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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盒上。」

「荷莉，妳想餓肚子還是看來美麗絕倫？」這還用問嗎？

傑瑞在被窩裡大笑。「清單第二項：注意床腳……」

「傑瑞，你給我閉嘴，這樣很惹人討厭耶！」荷莉回嘴，單腳站著用手揉著她可憐的腳丫。

荷莉嘆氣。她最不喜歡還得從床上爬出來了，還要踩上冰冷的木頭地板，然後踉蹌地在黑暗中爬回床上。她嘖了一聲。

「關燈？讓妳錯過這些？」他露齒而笑，伸展自己的肌肉。他並不自滿，但是其實有許多值得驕傲的優點，荷莉想著。他的軀體強健，膚色完美。修長的雙腿因為常在健身房運動而結實。他並不高，但五呎八吋的他卻足以提供五呎五吋的荷莉徹底的安全感。她最喜歡的就是當她抱著他時，她的頭可以穩當地靠在他的下巴下方，他的呼吸輕柔地吹動她的髮梢，讓她覺得癢癢的。

那年耶誕節荷莉在布朗．湯瑪士百貨公司花了大把鈔票，買下她所見過最美的一件白色晚禮服。「該死，珊倫，我皮夾大失血了。」荷莉充滿罪惡感地咬著下唇，手指撫過禮服柔軟的質料。

「嘻……嘻……嘻。」她邪惡地笑了。

荷莉又笑了。

如果珊倫都稱讚他的話那就沒問題了。她現在真恨珊倫。她與約翰和他們同一年結婚。他們三個人當時都二十四歲，荷莉是最小的，結婚時二十三歲。有人說她太年輕了，一逮到機會就訓話，說她這個年紀應當好好享受生活、環遊世界。結果她與傑瑞一起環遊了世界，也享受了兩人生活。他們兩人能在一起其實更有意義……因為現在荷莉感覺好像自己失去了一個器官。

而且也沒有人告訴她會這麼累。到了那天晚上，荷莉的雙頰和-圖-書已經因為照相微笑而酸疼不已，她的雙腿因為一整天塞在那雙根本不適合步行的可笑高跟鞋幾乎要了她的命。她絕望地想加入好友那一桌，他們整晚大笑不止，顯然很痛快。至少有些人是如此吧，她想。但當她與傑瑞踏入蜜月套房的那一剎那，她一整天的擔憂都一掃而空，一切都值得了……

「老天妳可真可惡，珊倫，我不要再跟妳逛街了。這件衣服幾乎是我半個月的薪水。買了它我這個月要怎麼過啊？」

經過多日與朋友的緊急會議與無窮盡的討論後，荷莉終於同意了。「啊，妳去吧，荷莉，」珊倫督促她，「他應當蠻可笑的，至少他臉上沒有像約翰一樣那麼多痘痘。」

「哎呦，妳別擔心了，傑瑞會幫妳賺回來的。」珊倫回答，然後發出她著名的咯笑。「妳不要再叫我『該死珊倫』了，每次我們出門逛街妳就這樣叫我。妳再不注意點，我可是會不爽的。媽的，荷莉，今天可是耶誕節耶，喜樂與奉獻的節日喔。」

以上的玩笑話就是那份清單的由來。他們馬上把這個愚蠢又簡單的主意與兩人的好友分享。珊倫與約翰．麥錫夫婦是他們最好的朋友。這兩個人也是唸書時就開始約會，事實上，當年大家十四歲時，就是約翰主動在學校走廊上靠近荷莉，囁嚅地說出那句有名的句子：「我死黨想知道妳肯不肯跟他約會。」

傑瑞嘲笑道：「這不太可能發生吧，親愛的。我走之前會在開關上貼張字條妳才會記得。」

「我記得昨天晚上是我下床去關的。」

「荷莉。」他模仿她。

「喂，如果你覺得沒有你我什麼事都做不成的話，你乾脆在遺囑裡列張清單，看要交和*圖*書代我什麼事吧！」

稍後傑瑞打翻了他的啤酒，黃色液體就這麼滴在荷莉的衣服上，她淚眼漣漣又嚴肅地對同桌（與附近桌子）的人宣佈：「清單第五十五項：絕對絕對不要再買昂貴的白禮服。」就這麼說定了，珊倫也從桌底下甦醒，為荷莉這個突破性的決定鼓掌叫好。因此一行人決定舉杯致意（在驚訝的侍者送來四杯牛奶之後）。

