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們可以慢一點。」
「你一定得進攻山丘啊,柏尼。這樣你才能鍛鍊出四頭肌啊。」
「當時這主意看來很不錯,好嗎?沃利,我昨晚整夜沒睡,而且我最多沒跑過四哩以上。我必須停下來了。」
「你是星期二晚上到翁德東克的公寓去的,對吧?離開的時候是星期三凌晨一點多,差不多那時候。」
我想諾布.克萊也不會比他更快猜出來。「差不多。」我同意。
「沒錯。」
「真奇怪。我簡直覺得我們已經超音速了呢。」
「嗯。」
「規律得像機器一樣。」我說。「沃利,放輕鬆點。這些上坡路會讓我的腿報銷的。」
「對。」
「這種事常發生。」
左腳,右腳,左腳,右腳。「你在替他的書估價的時候看上了某樣東西。」
「不是,你沒等我說完。我不是說你跑得不好,柏尼。我把你當成個跑步的人,從來沒想過你會是個小偷。我是說,人們不會把小偷想成是會談『摩頓足』、小腿骨折之類事情的普通人。你懂我的意思吧?」
「用刀切了。他們,呃,死了。」
「要把你當成賣書的人是愈來愈難了,把你當小偷則愈來愈容易。就是報上稱之為不知悔改的職業罪犯的那種人,但這樣講讓你聽起來像是個深謀遠慮的竊盜狂。你回到一間前一晚你留了滿屋指紋的公寓去?而且進門的時候你已經報上過真實姓名?」
「我是無辜的,沃利。」
「不,那裡簡直是銅牆鐵壁。狗屎。」
「有概念嗎?」
「除非你殺了他,知道他已經死了,然後你回去——做什麼?」
「他什麼時候會出來?」
「根據我所了解的部分,翁德東克是頭上一擊致命。有人拿某樣又硬又重的東西打了他兩下,第二下結果了他的性命。頭骨碎裂,加上腦血腫,加上我不知道標準術語的東西,總之就是他被打,因此死亡。」
「什麼意思?」
「你又和他約了?不對,因為你是用三明治那一招騙進門的。」
「對。」
「什麼也沒拿。」
「我第二次離開的時候。」
「為了確認他不在家,我才好回去。」
「所以你和圖書就拍拍屁股回家了。」
「試著把我想成一個開二手書店的人好了。」
「你打電話給他?為什麼?」
「你把他綁起來然後離開?」
「去偷一樣東西。」
「我是在知道他不在家的情況下回去的,因為他沒接他那該死的電話。」
「對。」
「我離開的時候他當然還活著。我這輩子從來沒殺過人。」
「你昨天在那裡待了超過八小時,柏尼。這又是一件我搞不懂的事。你在一間公寓裡和一個死人待了八小時,卻說你根本連他死了都不知道。難道你不覺得他有點缺乏反應嗎?」
「你也不知道是誰幹的。柏尼?你知道是誰殺了他嗎?」
「是花。」
「他大概不用怕記不清楚路吧。」
「我根本沒有看到他,沃利。」呼,呼。「雷.柯希曼說屍體是在臥室衣櫃裡發現的。我檢查過所有的房間,但我沒有打開那些櫥櫃。」
「最麻煩的,」沃利.亨菲爾說,「是在跑步之間找出時間。當然如果我的客戶自己也跑步的話就大有幫助了。你知道有些人邊打高爾夫邊談生意吧?『換衣服吧,』我會說,『我們去蓄水池旁跑跑,看看我們在這案子裡立場如何。』你想我們可以再跑快一點嗎,柏尼?」
「來嘛,試一試。」
「沒有。」
「祝妳今天愉快。」
「你去那裡偷一樣東西。」
「唔,他就是那時候死的。當然前後有兩小時的誤差,因為屍體又過了二十四小時才被人發現,數字就沒那麼準確了。但他一定是那天晚上死的。柏尼?你要去哪裡?」
「但回家前卻在那裡待了八個小時左右。是電視上有什麼你不想錯過的節目嗎?還是你在一本一本讀他的書?」
「管理員。」
於是我們就在街頭緊急召開了會議,我能想到的名字只有沃利.亨菲爾,這人正在加緊練習準備跑馬拉松,可望避免諾布.克萊的命運。他排的是一般性法律事務,我沒有理由相信他對這個很多人堅持稱之犯罪司法系統的東西很熟悉。但他接到電話就來了,上帝保佑他,而我也交保獲釋,遵照我律師的建議拒絕回www.hetubook.com.com答警方所有的問題,現在只要我活著跑完公園這一圈,說不定就能長命百歲了。
