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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之罪

作者:勞倫斯.卜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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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十四

「沒有,他不想要。後來處不下去了,我很慶幸還好沒生。你呢?」
「呃,有個男的我打一開始就很懷疑。渾身橫肉的狗雜種,是她那棟大樓的管理員,當過海軍,因為行為不檢給踢出來。我們有他的前科記錄,兩次攻擊別人被抓,但都因為被害人拒絕上訴,沒有受審。兩個案子的被害人都是女的。
我嘴唇開始蠕動,但又放棄了。我往我們的杯子再倒些酒。她看著我,「想把我灌醉?」
她模模糊糊嘟噥些什麼我沒聽懂。我等她睡沉了以後,趕緊溜下床,穿上衣服。我走過幾個路口,回到我的旅館房間。
我到隔壁去吃晚餐,但沒什麼胃口。服務生說要把我吃剩的牛排包好外帶,我告訴他不必費事。
「剛好相反。妳是不是要我請妳喝一杯?」
「所以我們有很好的理由,要把他的身家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我們說到做到。而且我跟那狗雜種談得越多,就越肯定是他幹的沒錯。有時候你就是知道。
「你為什麼會想到要講?」
她住在第九和第十大道之間的五十六街上,是棟嶄新建築的十樓。門房勉強抖起精神拋給她一個微笑。「我有些酒,」她告訴我,「而且我泡的咖啡絕對比吉米高明。跟我上去吧?」
「喂。」
「我不懂。」
「我看是已經開始起了作用。馬修——」
她的公寓是工作室,一個很大的房間,挖進一方凹室擺張窄床。她告訴我外套能掛哪裡,然後放了張唱片。她說她已經在煮咖啡,我說我不想喝。她為我倆倒了酒,然後蜷坐在一張紅色的厚絨沙發上,我坐在一張有點磨損的灰色扶手椅上。
「十月搬過來的。我本來住上城,實在很討厭每天搭計程車上下班。」
「想到什麼?」
「你想留下也可以。」
「馬修?」
「不知道。當初我是有可能附議。妳知道,是他幹的,他殺了那女孩,他遲早再幹一票的機率實在很大。呸,媽的,也不全是因為這個啦。知道是他幹的,知道他知道我們知道是他幹的,然後還要把這個混帳放回家。好像只有把他扔進河裡才能消我這口https://m.hetubook•com•com氣,要不是想到了更好的辦法,我搞不好真會動手做了他。」
「跟前夫還見面嗎?」
一會兒之後,她說快到上床時間了。
「結了三年,將近。我已經離婚四年了。」
「我跟妳講過?嗯,大概吧。」
「好哇。」
經過八年毫無悔意的囚禁,殺她的凶手萌生懺悔之心,我讀到。服刑將滿二十七年時,他被釋放。一九三七年聖誕節那天,他想盡辦法要和瑪莉的寡母並肩共領聖餐。從此以後,他一直是要求廢棄死刑的人最常引用的案例。
我繞過轉角走到阿姆斯壯酒吧,坐在後頭角落裡的桌子。幾天前一切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凱爾.漢尼福禮拜二走進我的生活,而現在是禮拜六。感覺上好像遠遠不只這麼幾天。
我有個衝動想說出來。不過這點我可得守住關口,就像我也隱瞞了凱爾.漢尼福一樣。
「用測謊器。我們對他非常坦白,告訴他他可以拒絕接受測驗,也告訴他測驗結果不能列為不利於他的證據——的確是不行。我不曉得這種規定合不合理,不過法律是這麼說的,我們也沒辦法。
「好。」
她點上一枝菸。我拿起酒瓶為我們兩人再添些酒,然後我就坐到沙發她旁邊,講起溫蒂和理查。幾乎什麼都講。我不知道是她是酒還是兩者的結合,總之突然我可以毫無顧忌的講起這件事,而且覺得非講不可。
然後,睡眼惺忪的,「馬修?你剛剛說的那案子,講到洛德?」
我本以為我會失眠,結果還好。
「是嗎?」
「你是說殺了他?」