「我在……哎呦……好痛……！！」她的腳趾撞上床腳，痛得大叫。「討厭！討厭！他媽的！混蛋幹！」

因此當荷莉走下階梯時，眾人讚嘆不已，而琦菈——看起來就像個剛被爸爸大聲斥責的十歲小女孩——則是淚眼朦朧又顫抖著說：「妳看來真美，荷莉。」一家七口趕緊鑽進加長型豪華禮車，她的父母、三個兄弟與琦菈則一路在可怕的沉默中抵達教堂。

「荷莉妳那件高級白禮服真是可惜。」約翰在計程車上打著酒嗝邊告訴她，然後拉著珊倫回兩人的家。

難道傑瑞信守承諾，真的在離開人世前列出清單？在他死前她每分每秒都守在他身旁，他從來沒提過這件事，她也不曾注意他寫了什麼東西。不，荷莉，振作起來，別傻了。她絕望地想要他回來，所以才想像出這些瘋狂的事情。他沒有真的寫下來，對吧？

「好啦，我去把那討厭的燈關掉。」荷莉勉強下床，踏上冰冷的地板時做了鬼臉，然後把燈關掉。在黑暗中伸出雙臂，緩慢地尋找走回床鋪的路。

荷莉走進廚房，身上穿著傑瑞的睡袍與她最喜歡的「迪斯可女王」粉紅拖鞋。它是傑瑞在那年耶誕節送她的。他總是說她是他的迪斯可女王。第一個踏入舞池，最後一個離開。嗯，那個女孩上哪去了？她打開冰箱，瞪著空蕩蕩的架子。只有青菜和-圖-書與早已過期的優格，讓冰箱瀰漫著一股可怕的臭味。沒有東西可以吃。她邊搖著牛奶盒邊微笑。它是空的。清單上第三項……

「還要貼在電熱器上。」他還在說。

「是嘛。」

想到這裡，荷莉再度落淚，她知道自己已經做白日夢好幾個小時了。她呆坐在沙發上，話筒還在她手裡。這些日子，時間對她而言就這麼溜走，她也不知道現在幾點或是星期幾了。就好像她已經脫離了自己的軀殼，雖然全然麻木，但是又能感受她內心、骨骼與腦子裡那股疼痛。她真的好疲累……她的胃咕嚕咕嚕叫著，她才意識到自己不記得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吃的了。是昨天嗎？她真的不記得了。

兩年前的耶誕節荷莉與珊倫出門逛街，想買一件參加百靈譚酒店年度舞會的晚禮服。與珊倫逛街是一件危險的事情，約翰與傑瑞也曾開玩笑說如果這兩個女人出門血拼，結果一定是又沒錢買他們的耶誕禮物。可憐的耶誕節。他們說得沒錯。可憐又沒人理的老公們，她們總是這樣稱呼。

「或是我自己上床前就得關燈。」

「對了……是剛剛……」他又愛睏地回答。

「喔，對了，燈。」他睡意滿滿地回答，假裝大聲打呼。

「要我的新老公關囉。」荷莉努力地把他的冰腳踢離她。

「喔，還有窗戶上，要妳別開窗，然後在早上別再把鬧鐘按掉了。」

「沒有啊，哪有什麼事？」他厚臉皮地回答。

「喂？荷莉妳迷路了嗎？有沒有人在啊……？」傑瑞對著黑暗的房間大叫。

「很好笑，傑瑞。」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不能每次都我關啊，小荷。也許有天我不在了，那妳要怎麼辦？」