「所以你就想回去拿。」
「沒有,我沒有把他綁起來。我離開的時候他活生生的,在電梯旁跟我說再見。不,仔細想想,他是衝回公寓裡去接電話了。」
「可能是十一點三十分。」
「不知道。」
「差不多。」
「切斷關係?」
「對。」
「你離開的時候他還活著。」
「嗯哼。只是這樣在法庭上更難辯稱你從來就沒去過那裡。」
我要去的地方是一〇二街上的捷徑,可以讓這共長六哩的圈子少掉整整一哩,同時避開最可怕的上坡路段。沃利想要多跑那一哩,還有那些上坡路段的練習,但我只是固執地在捷徑上小步跑著,他也只能跑在一旁跟我爭論。
「我不知道。這已經滿快了,不是嗎?」
他有禮地笑了笑,加快速度,我努力吸氣跟上他。現在仍然是星期四,我也仍然沒睡過,此刻約是傍晚六點三十分,沃利.亨菲爾和我正以逆時針方向繞著中央公園跑。公園裡的圓形車道整整六哩都不對車輛開放,無數的人正在這裡跑步、呼吸新鮮空氣,並把氧氣變成二氧化碳。
「對。」
「再跑一圈?我們這次抄七十二街的捷徑,輕鬆跑個四哩就好了。好嗎?」
「我沒有打他,沒有偷他的東西,更別說是殺他了,沃利,所以這個問題變得很難回答。」
「結果你沒拿就走了。」
「嗯,他的女朋友交了個男朋友,他發現了,就有點把他們切了。」
「不是。」
「而且你沒殺他。」
「他們推算出時間了嗎?」
「這樣我才能鍛鍊出心絞痛。他怎麼可能會死在我離開那棟樓之前?」
「對。」
「這是一點,而且他平均一天跑差不多十五哩。想想看他出來的時候體能會有多好。」
「我想我們現在算是不疾不徐吧。」
「好吧,」他胸口起伏、手臂上下划動地說,「那我們回頭見了。我要去跑跑。」
「值另外一班的人說你是靠送熟食店的三明治混進去的。」
「我沒說這是我所採取hetubook.com.com過最聰明的行動。」
「門都沒有,沃利。」
「我肯定。」
「天哪,」我說。「卡洛琳!」
「根據他們的數據,他死的時間介於你到達和離開查理曼大帝之間。」
「唔,你知道,我很少跑三哩以上,而且我不習慣爬坡。」
「有些事你沒有告訴我。」
有一會兒他什麼也沒說,我們在友善的沉默中向前跑。然後他又開口臉沒朝我這邊看,「柏尼,我可以想像事情是意外發生的。他是個有力的大個子,你要偷他的東西得先把他打昏綁起來才行。你把他打昏了綁起來,他那時候還活著,然後他腦袋裡出血或什麼這一類的問題,於是他死了,而你根本不知道。因為假如你知道他死了,第二天顯然就不會又回去那棟樓。咦,等一下。如果你認為你離開的時候被綁住的他還活著,那為什麼又要再回去那棟樓呢?如果是這樣,你根本就會躲得遠遠的,不是嗎?」
「是花店的花,這顯示出目擊證人有多可靠了。」
「很好,因為這不是。我不知道,柏尼。我也不確定雇用我是你最聰明的行動。我是個滿不錯的律師,但我刑事訴訟方面的經驗有限,也不能說我為那個切了那兩個人的客戶盡了多大力量,不過我沒拚命幫他辯護是因為我想,他在綠天監獄跑步的話我們都可以睡得比較安心點。但如果要我老實說,你需要的是一個既懂得賄賂又能討價還價談減刑的人,而我這兩方面都不行。」
「電梯就像地下鐵一樣,錯過了那個小時的那一班,下一班可能等上你一輩子。」
雷和我朝一個方向、卡洛琳則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這時我想著諾布.克萊多年來在好幾件案子裡當過我的律師。他是個小個子的好傢伙,看起來有點像隻胖黃鼠狼。他在皇后大道上有間辦公室,接些小小的、從來不會鬧上頭條的不法案件。他在法庭上表現並不突出,但幕後運作則很有一套,知道用對了方法的話哪位法官會做出善意的回應。我正在試著記起上次見到諾布是什麼時候的事,雷隨口一提似地說,「你沒聽說嗎,柏尼?諾布.克www.hetubook.com.com萊死了。」
「對。他們午夜接班,這些人認出了你,說你是一點左右離開那棟樓的。所以要是你十一點就離開了翁德東克家——」
