白巧克力,而且沒有特別包裝,就直接交給對方。
「這……」
會被問這種問題的人,在别人眼中是什麼樣子?在別人眼中,是一個需要心理諮商的人。雖然目前看起來很正常,但可以感受到之前曾經處於不安定的狀況,知道她曾經面對需要心理諮商的狀況。
「就像寄酒一樣。」
「是嗎?日記上有寫對方的名字嗎?」
「那妳真的同情我腦袋有一部分壞了嗎?」
因為她活在自己打造的世界中,所以她能夠口若懸河地談論在她為自己打造的世界中的真相。其他人都只是配角而已,一旦她判斷那個人礙事,就加以排除,完全不會有任何痛苦……
由我來點當然沒問題,我有關葡萄酒和料理的知識都是向別人現學現賣的。即使在鄉下長大,來東京住了十年,即使不需要死記硬背,也能夠很自然地學起來,即使只是因為剛好有機會身處這樣的環境。
下面的抽屜裡裝了文具和信紙信封,信紙信封也全都是貓的圖案。照理說,即使不是和很親的人也會聊到喜歡貓狗之類的話題,但姊姊為什麼從來沒有告訴我,她喜歡貓這件事?
沿著通往地下室的階梯往下走,推開沉重的木門,響起叮鈴噹啷的清脆鈴聲,記憶猶新的咖啡香氣撲鼻而來。爸爸坐在吧檯的座位,六張吧檯前座位都被比爸爸更年長的男客坐滿了,可能都是熟面孔,包括老闆在內,散發出愉快的氣氛。
——我女兒從小就學鋼琴,去巴黎留學是她的夢想之一。她目前已經去留學了,所以請你們回去吧。
太棒了!我終於會了!我太高興了,忍不住想要撲向他,但只是在腦袋裡想想而已。但我盯著他看,似乎在問他是不是很厲害,他對我說了聲恭喜。雖然很小聲,但我這次沒有問他說什麼,然後用三倍的音量說了聲謝謝,沒想到他又跑走了。我說話太大聲了,反省一下。
我和導演眼神交會,她的眼睛深處好像有一道銀幕,那一天的景象出現在那道銀幕上。我不再抗拒這種感覺,讓自己的意識集中在銀幕上。
我在內心小聲禱告,緩緩打開抽屜。映入眼簾的無數音符,讓我陷入了好像打開音樂盒的錯覺。樂譜上用鉛筆寫了很多筆記,於是我知道,即使姊姊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仍然面對鋼琴。
「嗯,還有姊姊的。」
那個大叔說完,拿起了咖啡杯。白色咖啡杯上有一條藍色和金色的線。和上次我喝咖啡時相同的杯子,但上面並沒有名字。
「妳只來過這裡兩次而已也想要?」
墓園沒有個別的墳墓,只有祖先的墳墓,旁邊的石板上刻著已經入墓者的戒名。上面也有姊姊的戒名,但我猜想是爸爸、媽媽發揮了巧思,避免姊姊的名字緊跟在外公、外婆的名字後面。
「對,阿姨也回覆說,如果不趕時間,就去她家吃午餐。」
「後來寫了嗎?」
「導演,妳這樣費盡千辛萬苦,到底想瞭解什麼?聽了心理諮商的事,我認為在防火牆另一端的應該是力輝斗,即使精神鑑定的時間不夠充裕,但既然當事人已經認罪,就代表審判紀錄上所寫的事實概要都是事實,即使力輝斗隱瞞了什麼,這是第三者必須知道的事嗎?知道了之後又怎樣呢?」
立石沙良已經死了,她的習慣性說謊,以及若無其事地危害他人這種事,有必要再昭告世人嗎?更何況她的習慣性說謊和這種對別人的攻擊性,兩者之間沒有關聯嗎?
大人都沒有反駁,然後表示同意,稱讚他們兩個人。大人只是為家裡有小孩子很有才華感到高興,所以不時想要談論這個話題。
我的父母並沒有讓他們進家門,包括律師在內,我們家的人和他們在玄關前,面對面沉默了片刻。
我認為導演年幼時期,在防火牆另一端的應該是力輝斗。兩個身處痛苦狀況的孩子,用手相互支持,我的確想看看他們經過多年的歲月重逢的景象。
「啊?」
「爸爸,我們明天去掃墓。」
如果媽媽還活著,姊姊也成為出色的鋼琴家,結了婚,過著幸福的生活,聽到爸爸說,真尋,妳也趕快結婚這種話,我可能會抱怨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討厭鄉下地方。但這種假設的前提太多,根本已經是虛構的境界了。
有哪些設施雖然在自己從小出生、長大的地方,但外地人比本地人更熟悉?