「沒錯可是你剛剛就站在開關旁邊！」

「傑瑞！」

那一天現在她已經印象和*圖*書模糊了。她幾乎沒什麼時間與傑瑞交談，因為兩人總是被親友東拉西扯，一下是與出生後只見過一面的貝蒂姨婆打招呼，不然就是第一次見面的美國姨父托比，她確定以前從來沒聽過這個人，但是當天卻突然成了家族的要角。

她在家裡被尖叫聲吵醒：「我找不到領帶！」（她爸）或是「我的頭髮跟狗啃的一樣！」（她媽），最經典的是「我看起來像一隻該死的鯨魚！我才不要打扮成這樣去參加那他媽的婚禮！我看起來像個盪|婦！媽，妳看我這樣！荷莉去找別人當伴娘啦，因為我他媽的不去了。不要！噁！傑克你吹風機趕快還我，我還沒用完耶！」（這段令人難忘的告白是她小妹琦菈的傑作，她總會亂發脾氣，說什麼也不肯穿著蓬蓬的伴娘裙出門。她現在跟一群陌生人住在澳洲，與家人唯一的聯繫就是每隔幾週寄來的一封電子郵件。）那天早上剩下的時間都花在讓琦菈相信自己是最美麗的女人，同時荷莉則安靜地自己打扮，覺得糟透了。最後琦菈終於同意走出家門，因為荷莉那一向極度冷靜的老爸讓眾人驚訝地大叫：「琦菈，今天可是荷莉的大日子，不是妳的！！妳要去給我參加這場婚禮，而且，荷莉走下樓梯時，妳會告訴她她看來很美，我不想再聽妳說那些廢話了！」

她的心怦然跳著，看著他脫下四角內褲，隨後他用腳趾將它拋向荷莉，結果它落在她的頭上。

「燈呢？」

「傑瑞，把燈關掉！」荷莉咯咯笑著，看著丈夫在她面前寬衣。他在房內跳著脫衣舞，修長的手指慢慢解開白色襯衫上的鈕釦。他對荷莉抬起左眉，同時讓襯衫滑下他的肩膀，用右手抓住它，在自己頭上揮舞。

「你還真體貼，但我寧可你把錢留給我。」

這件禮服是低胸hetubook.com.com剪裁，完美展露荷莉的酥胸，高叉的裙襬能讓人欣賞她苗條的小腿。傑瑞的眼光完全離不開她。但不是因為她美，是因為他完全不了解這塊小小的質料怎麼會這麼昂貴。但一到了舞會，迪斯可女王再度喝了太多酒，結果果然讓紅酒毀了她的禮服。荷莉設法克制眼淚，但還是不聽使喚，因為她和珊倫的舞伴醉醺醺地告訴她們，清單上的第五十四項就是穿著昂貴的白色禮服時千萬不能喝紅酒。大家隨即決定牛奶是較佳選擇，因為倒在白色禮服上也看不見。

「我買了。」荷莉興奮地對店員說。

「不用了，我很好。」荷莉傷心地回答，「如果可以讓我把它們伸到你那裡取暖……」

「哈！」

「親一親會不會好一點？」他問。

「這主意不錯喔。」他笑了。

傑瑞結束了脫衣舞，鑽入被窩。他蜷在她身旁，將他冰冷的赤腳伸到她腿下為自己取暖。「啊！！傑瑞，你好冰喔！」荷莉知道他的姿勢代表他不肯再移動了。「傑瑞。」荷莉警告。

「至少這樣就暗多了。」她大笑。他總是能給她歡笑。當她疲憊慍怒地下班時，他總能體諒她，讓她盡情發牢騷。他們很少吵架，如果吵架，為的也是最愚蠢又微不足道的小事，兩人總在事後一笑置之，例如是誰把走廊的燈開了一整天，或是又有人忘了在睡前把鬧鐘調好。事實上，這些最小的爭執也可能是吵得最兇的。

她結婚那天完全算不上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和所有小女孩一樣，她也夢想著童話般的婚禮，穿著公主式禮服，在美麗而陽光燦爛的浪漫地點，被親友圍繞。她想像中的婚宴將是生命裡最美的一夜，她將與所有的好友跳舞，被大家羨慕，感覺與眾不同。但事實可完全不同。

「啊……老天……冰死人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