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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江女俠

作者:顧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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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惡夢初回設謀離虎穴 清遊未已冒險入太湖

第六十二回 惡夢初回設謀離虎穴 清遊未已冒險入太湖

程遠便覺得非常慚愧,嘆口氣說道:「我真是一個罪人!都是高氏兄妹害了我也!我始終自覺沒有面目再去拜見我的師父了。」
玉琴聽了,雖然難堪,卻也只好由她們說笑了。程遠聞女僕早已去遠,便低聲對玉琴說道:「我已買通一個姓劉的人,偷得一隻帆船在海灘邊等候了。那姓劉的是去年擄來的人,一向勉強在此地,他因我曾救過他的性命,常稱我為恩公。他能駕駛船隻,現已升為頭目,所以我暗中和他說明了要離開此島,他自然表示同情於我,答應我,把他所管的船獨自駕著,今夜在海邊等候我們出走,這樣你好放心了。」
玉琴聽了這話,換了別的時候,早已惱怒了芳心,但她決定想用計引誘程遠入彀,所以一些不作怒色,便答道:「你這樣熱誠相救,我豈有不感激之理?若你確是愛我的,那麼你且把我的手銬鬆了再說。否則,還當我是個俘虜呢。」
玉琴一想,自己一人耽擱在杭州,也非長久之計,劍秋一時不能見面,不如跟他們到蘇州去遊玩一番,劍秋若再不見時,我便回到天津曾家去。劍秋倘然找不到我,也許要往那裏探問的,比起滯留在南方好得多。便對夏聽鸝說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也是很好的地方,既蒙二位盛情相邀,我就到尊處去盤桓數天也好。」夏聽鸝和周傑聽玉琴答應,都很歡喜。夏聽鸝又去買了許多杭州土產,預備帶回家去分贈親友。次日又代玉琴付去了房飯錢,動身返蘇。
又次日,夏、周二人陪著玉琴往遊雲岩,因為明朝要到鄧慰山去,所以下山後不回蘇城,便在木瀆鎮上旅店裏開了兩房間住下。黃昏時,三人吃過晚飯,正坐著閒談,玉琴因為日間在雲岩山上望見了煙波渺茫的太湖,便向夏聽鸝問起太湖的情形。
夏聽鸝正將洞庭東西的風景古跡講給她聽時,忽聽店外頭有女子哭泣的聲音,很是悽慘,跟著便聽店中主人的嘆氣聲,又有人罵強盜聲。三人忍不住,便一齊走到外間來探問,見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女傭帶著一個破散的包裹坐在店堂裏哭泣。
玉琴打定了主意,心裏稍覺安寧,便覺有些疲倦。朦朧之際,耳畔忽聞窗外又有聲音,她心裏不由突地一跳!慌忙睜開雙眸,月光下只見一扇窗輕輕開了,那個怪頭陀又跳了進來,自己喊聲「啊呀!」正要起身,不知怎樣地手足都軟得無力,況兩手又不能動,無法抵抗,而怪頭陀早已跑至床邊,伸出巨靈般的手掌,又將她重重按住,她雖想用足蹴踢,也是不可能。
這一天,到了會稽城,在一個客寓裏住下,晚上二人談些武藝,很覺有味。更深時,各臥一榻而睡。但是等到明天早上,程遠醒來時一瞧,對面榻上不見了女俠,嚇得他跳起來四面一看,房門依舊關上,唯有東邊一扇窗雖然掩著,而沒有搭上插銷,說聲:「不好!難道玉琴照抄高鳳的老文章麼?不,她決不會如此的。」再一看枕邊的鏢囊、壁上的寶劍,依舊存在,唯有玉琴的真剛寶劍卻已不見,可知玉琴明明是拋棄他而去了。這樣看來,我不是上了她的當嗎?遂開了房門,見店中人正在起身,便想玉琴此次私走,我和她同睡一間房裏,尚且不覺,那麼去問這些呆鳥做甚呢?
玉琴道:「我雖然答應了你,可是不情願草草地在這強盜窩裏成婚,須得離開了海島再定吉期,你贊成不贊成?」程遠道:「如此也好。我們既然決意要離開這島,當然到別地方去再行結婚。只要姑娘愛我,不負我便了。」玉琴點了一點頭,於是程遠快快活活離開這水榭去了。
玉琴道:「很好,不過你須要依我兩個條件。」程遠聽了,一怔道:「姑娘有什麼條件?」玉琴道:「我有一口真剛寶劍,是我師父賜我的,數年來常常帶在身邊,非常心愛,現在你可知此劍落於何人之手?請你要設法代我取回。」
程遠遂和玉琴跳到船上,在艙中坐定。艙裏也沒有燈火,黑暗中那人問道:「就開船,可好?」程遠道:「只得冒險夜行了。」那人道:「恩公,請放心,你不是吩咐把船開到鎮海去嗎?這條水路我是很熟悉的,無論日夜,決沒有危險的。」程遠道:「這樣好極了。」那人遂掛起一道巨帆,把舟向海中駛去。
這天天氣溫度忽然降低,天上佈滿了雲,瀟瀟地下起雨來,因此程遠仍住在客寓中沒有動身。見那雨點點滴滴地下個不住,簷流滴個不停,紙窗上風吹雨打,倒好似秋日一般。他悶坐了一天,獨自一人盡喝著酒,到晚上已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榻上,昏然睡去。半夜裏,覺得非常難過,大嘔大吐了一陣,到次日竟臥病起來,頭腦昏沉,有了寒熱,只得耽擱在客寓裏,等到病好了再走。