「不好意思,妳預約了這麼出色的餐廳,我完全沒打扮就來了。」
也許是因為她在高中一年級的運動會和文化祭之前就死了,也可能是因為她專心練琴,沒有參加學校的社團活動,低矮衣櫃上的相框內都是中學時代的照片。
我把日記放回原來的位置,走出姊姊的房間。我覺得口渴,所以下了樓。
「難道妳看了和_圖_書他的回覆之後,無法理解為——不要再問這件事了嗎?」
爸爸沒有再說什麼,也許他猜到了我想和他談什麼。
「不……我們一起挑選了藍色底色上用金色寫了一個R字的杯子,然後就請姊姊去結帳,所以我不知道,但如果要換花樣的話,應該會向我打一聲招呼,可能是店員拿錯了,或者是姊姊買了送給朋友的生日禮物,結果裝錯了?中學生送禮物都會送馬克杯。」
嬰兒突然大哭起來,那對年輕夫妻手足無措地哄著孩子離開了,但我似乎在他們離去前的臉上,看到了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我還以為是妳們姊妹兩個人一起挑選的。」
我認為由此可以證明,姊姊和那個人的發展很順利。
原來爸爸、媽媽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即使我還是小孩子,也很快就領悟了。
「這樣啊……妳救了妳媽媽,我竟然還問妳會不會痛苦,真的很抱歉。」
「瞭解什麼?」
寫日記要暫時告一段落,因為我要寫信給他。他說他沒有手機。如果我不是去上鋼琴課,大人應該也不會幫我買手機,還是寫信比較好,可以在見面時交給他,我要去買怎樣的信紙和信封呢?
姊姊沒有和我討論過她對鋼琴感到疲累的事,所以應該是我隱約察覺到了。
書桌上堆著高一時的課本,以前姊姊偶爾同意我進她房間時,看到她的課本,都感覺很艱澀、很高難度。經過十幾年後。就覺得只是一隻腳還沒有踏上社會、年輕孩子的東西,也是自己再也不會碰的舊東西。
雖然我們為了這件事約了今天一起吃飯兼討論,但我有預感,覺得整件事會暫時擱置,或是導演提出將改變拍攝的事件。如此一來,我的工作是否也到此結束?
雖然姊姊在日記上這麼想,但我想她之後可能還會遇到一些想要寫在日記上的事,所以繼續翻著筆記本,但都是空白頁。
就像姊姊在日記中寫的,即使她白天的時候去練習,也沒有找我一起去。如果曾經找我一起去,我一定會記得這件事。是因為我可以輕輕鬆鬆翻身上單槓嗎?姊姊並不是會在妹妹面前逞這種強的人。
這種店也要預約嗎?雖然我想了一下,但猜想星期一應該就沒問題,於是轉身走向東側出口。
「千穗不可能因為去了法國,就突然喜歡吃日本菜。我覺得她應該想吃妳做的那個,那個叫什麼,就是奶油醬的義大利麵。已經吃過好幾次,爸爸老是記不住義式培根蛋麵的名字,姊姊每次都調侃他,每次冷場的時候,就會用像猜謎題的方式發問。雖然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但我那時候像姊姊一樣問爸爸,用培根、雞蛋和牛奶做的奶油醬義大利麵的正確名字是什麼?」
「這要問千穗。」
「只有自己覺得沒變。」
「妳爸爸很慈祥。」
雖然原本湧現了身為創作者的鬥志,但一句話就讓我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有人叫著爸爸的暱稱笑著說,也有人對我說「慢慢聊」。
對了,我記得姊姊還買了其他東西。我為父親挑選完杯子後,就去看可愛的文具,我記得當時姊姊在看其他東西。
「當然。」
雖然媽媽的聲音有點沙啞,但我聽得很清楚。姊姊死後,媽媽整天沉浸在悲傷中,整天閉口不語,我幾乎都忘了媽媽的聲音。
我請滿臉歉意的導演坐下,把飲料單和葡萄酒單遞給她,她仍然是一臉困惑的表情。
是我太精心打扮了。因為我想展現自己是個能幹的女人,想讓人覺得我是一個健全的、不需要心理諮商的人。
世界上沒有不努力的天才?