對我來說,一切是禮拜二才開始的,但事實上,事情的起頭遠早於那天。我啜飲波本咖啡,心想到底能回溯到多久以前。在過去的某一點上,這一切或許就註定要發生,但我不知道那點究竟是什麼時候。有那麼一天,理查.范得堡碰到溫蒂.漢尼福,而那當然可以算是某種轉捩點,但也許他們各自的結局早在那天之前就已成定局,而他們的碰hetubook•com.com面只是要促成那最終的結果。也許一切要歸源於更早以前——羅勃.布樓死在韓國那天,法蘭西絲.范得堡在浴缸切開靜脈的時候。
「案子歸成所謂的開放檔案以後,我跟我的夥伴還是放不下,每天總要提上一回。後來我們跑去找這個洛德,問他有沒有測過謊,妳知道這種測驗吧?」
「一定很不好帶。」
「問題是,你開始會想,到底你有多大權力可以那樣子扭轉局面。我們有權利陷害他嗎?我無法想像讓他逍遙法外,總得想個法子定他的罪吧?要是辦不到的話,我們有權利把他扔到河裡嗎?這個問題我更沒法答了,我想過很久。對與錯之間總該有條界線,可是實在很難知道該劃在哪裡。」
「我有這麼個朋友在毒品偵緝組。我告訴他我需要海洛因,要很多,我也告訴他以後全都會拿回來。然後有一天下午洛德和他太太都不在家的時候,我就偷溜進去栽他的贓。我把毒品塞到毛巾架裡頭,放進他的馬桶浮球裡,我把那鬼玩意藏在每一個我能想到的明顯目標。
「大概是吧。」
「我這就走。」我說。
「呃,如果沒碰到那件事,我是不是遲早也會離開呢?這點我一直都在納悶。當警察非常安全,我不是說工作穩定那種安全,我是指感情上的安全。不會碰到那麼多問題,而真要碰上的話,也都有很明顯的答案——至少當時看來是這樣。
我沒回答。酒保賣給他們兩盒六罐裝的啤酒,他們付錢離開。我吐口氣,我不知道自己剛才一直屏著氣。
「你沒看到你自己的表情,好像隨時準備撲過去的野貓。」
「只是反射動作。我以為他們要搶劫,最近神經繃得太緊。」
她移開視線。「好像哪次聽人說過。」
我招手叫來服務生,為她點了杯威士忌蘇打,我也一樣。她談到前一天晚上侍候到幾個陰陽怪氣的顧客。我們邊聊邊喝,叫了好幾回酒,然後她伸出一隻手,指尖輕觸我的下巴尖。
「馬修?要是剛才真是搶劫的話,你會怎麼做?」
「嗄?」
「有點。你陪我走回家好嗎hetubook.com.com?過幾個路口就到了。」
「老天。」
「是你前不久跟我講過的案子?」
我說:「很難決定自己的權限到底在哪裡。我想我大概是在警界待太久了吧,也許我不該離開。妳知道我那件事吧?」
「噢。」她的手蓋上我的。「天晚了。」她說。
「快要有點樣子了。我想在牆上掛些畫,有些家具以後也得換新,不過我現在住得還算喜歡。」
「反射動作。」
「妳結過婚嗎,崔娜?」
「兩個男孩。」
「妳在這兒多久了?」
我永遠能在那本書裡找到有趣的東西。
我走過去,再度坐在她旁邊。我啜了些酒,眼睛闔上一會兒,回憶起那狗雜種的眼神。
「或許待會兒吧。」
我想了一下。「什麼也不做,或許。的確是沒有什麼我能做的。怎麼了?」
然後我說:「難就難在得知道能告訴他多少。他懷疑是他對她造成傷害,不管原因是在於他克制住了他對她的感情,還是他曾不自覺的想引誘她。我跟他一樣也沒法找出答案。但還有別的事。命案,他女兒是怎麼死的。那有多少是我能告訴他的?」
「所以我們只好去調查其他每個有那麼半點可能的人。當然,我們毫無進展,因為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前進,於是那案子就給歸成『開放檔案』,意思是我們知道它永遠不會結案,意思也就是它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已經結了,因為不會有人吃飽飯沒事幹還去管它。」
我抬起頭。是崔娜,沒穿制服,臉上的笑容在研究過我的臉後逐漸消失。「嗨,」她說。「你神遊哪兒去了?」
「好地方。」我說。
「結果是二十比十判他私藏毒品準備脫手。服刑大概三年的時候,他跟別的囚犯因為細故打架,給一刀捅死了。」
「我跟我夥伴討論半天,我的夥伴想把他推到河裡。」
「老天。」
「今天過得糟透了。我飛到州北,談了場不太愉快的話。」
「我連他住哪一州都不知道。我想他應該是在東岸,不過我不確定。幹嘛問?」
「請小姐喝杯酒?」
和*圖*書內太空。」
