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異常

作者:桐野夏生
異常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章 孩童想像圖 三

第一章 孩童想像圖

「妳胡說什麼?」
「那孩子是在鬧彆扭啦。」
「百合子。」
「我就知道。我從來沒看過那麼漂亮的女孩。」
「有什麼辦法,誰叫爸爸那麼小氣。」
小木屋位於淺間山麓、由二十間型態互異的別墅聚集而成的小規模別墅村中。雖然也有少數在國外長大的日裔第三代,不過別墅的屋主幾乎全是娶了日本妻子的歐美生意人。
「強森聽說我們唸日本學校嚇了一跳。他還問我,我長得跟大家不一樣卻過著日本人的生活嗎?他說的沒錯,我在學校就一直被欺負。同學還笑我是洋鬼子,故意問我會不會講日語。」
「媽,百合子她的臉好恐怖。」

我踩著滑溜溜的池底石頭踉蹌走去,眼光卻無法離開她片刻。百合子睥睨著我們,不發一語。她把家母和我,都當成僕人看待。家母多此一舉地喊她名字:
母親立刻走向廚房佔領一個位置。父親被男人們喊去,湊到暖爐前接過裝酒的杯子。我不知道該去哪裡,只好跟在母親後面,加入廚房那群家庭主婦。
我頭也不回地一路跑回家,從裡面把門鎖上。過了一會兒,就像卡通演的民間故事情節,傳來斷斷續續帶著畏怯的敲門聲。可是,我故作不知。
然而,不幸的是百合子是我這對平庸父母的小孩。正因如此,百合子才會變成一個徒有過度美貌的怪物吧,我想。百合子洋洋得意地回看著我。「怪物,不要看我!」我突然覺得很噁心。我垂著頭吐出一口氣,卻發現母親一直凝視著我的臉。突然間,我彷彿聽見母親的心聲:「妳跟百合子一點也不像。」
我撂下這句話,拔腿就跑。沒想到這時,百合子從後面粗暴地拽住我的外套帽子。我一邊往後仰一邊用盡全力壓倒百合子。比我瘦很多的百合子受到這意外攻擊仰面跌倒,就這麼順勢倒在路旁鏟開的雪堆中。
那種義務感造成的心理壓力,或許因著露天溫泉和派對上所發生的事,一口氣被釋放出來了。就好像對於無法忍受、覺得噁心的事物,只能直接衝口而出一吐為快。如果壓抑自己,我想今後我大概會活不下去。您覺得我錯了嗎?也許吧。所以,我早就知道任何人都無法理解我的經驗。
那晚,在鄰居強森的山莊有一場除夕派對。父母平常一向禁止我們姊妹出席大人聚會,但那天因為別墅村只有我們這兩個小孩而得以受邀。我和百合子及父母一家四口,沿著飄雪的陰暗道路朝隔壁山莊走去,走路僅需數分鐘。最愛花稍熱鬧的百合子高興地踢著雪,沿路一直蹦蹦跳跳。
母親壓低了聲音勸阻他。我聽著母親說話,一想到自己怎會生在這樣的家庭便止不住淚流滿面。

「她想害她妹妹凍死耶。」
我不禁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我笑得無法遏止,廚房裡所有的人都驚訝地看著我。不是我不像她,應該說百合子不像我才對吧。難道不是嗎?而且,這句話應該原封不動地奉還給家www.hetubook.com.com母才是。我和母親,也許因為百合子的存在而互相憎恨著。察覺到這點,我忍不住笑了。但我無法肯定國中時的我,是否如清掃課的野中所說,和如今一樣笑聲低沉就是了。
「喂,妳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妳」