「不知道,但我昨天發現姊姊有喜歡的人。……我找到了她的日記。」
我的翻身上單槓實在太爛了,所以別人甚至不知道我在練習。我在練習時聽到有人用擔心的語氣問,妳在幹什麼?我有時候會看到他,所以之前就有點在意,他可能很同情我,覺得於心不忍。我露出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大問題的表情告訴他,說我在練習翻身上單槓,他抓住旁邊更高的單槓,輕輕鬆鬆地翻了一圈。我有點生氣,以為原來他只是想炫耀,但發現他既沒有露出得意的表情,也沒有看不起我。該怎麼說,他臉上沒有表情,然後繼續面無表情地對我說了一句話。因為實在太小聲,我忍不住「啊?」了一聲,他說了聲「對不起」就逃走了。早知道我不應該問,因為我聽到了他說的話。
「上次做了一百個,這次能湊到二十個人就不錯了。」
「妳媽媽已經……」
「和我見面,不需要打扮。上次辛苦了。」
「妳怎麼知道?妳怎麼會知道我爸爸當時的回答?培根蛋麵才是正確的名字。」
爸爸手上提了一個兔子圖案的手提包,可能是買什麼東西的贈品,裡面應該裝了掃墓用的東西,但好像還有其他東西。
因為我餓了,所以很感謝爸爸的提議,但又覺得在這群叔伯面前被當成小孩子有點坐立難安。
為了盡可能不受店員的干擾,我同時點了葡萄酒和料理。雖然我聽到導演對使用了無花果的沙拉嘀咕了一句「好懷念」,但語氣中並沒有興奮,所以我決定充耳不聞。
「那麼久之前?」
所以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但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感到吃驚。當我驚訝地抬起頭時,看到每一個大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既然連轉交一封信都這麼困難,面會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吧?
不光是動物而已,我和姊姊曾經聊過什麼?我在姊姊眼中是怎樣一個妹妹?我以前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嗎?
人分為努力型和天才型,千穗屬於天才型。
完全抓不到概念,看不到輪廓。不是關於事件的概要,而是導演到底想拍什麼?導演是否值得信賴?我真的想看導演想瞭解的事嗎?
「不是……」
「不是貓的杯子嗎?」
「沒有,但如果在她房間找一下,也許可以找到什麼線索,也可以去向姊姊的同學打聽,更何況也不必急著交給對方。你也想知道姊姊喜歡怎樣的人吧?」
是不是應該將錯就錯?不,說清楚比較好。就連隨口聊到的杯子,也發現了誤會,也許在其他方面也有這種情況。
爸爸和媽媽在生前就取好戒名,然後用紅字刻上自己的戒名,旁邊才是用黑字刻的姊姊戒名。我記得曾經有人問一休大師,幸福是什麼,他回答說「黑髮人送白髮人」。我忘了告訴我這句話的是大畠老師?還是信吾?
我很高興看到姊姊在比賽中獲得優勝,但是否曾經因為姊姊沒有得到冠軍,暗自鬆了一口氣,覺得姊姊更親近,更愛姊姊?
——謝謝你之前到醫院探視問候。
因為大畠老師說想去笹塚町,所以我查了那裡的飯店。雖然她在各方面都有可以提供意見的人脈,但在寫曾經實際發生過的命案時,是否遇到了什麼需要調查的事?
就像在踢太陽一樣。
同樣是寫日記的行為,每個人在怎樣的心情下想要寫日記各不相同。有些人是基於每天的習慣,記錄一天發生的大小事;有人只寫開心的事;也有人只有在社團有比賽,或是旅行等特別的事時,才會記錄下來。當然也有人像姊姊一樣,只有煩惱、徬徨時才寫。
「我以為是因為忙的關係……」
「妳覺得我是個可憐的妹妹,無法接受姊姊的死,還以為她至今仍然活著。」
想要發自內心道歉,如果可以獲得原諒,他希望可以邁向新的人生。他是否因為有這種想法,所以才會帶著妻兒上門?雖然明知道妻兒可能會遭到傷害,但還是希望能夠得到家屬的原諒,允許他們一家三口繼續邁向未來。
——託你的福,她的傷勢恢復很順利,目前也已經順利送她去巴黎留學了。
「不,我覺得事情應該就像妳說的那樣。我爸爸很好學,m.hetubook.com.com目前迷上了醃米糠醬菜,和他聊天後發現,他可以很流利地說出很多種連我也不知道的茄子種類名稱,卻記不住培根蛋麵的名字也未免太奇怪了。但是,爸爸當時繼續假裝不記得,媽媽很受不了地回答說,應該是義式培根蛋麵,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人就吃了培根蛋麵。吃晚餐的時候,媽媽嘀咕說,不知道會不會語言不通,爸爸回答說,千穗耳朵很靈光,不會有問題,還提議一起寫信給姊姊。」
即使這樣,我仍然把手伸向書桌的抽屜。因為我想瞭解。
導演在聽我說話時,是不是想到了別人,或是以前曾經發生過的事?但我並不能因為說了這麼多自己的故事,就有權利要求她,如果內心有什麼故事,也要告訴我。
「對不起,我雖然酒量不錯,但不太懂酒,可以麻煩妳點嗎?」