玉琴雖要掙扎,而覺絲毫無力,程遠早低下頭把他的嘴湊到她櫻唇上來,她忙別過臉去說聲:「不好!」醒過來時,原來是南柯一夢,桌上的燈火搖搖欲滅,已近五更了,額上微有些香汗,把心神鎮定住,自思:「大概心裏存了警覺之心,所以有這幻夢哩。幸而是夢,倘然是真的,我又將如何呢?」於是她更不敢睡了。一會兒,天色已明,她心中稍安,方才睡著了一炊許。等到她起來時,洗臉水和早餐都已送來,兩女僕遂助著她洗臉吃粥。
玉琴隨夏聽鸝等回到房中,便問夏聽鸝道:「你們蘇州地方難道沒有人嗎?怎樣讓強盜猖狂到如此地步?這些官既然都是膿包,地方上的人士難道也是木偶嗎?請你且把詳細情形講給我聽聽。」
玉琴也不說什麼,程遠又叫兩女僕在此陪伴玉琴,他和玉琴閒談了一回,便走出去了。這天夜裏,玉琴仍戒備著,不敢多睡,自思現在我雙手已得自由,即使有人前來,雖無寶劍,也可抵擋一陣,不致於如那夜的任人欺侮了。但是這一夜卻平安無事。
周傑道:「昨夜她和我們的談話,不是很有意思要去走一遭嗎?恐她還要笑我們膽小如鼠呢!此行動機,完全出於昨夜聽到那姓姚的婦女被劫而起。她不是說過,她的一生時常蹈險如夷嗎?」
程遠聽著他們的說話,有些不耐,便走到房門邊去對眾人說道:「便是我這裏不見了人,干你們甚事?議論紛紛做什麼?」眾人見他的臉上充滿著怒氣,估料他不好惹的,也就四散走開。程遠心裏益發氣悶,自己打不定主意走向哪裏去。
玉琴聽了這話,不由冷笑一聲道:「那些官吏,自然都是酒囊飯袋,不足與言。如二位,都是俊傑之士,須知誅和圖書暴除惡,為地方除害,自是游俠當為之事。記得我在荒江獨殲洪氏三雄;入關後,韓家莊、天王寺、螺螄谷、鄧家堡、烏龍山、抱犢崮、玄女廟等處都被我們一一除去,甚為痛快。你們二位倘能助我,何不到太湖中去一探盜匪窟穴?」
這時窗外又有人喝道:「賊禿不得無禮!俺踏雪無痕程遠來也!」果見程遠橫劍飛入,怪頭陀遂丟下玉琴,回身向程遠罵道:「你二次破我好事,與你勢不兩立!有了你,沒有我;有了我,便沒有了你!」遂搶過鐵杖來抵禦程遠的劍。二人在室中交手,不及數合,怪頭陀足下一絆,向前傾跌下去,程遠趁勢一劍斜飛,怪頭陀早已身首異處。
夏聽鸝道:「我等極願意執鞭相隨,可是那橫山正在西太湖,地勢極險,非有舟楫,不能飛渡。我們三人前去,也恐孤掌難鳴,於事無濟,不比在陸上啊。」玉琴道:「這樣說來,我們也只有坐視其猖獗了。」夏、周二人默默無話。
玉琴喜道:「你辦得很好,我的寶劍呢?」程遠道:「你的真剛劍已被我取得,放在我的房裏,只因我此時不便攜來,少停我們出去時,可以給你。今夜高氏弟兄正在裏面暢飲不已,我推託頭痛,先退出來,大約他們必要喝醉了。我們出走,決沒有人攔阻的。」於是二人靜坐著,等到外面人聲已靜,將近三更時,開了窗,輕輕跳到屋面上,程遠在先,玉琴在後,越過了兩重屋脊。
店主又勸她道:「姚太太,你此時哭也無用,明日還是去報官吧。」旁邊一個客人接口道:「報官又有何用?蘇州的官府聽到太湖裏強盜行劫的消息,哪一個不頭疼?去年太湖廳曾會同駐守的官兵到太湖裏去進剿,但是送了許多官兵的性命,一個強盜也沒有捉到。今年太湖廳索性裝聾作啞了。聽說強盜不久要聚集嘍囉到各鄉鎮來騷擾哩。唉!現在變成強盜世界了,有什麼話說呢!」店主見店堂裏的人越聚越多,便引那婦人和女僕到裏面一個房間中去打坐,眾人方才散開,但是口裏卻在講強盜的厲害。
玉琴因方才受了一個很大的驚恐,腦中受了刺|激,雖然睡在榻上,卻是輾轉不能成寐,暗想:「怪頭陀真是可惡,而他不要殺我,然要姦污我,以致我險些被他玷污了清白之身,幸虧那個程遠來解了圍。雖然他的目的也是對我有野心,卻救了目前的緊急,所以我明天決定答應了,免得這樣鎖銬著不能動彈。咦!程遠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的,並且瞧他模樣也不像個江洋大盜啊!」
行至半途,那匹梨花霜發了性子,迎風嘶了一聲,放開四蹄飛也似地疾馳而去。好玉琴,絕不慌忙,兩腿緊緊夾住,一任這馬奔跑,越跑越快,她心裏越快活,累得夏、周二人恐怕趕不上,各在馬上連連加鞭,跟著玉琴奔馳。
程遠道:「很好,你要不要吃?」姓劉的答道:「我在此管舵,不能走開,好在這裏我也有些食物可以吃的。」程遠道:「那麼,辛苦你了。」於是程遠回到船艙裏,取出乾糧,請玉琴和他同吃,因此二人得以果腹。
程遠滿以和玉琴締結良緣,以去鼓盆之戚,所以想了心計和玉琴一同脫離海島,棄邪歸正,迷途早返,誰知剛走到這裏,玉琴的心也已轉變,背地裏一走了事,倒反恢復她的自由之身,自己白白辛苦,豈非又給人利用了嗎?走到玉琴睡的榻邊去搜尋,也並未有什麼紙條兒,竟無一言半語和他留別,真是狠心極了。他越想越氣,要追也追不著,要找也找不到,發怒有什麼用呢?頹然倒在椅子上,覺得萬念俱灰,世界雖大,自己實無容身之地。自盡嗎?這也不必,高鳳不是勸我的嗎?這樣看來,還是死者多情,待自己著實不錯呢,可惜高鳳早夭了。他心裏充滿著憤怒怨恨,悲傷失望,忘記了自己在客寓中,竟拍著桌子狂呼起來,將桌子拍得震天價響。驚動了店中人,都來門邊窺探,不知怎麼一回事?