當我小時候,總是很期待週末的小木屋之旅,可是上了國中後,開始覺得有點厭煩。因為我受不了週遭的人總是一臉好奇地盯著我們姊妹、我們一家做比較。那些人主要是附近的農民。不過,正月過年期間,就算一個人留在東京也沒戲唱,所以我只好不情願地坐上父親駕駛的車子同行。當時我國一,百合子小學六年級。
百合子仰躺著漂在池中,正在仰望天空。她的四周圍了一圈整個身體泡在池中直至肩膀的小孩和成年女人,默默凝視著百合子。看到百合子的臉,我大吃一驚。唯有那晚,百合子讓我覺得她美得超凡脫俗。我第一次認為,百合子是個此姝只應天上有的漂亮洋娃娃。那個身體既非孩童也不似成人、美麗飄邈的物體,正漂浮在黝黑的溫泉中。
「我們家的別墅,根本無法在別人面前說是別墅,只是普通的房子而已。要是像強森家一樣有暖爐、又那麼漂亮就好了。」
「好像洋娃娃。」
「不過,有一個跟自己完全不像的小孩,心情一定很複雜吧。」
深怕被我撇下的百合子拼命追了上來,我終於轉過頭從正面望著百合子的臉。在積雪映照下隱約可見她那白皙端整的臉蛋。可是我就是不敢看她的眼睛,我非常害怕。我忍不住脫口說出:
百合子很虛榮。
我望著百合子的臉。秀麗白皙的額頭上黏著茶色髮絲,弓形眉毛配上大眼睛,眼角略微下垂雖仍是孩童,鼻樑挺直的鼻子已很完美,豐厚的嘴唇微翹,活脫是洋娃娃的臉蛋。即便在混血兒中也很難看到五官如此端整的小孩。
外面已經天色全黑星星都出來了,空氣冷颼颼的。冒著白煙的露天溫泉看不見底,像黑池般地令人毛骨悚然。正中央漂浮著白色亮晶晶的物體,是百合子的身體。
百合子清亮的聲音一響,視線頓時集中在我和母親身上,然後齊齊射向百合子,又再次掃向我們比較的視線,滿溢的好奇心,眾人立刻做出了優劣判定。我清楚得很,百合子是為了讓大家知道母親與姊姊和她不同,才回應母親的呼喚。她就是這種妹妹。是的,我從來沒有愛過百合子。而且我想,家母一定也時時在和剛才那女人說的「複雜心情」戰鬥。
湊巧來別墅做客的幾名外國女性優雅地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天,白人男性則站在暖爐前一邊喝威士忌一邊用英語交談。小團體劃分得清清楚楚,看起來實在很奇妙。日本妻子中,只有麻沙美一人站在強森身邊,加入男士們的談笑。她那種捲舌的甜膩發音,不時像周波不同的聲音般夾在男人低沉的嘈雜中傳過來。
父親缺乏謝罪道歉的觀念。因此,每次罵我或hetubook.com.com百合子、母親時,他總是說:「給我認罪」。我是在幼稚園時才學到像「對不起」、「沒關係」這種做錯事時道歉和原諒用的說法。不過。我家從來沒有用這種字眼解決事情過。因為這種字眼本身就不存在,所以總是鬧得很大。不過話說回來,明明是百合子太恐怖的錯,到底要叫我認什麼罪呢?大概是我的臉上流露出憤憤不平吧,父親又用力打了我一巴掌。倒在地上的我,從眼角瞄到母親僵硬的側臉。母親毫無庇護我之意,自顧自地裝出小心不讓煤油從灌油口灑出來的模樣。我連忙爬起來,逃上二樓鎖住自己的房門。
玄關的門開了,我連忙抬起臉。是百合子回來了。她雖然穿著和昨晚相同的外套,卻戴著我沒看過的白色毛海帽子,一定是麻沙美的吧。帽子有點嫌大,幾乎覆蓋了百合子的額頭。我一邊猜想那頂帽子鐵定散發著麻沙美濃郁的香水味,一邊再次確認百合子的眼睛。她這個擁有恐怖眼睛的美麗孩童。百合子一句話也不想和我說,逕自衝上二樓。我打開電視深深窩進沙發。當我正觀賞著元旦的搞笑猜謎節目之際,揹著背包的百合子拿著心愛的史奴比布偶下來了。