之後!姊姊在鋼琴教室下課之後,就去有單槓的公園練習。看到這些內容,我想起一件事。姊姊的便服有九成都是裙子,差不多就是從那個時候,她開始請媽媽幫她買長褲,說是方便騎腳踏車。
「對不起,因為我想知道千穗後來的情况,所以就去查了一下,但只查到她到中學為止的比賽結束,所以我就在想,也許佐佐木先生知道。」
加害者支支吾吾地想說什麼,但最後沒有說下去,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無法下跪,也無法說出道歉的話。我現在知道,如果我身處他的立場,應該也只能像他一樣。
我不需要瞭解。我對自己一直以來的這種想法,也產生了疑問。
補充。
同時似乎也知道了為什麼瞭解會成為她活下去的動力。
以前遇到這種事時,我應該會看著窗外的月亮,想傳電子郵件給姊姊。
門打開了。
「哪方面?如果像電視劇中偶爾看到的,媽媽一直把我當成姊姊的話,也許會感到痛苦,但我就是我,而且媽媽聽到我聊姊姊的事時很開心,她說腦海中就會浮現姊姊在做那些事的樣子。」
「關於信的事,可以再稍微等一陣子看看嗎?我原本以為既然是律師,就會幫忙做任何事,看來是我誤會了。我目前正在請人聯絡支持者。」
我當然知道開車撞死姊姊的人,但這並不代表我瞭解姊姊的死。
「你在和誰談事情?」
導演說完那句話後,說了她中學時的同學,姑且稱之為A的死。
我一個人在家很害怕,所以就走出去站在媽媽身旁,但父母並沒有說,真尋,妳趕快進屋。
「沒關係,沒關係,」獵人帽大叔又回答了我。
原本打算如果爸爸還沒睡,和他聊一下日記的事,但一樓所有房間的燈都熄了。
但如果導演想要向我訴說……
得知那個殺人兇手立石力輝斗的精神鑑定可能有瑕疵,千里迢迢去見了當時負責鑑定的醫生,但又花了很長時間回到家之後,腦袋裡一片空白,只有舌底微微感受到那裡的名產奶油麻糬很好吃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妳說的「也」,是指和誰一樣?我為自己沒有確認就亂發脾氣感到羞恥。
導演探頭看著我的臉。我的身影出現在她深邃的眼睛中。對,那是過去發生的事,我正在把這些事告訴導演,而且帶著憤怒,又搞錯了發怒的對象。
努力有成果的人才是天才。
原來去法國留學的設定來自這裡。
爸爸再度看了石板上姊姊的戒名,又看向大海,最後將視線移回我身上。
「沒錯沒錯。」吧檯前的大叔又回答了我的話,這個大叔在室內也戴著獵人帽。
爸爸深有感慨地嘀咕。
也許不需要改掉這個習慣,但更重要的是,明天早上要記得為神桌換上新的水,然後一廂情願地拜託姊姊,好好守護爸爸。
爸爸回答之後,露出發現自己失言的表情。我並不意外爸爸有這樣的反應,因為我把那個杯子打破了,那時候爸爸每天都用那個杯子,我平時向來不會幫忙做家事,為了央求爸爸幫我買遊戲,裝乖幫忙洗碗,在準備放回碗櫃時,因為姊姊在背後叫我,我嚇了一跳,手一滑,結果杯子就掉了。
姊姊從中學二年級的秋天開始寫日記,在縣內的比賽中只獲得銅牌,對姊姊來說是很不理想的結果。幾天之後寫的內容不像是日記,而是用條列的方式寫了對比賽反省的內容。
因為我之前練習時,都想像那裡有太陽。
「阿良,真羨慕你啊。」
「……發生、什麼事了嗎?」
「姊姊在高一那一年的夏天之前,騎著腳踏車從鋼琴教室回家的路上被車子輾過。兇手……沒有逃走,當場叫了救護車,向警方自首。那是一個很少人經過的路口,姊姊的腳踏車闖紅燈衝了出來。即使他的證詞完全像在推卸責任,但仍然覺得那個人值得信任。那是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公司職員,工作態度很認真,結婚一年,孩子隔月就會出生,聽說公司內部為他連署向法官求情,希望可以減刑,可以判緩刑。他明明是殺人兇手,就連我們這一方的人也說什麼『雖然千穗很可憐,但對他來說,也是飛來橫禍』,而且姊姊的同學還特地告訴警方說,姊姊最近為鋼琴的事很煩惱,於是學校內出現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傳聞,說什麼姊姊可能騎腳踏車時不專心,或是故意衝出來自殺。我媽媽為了姊姊一年多前就對媽媽說想放棄鋼琴,但媽媽說服她再堅持看看這件事多麼懊悔。當時,應該……也曾經開庭,但只有爸爸去旁聽,深夜告訴媽媽時,我偷聽他們的談話,所以現在才能這樣喋喋不休。最後,兇手……沒有入監服刑,公司也沒有開除他,小孩子順利生了下來,而且還帶著老婆、孩子來我們家道歉,律師也一起上門,這樣還有辦法罵他嗎?」
「差不多喔……」
我只是對姊姊說,妳其實在這裡,但沒有提日記的事。不知道爸爸在對誰說話。
「我也想要杯子。」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雖然自己不算是好學生,但因為很膽小,所以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壞事。那一次是違反了什麼校規?