玉琴連忙問道:「難道姓岳的沒有死嗎?」程遠只得說道:「他是受了傷,落在海裏的,所以我們沒有得到他的寶劍。姓岳的不通水性,墜入這大海中,又受了傷,自然必死無疑。」程遠說這句話,是因為自己用毒藥鏢把劍秋打傷,恐怕玉琴知道真情,必然要怨恨他,故而含糊回答。
但悶坐了多時,不得不出外去散步,她遂走向堤上去,立在湖邊,眺望遠近風景,卻聽背後馬蹄聲。回頭看時,堤上塵土大作、有兩匹駿馬疾馳而來,馬是坐著兩個衣服華麗的美少年,揚著馬鞭,快意馳騁。第一個身穿湖色縐紗長袷袍子的,面貌俊秀,似乎有些相熟。玉琴正在她腦子裏思索,那少年一見玉琴,早已把馬勒住,跳下馬來,背後的少年跟著也將坐馬收住,徐徐下鞍。那在前的少年丟下馬鞭,先向玉琴一揖道:「原來女俠在這裏清遊。」
玉琴不能自由,難過得很。她心裏氣惱坐在椅子上,瞧著屋椽,呆呆無語。在這大海中的島子上要求救星,一輩子夢想不到的。劍秋又不知死活存亡,非得自想方法不可,那麼只有這一條苦肉計了。她正在思想,忽見女僕對著門外立起來道:「程爺來了。」接著便見程遠一個人走進房來,對玉琴笑了一笑,又點點頭。玉琴瞧他手中沒帶兵器,面上也露著和顏悅色,知道程遠對自己始終沒有惡意,暗想機會來了,我倒不可錯過。
玉琴此時早已立在窗邊觀戰,雖然這二人都是自己的敵人,可是她的芳心不知怎樣地卻希望怪頭陀敗北,眼見這一禪杖,勢甚凶猛,不覺代程遠捏把汗。程遠卻並不閃避,仗著他身子靈便,將頭一低,在禪杖下直鑽出來。怪頭陀打個空,而程遠已至身邊,一劍刺向他的胸口。這一下也是出其不意,非常難御的。
但玉琴聽了程遠和高蟒的話,有些不符合的,暗想劍秋既然受傷墮海,當然也要被他們提去的,豈肯放走?也許劍秋沒有死,逃得性命,無論如何他總要來想法救我的。但是此刻我已離開這島了,將來他不要撲個空嗎?然而事實逼得她如此,也顧不得了,只要大家沒死,將來終有一天重逢的吧。
夏聽鸝又問起雲三娘,玉琴回答說:「自從重下崑崙以後,雲三娘便沒有同行,因為她自己也是有要事回到嶺南去了。」夏、周二人素來敬慕劍俠,現在見了玉琴,更是快活,就請女俠移到清泰來住,玉琴也答應了,便在二人的間壁開了一個房間住下。二人又伴著玉琴在杭州遊玩了數m.hetubook.com.com天。二人想要回轉蘇州,夏聽鸝便對玉琴說了邀請玉琴到蘇州去小住。
夏聽鸝被女俠一問,不覺面上一紅,回答道:「吳人文弱,自古已然。我也不必諱言,慚愧得很。據聞太湖中的盜匪佔據在橫山一帶,作為他們的巢穴,已有多年。起初時,有盜魁三人,一名混江龍蔡浩,本領最是高強,能得盜人歡心,還有孟氏弟兄,乃是火眼狻猊孟公武和海底金龍孟公雄,兩人都擅水底功夫。孟公武聽說在前年死於北方,但是近來又有個羽士名喚雷真人的加入其中,又增加了不少羽翼。也有人說到了白蓮教的餘孽,圖謀不軌,所以湖匪的勢力愈大,劫案愈多。而蘇州的文武官吏竟如方才那人所說的裝聾作啞,置若罔聞,連巡撫大人也畏盜如虎,這又有什麼話可說呢!」
玉琴聽夏聽鸝說起雷真人,便對二人說道:「原來是白蓮教的餘黨又在此地作祟。據我所知的,白蓮教中有四大弟子,兩男兩女,就是雷真人、雲真人、風姑娘、火姑娘這四個人。雲真人早已死在我師一明禪師的手裏,風姑娘在玄女廟中也被我們誅掉,火姑娘在雲南被雲三娘逐走,只有雷真人一向未聞消息,卻不料在這裏聯絡盜匪。你們不要以為小丑跳梁無甚道理,須知蔓草難除,養癰貽患,將來吳人都要受殃的。」
她一邊想,一邊走,正走到一條僻靜的街上,要想出城去,忽見前面有個黑影從牆後溜出來,見了自己,忽又縮去。她啐了一聲道:「見鬼嗎?」連忙跑過去,卻見一個矮小的漢子,揹著一大包的東西,躲在牆腳邊,遂拔出寶劍對著他面上一晃,喝道:「你這廝,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程遠道:「這劍被高蟒取去,確是稀世難得的,無怪姑娘不忍捨棄。我見高蟒已把這劍掛在他的外房壁上,我常到那裏去走的,我可以想法盜回。還有第二個條件呢?」
黃昏時,玉琴對著燈光坐了等候,因為日間程遠曾趁著人少的當兒,走來湊著耳朵告訴她說:「船隻早已預備,今夜可以走了。」所以她打起精神,期待著,然而不見程遠到來,兩女僕坐在旁邊打瞌睡。她心中正在嘀咕,聞得室外輕微的腳步聲,程遠悄悄地走來,先喚醒兩女僕,說道:「今夜你們到外邊去睡,由我在此陪伴姑娘。」