到了十二點大家舉杯祝賀新年後,父親命我和百合子先回家。母親還是一樣窩在廚房不肯離開。瞧她那愚鈍的模樣,似乎深信只要緊抓住那裡不放,也能在這種地方活下去。我想起小學時,教室裡飼養的臭龜。臭龜總是在半濁的渾水中踩動著彎曲的腿,帶著愚蠢的表情嗅聞教室充滿塵埃的空氣。大大的鼻孔還不停搧動著。
我用力打開門,搶先跨入外面的黑暗中。不知為什麼,我就是覺得很生氣。寒意凍得臉頰陣陣刺痛。雪已停了,外面一片漆黑。照理說群山應該近在身邊地環繞著我們,卻溶入墨黑的夜空中完全看不見。除了手電筒,別無其他光線,所以百合子的眼睛一定像沼澤般幽黯黏滯。想到這裡,我連看都不敢看她的臉。我開始害怕和怪物百合子一起走在外面的黑暗中。我很自然地加快了腳步,緊握著手電筒,拔腿就跑。「等等我,姊姊!」百合子叫我停下,可是此時我根本不敢回頭。我感到自己似乎正在黑夜裡背對恐怖的沼澤而行。某種東西將會悄悄地從那個沼澤出現,一路緊追著我而來。
「媽媽。」
我默然不語,父親厚重的巴掌突然甩到我臉上。啪地好大一聲,我的耳朵立刻發燙,被打的臉頰也陣陣疼痛。我用雙手蒙著臉。我早有心理準備知道會被父親打,父親從我幼年起常常打我。唯一要注意的是,有時他起先只是體罰,後來卻會引發|情緒性的爆發。
「快點,妳看那孩子。」
可怕的是妳。活該。我衝進自己的寢室,鑽進被窩。玄關傳來咚咚咚地很不得把門敲壞的聲音,但我蒙著被子塞住耳朵。同時,不斷在心底默念:「臭百合子最好凍死算了。」這是真的。那時我是真心地這麼和*圖*書想。
「醜八怪!」
「妖怪!」
「算了啦,反正又沒有怎樣。」
一個把蒸雞肉涼拌搾菜的創意沙拉裝在保鮮盒帶來的女人,正好講解完做法。接下來,輪到負責管理別墅村的諾曼這個人的太太。諾曼自己才四十幾歲,總是穿著球鞋在山路上跑來跑去,是個喜愛登山的壯漢,妻子卻是個綁著枯乾白髮、毫無化妝素著一張枯黃臉孔的老太婆。
露天溫泉沿河而建,正中央是男女混浴,兩側是男女各自專用的浴池。唯有女池這邊,擋著竹籬笆從外面看不見。當我們一進脫衣室更衣,立刻傳來耳語:
除夕那天,我們一家到附近山上滑雪,回程去泡露天溫泉。提議的人照例又是家父,他喜歡去難得出現外國人的地方玩。
「那很好呀。妳最好永遠不要回來。」
母親在溫泉中狠狠掐了一把我的手臂。疼痛令我再次發出尖叫,母親悻悻然地說:
「妳給我認罪!」
強森是買下山莊不久的美國商人。茶褐色頭髮配上高雅俊美的容貌,是個很適合穿牛仔褲的人。我覺得他有點像電影明星裘德洛,不過也有謠傳說他是個怪人。
「謝謝妳的誇獎。」
翌晨,我沒看到百合子。樓下,母親正板著臉替電暖爐加煤油。早已坐在餐桌前的父親一看到我就突地站起,帶有咖啡味的口氣撲面而來。
到了下午,樓下總算安靜了。我看父親似乎出門了,這才悄悄走出房間。母親也不見人影。我暗自慶幸著走進廚房,直接用手從飯鍋抓起米飯塞入嘴裡,又從冰箱拿出柳橙汁一飲而盡。昨天午餐剩下的酸白菜燉肉還留在鍋裡。肉的油脂已變白凝固,我往鍋裡吐了一口口水。混著口水的柳橙汁附著在煮爛的高麗菜上,讓我覺得很愉快。因為父親最愛吃酸白菜嫩肉裡燉得稀爛的高麗菜。
「我要去強森家。我把妳的事情告訴他們後,強森說太危險了叫我住在他家。」