「是馬克杯,當時募集了想做杯子的人,在杯子上印了每個人的名字,排放在店裡的櫃子上。」
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希望可以埋葬在山邊這種可以眺望整個城鎮,也可以看到海的地方,爸爸小聲地嘀咕,妳要和未來的老公葬在一起。我並沒有太生氣,是因為我只剩下爸爸這個唯一的親人了嗎?
那雙鞋子後來去了哪裡?葬禮結束後,我脫在玄關,媽媽又把鞋子收好了嗎?我忍不住思考這個問題。不光是以前的鞋子和禮服,姊姊不久之前穿的鞋子呢?衣服呢?鋼琴呢?姊姊的東西後來都如何處理?
雙方的表情都很陰沉,幾乎分不清哪一方是被害人。除了嬰兒以外。我和嬰兒對上了眼,立刻低下了頭。因為我覺得如果一直看著他,他一定會哭出來。
因為不能帶回家,所以要在這裡吃,但分量太多了,分妳一半。
當我在想事情時,就看不到眼前的景象,但咖啡和鬆餅的香氣,把我帶回眼前現實的景象中。
我們開著爸爸的輕型汽車前往寺院,我告訴爸爸,原本以為墓園都在必須沿著蜿蜒狹窄的山路開一段路的山上,但東京的墓園都在平地。爸爸說,即使是鄉下地方,也有寺院和墓園在平地。
「說遺物沒關係。爸爸,回家之後,我有事情想和你談一談。」
「真尋?」
大畠老師基本上都堅持週休二日。
我可以看嗎?但我的雙眼已經開始追著上面的文字,似乎在證明剛才的自問只是矯情。
但是,這種堅強漸漸淡薄。
「沒有沒有,今天的事已經談完了,那就點影院綜合咖啡?」
「是喔,好棒喔,所以之前有做了什麼紀念和-圖-書品嗎?」
我又打開另一個抽屜,看到了出國留學的書和簡章。我不知道是媽媽給她的?還是姊姊自己蒐集的?但書中夾的幾張便利貼上有可愛的貓插圖,所以我推測應該是姊姊自己貼的。
我會去打工。
「三十週年和四十週年的時候曾經推出過獨家綜合咖啡豆。但二十週年後,就沒有製作過可以留下來的紀念品。好像才沒多久之前的事,竟然已經三十年了。」
「當初是我提議的,因為我不能喝酒,所以一直很嚮往這種感覺。雖然也考慮過寄咖啡豆,但咖啡豆並沒有越陳越香這種事,於是就想到杯子也許是好主意。」
也為覺得導演經常把「對不起」掛在嘴上很煩感到羞恥。
「我一直這麼認為,但在跌落水中之後,知道並不是這樣,我只是站在微微露出水面的石頭上。我目前在哪裡?為什麼會在這裡?接下來要去哪裡?如何才能在不傷害他人的情況下過河?只有瞭解之後,才能夠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瞭解之後,就可以看到眼前的石頭,真尋,妳不想瞭解嗎?」
姊姊會把心事告訴這樣的妹妹嗎?
雖然我無法理解在鋼琴路上遇到的瓶頸,為什麼會和翻身上單槓扯上關係,但覺得很像是姊姊的作風。她經常在比賽前一個月暫時不吃義式培根蛋麵,或是每天晚上把比賽時要穿的鞋子擦乾淨,用這種方式許願。
「是不是義式培麵、之類的?」
在想像力這件事上,最重要的不就是懷疑自己的想像嗎?