程遠早走上前說道:「玉琴姑娘,今日已是第二天,你的心裏究竟如何?我很可惜你白白死在這裏啊。並且,我也知道崑崙門下都是行俠仗義之人,一向很敬愛的。姑娘劍術精通,為隱娘、紅線之流,當然是巾幗英雄,羞與我輩為伍。但我程某本來不甘為盜,屈身於此的,倘蒙姑娘垂愛,我們將來別謀良處。」他遂把自己的出身,以及如何從龍真人學藝,如何奉命下山,受騙到島上等經過事情,約略告訴一遍。
玉琴聽見波濤聲,一顆心頓時又活躍起來,星月光下見那邊停著一隻很大的帆船,程遠擊掌二下,便聽船上也有人回擊了二下,跟著有一個漢子走出來說道:「程恩公來了嗎?快上船吧!」
兩女僕答應一聲,對著玉琴看了一眼,帶著笑說道:「方姑娘,你早些安睡吧,我們去了。」退到外邊,程遠就把房門關上。玉琴又聽兩女僕走在外邊說道:「我們不要作討厭蟲,今夜他們倆可以歡樂一宵。程爺自從鳳姑娘死後,長久守著空房,所以他等不及大後天的佳期了。」帶著笑聲遠遠地走去。
到了下午,程遠又走來對玉琴說道:「我已和高蟒說明,現在把你放出去,你千萬要跟著我走,免得危險。」玉琴道:「自然跟你走啊。」程遠遂帶著玉琴走出水榭,坐了划子船,還到那岸邊上,一路走到內屋裏去。到得一間精美的室中,程遠請她在椅子上坐定,說道:「這是你的房間,自從高鳳死後,我只住了數夜,因為一切景物足以觸動我的悲傷,所以一直住在外面客室裏的。今夜有屈姑娘在此獨宿一宵。」
高蟒便帶笑對程遠說道:「我倒沒有料到怪頭陀出此下策的。若不是程兄得信較早,立刻趕來時,恐怕姓方的難保不被他姦污了。」
夏聽鸝聽了,便道:「原來有此一番經過,想岳先生本領高強,必然也能夠化險為夷,重逢之期不遠了,請女俠不必憂悶。我等現住在清泰旅館,倘蒙不棄,請移玉趾到那裏一談如何?」
玉琴見程遠說到這裏,在他的臉上充滿著懊喪之色,遂說道:「君子之過焉,如日月之蝕,只要你能夠改過,將來再可以見你的師父。並且我師一明禪師和龍真人也是朋友,我可懇求他老人家代為緩頰的。倘然你長此幹那盜匪的生涯,不但埋沒了你一生,你又永遠休想見你師父之面了。我是真心的話,你聽了如何?」
店小二便告訴眾人道:「這位客人和一年輕貌美的姑娘同來借宿的,但是今天早晨只見這位客人在房裏,不見了那位姑娘,大概那姑娘背地裏瞞著他跑掉了,所以他十分發急,變得這個樣子。不過,小店裏是不負責任的,誰知道他們的內幕呢?」一個人便接著嘆口氣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個人本來是難料的。張村上的憨三官,他的小養媳忽然逃走了,害得他哭了一場,好似死人一般,四處去尋,找到如今,還沒有找到呢。」
程遠回頭對玉琴說道:「下面正是我住的客室,你且在此等一回,我去去就來。」說罷,跳將下去,不多時躍上屋面,手裏捧著一柄寶劍,雙手遞與玉琴道:「完璧歸趙,請姑娘收了吧!」
程遠見玉琴已表示允意,心花怒放,便道:「姑娘能夠允諾,這是我的大幸了。姑娘被絷已久,我就代你先解了縛吧!」遂走到玉琴身邊,代玉琴鬆去了手上鐵銬。玉琴想起昨夜的夢景,不由臉上微紅。程遠以為她有些嬌羞,更覺可愛,把鐵銬拋在一邊,回頭見兩女僕正立在門外,帶著笑探頭張望。程遠便叫道:「你們走遠些,我有話和姑娘講哩。」嚇得兩女僕倒退不迭。
玉琴接過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寶劍,心中大喜,把來掛在腰裏。又見程遠腰邊也懸著他的百里寶劍,背上又馱著一個青布包裹,遂說道:「多謝你費神,我們去吧。」她跟著程遠,大家施展出飛行功夫,離了盜窟,跑至海邊。
她見程遠正低著頭,迷迷糊糊地睡著,遂喚醒了他,一同走到船頭上來看日出的海景,海風吹動衣袂,很覺精神爽快。看了一會,見海面上遠遠地已有一點一點的帆船來往,程遠走到後梢上向後面望去,幸喜沒有追m.hetubook.com.com趕的船,離開麗霞島已有好多路了。
周傑道:「她大約從香山方面走去的。你且在這裏等候,讓我往香山去一行,尋找她的芳蹤,也許可以知道一二的。」二人商議之下,於是夏聽鸝留寓,周傑坐船到香山去。