「嗯,電視看過。」
「老天。」
「當了那麼多年警察的結果。」
「剛才是有過那麼個念頭。」
「他同意接受測驗。別問我為什麼,也許他是怕拒絕的話太可疑,雖然他應該曉得我們他媽的本來就認定是他殺了她,不管測不測驗,他都脫不了嫌疑。也可能他是真的以為他可以勝過機器。反正他做了測驗,我們找來最好的測謊員幫忙,測驗結果跟我們想的完全一樣。」
「殺了他,用水泥封起來,然後丟到哈德遜河。」
「毫無疑問,把他定的死死的就是有罪,可是我們又能怎麼樣?我告訴他機器說他說謊。『呃,那些機器偶爾總會犯幾個錯啊,』他說:『因為這回它就出了錯。』然後他就直直看著我的眼睛,他知道我不相信,也知道我他媽的拿他沒辦法。」
「只是兩個案子的一些共同點啦,」我說:「同樣是女孩在格林威治村被人姦殺,聯想到而已。」
「但他有很好的掩護。我們判定死亡時間是在某一個鐘頭之內,但他太太口口聲聲說她發誓他一整天都沒離開她的視線,而我們也沒有證據推翻她的說法。沒法證明他在命案發生的那段時間去過那女孩的公寓,完全無能為力。連個他媽的指紋都沒有,而且就算有,也等於沒有,因為他是管理員,他有可能是去修水管或什麼的才把指紋留在那裡。我們啥也沒有,一絲線索都沒。我們知道他是真凶的唯一原因是我們就是知道,沒有哪個地區檢察官會蠢到根據這個理由找陪審團審這案子。
我站起來,走過房間。我說:「不過我們知道是他幹的。都快把我們逼瘋了。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殺人不償命嗎?比大家想的要多多了。而這個洛德,我們知道他就是凶手,可是我們動不了他。他就叫這名字,雅各.洛德。
我們還滿合的。有那麼一忽忽,所有難解的問題都不見了,躲在陰暗的角落。
我們坐了一會兒,沒說什麼話。這兒禮拜六一向很安靜,今天也不例外。有兩個孩子進門走向吧台。我不認得他們。
「然後我就去找我毒品組的朋友,告訴他我知道他上https://m.hetubook.com.com哪兒可以來個他媽的大豐收。他一切照手續來,拿到搜索令什麼的,洛德那時候人在州北的達莫拉城,啥攏莫宰羊。」我忍不住要笑。「審判後等裁決時,我到牢裡看他。他唯一的辯解是說他根本不知道海洛因怎麼會跑到他家,不用說,陪審團沒有為了這句話搞得整晚睡不著。我去看他,我說:『你知道,洛德,可惜你沒法去測個謊,搞不好還真能說服人家你不知道毒品的來路。』他只有光著眼看著我,因為他知道他是給誰害的,這回可是換了他拿我們沒輒。」
「他知道的是他想知道的部分。」
「馬修,有什麼不對嗎?」
「怎麼?」
「好。」
我在旅館房間裡,打開一本平裝的《聖徒字典》信手翻閱。我發現自己在看聖瑪莉.歌瑞蒂的故事。她一八九〇年生在義大利,十二歲時,有個年輕男子開始向她求愛。後來他企圖強|暴她,以死威脅她聽命於他。她不肯,他便殺了她,拿刀在她身上一刺再刺。她死在二十四小時之後。
「想把我們兩個都灌醉。」
「只是隨便問問。妳沒小孩?」
「你們怎麼做?」
「他有罪?」
「呃,那些他統統都知道了,不是嗎,馬修?」
也許是夏娃的錯,誰叫她亂吃蘋果,製造麻煩。讓人類得到分別善惡的知識,以及經常做出錯誤抉擇的能力。
「你神色不對,有麻煩嗎?」
「現在想談談嗎?」
「想一個人靜一靜?」
「聽我說一個故事。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也是發生在格林威治村,女主角二十多歲。她在她的公寓被人姦殺,尼龍絲|襪綁在她的脖子上。」崔娜打了個哆嗦。「那回沒有馬上破案,沒有人渾身沾著她的血跑到街上招搖。那種案子你就只能不斷的挖,調查每個噓過那女孩的人、那棟大樓的每個人、跟她在工作上有過接觸的人、在她生活裡扮演過任何角色的男人。老天,我們起碼找了幾百個人談過。
完事後,她說我應該留下。「我們可以一起吃早餐。」
「不知道。有時候吧,我想。」
「你一輩子做不出這種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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