「妳叫百合子去死,是不是?」
「妳怎麼了。」
無聊的我,轉而尋找百合子。百合子倚著暖爐前的強森膝頭,正在撒嬌。麻沙美輕戳著百合子臉頰的左手的鑽戒,反射著爐火發出璀璨光芒。在暖爐火焰和麻沙美鑽戒的照耀下,百合子看起來也沒那麼令人毛骨悚然了。只要眼睛看著某種發光的物體,百合子就是漂亮的小女孩。我開始逐漸產生奇怪的妄想。
百合子狂亂地大叫:
「為什麼?」
他太太是個名叫麻沙美的日本人,據說是當空姐時認識強森的。她外表漂亮華麗,卻總是隨和地主動招呼我和百合子。即使在山中,她仍精心化妝並戴著鑽戒,看起來好像穿著盔甲,在我看來有幾分奇特。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妳去死!」
母親生氣了,她早已習於當美麗百合子的僕人。不過,這並不是出於尊崇。母親只不過是對生出美貌女兒的命運感到畏怯。如果母親肯承認百合子的確恐怖,那我或許還會信任母親。可是,母親沒有那樣做。使得尚在國中m.hetubook.com.com就讀的我便已感到,在這個家裡沒有人站在我這邊。
我在想,也許百合子根本不是我妹妹,而是強森和麻沙美的女兒。他們夫妻這麼俊美,就算生出美貌的小孩也不足為奇。我不知怎麼解釋,總之我覺得這樣的話就可以原諒百合子而且,她那怪物般的美貌也會添加一點國際性。所謂國際性啊,這個嘛……比方說,給人輕薄搞笑的感覺,或是像土撥鼠那種動物的印象之類,反正只是很無聊的枝微末節而已。
女人說著,又朝我瞄了一眼。我默默垂下頭,心想要脫掉內衣真討厭。我和百合子不同,我已經受夠人們好奇的目光了。如果只有我一人便不會惹人注意,都是因為和怪物百合子在一起才會這樣,真是夠了。女人又再一次確認:
據說只因為看不見淺間山。他便拿斧頭將臥室窗前栽種的整排小樹通通砍掉,在地上插上砍斷的竹子,還得意得很;聽說還因此和園藝業者吵了起來。我記得父親曾嘲諷他:「那個美國人覺得只要現在爽就行了。」
後來我睡著了,直到酒精難聞的酸臭味把我薰醒。不曉得已經幾點了,喝醉的父親和母親,正在我的房間門口爭執不休。走廊的燈太亮,我看不清他們倆的表情,不過母親正在攔阻父親叫醒我加以責罰的企圖。
「是妳女兒嗎?」
您問我為什麼沒有反駁家母說的話嗎?我想,大概是因為我覺得她既然認定我是在鬧彆扭,我也不能說不是,就連我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感覺。我一定是不願承認自己對百合子懷有根深蒂固的嫌惡吧。這種「因為她是妹妹所以必須愛她」的義務感,多年來一直束縛著我。
我想一定是有什麼肉眼看不到的規定,禁止日本人加入吧。換言之,這也是一個讓娶了日本人的歐美男人,脫離狹隘的日本社會暫時喘口氣的村子。除了我們姊妹之外,照理說應該也有混血兒小孩,可是也許是已經長大了,或是不住在日本吧,很少在村子看到孩童。那年正月,小孩也只有我們兩個。
「這種事妳跟我說有什麼用。」
家母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我要問她為什麼這麼做。」
「沒錯。」
不論是在脫衣室、走廊、或是裊裊蒸氣的彼端,女人們都在竊竊私語。老婆婆露骨地死盯著百合子不放,年輕女人掩不住滿臉驚訝地用手肘互戳同伴。小朋友甚至故意靠過來,張大了嘴巴呆呆看著百合子脫|光的模樣。
