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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們都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事——」約翰只講到一半。

糟糕，會被珊倫破口大罵。珊倫會罵說：我討厭妳，再也不想見到妳的嘴臉，妳算什麼鳥朋友嘛……

人生的巨輪停不下來。

「是啊，假如不請荷莉．甘乃迪去上班，他們一定拉不到什麼好廣告。」珊倫親切地說。

「喔……好。」荷莉更覺得失望了。他不是奉珊倫之命來的。珊倫甚至不想親自見她；珊倫想必是徹底對她死心了。

荷莉放下雙手，自然下垂。「喔。」她覺得自己像呆瓜。

「傑瑞給我的新任務。」荷莉微笑說。

「對，我記得。」約翰笑著說。「有天晚上，妳丟了好幾百張過來，派我和傑瑞去幫妳張貼，妳沒忘記吧？」

荷莉偏移目光。「我是想打電話找她，真的。我每天都拿起電話，可是，我就是按不下去。然後我會對自己說：明天再打吧。結果明天一到，我又忙東忙西的……唉，對不起，約翰，我真心為你們兩個高興。」

「妳逼我們全體出動，冒著大雨，頂著寒風，幫妳去別人家門口亂貼。妳還記得吧？貼了好幾天咧！」

「你給我閉嘴啦。」荷莉縮著脖子。「嘿，你跟傑瑞還背著我幹了什麼好事？」荷莉突然質問。

「少來了！」荷莉略略笑，捶了他的手臂一下。「現在可以帶我去找她了吧？」

「約翰，以前的情況跟現在大不相同了。」荷莉生氣地說。難道沒人理解她目前的處境嗎？現在全世界腦筋正常的人只剩她一個嗎？

「你這個奸詐的小混蛋！」她哈哈笑。「你們兩個敗掉了那間公司，害我失業！」

「他說我懷的是一個小貝比！」

「我剛從醫院過來。」他慢慢走向荷莉。

「有啦，差不多兩個……不管了，不差那幾天，重點是，妳們兩個以前天天有話可聊。」約翰把茶杯接過去，放在自己面前。

約翰被她搞糊塗了。「沒事啊，她只是去身體檢查而已，我待會兒就回去接她。」

「她好想妳，妳和圖書知道嗎？」約翰繼續直視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車子開到醫院外面停下，荷莉的心情忐忑不安。她看見珊倫單獨站在外面，東張西望，等著老公來接她。她看起來好可愛，荷莉忍不住笑了。珊倫就要當媽媽了。荷莉無法相信她的胎兒將近五個月大了。換句話說，她們去度假的時候，珊倫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居然一個字也不肯說！然而，更重要的是，荷莉無法相信自己笨到沒留意好友的種種異狀。懷孕才三個月，當然肚子還沒有鼓起來，不過現在荷莉看著珊倫穿高圓領衫和牛仔褲，看得出她的腹部微凸，很適合她。荷莉下車，珊倫愣住了。

「快講啦！」荷莉催她，急著想聽答案。

「嗯哼。」約翰大聲清清嗓門。

「她懷孕已經快五個月了，妳知道嗎？」

荷莉翻翻白眼。「哈哈。我問的是，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

「既然妳那麼關心她，乾脆撥通電話過去嘛。」約翰的頭舉得高高的，冰冷的藍眼珠直盯著她。荷莉看得出他的下頜不斷咬緊、鬆弛。她繼續和他對看，直到被他的眼神逼得不得不轉移視線。

荷莉急忙以雙手捂臉，淚水滿溢。「我的天啊！她沒事吧？」

「才不到兩個禮拜！」荷莉反駁得有氣無力，在他無情的逼視之下渾身不自在。

「喂，少囉唆了，就愛發牢騷，還不趕快抱抱我。」珊倫也泣不成聲，兩人緊緊擁抱了好久。

「結果啊，我們捧著傳單，直接去鮑伯的酒館，把傳單丟進後面的垃圾桶，進去酒館喝了幾杯。」他被回憶逗得咯咯笑，荷莉愣得合不攏嘴。

三人沉默了半晌。

「喔，你也過來啦。」荷莉微笑著拉他一起擁抱。

「啊，真正的朋友絕不會揭發祕密。」約翰逗她，往事卻讓他的眼神雀躍。

「還有廣告。」荷莉開玩笑。

「珊倫知道妳心裡難過，能夠諒解，不過妳必須瞭解的是，這個人生階段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她需要最知心的朋友扶和-圖-書持才能度過。她需要妳的幫助，就像妳需要她的幫助一樣。」