玉琴聽說那人是個賊,笑了一笑道:「你偷得銀子嗎?」那人道:「偷得一百數十兩銀子,其餘的都是衣服。」玉琴道:「那麼,你將一百兩銀子快快獻上,方才饒你的性命!」那人便從包裹裏取出一包銀子,戰戰兢兢地雙手捧上。玉琴拿著便走,自思盤費有了,這種不義之財,樂得取它。遂望著城牆處走去,飛身越出了城牆,望大路趕奔。
說時遲,那時快,自己的下衣已被怪頭陀褫去。玉琴出世以來,從來沒有遭逢著這種奇恥大辱,咬碎銀牙,睜圓星眸,大喝一聲,要挺起身來作最後之掙扎。
這夜,兩人在船裏當然不便睡眠,便坐著閒談些島上的事情。玉琴心裏總是放不下劍秋,他前番聽了高蟒之言,有些不信,遂又向程遠探問道:「我們懂武藝的人最愛寶劍,視為第二生命,我多謝你取回了真剛寶劍,心裏很是安慰。但是我的同伴岳師兄也有一柄寶劍,不知落於何處,你可瞧見?」程遠被她突然一問,沒有防備,無意地答道:「這個,我卻不知道,因為他——」說到這裏,忙又縮住。
程遠聽說他已有去處,遂說道:「那麼我們後會有期。」便從他包裹裏取出二十兩銀子送給他,但姓劉的一定不肯接受,他說道:「以前恩公曾救我性命,自憾無以報答,今番隨恩公出來,略效犬馬之勞,豈肯受賜!況且我得了這艘帆船,無異一種產業,今後當在海邊作個良民了。」程遠見他堅決不受,也就收轉銀子,背上包裹,伴著玉琴走上岸去。姓劉的也駕舟南下去了。
姓劉的也說道:「今日下午可到鎮海島上,高氏弟兄雖要追趕,恐怕已來不及了。」又對程遠說道:「程恩公,你們二人可覺饑餓,船艙板底裏藏有乾糧和清水,你們可以去吃。」
玉琴一邊回禮,一邊仍記不得這是誰,只得問道:「先生怎樣相識的?」那少年見玉琴不認識自己,便笑道:「姑娘不記得嗎?鄙人姓夏,名聽鸝,以前在官渡驛曾見過女俠和岳劍秋先生的。」玉琴被他一說,方才想起紅葉村神鵰引路搭救劍秋的一回事,遂答道:「原來是夏先生,想不到在這裏重逢!」
浩闊的太湖,三萬六千頃,七十二峰沉浸其間,更兼藏著不少殺人吮血的毒蟲長蛇在內呢。而女俠扁舟一葉,浩浩蕩蕩的向前去,躬身踏險。
夏聽鸝道:「鄙人歸後,時常遐思,今日無意再見,非常快慰。」遂代那個同來的少年介紹道:「你來見見這位,便是名震北方的荒江女俠方玉琴姑娘,也是崑崙門下的劍俠,沒有緣分不會相見的。」那少年慌忙也向玉琴深深一揖,說道:「久仰英名,何幸得識玉顏。」
夏聽鸝看了便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女俠冒險入太湖去了。唉!她雖然武藝高深,膽氣雄大,可是湖中盜匪都非弱者,盡有能人在內,她一人前去,倘逢盜黨,豈肯放過她?又是外來的人,不明地理,不諳水性,我們代她想想,真是非常危險的。」
隔了一歇,玉琴又問道:「從此地到太湖有多少路?」夏聽鸝道:「不遠的,從這裏到香山,便入太湖了。前番官軍去了七八百人,大小戰船百餘艘,結果不免殺敗。實在太湖中形勢險要,港汊紛歧,外人進去,大是不易的。」玉琴點點頭,知道他們雖習武藝,膽子尚小,哪裏有劍秋的膽氣!也許他們尚不信任她的勇武咧,所以也不再說下去。大家又談了一刻閒話,玉琴方才回到自己房中去安寢,夏、周二人也就脫衣安眠。
下午時,已到鎮海,傍了岸,程遠便對姓劉的說道:「我們要上岸了,你要到哪裏去呢?」姓劉的答道:「我捨不得拋下這條大船,在三都澳那裏,我有一家親戚,是業漁的。所以我想投奔那裏去了。」
玉琴卻在杭州城內外的高牆上,有幾處用粉筆寫上一行字道:「琴去蘇,劍見即來。」在南高峰的石上也有這個題字,以便他日重逢。她的用心也苦了。那時候交通不便,輪軌未設,所以他們雇著一隻大船,從水道回轉蘇州。
程遠道:「我尚難相信,必要先有一個表示。」玉琴問道:「什麼表示?」程遠笑道:「你要情情願願地讓我在你的櫻唇上親一個吻,然後可以證明你是真心願意了。」這句話叫玉琴怎能立刻答應呢!不防程遠卻不等她的回答,伸手上前將她攔腰緊緊摟住,抱在他的懷中。
玉琴本來一個人,感覺寂寞無聊,苦無同伴,夏聽鸝雖然不是十分熟識的,然而也是個倜儻之人,不覺討厭,所以頷首允諾。夏、周二人大喜,遂拾起鞭子,牽著馬,陪了女俠,回到寓中去。二人便叫店中預備了上等的酒席款請女俠。於是玉琴又將自己和劍秋分散的事,詳細講了一遍。二人聽了,都以為劍秋一定沒有死的。玉琴聞言,稍覺安慰。
