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特別想。」
「事實上,」我說,「她們不是,但她們書中的場景是在英國,而她對此不甚滿足。她也讀過所有經典作品,比如阿嘉莎.克麗絲蒂、桃樂西.榭爾斯。不管怎樣,我認為加特福旅舍正是符合她需要的鄉間。」
「嗯,感謝上帝,」卡洛琳說。「這麼一來,我就點威士忌吧,瑪辛,請給我雙份。他們說我是個天才,柏尼。這不是很棒嗎?」
「我們沒有車,」我說。「我們為什麼要先指定一個駕駛人?不管怎樣,為什麼我會想要喝醉?」
「嗯,告訴我吧。」
「不管什麼?妳把我弄迷糊了。」
「榨取窮人的血汗?」
「我不曉得是否負擔得起,柏尼。」
「相當接近。我覺得很笨,完全搞錯了狀況。我以為這個女人為我瘋狂,結果她早已經準備好要綁住另一個人的領帶了。」
「我可以自己享受。」
「我開始信了,怕尼。」
「我恐怕不行。」
「喔,在這裡。現在你要怎麼說它為什麼會一直在這裡?」
「喔,沒錯。瑪莎.葛蘭姆和依莉莎白.喬治都是英國人,不是嗎?」
「她是英國人嗎?」
「我以為她對英國有思鄉病。我以為那是你帶她去史坦霍普喝英國茶,還計畫帶她去加特福旅舍的原因。」
「一個撬鎖的天才?」
「我是這樣說的嗎?我只是自言自語,真的。柏尼,我的內褲到底在哪裡?」
「一些事情,」我說,試著回憶。「喔,妳的意思是靠什麼過活?她在華爾街做事。我猜她是個股市分析師。」
「半個字也沒有。」
「妳是指性嗎?」
「什麼,柏尼。」
「但是她有輕微的英國腔,她在說話時會用一些英式語法,而且她很清楚英格蘭是她精神上的家鄉。當然,她也讀了一大堆英國偵探小說了。」
「我們不行。」
他們離開,可愛的小狗也牽走了,而天才關了店。一如往常,我們步行到百老匯上的饒舌酒鬼酒吧,而卡洛琳也一如以往點了威士忌,但她停頓一下。「你要的話,」她說,「我可以點其他的。」
「它乘著愛之翼飛走了,」我說。我自己也起床,關掉梅爾.托美。「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問妳。妳在星期四後一週有空嗎?」
「喔。」我說。
「以某種方式說,」她說,「情形就是這樣。喔,柏尼,我希望下星期四能夠和你一起去,但是沒辦法。」
「喔。嘿,這不會是你的沛綠雅之夜吧?是嗎?」
「所以那是某種旅館?我從來沒聽過,柏尼。」
「加特福旅舍,」我說。
「喔,柏尼,」她又說一次。「柏尼,我要結婚了。」
「為什麼?」
「請再說一遍?」
「這裡」是西村與七十一街的單房公寓,它其實是個很高尚的生活所在,即使你不太可能會把它誤認為現代藝術博物館。
「我們走吧。」
「我發誓我沒有穿在身上。」
「恐怕是和圖書,」我說。「我知道這在道德上有可議之處,但反正我已經做了,而且我想要在把錢都耗費在食物和房屋上以前,把部分收益投資在高尚的生活。」
「絕對沒錯。妳可以和我一樣。」
「列蒂絲。這到底是哪一種名字?」
「有道理。」
「不是這個字傳統上的意思。」
每當我計畫夜裡要涉及非法侵入時,沛綠雅是我的選擇之藥。「不,」我說。「不是這樣。」為了證明,我請瑪辛給我一瓶丹麥啤酒Tuborg。
「我恐怕你得自己去發出所有的沉重呼吸聲了,」她說。「這時我該回家了。」
「是啊,」我同意。「妳意下如何,列蒂絲?如果妳確定無法改變妳的計畫,我試試看把預約挪到再下個週末。」
「你沒有必要起來穿衣服,柏尼。而且我真的很趕時間。」
「很遺憾,柏尼。」
「如果我能選擇的話,」她說,「我寧願是其他方面的天才。沒有人會因為洗狗而得到麥克阿瑟獎。但是這比什麼都沒有好,你以為呢?」
「妳沒什麼?」
「啊哈。在結婚前一週半,他的老婆和其他人預演?如果你問我,我會說你運氣很好,可以擺脫她。」
「但是你會,但我不會怪你。我的意思是,真是荒謬。」
「依蘭亭。那也是一個宗教團體吧,是不是?」