突然一個坐在椅上的中年女人問家母。中年女子大概已經泡了很久的溫泉,好像很熱似地正用濕毛巾搧著染成粉紅色的身體。家母正在脫衣的手停下了。
我這才赫然發現百合子的眼眸中沒有一絲光芒。完美的容貌配上黯淡無光的眼睛。就連洋姓娃的眼睛都畫上了白點當作光芒,所以洋娃娃才顯得可愛:可是活生生的百合子眼中卻是無光的幽闇沼澤。百合子在池中看起來會那麼美,其實是因為她的眼中映著天上的星星。
電視上開始那套無聊的「迎新送舊和_圖_書」儀式。我從眾人脫在寬敞玄關的無數雙鞋子裡,找出沾滿泥濘的長靴穿上。這裡只要雪一溶,路上就會泥濘不堪而弄髒鞋子,所以外國人都仿照日本習慣進屋脫鞋。我的老舊紅色橡膠長靴冷冰冰的。百合子垂頭喪氣地嘟起嘴唇。
「妳先生不是日本人吧?」
我抱著樂得輕鬆的心情項回去。結果,正月年假期問,百合子一直留在強森的山莊。我曾在路上遇到過強森和麻沙美一次,兩人都笑咪|咪地舉起手向我說嗨,我也笑嘻嘻地說嗨,心裡卻在暗罵:「笨強森、笨女人!」而且,我心裡想,百合子最好就此再也不回來,乾脆當笨強森的小孩算了。
「妳怎麼可以這樣說妹妹。」
我今年三十九歲。因此,算一算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往事了。那是正月新年,我們一家去群馬的小木屋時發生的事。或許那也可稱為別墅,但其實和附近的農家沒兩樣,是棟平凡的建築物,所以我父母也習慣稱為小木屋。
至於百合子,從小就已習慣被陌生人上下打量,所以她毫不在乎地迅速脫|光。雖然她的胸部還沒隆起仍是孩童的體態,但那張小臉潔白如雪,就像芭比娃娃一樣端整。我心想,簡直像是戴了面具。百合子不管我的紛亂心緒,在眾人的關注下把脫下的衣服仔細疊好,便朝著通往外面露天溫泉的狹窄走廊走去了。
「姊姊,妳快開門。我好怕。」是百合子的哭聲。「開門啦,我好害怕。求求妳快開門,我好冷。」
女人彷彿自言自語般,慢條斯理地咕噥著。家母的臉一歪,然後輕戳我的背示意叫我動作快一點。看到她的臉僵硬起來,我認為那個女人說中了她的心事。
「會有這種念頭的妳才更恐怖。」
無論去到那裡,奇怪的是大部分日本妻子似乎都顯得無處可待,而聚集在狹小的廚房。這些妻子就像在吵架般,正在炫耀著各自帶來的餐點。
「因為麻沙美說下次該我邀請她去我們家玩了。」
「妳先生是外國人嗎?」
這真的是他太太嗎?我驚訝地觀察著諾曼太太皺巴巴的手指和乖僻的眼神。由於外表差太多,我實在無法相信諾曼怎麼會和妻子相愛。那時的我,不明白容貌美醜相差甚多的男女怎麼會在一起。不過如今也是一樣。諾曼太太正在沒完沒了地談著怎麼去除山菜的澀味。其他的妻子不時斜眼瞄著廚房那台小電視播映的紅白歌謠對抗賽,一邊做出專心傾聽諾曼太太說明的樣子。
而我呢,眼角上吊,鼻子和父親一樣是鷹鉤鼻,體型則像母親般矮胖。為什麼會差這麼多?我對百合子的長相到底怎麼遺傳到父母的優點,深覺不可思議,拚命想在她臉上尋找雙親的影子。可是,不管再怎麼看,都只能說她是個突變種。百合子的長相既不像西洋人的父親,也和東洋人的母親完全不同,那是一張遠遠超過父母外貌優點的臉孔。百合子回看著我。奇怪的是,剛才那種超凡脫俗的聖潔美感已然消失無蹤。我忍不住發出驚叫,母親驚愣地回過頭。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