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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把她的東西留在這裡。」波頓先生補上一句，「等她回來我會交給她，請她向你道謝。」
「我不想再聽了。」波頓醫生將椅子往後一推，拿起茶几上傑克的檔案夾站了起來，「時間到了，拉圖爾先生。請到外面和卡蘿結帳。」他轉過身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背對著傑克。
傑克又想說話。
「我相信波頓醫生很快就會跟你聯絡。」
「拉圖爾先生？」傑克伸手開門時，聽到卡蘿叫他，一名男子原先在看汽車雜誌，聽到有人叫這麼特別的名字，跟著抬起頭看。
傑克走出辦公室，留下波頓醫生一個人在裡面手叉著腰、咬牙切齒地站在喬治王風格的窗前瞪著窗外。傑克輕輕地關上門，將那股氣氛鎖在房裡。那些情緒太珍貴了，不能流洩到外頭的接待區讓那些候診的人察覺。這股氣氛還是鎖在辦公室裡，圍繞在波頓醫生周圍就好，讓他慢慢去處理、應付，讓怒意平息，最後消散。
愛恨只有一線之隔。愛能讓人心靈獲得解脫，但有時同樣的情感也能讓人窒息。我在感情的世界裡就像和*圖*書一頭笨象在走鋼索，理智拉著我偏向恨意，而感情則牽引著我偏向愛意。在一條崎嶇顛簸的路上，我有時跌倒，有時一跌就是好幾天，但絕對不會維持太久。
「醫生——」
我從不要求別人喜歡我，從不渴望受人喜愛，我也不期望別人了解我，也從來沒人了解過我。每當我做出這種行為，每當我下了他的床、放開他的手、掛掉他的電話、關上他的門，連我自己都很難喜歡自己、了解自己。但我就是這樣。
「能不能麻煩妳轉告波頓醫生，如果他改變心意，這裡是我的電話，和等會兒見面地點的地址？」
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久。
「你顯然才剛認識珊蒂不久或不深，基於這個理由，很明顯你根本無權打探她的生活。」
我們的關係至今仍是以我為主，而且很難突然把重心轉換成我們兩人。我們每週見面討論的話題，主要還是我的感覺、我那一週做過的事情、我的想法、我學到的事。他可以隨時進入我的內心，那是我們的關係唯一存在的理由——讓他探索我的內心
和-圖-書、試著了解我，而同時也努力阻止我試著了解他。
我們在每週見面的一小時裡互動更多了，兩個人的角色也跟著互換。誰想得到波頓先生在這所老學校的四面牆之外還有私人生活呢？他有自己認識的朋友，會做一些我永遠不知道的事情，現在我突然可以知道他在校外做了什麼事，卻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原本不習慣建立親密關係和傾吐心事的人，現在怎麼可能不想逃離這一切呢？所以我會不時失蹤個幾天。
她很快地看了紙條一眼，點了點頭，仍然很保護她的老闆。
接待小姐卡蘿一臉擔憂地看著傑克，不知道該怕他，還是要同情他在裡面被醫生大吼。傑克將信用卡放在櫃台上，把手伸到她桌前，遞給她一張紙。
傑克將他的密碼輸入機器，拿回信用卡。「噢，還有麻煩妳把這個交給他。」他把那只銀色手錶放在櫃台上，卡蘿瞇起眼看著傑克走開。
傑克緩緩地將裝滿珊蒂私人物品的背包放在門邊的地上，默默地走了出去，感覺自己像是被責罵的小學生，但同時也同情剛heｔｕｂoｏk•cｏm•cｏm剛把他痛罵一頓的校長。他不是在生傑克的氣，他氣的是那陣來去自如的清風，偶爾從噘起的雙唇間吹出陣陣暖風與涼風，留下讓人發癢的親吻和香甜的氣息，卻又在轉瞬間便將一切收回。他氣的是珊蒂，氣的是永遠在等待她的自己。
傑克紅了臉，但他堅持不退縮，也不願被當成滿口胡言的瘋子，從波頓醫生的辦公室打發出去。他傾身向前。「波頓醫生，我們有很多人都想找到珊蒂——」
「一直都是這樣。」波頓醫生大吼，「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把一切都丟下不管，有時候她會收拾善後，有時候就什麼都不管。」他兩手叉腰，氣得呼吸急促，「不過重點是，她會再出現，她每次都會回來。」
不，年齡差距不是問題，一點影響都沒有。年齡不是問題，問題都出在時間上。我們在這個新關係裡不再計時，沒有分針告訴我們結束談話的時間到了，沒有熟悉的鐘聲來解救我。他可以隨時接近我，想當然爾我會逃跑。
要和一個自己永遠無法了解的人談感情確實很難。
「夠和*圖*書了！」波頓醫生大吼，重重地將檔案往桌上甩，他整張臉紅了起來，鼻翼歙張，傑克愣在原地，馬上住嘴不說。
傑克淡然一笑，「噢，這我可不敢確定。」他又轉身準備走出去，此時卡蘿清了清喉嚨，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他走回她的辦公桌前。
「再見，拉圖爾先生。」他的音量提高了一點。
但是比較認真的關係、比較親密的關係，卻正好相反。我必須記得去了解他，記得現在不能再讓他知道我心裡的每個想法，為了有所保留、為了自保，有些事情必須隱瞞，如此一來，我也失去了這個知交。我們愈親密，他對我的了解愈少，而我對他的了解則愈多。
「通常只有幾天而已，最久的一次是將近兩個星期，不過那是一開始的時候。這次是這麼久以來時間最長的一次。」她低聲說，「如果你找到她，請她回來找……」她難過地看著波頓醫生的辦公室門，「唉，反正就請她回來吧。」
傑克點點頭，低頭看著地上，走到房門口準備出去。
「我想你就是李邦先生吧。」波頓醫生坐在椅子上，兩手環臂向後和_圖_書靠。
就像她突然開口說這些話一樣，她又突然停住不說，只是拿起櫃台上的手錶收進抽屜，開始打起字。「肯尼斯，」她喚，無視傑克的存在。「波頓醫生可以見你了，請進吧。」
傑克拿起那只銀色的手錶站起來，趁著還有機會，低聲迅速把話說完：「我只想說，有個叫葛萊漢．透納的警察可能會聯絡——」
傑克停住，緩緩轉身面對她，「是？」
她往前傾，壓低了音量，看雜誌的那個人明白她的暗示，低下頭繼續看他的雜誌。
傑克張嘴想要抗議，但再度被波頓醫生搶先一步。
「不過，」波頓醫生接著說，「我相信你和你那群朋友沒有惡意，所以在你把警察進一步扯進來之前，我先跟你講清楚。」他很明顯在壓抑怒氣。「我現在告訴你的，就是警察開始打聽之後會跟你說的話，也是珊蒂的家人會告訴你的話。」他的怒氣再度升高，咬牙切齒地說話，「也是每個認識珊蒂的人會告訴你的話，那就是：這——」他無助地高舉雙手，「就是珊蒂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