「唉,管它的,」她說。「為什麼不去?」
「抱歉。」
「沒空。下星期四。」
「她對英國有思鄉病,」我說,「這樣說倒可以,但她不是英國人。事實上,她從來沒去過那裡。」
「那就是下星期五。」
「喝完後再來一杯。我的意思不是離開酒吧。我的意思是我們去加特福旅舍。」
「所以我真的打算跳上協和式噴射客機,像一陣風似地帶她到英格蘭度個激|情週末。但我不確定我能夠找到正確的那個英格蘭。」
「你會恨我。」
「嗯,我知道妳對英國的任何東西都很著迷,」我說,「而且我看過妳在史坦霍普喝茶時多麼享受,我以為這對我們是個完美的週末。我本來打算情人節時告訴妳,但是等到我辦妥一切,安排好預約,情人節已經來了又過了。」
「聽起來像是天堂。」
「你確定嗎?」
「他是個沒什麼良心的企業家,他用古老的方式賺錢。」
「都是。」她嘆息,放開門把,回到房間裡來,靠在書架上。「我希望能夠避免這樣,」她說。「我以為如果我們只是做|愛不管其他,那會好很多。」
「你真是個討人喜歡的男人,柏尼。」
「我不知道,柏尼。她前幾天像個冰冷的黃瓜。到底那個幸運的傢伙是誰?她有告訴你關於他的任何事嗎?」
「沒錯。」
「此外,」她說,「你就是能夠知道哪個是原作,你不會嗎?我在現代藝術博物館裡花了兩個小時看蒙德里安的畫展。你一定也去過了。」
「太美妙了。」
https://m•hetubook.com•com「下星期四,英國人會這樣說。」
「喔,今天不行,柏尼。」她在床上坐起身,手臂高舉過頭,像隻貓那樣伸展。「我明天要早起,該離開了。你沒看到我的內褲吧,有嗎?」
「這名字聽起來很熟。」
「我是想要計畫一起過週末,但是——」
「明白嗎?然後我便著手安排。我以為她會為此瘋狂。」
「哦。」
「反正我們總是可以延到再下個星期,如果能夠預訂得到的話。要不然,一旦妳聽了我為我們計畫了什麼之後,妳或許會想要取消自己的計畫。」
「我已經是個挑選女人的天才了。」
「我猜他幾乎沒有在那裡待上多少時間,」我說,「他可能有過幸福快樂生活,但不是從此以後,因為在加特福完工後五年內,他就已經住在天堂裡的英國鄉村華宅了。他的繼承人爭奪這片地產,最後到手的人在一九二九年散盡錢財,州政府拿了這塊產業抵税。後來幾年又轉了好幾手。二次大戰後,那裡是酗酒者的優美戒酒場所,而且我相信某個修道院僧團擁有過一段時間,最後宅院荒廢了,然後大約八或十年以前,依蘭亭家族擁有了這片產業,然後開始復原。」
「好吧。」
「她不是。」
「我知道。」
「也不盡然。」
「我也沒聽過,」我說,「直到最近。沒錯,那是一間旅館,但是剛開始的時候不是。佛迪南.卡斯卡特大約在一百年前建造了這棟房屋。」
「而且這比去英格蘭便宜多了。」
我搖頭。「那是依蘭亭夫婦,」我說。「我忘了他們的名字,但是在簡介上有。我想先生是英國人,而太太是美國人,或者可能是反過來。他們當年在一家美國大型連鎖旅館工作時相遇,之後他們辭職,在賓州的巴克郡開了一家英國風味的B&B旅舍。然後他們有個機會買到了加特福旅舍,於是他們賣了巴克郡的店,到那裡試試。」
「所以你基本上能夠接受嗎,柏尼?」
「喂,拜託。我請客。」
「對。這星期五之後一週。我們可以——」
「相當特別。」
「事實上,」她說,「我恐怕整個週末都脫不了身了,柏尼,從星期四晚上開始。」
「嗯,一股難以抗拒的衝動把它帶到那裡。不過,如果妳不喜歡這種感覺——」
「你知道她有和其他人交往嗎?」
我喝了口啤酒,放下杯子,傾身向前。我說,「妳知道嗎?」
「怎麼樣?」
「沒錯,不是嗎?」
「嗯?」
嗯,至少是從接近開頭的時候。在我的公寓裡,大約是卡洛琳、雷佛和我經由惠特罕轉車站,搭上往帕特斯吉尼克的火車之前十天。時間大約是十一點,我的梅爾.托美錄音帶快要再自動翻面一次,而我正要決定該怎麼辦的時候。