「應該是,我明明很笨,卻自以為聰明,認為爸爸是為了媽媽這麼做,說服我要配合,覺得媽媽真的認為姊姊還活著,因為太受打擊,所以腦筋有點錯亂了。因為姊姊一直是媽媽引以為傲的女兒,這也不能怪媽媽,如果死的是我,也許媽媽就不會這樣。既然這樣,我至少要當一個能夠支持媽媽的小孩,我就是用這種方式,一直在家裡談論姊姊。」
答案是住宿設施。
如果我向爸爸出這個猜謎題,不知道他會怎麼回答?正隆可能也想不到這個答案。不,他可能不假思索,就可以說出答案。
爸爸說完,向老闆點了兩杯綜合咖啡和一份鬆餅。我也坐在座位上,對著吧檯的老闆和其他客人鞠躬打招呼,謝謝他們對爸爸的照顧。
我把自己套入導演的話,在腦海中想像時,好像突然有人從背後推了我一把,為了避免落入水中,我雙手拚命轉動,努力保持身體平衡,在腦海中讓自己站穩之後,轉頭看著她問:
這意味著老師根本沒把我視為競爭對手嗎?還是要告訴我,她要去現場採訪,再次明確表示要光明正大和我一決勝負嗎?
巴黎?留學?媽媽,妳在說什麼?雖然這句話已經衝到喉嚨口,但我無法說出來。因為我從爸爸身上感受到不可以這麼說的氣氛。爸爸好像準備演說般清了兩次嗓子,面對加害者開了口。
我似乎可以瞭解導演在面對假裝姊姊還活著的我時,格外小心翼翼的原因了。
「你覺得這樣好嗎?」
「我只是猜想,他可能會這麼回答。其實妳爸爸記得正確的名字,只是喜歡用那種方式和千穗對話……對不起,我只是胡亂猜想。」
爸爸再度看向大海,然後又看著石板,目不轉睛地盯著姊姊的戒名,然後默默拿起馬克杯,用報紙包好,放回了手提包。雙手各拿起一個原本放在一旁的茶杯打量著,小聲嘀咕著「原本是哪一個?」然後把其中一個放在姊姊的戒名前,又嘆著氣說「沒關係」,把另一個放在自己的戒名前開始倒水。
老師說,雖然作品整體乏善可陳,但有些語句或表達方式只有當時的情境下才能寫出來,也許以後能夠派上用場。
「而且,既然知道了,至少應該表示哀悼,或是像大部分人一樣,當作不知道,然後不碰觸這個話題,結果竟然還問我有沒有去看過身心科。的確有這種人,露出一副擔心的表情,大剌剌地刺探、踐踏別人的隱私,還覺得只有自己表示同情,自鳴得意。妳想暗示自己知道,然後要我主動告訴妳嗎?」
回到家後,爸爸立刻拿出了馬克杯。馬克杯仍然裝在盒子裡,打開一看,果然是貓的圖案。
以前姊姊的舊衣服都不適合我,我記得當時曾經想,那件褲子以後可以給我穿。
又要回去嗎?雖然這麼想,但又覺得是很好的機會,簡直是絕佳時機,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導演打電話向大畠老師提出了什麼要求?
由於一樓有鋼琴專用的房間,所以樂譜和鋼琴相關書籍都放在那裡,姊姊的房間只是普通女高中生的房間,完全感受不到她曾經想當鋼琴家。
這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了記憶。
會去打工?不是「我有打工」?難道他認為我覺得他看起來很窮,所以才問他多少錢嗎?我該怎麼辦?我只能沉默不語。沒想到他又突然跑走了。但這次沒有跑去公園外,而是跑向公園內的單槓。他把手上的檸檬茶放在附近的長椅上,抓住單槓,翻身上了單槓。當我回過神時,發現自己也跑了過去,抓往單槓。如果也能夠順利轉一圈就太帥了,但我失敗了,幸好第二次成功了。
那個人到底是怎樣的人?運動方面很強、沉默寡言,而且很溫柔。他有沒有來參加姊姊的葬禮?因為我當時太難過,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失去姊姊的心情,所以根本不記得誰來參加葬禮。
我和爸爸約在之前有一家舊電影院地下室的「影院」咖啡店。我告訴爸爸要回來看他,問他能不能來接我?他指定在那家咖啡店見面。他似乎在那裡有什麼事?
「妳不必放在心上,而且妳不是還去買了新杯子嗎?」
雖然有另一個我在向我咬耳朵,怎麼可以主動建議導演中止這件事呢?但我還是停不下來。
我的身體探向導演的方向,好像要向她尋求答案,發現導演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就像爸爸當時一樣。但是,她沒有流下眼淚,緩緩露出微笑後開了口:
我假裝沒有察覺大叔說完這句話,露出了一絲落寞的表情,只說了一句「那就拜託了」,就開始吃熱熱的鬆餅。
妳也看過身心科嗎?