「所以電梯操作員帶你下去的時候並沒有真的看見他。」
「呃。」
「什麼?」
「天啊,沒有。」
「柏尼,我是你的律師欸。」
「我剛剛又說三明治了嗎?我的意思是花。你在知道他死了的情況下回去?」
「你也就是因為這樣才到翁德東克的公寓去的。」
「當然沒有。」
「大概十一點吧,差不多。」
「你在那棟樓裡另外有事要辦。」
「大略算出來了。」
「我回去是要進到翁德東克的公寓裡。」
「好。」我繼續移動雙腳。「去不去第二次有什麼差別?」我問他。「我還是一樣會惹上麻煩,因為公寓裡到處是我的指紋,值班的人又記得我,而且如果他們推算的死真的跟你說的一樣,去那第二次是多餘的。」
「到翁德東克的公寓。」
「又對了。」
「唔,這沒關係,我猜。但你沒有直接對我撒謊吧,是不是?」
「你從他公寓裡拿了什麼?」
「他做了什麼?」
「也許一兩件吧。」
「為什麼?」
「這我知道。」
「結果呢?」
「你確定?」
「那你為什麼又回去?別告訴我說那棟樓是個容易下手的對象,因為我不會相信的。」
「我猜你等電梯等了很久吧。」
「不是?」
「我想他們說的是花店的花,我想是我的記憶把它變成熟食店的三明治,而且我想你要是認為這些目擊證人不夠好的話,你就是在騙自己。而且醫學方面的證據不妙。」
「打電話給克萊。」我戴著手銬離開書店的時候告訴卡洛琳。「叫他來帶我。從我家拿點現金來保我出去。」
「真絕,」沃利說著帶我攻上一座小丘,彷彿他自認是老羅斯福似的。「我們常在河畔公園見面,一起輕鬆跑個幾圈,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跑步的人。」
「熟食店的花?」
「但是帶你下樓的那個電梯操作員是午夜之後才當班的,不是嗎?還有門房和那個叫什麼的——」
「我去那裡的時候東西已經不見了。www•hetubook.com•com有人捷足先登。」
「絕不可能。」
「應他邀請。你是前天晚上去的,也就是星期二晚上,在那裡替他的藏書估價。」
「半點也沒有。」
「事情比較複雜,不過大意是這樣沒錯。」
「你跟我說實話,事情會比較容易,柏尼。而且你跟我說的一切都受到保障。我不能透露出去。」
「我只是搞不懂你為什麼昨天又跑去那裡。」
「可是你昨晚又回去了。沒有用翁德東克把你弄進門。午夜之後接班的那批人說你連著兩晚都很晚才離開,而且電梯操作員說他兩次都是在翁德東克那層樓把你載下去的。是這樣嗎?」
「聽著,」他說,「不到兩年你就會哀求有些上坡路讓你跑了。那些監獄裡的院子,你有的是時間跑,但是它就是那麼十分之一哩的一圈。儘管這樣,我還是有個在綠天監獄的客戶一個星期跑超過一百哩。那樣很無聊,但也有它的好處。」
「是。」
「所以呢?」
「你沒有殺他。」
「哦。」
「你知道他有多風流,每次接下妓|女客戶的案子都要先親自驗貨,然後就走人吧?他在辦公室沙發上搞他的秘書,那女的跟了他八年還是十年了,然後他的心臟就爆啦。那個叫什麼的硬化,冠狀動脈,他搞到一半就這麼嗝屁了。女的說她盡一切努力想救活他,我敢說是真的囉。」
「去幹嘛?」
「那時候幾點鐘?如果他跟某人講過電話,我們能找出是誰的話——」
「先別管翁德東克。你為什麼回去查理曼大帝?你前一天晚上已經偷過東西了。你是這麼做了,對吧?離開他家之後去偷了某人的東西?」
「這會兒我還以為你是我的教練呢。就算你是我的心靈導師答案也是一樣的。我沒有拿翁德東克公寓裡的任何東西。」
「我不想在那些人員換班之前離開那棟樓。我也沒在翁德東克的公寓裡待上八小時。我待在另一間沒人的公寓裡,等到午夜之後。」
「哦,很難說。但他兩年之內應該可以獲得假釋,如果他從現在到那時候都乖乖守規矩的話,應該很有希望。」
「還有什麼事嗎?」
「嗯。」
「事實上,我想他們說的是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