「然後從此在那裡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她優雅的手都在豐美的臀部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研究床對面牆壁上的畫。「我會想念這個,」她慵懶地說。「那真是一幅很好的複製品,不是嗎?」
「喔。」
「或者她在哪裡遇見他,或是這一類的事?」
「他們可能是,」我說,「而這事實上跟我要提議的事情有密切關係。欸,我想——」
「妳在做什麼事,」我聽到自己說,「那麼重要?」
「太好了。」
「我討厭取消旅行,」我說,「就為了我計畫要同行的人剛好要嫁給別人。不過,那不是我想要自己一個人去的地方。」
「妳能相信嗎?」我追問,然後開始第三回敘述列蒂絲的告白。「我想要知道的是,」我說,「如果不是我拿度週末的事逼她的話,她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我的意思是,這不是她和另一個男人約會看電影之類的事,她是要結婚。」
「都沒有關係。柏尼。」
「喔,柏尼。」
「妳可以留下來。」
「喔,」我說。「嗯,星期四是最好了,不過我想我們可以延到星期五。」
她揚起眉頭。「嗯,掛放地點便已經洩漏了一切,難道不是嗎?你幾乎不可能在這裡找到一幅原版的蒙德里安。」
「但這不是個主要戀情。我曾經希望能夠是,但在心底深處,我知道不是。我們之間的共通處不多。我假想會經歷一切過程,然後有個苦樂參半的結尾,多年以後當我逐漸老去,她將會是另一個讓我溫暖自己的溫柔回憶。所以我已經完全準備好接受這段情到頭來什麼也沒有,但我沒想到會發生得這麼快,而且這麼突然。」
「所以說定了嗎?我們一起去?」
「你受到驚嚇覺得茫然,但沒有被徹底蹂躪。是這樣嗎?」
「所以,妳覺得怎麼樣?」
「你不想嗎?」
我點點頭。「要她為之瘋狂的那個英格蘭,」我說,「你需要一個時光機器,而且就算是有了,要找到也很麻煩。她的英格蘭是類似《樓上、樓下》和《圖書館裡的屍體》之間的英格蘭。如果我在希斯洛機場降落,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找那個英格蘭。但是你可以在離此地三小時的加特福旅舍找到。」
「妳脫掉以後就沒看到了。在那之後,我就對它沒興趣了。」
「就這樣?嗯,讓我先把我的酒喝完,好嗎?」
「喔,當然。誰不能呢?」
我猜想她必定如此,因為她已經聽第三遍了。當天晚上我就告訴她了,就在列蒂絲跨過我的門檻,輕聲但堅定地關上她身後的門之後幾分鐘,我打電話給卡洛琳。第二天午餐時,我又告訴她一次。卡洛琳的美容沙龍在大學廣場與百老匯之間的東十一街上,就在從巴尼嘉書店沿街下去隔兩個門而已,我們按照慣例一起吃飯,我們其中一人會去附近的熟食店買三明治,帶到另一人的店裡。那一天是由我買三明治,我們在「貴賓狗工廠」用餐,我一面吃,一面告訴她我在電話上已經說過和*圖*書的悲慘故事。
「或者妳希望我停下來——」
「等等,」我說。「我至少可以跟妳下樓,送妳上計程車。」
我伸出一隻手,搭在她的側背上,用手指頭走路。「我們可以沉默一下,」我提議,「只有我們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以及偶爾幾聲熱情的呼喊能打破沉默。」
那是張大約十八吋見方的帆布油畫,白色的底上有黑色的垂直與水平線條。有些方塊塗滿了原色。我問她怎麼知道那是一幅複製品。
之後大約六點,我關上書店的門,回到貴賓狗工廠,她正在替一隻捲毛比熊犬做最後修飾,牠的兩位主人在一旁眉飛色舞地觀看。「牠真是可愛極了,」其中一人說,另一位則開了一張支票。「妳把牠最美的部分表現出來了,卡洛琳,我發誓妳是個天才。」
「喔,我敢說真的是手滑了。」
「喔,」我說。「妳有什麼事情走不開嗎?」
「符合她需要的鄉間?」
「妳想要再聽一次嗎?」我問列蒂絲。「還是我該拿另外一捲來放?」