「我可以去看姊姊的抽屜嗎?」
我當然知道姊姊已經死了,我是明知道姊姊已死的基礎上,表現得好像姊姊還活著,但我終於發現,這種做法是否代表我並沒有認真面對姊姊的死亡。
「妳百分之百真心這麼認為嗎?妳能夠斷言,妳完全沒有好奇,是不是有什麼家人不想說的狀況?」
去東京讀大學的第一天,我就發現東京的水很難喝。以前每次看到電視劇中有人拿著瓶裝礦泉水喝水,我就很納悶他們為什麼特地買水喝,但只喝了一口就解決了內心的這個疑問。
那並不是笹塚町的名產。
為了面對姊姊的死亡,可以侵犯她生前的隱私嗎?我內心產生了這樣的抗拒。如果姊姊還活著,應該不准我隨便碰她的東西。
也許爸爸一直在等待我開口說承認姊姊已死這件事。
那分別是奶茶和檸檬茶。我選了奶茶,對他說了聲「謝謝」。不,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先說「謝謝」的人,因為我當時說的是「多少錢?」他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搖了搖頭,小聲對我說。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一直覺得他們帶著嬰兒上門這件事心機太重了。
雖然爸爸並沒有發脾氣,但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很捨不得。我想買新的杯子給爸爸,於是就和姊姊討論,姊姊說她上鋼琴課的教室附近有一家漂亮的雜貨店,於是我們在假日一起去買杯子。
窗外有月光,即使不開廚房的燈,喝水也沒問題。我從流理檯旁的杯架上拿了一個杯子,裝了自來水,一口氣喝了下去,用袖口擦了擦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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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震驚。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無法帶回家。難道他父母不准他接受別人的東西嗎?但以他的年齡,照理說父母不會禁止這種事。也許醫生說他年幼的弟弟或妹妹不可以吃巧克力。如果是這樣,我追問理由就很沒禮貌,但我更為自己送了不合宜的禮物,覺得自己很蠢。
他露出驚訝的表情,我擔心嚇到他,小聲對他說,謝謝他教我翻身上單槓,他誠惶誠恐地收了下來。但這次輪到我驚訝了,因為他當著我的面把那盒巧克力拆開了,然後把盒子遞到我面前。
「奪走重要的人生命的兇手就在眼前,即使打他、罵他,心情也無法平靜,但就連這樣也無法做到。不,通常應該會這麼做,即使努力克制內心的憤怒,仍然會說一些責備的話。即使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對方應該也作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搞不好期待這些責備或是挨打……」
偶爾會在媒體上看到發現已故知名作家未曾發表稿件的新聞,大畠老師每次看到相關新聞,就會對我說,如果她死了,就要把未曾發表的內容和未被採納的稿子如數銷毀。雖然我覺得既然這樣,不如趁活著的時候自己親手銷毀,但據說是因為某些原因,所以繼續留在手邊。
接下來好幾天的日記都寫練翻身上單槓的事,因為姊姊在日記中提到,雖然很想用學校的單槓練習,但覺得被同學看到很丟臉,所以我猜想那個公園應該是學區外很少人去的地方。那個人經常在那個公園,但從來沒有向姊姊打招呼,姊姊也沒有向他打招呼。兩個人都很自閉。然後……
「因為我對自己想像的姊姊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姊姊缺乏了自信,所以覺得好好面對姊姊的死,才能夠見到真正的姊姊,這樣才是對她的哀悼……」
姊姊到底買了什麼?我翻到下一頁,竟然寫的是家長去學校和老師一起三方面談。姊姊的志願是縣內一所私立音樂大學附屬高中,但爸爸和媽媽說,她可以去東京,如果可以因為成績優秀成為那所學校的特別優待生,不僅可以免除學費,還可以去位在法國的姊妹校,一所音樂學院留學一年,而且那所學校的一名講師是姊姊最尊敬的鋼琴家。
「我是個死腦筋的小孩,雖然從周圍的氣氛中知道,爸媽當作是這麼一回事,但還是很排斥寫那種收不到的信,所以趁媽媽不在的時候問爸爸,為什麼要這樣?爸爸對我說,人會死兩次,第一次是肉體的死亡,第二次是連存在都消失的死亡。只要相信姊姊還活著,姊姊就會繼續活在相信這件事的人內心,爸爸、媽媽和我就可以繼續過著姊姊仍然存在的人生。」
對當時還在讀小學的我來說,搭電車去一個地方就像是出遠門,同時想到姊姊每個星期中有五天都要往返這樣的距離,當時就覺得難怪姊姊不想再學鋼琴了。