夏聽鸝同時對女俠說道:「這是我表弟周傑,和我一樣,喜歡武藝的,可惜不能精通而已。」玉琴笑道:「不要客氣。」夏聽鸝又道:「自回家鄉後,本要預備到關外去做事的,卻因自己飲食不慎,生了一場大病,而家母身體也時常有些不適,所以賤恙雖愈,家母不放我遠行了,我遂株守家園,無事可為。恰巧我那表弟周傑從白門遷來同居,因此我們兩人在一起馳馬試劍,研究武藝,以遣光陰。前數天,表弟想遊西湖,我遂伴他到此。今天遊了靈隱寺回來,卻不想會和女俠見面,豈非幸事嗎?但不知劍秋先生現在哪裏,何以女俠獨自在此?」
程遠道:「當然要解去。不過我現在還沒知道你的心是真是假,萬一開了手銬,你不要反抗嗎?」
程遠答道:「正是。我師父是劍仙,他已將上乘的劍術教授我,且賜給我一口百里寶劍,削鐵如泥,可惜我未能十分精諳,功夫尚淺,已下山了。」
玉琴見了,不禁大喜,說一聲:「死得應該!」又見程遠放下了寶劍,笑嘻嘻地走過來對自己作了一個揖,說道:「荒江女俠,我一心愛慕你,可惜你鐵一般的心,石一般的腸,不能聽了高蟒之言,和我同圓好夢。而那怪頭陀卻背著我要來姦污你,且喜已被我誅掉了。我兩次救了你,為的是什麼?想女俠剛強的心,必能轉軟。現在我要再問你,可能愛我嗎?」
玉琴微微一笑https://www.hetubook.com.com。程遠遂請她在窗邊坐下,自己探首窗外,見近處並沒有人,遂在玉琴身邊坐定。正要說話,玉琴卻向他問道:「程先生,你是嶗山龍真人的高足嗎?」
次日,程遠陪著高蟒、高虯一同前來和她談笑,且說大後天要吃喜酒了。玉琴知道程遠在他們面前必然說些謊話,所以佯作嬌羞,不說什麼。高蟒拍著程遠的肩膀道:「這裏獨有你享豔福,將來不要忘記了我這個大媒。」高虯也說了幾句笑話,然後退出去。
然而玉琴在那天夜半帶了真剛寶劍,趁程遠熟睡的當兒,便悄悄地裏開了窗,跳上屋頂,離了客寓,丟了程遠,獨自出走,因為她此時早已脫險,再也用不著程遠,況且程遠對自己有一種妄想,而自己為了一時權宜之計,勉強允許了他,哄得他十分相信,死心塌地同自己離開麗霞島。在這時,自己若不和他早日離開時,他倒反難以解脫。這個樣子雖然我對於他有些忘恩負義,然而因此他也可以脫離海盜生涯,重入正路,也未始沒有益處的,我只好顧不得他了。
玉琴點頭道:「真是可惜的。你師父正在找尋呢。」程遠一聞這話,不由臉上變色,急急問道:「姑娘,你怎知道我師父在找我呢?」玉琴笑了一笑,遂將龍飛買劍,遇著婁震,演出賣劍盜劍的一回事來,然後遇見龍真人把婁震帶回山上去,且談起程遠他走等事,詳細告訴程遠。
程遠見她不說話,也就不再說下去,大家瞑目養神。聽著水聲風聲。不知行了多少路。玉琴睜開眼來,從船艙裏望出去,見天空有些曙色,遠遠地在東邊水平線上映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彩來,一會兒紫,一會兒紅,一會兒黃,轉瞬之間,千變萬化。漸漸兒一輪紅日探出了它的頭來,天空中和海面上更覺光耀,海波騰躍,好似歡迎著太陽。不多時,紅日已完全變成了金黃色的陽光,照在深藍的海水上,更覺雄壯美麗兼而有之。
玉琴雖作壁上觀,而覺技癢難搔,那時候水面上一隻划子船搖來,跳上一人,背後又有兩個健兒,高舉燈籠,正是高蟒來了。他手裏也橫著兩柄鋼叉,高聲大叫:「自家人,休要認真,快快住手!」原來當怪頭陀到水榭裏來時,看守的海盜連忙過去通信,恰巧先撞見程遠,程遠聽了這個消息,大吃一驚,立刻坐船前來干涉,女俠沒有遭著強|暴的污辱,也算她的僥倖了。怪頭陀見高蟒也已到來,便吼一聲,將手中禪杖掃開程遠的劍光,托地跳出圈子。程遠也收住劍,退在一邊。怪頭陀橫著禪杖,雙目圓睜,兀是怒氣未息。
她想了又想,遂想起龍飛買劍遇見龍真人的一回事來,龍真人不是和自己說過嗎,他收了兩個徒弟,都不歸於正,那婁震甚至賣劍欺人;還有一個姓程名遠的下了山,不知去向。龍真人正要找他,卻不見了,他在海島上入了強盜的夥呢。那麼,我何不如此激他一番,包管他入我彀中。
玉琴被怪頭陀雙手重重將她的玉腿按住,仰臥在床,自己雙手被銬,不能抵禦,氣得她臉色盡變,幾乎噴出血來!