「妳那樣講，完全不正確。」約翰壓低了嗓門，視線固定在原地兜圈子的茶杯上。

「謝謝你，只可惜，真正需要聽見這話的人不是我，妳知道吧？」

「裡面差不多什麼都寫，有時裝、運動、藝文、美食、評論……其實是無所不包。」珊倫說。

「喔，太酷了。我常在上班時間看那本雜誌說。」

「拜託，荷莉，我敢打賭，人家只看了那些傳單一眼，那家公司馬上就破產了。」珊倫逗她說。「反正那公司也爛得可以，妳以前天天發牢騷。」

她開始忙著用電熱壺燒開水，約翰坐在桌前。

荷莉駛進車道，下車前先深呼吸一口。她明知自己應該先去珊倫家道歉卻沒去，結果事態越變越嚴重。她走向珊倫的車，訝然發現下車的人是約翰，不見珊倫的人影。荷莉的喉嚨乾了，只希望珊倫沒事。「嗨，荷莉。」約翰冷冷地說，摔上車門。

「喔，講給妳聽，妳一定不相信，荷莉。」珊倫在座椅上轉身，和荷莉同樣興高采烈。「醫生跟我說……而且我信得過他，因為聽說他是權威……不管了，他告訴我說——」

「反正工作機會多的是嘛。」珊倫鼓勵她。「面試技巧再加強一點就行了。」

珊倫縮縮鼻頭。「我還不知道耶，還沒考慮過這一點。」她望向約翰，兩人興奮地微笑，像是藏了祕密不肯講。

「如果醫生檢查得出來，妳願意知道嗎？」

荷莉衝進她的懷裡。在好友的擁抱中，荷莉覺得眼淚又不聽使喚了。「唉，珊倫，我真對不起妳，我太不會做人了，我實在非常非常非常抱歉，請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要——」

三個人回到了荷莉的家。她和珊倫才剛和好，捨不得就此分手，因為想聊的事情好多好多。他們在荷莉廚房的簡餐桌前坐下，填補過去這兩星期的空缺。

荷莉苦笑著，以雙手托臉。「唉，慘兮兮，珊倫。我出了大洋相。htｔps://ｗｗw•ｈeｔｕboｏk•ｃoｍ.ｃｏｍ」

「是嗎？」他揚起眉毛。「那妳幹嘛兇巴巴的？」

「糗。」她抽泣著，約翰開始笑。他先讓無語的氣氛沉澱下來，才又開口。

「是啊，只不過，如果這次錄取了，我一定不會再抱怨。」她傷心地說。

珊倫爆笑出來。「社訊？是妳在哪間臭公司用電腦列印出來的廣告傳單吧？妳該不會拿出那張爛傳單來臭蓋吧？」

「她那樣想的話，未免太蠢了。」荷莉生氣地說，狠狠地抹掉眼淚。

「我知道，可是，我最近實在太差勁了！她這下子絕對饒不過我！」

「哎喲，勉強算啦，是幫公司廣告嘛……」荷莉講不下去了，只覺得比剛才更尷尬。

上車之後，荷莉坐進後座。「結果呢？醫生怎麼說？」荷莉的頭鑽向前座中間，像個興高采烈的小孩。「是……？」

「妳以為我們全假裝事情沒發生過？」

珊倫的表情變成笑容，對著荷莉伸出雙臂。「過來啦，妳這個小呆瓜。」她柔聲說。

「我好像沒聽過。什麼類型的雜誌？」約翰問。

「很辛苦，沒錯。很可怕，沒錯。這是我一輩子碰過最慘的事，沒錯。不過，我總不能這樣就活不下去了吧。我常跟傑瑞去的酒館裡，有兩個男的坐在我們的位子有說有笑的，我總不能從此不去那間酒館吧？我們以前常去看足球賽，我總不能從此不看吧？我倒是對以往的情景記得很清楚，想起來的時候會微笑，卻不能從此不去。」

「別傻了，荷莉。珊倫就是珊倫，再大的過節，明天她就忘光光了。」

話雖然這樣說，祕密的大鎖卻被開啟了。經過荷莉與珊倫再三恐嚇之後，約翰終於從實招出許多逸事，荷莉因此在這一晚得知許多丈夫不讓她知道的事。自從傑瑞去世以來，這是三人首度聚在一起，以他為主題，整晚談天說笑。荷莉終於明瞭，其實她能在不傷心的情況下回憶老公。以前有四個人：荷莉、傑瑞、珊倫和約翰。這一次只有三人蹴膝追憶永遠和圖書缺席的那一位。那一夜，傑瑞就在三人的聊天中復活了。而且四人組很快就能復出，因為珊倫和約翰的小貝比即將誕生。