「我想成為平凡的女生,但一旦放棄鋼琴,我可能連平凡女生都不如,尤其在運動方面?因為要保護手指,所以我在運動方面很偷懶,而且環境也允許我這麼做,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我太偷懶了。難道是因為鋼琴的關係,我才學不會翻身上單槓嗎?也許是因為我把對自己不利的事都怪罪給鋼琴,所以才會被鋼琴神討厭,怎麼可以連翻身上單槓也不會!」
在藍天下承認這件事有點愧疚。
「對……」
她是不是期待在公園再次遇到那個人?也許那個人也跑去公園練足球,姊姊不想讓家人知道那個人的事。如果換成是我,一定會這麼做。
我似乎破壞了爸爸的心意,感到有點愧疚,於是換了花,拔了草。爸爸把點好的線香放在墓前和每個人的戒名前,我和爸爸一起站在墓前,合起了雙手,閉上眼睛。
即使我想收回要埋葬在山邊的墓園這句話,也因為上氣不接下氣,根本沒有力氣說話。但我還是拎著裝了水的水桶,另一隻手拿著一束菊花,假裝是個孝順女兒,跟著爸爸爬上山。
「二十週年的紀念品是什麼?」
我愣了一下,才終於開了口。
在太陽下山之後這麼說。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做?但我可以想像,可能是以前的小學老師,在太陽照在頭頂上的中午上體育課時這麼教他,下次星期天的時候去試試看。等我學會了,就要在他面前炫耀一下。啊,他已經會了,沒辦法在他面前炫耀。
我要送禮物謝謝他。要送他什麼好呢?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收我的禮物。
我是因為惱羞成怒,才開始說這些故事。
不知道是因為這一帶的習俗,還是這家寺院的獨特做法,石板的各個戒名前除了有線香架,還放了茶杯。從曾祖父母開始,六個人面前都放了藍底白色圓點的相同茶杯。爸爸把媽媽和姊姊面前的兩個杯子移開,從手提包裡拿出了兩個用報紙包起的茶杯。
「幸好找到了很像的杯子。」
「站在水面上嗎?」
老闆笑了起來,吧檯前的那些大叔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著彼此的白髮和禿頭。
「好。」
沒想到她不顧我也正準備寫同一個主題的劇本,竟然要求我為她安排交通和住宿。當然,我身為事務所的職員,這是我的主要工作。
「要不要點熱飲來喝?對了,還有甜點,像是提拉米蘇,其實我從來沒吃過。」
「媽媽的墓嗎?」
「是啊,也許不忘記並不是把她視為還活著,而是回憶和她共度的時光。」
在親戚聚會時,大家這麼評論姊姊。我不知道姊姊聽了之後有什麼感想,我想是因為正隆之後說了那句話,所以她才能笑而不答。
「當然沒問題,妳不必對我感到抱歉,不需要有這種想法,妳只要把妳的想法說出來就好。」
長谷部導演走了進來,她穿著和上次電影簡介照片上相同的黑色套裝。我猛然驚覺時序已經進入需要厚上衣的季節了。
「就是『影院』的老客人啊,雖然時間還有點早,但明年是這家店五十週年,大家在討論要製作什麼紀念品。」
「是嗎?」
「我在見到正隆的那一天,用電子郵件向他道謝時問了他,千穗最近在忙什麼?他回覆我說『她很好,目前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請妳不要再追問我或真尋這件事』。」
如果要分類,導演也屬於相同條件的人。不,她在橫濱長大,照理說比我更有機會常常出入更高級的場所,為什麼和我這種完全不需要緊張的人在外面吃飯會讓她顯得手足無措?
爸爸看到我之後,跳下吧檯椅走了過來,示意我坐在門口附近兩人坐的座位。
爸爸似乎在昨晚有了什麼想法。
神池家位在往寺院的途中,因為過門而不入有點過意不去,而且我也帶了伴手禮回來,所以決定回程時去看他們。
最後,我戰戰兢兢地看向媽媽的臉,發現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媽媽帶著這樣的表情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可以學會翻身上單槓……就可以在鋼琴上也獲得成功,但翻身上單槓似乎為姊姊帶來了另一種幸運。
現在才為妳點香,妳會生氣嗎?
「妳爸爸說什麼?」
姊姊在二樓深處的房間仍然保留了車禍那一天的樣子。媽媽去世之後,幾乎沒有打掃,但爸爸可能經常為姊姊的房間開門窗保持通風,所以房間內積了灰塵。但並沒有感受到悶熱的濕氣。
「但即使不小心被拿錯了,有一半是我送你的禮物。而且,如果你捨得放手,與其供給姊姊,還不如送到姊姊原本想送的人手上。」
「持續了五年,在二十五過年時,各自帶回家了,因為有人說,希望在打破或是有缺損之前帶回家當裝飾品。」
「妳不會覺得痛苦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