怪頭陀力大如虎,騰出一手,正要剝下玉琴的褻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聽啪的一聲,靠外的一扇窗倒將下來,跟著托地跳進一人,手裏橫著明晃晃的寶劍,指著怪頭陀大聲喝道:「你這賊禿!膽敢瞞著人家到這裏來做什麼!別人讓你逞能,我程遠卻不肯放你如此猖獗!」
我今獨遊太湖,兼訪盜蹤去也。君等請在此稍待,或返蘇城亦可,二三日後我即當歸來,幸乞勿念。亦望勿冒險尋我,以蹈不測也。
店小二見程遠起來,以為他要趕路的,所以連忙端整洗臉水來,又問程遠要吃什麼,喝什麼?但不見了玉琴,自然有些驚訝。
周傑搔著頭皮說道:「女俠的話,很是不錯,然而我們力量有限,沒有雄心去冒險。況且地方官吏尚且不肯為力,我們怎可越俎代疱呢?」
程遠把雙手掩著臉說道:「本來我在這島上,非我素願,一向如芒刺在背,清夜捫心,時覺慚愧;現在給姑娘一說,好似瘡疤重發,心裏苦痛得很,我非得早日離開這島不可了。」
怪頭陀究竟賊人心虛,心裏有些慚愧,便答道:「很好,有話明天再講。」他就跑到水邊,跳上一隻划子船,獨自先去了。
琴白
周傑不覺嚷道:「哎喲!方姑娘到哪裏去了呢?」夏聽鸝呆瞪著雙眼說道:「莫非她一人悄悄地背了我們,獨自到太湖中去了?但這是很危險的事啊!」周傑一眼瞧見桌上硯底壓著一紙條兒,便取過來和聽鸝同看,見上面寫著道:
玉琴兩手恢復了自由,舒展數下,方覺得爽快,便對程遠說道:「我要謝謝你了!昨夜那個怪頭陀,我和他曾結下冤仇,所以他前來想要玷污我,其實我是誓死不從的,只因雙手被銬,不能抵抗,幸蒙程先生來救了我——」
明天,玉琴慕虎丘勝跡最多,想要往遊。虎丘離棗市不遠,尋常的女子當然要坐舟前去,但是玉琴很想春郊試馬,所以願和夏、周二人乘馬前去。好在夏家廄中本養著數匹好馬,一匹名喚梨花霜,全身毛色潔白,跑時非常迅速,不過有些野性,難以控御。夏聽鸝便叫馬夫牽出,請玉琴試坐,自己和周傑也各自跨著一匹好馬,三個人催動坐下馬,出了棗市,望閶門這邊跑來。
程遠也跳出去,說道:「很好,你這賊禿,本要除掉你,現在我們倆決一雌雄吧。」一劍便望怪頭陀頭上劈去,怪頭陀說聲:「來得好!」把鐵杖望上一迎,鐺瑯一聲,早把程遠的劍攔開一邊,乘勢一禪杖向程遠頭上打來,程遠收劍架住禪杖,忽地一跳,已至怪頭陀背後,一劍很快地刺向他腰裏去。怪頭陀不及招架,把身子向前一跳,躍出七八尺外,回轉身大吼一聲,一禪杖著地掃到程遠腳邊來。程遠向上一躍,躲過這杖,將劍一揮,正要進刺,怪頭陀又是一杖,使個烏雲蓋頂,直打向程遠的頭上來。這一下十分迅速,難以躲避。
程遠和玉琴到了鎮海,便在城中歇宿一宵。次日便向玉琴問道:「我們走向哪裏去?」玉琴道:「我想回到荒江去,然後和你結婚。」程遠雖然不贊成,卻不敢違拗,只得聽她的說話,所以二人又向會稽方面趕路。
夏聽鸝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勇敢的女子,無怪她的大名在北方很響的。我們雖為男子,自愧弗如,真羞煞鬚眉了。我希望她能夠平安回來,hetubook•com.com那是最好的事。」
那人見了劍光,嚇得跪在地上,低聲說道:「我是個小偷,正從梁家富戶裏偷得一些東西逃出來的,請你饒了我吧!」
室外人聲漸靜,兩女僕回身入房,關了窗和門,說道:「好險啊!那個怪頭陀怕死人了。」又請玉琴安睡,玉琴點了一點頭,兩女僕遂服侍玉琴睡了。她們就睡在地上,轉瞬間鼾聲大作,都已入夢。
程遠道:「可不是嗎,我來的時候,那賊禿已把女俠按倒榻上,欲行非禮了。其間真不能容髮,好不危險!」
程遠就把雙手放下,說道:「有姑娘這樣慰藉,我好似黑暗中遇見了明燈,我願意和姑娘一同想法脫離這島上。現在我可以去和高蟒說姑娘已答應我了,再要求他不要把你幽禁在這水榭裏,由我引導著,便在我前妻高鳳房裏住下,然後我可預備船隻,背地裏瞞了高氏弟兄遠走高飛,脫離這個魔窟,照這樣辦法可好嗎?」
怪頭陀怪叫一聲,將鐵杖向地下一拄,身子凌空而起,向右邊打一個旋轉,好容易避開這一劍,但是程遠的劍尖已觸著他的布衲左乳下,劃開了一小條,皮膚也有些微傷。怪頭陀吃了這個虧,怒火更熾,掄開禪杖,又對程遠殺過來,程遠也把百里劍舞開,劍光霍霍,變成一道白光,向怪頭陀上下左右進攻。兩個人鬥在一起,殺得難解難分。
玉琴見程遠已入她的彀中,暗暗歡喜,便說道:「像你這樣有根底、有本領、出身書香門第中的人,前途真可有為,你若願離開這裏的話,我心裏更快活了,情願跟你到隨便什麼地方去的,我總不忘你救助之恩。」
走了不多路,天色已明,她心裏惦念著劍秋,想自己不如仍回到杭州去,那裏地方較大,也許有些消息,於是她遂渡了江,到得杭州,獨住在一個客寓中。想起第一次來時,不但有劍秋相伴,還有曾氏弟兄,竇氏母女遊山玩水,非常有興,卻不料現在舊地重來,勝景如昨,湖上的綠柳,依舊在春風中搖曳有情,而自己形單影隻,冷清清地一些不知有樂趣了,況且劍秋的生死問題尚是不明呢!