「嗯,有什麼不可以?我已經預訂了房間,而且我已經把訂金寄去了,很可能沒辦法退款。我們兩個為何不一起去旅行?妳下個星期四沒打算要結婚吧,有嗎?」
「嗯,我們沒有辦法都是原版,」我說。「妳說妳會想念它,是什麼意思?」
「並不便宜,」我說。「但我在一月底左右有個豐盛的夜晚,而且交易之後,錢不是問題。」
「誰,新郎嗎?」
「妳希望妳可以怎樣?」
「聽起來很棒。」她說。
「是呀。」
「什麼?」
「啊?」
她躍身起床,尋找內褲,而我盯著她看。這真是個愉悅的任務,她看起來實在是美極了。她大約五呎六吋或七吋高,相當苗條,但一點也不會骨瘦如柴。身體到處都是曲線,柔和的曲線,沒有急促的轉折;如果她是一條路,你根本不需要減速,或者踩下煞車,但願不會有這種事。她的頭髮是山茱萸的蜂蜜色,膚色宛若奶油,而眼睛顏色有如阿爾卑斯山的湖泊。我第一次將眼光落在她身上,就受她的美麗撼動,而現在她看起來又美上了一百倍。因為那時她穿著衣服,現在卻沒有,我告訴你,那真的大為不同。
「若是這樣,」她說,「我或許付得起。」
「啊,當然。喔,抱歉。我的手滑了。」
「我不會恨妳。」
「我也沒這樣說。」
「嗯,如果你想要好好醉上一場,」她說,「我可以保持清醒些。」
「就我所知沒有,但是我要看一下行事曆。」
「如果妳沒辦法延期,我們可以——」
我告訴她這個地方的狀況,覆述我在簡介上讀到比較精采的部分。
「『喔,順便一提,柏尼,我要在星期四結婚』,」我說。「然後我的下巴掉下來,等到我撿起來時,她已經出門走了。妳相信嗎?」
我應該從頭開https://m.hetubook•com.com始講。
「一個挑選女人的天才。」
「我可沒這樣說。」
「所以她不只是個放蕩的女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猜是來自英國。」
「伯克夏的英國鄉村住宅,」我說。「高級、昂貴又道地。每個火爐都有煤炭燒的火。女服務生屈膝,男服務生彎腰行禮。黎明時茶會送到你的房間。有還在為失去印度而懷憂喪志的客人。整棟旅舍裡沒有電視,莊園內四處都沒有汽車。」
我搖搖頭。「也許她只是走進他的店,」我說。「那是她遇見我的方式。她選了六本瑪莎.葛蘭姆和依莉莎白.喬治的書,然後我們談起話來。」
「至少讓我告訴妳,我週末計畫了些什麼。」
結果,我們沒有梅爾.托美的陪伴,也做了一回,何況沒有人會去注意他的缺席。完事之後,我像個破輪胎似地癱著,而下一件我曉得的事,是她衣服全穿好了,一隻手已經擱在門把上了。
「一點也沒錯。我想這根本不用說。」
「好像沒有扣好。你可以幫我扣這個嗎?柏尼」
「兩次。一次是開幕時,還有一次正好是一月底閉幕前。」
「我會說是。」
「還會有什麼其他方式?他累積了大筆財富,並且在第五街為自己蓋了棟石灰岩豪宅,在新堡有個避暑地之後,佛迪南決定他要一間鄉村住宅。於是他建了加特福。」
「那麼你當然知道我的意思了。你看過了真正的原作,而非書上的複製畫之後,你就不會被這樣一幅複製品感動。」她微笑起來。「這並不是說它模仿得不好,柏尼。」
「一定是,柏尼。列蒂絲沒有把婚期延後個一兩週,實在是太過分了。她會愛上這個的。」
「她做什麼,柏尼?」
「他才是要覺得遺憾的人,柏尼。」
「我真希望我可以。」
「那是個沛綠雅之夜。」
「我或多或少有這樣假設。我們的關係並非有所承諾。事實上,我們最近才開始睡在一起。」
「還有其他的英格蘭嗎?」
「不是。」
「我想也是。你知道,自從你開始和她交往,我就很能夠抗拒這再明顯不過的笑話了。比如說,一個番茄怎麼會有這種名字?或者她是否有個姊妹叫帕絲莉?或者,我希望她不是最原始的冰山萵苣。」
「星期四後一週。不是這個星期四,而是下個星期四。」
「其實我沒空。」
「加特福旅舍,」她在心底遲疑了一下。「那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