「這個月的信叫妳找工作？我一直好想問妳，快憋死了！結果面試怎樣？」

「約翰！珊倫呢？」

熟悉的醋勁刺傷了荷莉，她默默坐著，等著心痛退去，等著興奮之情回來。

「荷莉，這叫做生活。」約翰插嘴說，抬頭看著她。「妳好像忘記了怎麼生活。我不是說往事想忘就忘得掉，因為我自己也很明白。我也很懷念傑瑞。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從小就住在他家隔壁。拜託，我們連托兒所都上同一間。我們也一起上小學、上初中，還進了同一個足球隊。他結婚的時候找我當伴郎，我結婚時他是伴郎！我一有心事，都會跟傑瑞講。有些事情我連提都不敢對珊倫提，卻肯向傑瑞說。有些他不願跟妳講的話，也會拿出來告訴我。只因為我沒跟他結婚，並不代表我哀悼的程度比不上妳。而且，他死了並不表示我也必須結束生命。」

「我知道。」他靠過去，握住她的手。「可是，珊倫也需要妳。一味迴避的話，對雙方一點好處也沒有。」

荷莉懷著希望，挑起眉毛望著約翰。

「已經兩個禮拜了，荷莉。」

「呃，也許不是明天吧，說不定明年再說吧……妳虧欠她太多，不過她最後還是會原諒妳……」他冰晶般的眼珠暖化了，對著她發光。

約翰繼續講話，荷莉的淚水已經快決堤。

「真的嗎？什麼樣的工作？」

「那又怎樣？」荷莉提心吊膽，擔心約翰即將講的話。

「對，我知道。」她喃喃說。「這樣吧，你先進來，我泡壺茶，我們慢慢聊。」換了別的場合，她一定會笑自己講這種話；她快變成那種人了。

「她不敢講。」約翰輕聲說。「她怕妳生她的氣，再也不肯跟她講話。」

「講得輕鬆。」荷莉拿湯匙戳著盛沙糖的小碗。

「幫那本《X》雜誌拉廣告。」

「珊倫，荷莉今天去一家公司面wｗｗ•ｈｅｔubｏok.ｃom.com試了。」約翰終於找到兩人話題的空檔，擠進這麼一句。

「珊倫不知道我來找妳，希望妳別講出去。」

「我有在盡力，約翰。」荷莉啜泣著說，滾熱的淚水滑下臉頰。

「謝了，不過我覺得錄取的機會渺茫。」

「才怪。」珊倫說著挽起荷莉的手臂，兩人一同走向車子。「不過，至少妳提振（lift）了我的心情。」她對摯友微笑。

「為什麼？面試的過程有那麼糟嗎？妳不可能啦。」珊倫伸手拿茶壺，一臉困惑。

荷莉傻眼了。約翰稍微調整椅子的角度，以便正對荷莉。椅腳在地面刮出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他先深呼吸一口氣再繼續說。

約翰盡量隱藏微笑。「面試是大好消息啊，荷莉。過程順不順利？」

「沒，沒有啦。」他說著對荷莉眨眨眼。「我只是開車在街上碰到荷莉，問她要不要搭便車（lift）……」

「讓荷莉發牢騷的工作可多著呢。」約翰開玩笑，卻是一針見血。

約翰和珊倫笑得呼天搶地。

荷莉端來了兩個茶杯，自己坐下。「我也好想她。」

「哪點不正確？我不能像你們一樣假裝事情沒發生過，不能照常過日子。」

「喔，真的？我不知道妳已經開始找工作了！」

「現在還不知道，醫生還沒辦法確定。」

「妳出版了一份社訊。」約翰幾分鐘之後才舊調重彈，還忍不住笑她。

「對了，我今天去一家公司面試。」她像小孩子似的哭著說。

「我猜這是你的主意吧。」珊倫看著丈夫。

「什麼？她怎麼沒跟我講？」

「我知道大家都知道我經歷了什麼事，約翰，你不講我也曉得。只是，你好像不瞭解，我的遭遇不能用完成式來形容，而是現在進行式！」

「唉，如果妳被面試官問到，有沒有在報章雜誌社工作的經驗，結果回答說妳幫一家狗屁公司寫過社訊，那就夠糟糕了。」

「事實擺在眼前，你瞎了嗎？」荷莉話中帶刺。「珊倫懷孕了，丹妮絲要結婚了——」

兩人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