過了一天,夏、周二人先陪玉琴到城裏玄廟觀、滄浪亭各處遊玩。玉琴見吳人果然大都是文弱之輩,風氣也很奢靡。像夏聽鸝、周傑那樣好任俠習武藝卻是很少的了。吳下山軟水溫,風景幽靜,當此春日,雖不及西子湖邊佳妙,而名勝之處也不少,嬉春士女蠟屐遊山的甚多,諸山都在城外各鄉。夏、周二人在次日雇了一艘畫舫,陪伴玉琴到天平山去遊玩。夏聽鸝的老太太和妻子都一同去的,很盡一日之歡,遊罷天平。
夏聽鸝是住在胥門外的棗市,也是那裏有名的富室,屋宇很大,周傑也住在夏家的宅裏。夏聽鸝請到了玉琴,便請他老母和妻子等眾人出見,又端整上等的酒席代玉琴洗塵,又打掃一間上等的精舍為玉琴下榻,好似到了大賓貴客,招待得非常周到,非常恭敬。
玉琴沒有說完,程遠早搖搖手道:「何用道謝!這是義不容坐視的。如姑娘這樣可敬可愛的女俠,怎可讓那賊禿蹂躪?我和那賊禿素來不合意的。他名喚法喜,和他的同伴志空一同到此入夥,專作採花的勾當,不知給他姦污了多少婦女。自從你姑娘被擒來島後,他就蓄心積慮地要把你得到他的掌握之中,都給我們反對,他就想出這惡毒的行為了,不料又被我把那廝驅去。他對我非常懷恨,所以今晨忽然失蹤了。查問之下,方知怪頭陀已獨自一人背著我們悄悄地離開了麗霞島,往他處去了。現在請姑娘放心吧!」
到了次日早晨,夏聽鸝和周傑起身,天氣甚是晴和,預備伴同玉琴去遊鄧尉,但是女俠室門緊閉,遲遲不見起身。二人有些心疑?又守候了多時,再也忍耐不住,打開房門進去看時,床上空空的,哪裏有女俠的影兒,壁上的寶劍也沒有了。
玉琴因為不識途徑,所以常常跑了一段路,勒住馬回頭問詢。不多時,已到虎丘。三人下馬,走到山上,去四處遊覽,劍池、真娘墓等處,玉琴一一都去憑弔過。英雄美人,千百年後留得這一些遺跡,供後人憑弔而已。夕陽銜山時,三人乃縱轡而歸。
夏聽鸝先向店主詢問,店主答道:「這位太太姓姚,是住在蘇州的,據她說以前曾開過米行,現在很有些錢。前天帶著她的兒子和媳婦到香山去掃墓,且乘便向香山一家典當鋪提取八百兩銀子的存款回來,不料船上遇見了盜船,不但把他們的銀子搶去,而且又把姚太太媳婦、兒子都搶到太湖裏去。姚太太和女僕此時方才趕到這裏,身邊分文俱無,要借宿我店中,我們自然只能答應她。不過她受到這種惡意的不幸,當然要哭泣不休。太湖裏的強盜,現在一天猖獗一天,她的兒子、媳婦,既已被擄,一定凶多吉少,也許強盜早把她的兒子殺了,把她的媳婦添作壓寨夫人了。」那婦人聞言,哭得更是悽慘。
玉琴聽了,方知道程遠果然不是盜跖一流人物,正好利用他,便把頭點了一點道:「既然這樣說法,我就——」說到這裏,假作含羞,低下頭去。
玉琴聞夏聽鸝問起劍秋,不覺眉頭一皺,說道:「他和我遊了普陀歸來,在海面上遇著海盜,彼此失散。現在我從海盜的島上脫險出來,正在找他呢。此事非三言兩語所能道盡的。」
高蟒早已得到部下的報告,知道這事,所以立即過來解圍。他當著二人之面,不便說什麼,又不好派怪頭陀的不是,只得說道:「在這夜裏,你們不去睡眠,卻來這水榭上打什麼架?快快回去吧!明天我請你們喝酒。」
怪頭陀好容易將玉琴擒在掌握之中,好事垂成,敗於一旦,心中異常忿怒,只得放下玉琴,回身對程遠罵道:「你這小子,和我苦苦作對做什麼?你也無非想嘗鼎一臠。現在我與你拚個死活存亡,誰勝誰得吧!」一邊說,一邊跑至窗邊,取過那枝鑌鐵禪杖,跳出窗去。
玉琴有些焦躁地說道:「當然先要你放了我的,我一個人在此島上會有什麼法兒逃去呢?」
高蟒道:「你如此相救,姓方的總當感激你了。」玉琴在室中聽得他們講話,卻縮到裏面去,裝作不聞不見。高蟒又吩咐把守的海盜說道:「你們奉令在此把守,除了我和程頭領外,其餘的人一概不准到此。如有故違,你們攔阻無效,馬上就來報告,我當再派四人在那裏看守船隻,不許有人偷渡,或可無事了。」高蟒吩咐女僕好好陪伴,和程遠在室中看了一回。女俠別轉了臉,不去瞅睬,二人就回身出去,也坐著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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