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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覺得嗎？」

「好吧，那也沒關係，別加洋蔥就行了。」丹尼爾建議，荷莉也贊成。

竟敢對服務生大呼小叫？鄰桌的客人紛紛轉頭回瞪她。荷莉繼續舉手彈指。

到了家門口，她發現珊倫的車就停在外面，心跳開始加速。荷莉已經很久沒跟她講過話，覺得很不好意思。她考慮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掉頭開走，卻又阻止自己這樣做。再不快面對現實的話，她勢必會再痛失一位好友。如果珊倫還認她是朋友的話。

荷莉不喜歡他說「到底」，因為這表示他看遍了履歷，卻找不到媒體工作的資歷。

丹尼爾打斷了她的思緒，「妳最近有沒有跟丹妮絲或珊倫聯絡？」

「我好像聽見有人提到我的名字？」丹尼爾笑著朝她的背後走來。

「我怎麼敢開除甘乃迪家族的人？」他微笑說。「更何況，炒了她魷魚，叫我以後怎麼面對妳？」

「對了，那個矮妖精找到了沒？」他逗她說。

「不行，怎麼好意思讓你請客？」她邊說邊翻錢包，想在眾多的收據與雜物裡翻出現金。「我這才想起，還欠你二十歐元。」她說著把錢放在桌上。

「唉，至少對我來說是毒素吧。」她喃喃說，然後咬一口三明治塞住嘴巴。在丹尼爾的注視之下，她覺得自己的吃相像豬，最後只好作罷，把剩下的三明治放回餐盤。

荷莉慢慢點頭，絞盡腦汁回答。「可是，我在某一家公司上班期間，每個禮拜負責印製一份社訊……」她絮絮叨叨講下去，撿到一丁點碰得到邊的經歷就提出來扯，心裡卻明白扯得相當狼狽。

「喂，你打算每次都請我客嗎？」荷莉開玩笑。「我就放在桌上，你非收下不可。」

「我能體會。你最近有沒有跟前女友聯絡？」

「唉。」丹尼爾嘆氣，「為他高興，卻也撇不開自私心和恨意。」

她發現自己的口氣太卑賤了，不禁臉紅。

「少臭蓋！他怎麼不告訴妳？是想給妳一個驚喜嗎？」

「我想知道，妳這話什麼意思？」他追問。

「好了，言歸正傳。」克理斯笑說：「妳到底有沒有在媒體工作過的經驗？」

荷莉點頭。「我完全沒問題。事實上，我急著上班，越快開始越好。」

「哇，那是你家的花園？」荷莉瞪大眼睛問。「好美喲，我還以為是植物園還是哪裡呢。」

「有，我其實有。」她把心情調整回辦正事的模式，拼了命也要留下好印象。「我以前在一家房地產仲介上過班，一有待售的房地產就跟媒體接洽刊登，所以我那時屬於買廣告的一方，跟貴公司的工作正好相對應，因此知道如何和想賣廣告的公司談生意。」

「希望妳不是遇到每一和*圖*書個客人都講這種話。」荷莉逗她。

她清一清嗓子。「呃，其實沒有，菲尼先生，可惜他在今年二月過世了……他長了腦瘤，所以我才非辭職不可。」

「是我大哥理查，信不信由你。」她笑說。

「不用了，琦菈，記在我的帳上。」丹尼爾說。

「別人是這樣說，沒錯。」荷莉鬱悶地說。「多灌幾加侖的茶好像也有效。」

「荷莉．甘乃迪，對不對？」他說著坐下來，向下瞄了一眼她的履歷。她在對面坐下，強迫自己保持鎮定。那天打完履歷之後，她盡可能收集了所有的面試教戰手冊，逐一閱讀，如今現學現賣，從走進辦公室的儀態、正確的握手方式到端坐椅子上的坐姿，全照書中的指示來做。她想盡量表現得經驗豐富、學識一流、自信滿載。要證明這三點的話，光是力道適中的握手是不夠的。

「因為這份工作最適合我。」她鄭重回答。荷莉深呼吸一下，感覺機會正從手中溜走，然而她不肯就此輕言舉白旗。「菲尼先生。」她說著向前移坐椅子的前端，「我工作起來就非常勤奮，一旦喜歡上一份工作，一定百分之百全力以赴。我的能力很強，即使碰上一竅不通的東西，我也極為願意去學習，期望交出對你我和本社最棒的成績單。如果你能信任我，我發誓不會讓你失望。」她突然把持住自己，以免差點跪下去乞求對方賞她這份工作。

「別計較了。」他揮揮手表示不要。

「那就好，以妳這話來結尾很合適。」克理斯對她微笑說。「非常感謝妳前來應徵，有機會再聯絡。」

她微笑著關門，聽見裡面傳出哇哈哈大笑的聲音。荷莉經過的時候，親切的祕書揚揚眉毛看著她，應徵者則緊抓著作品集，心想這女人到底向面試官講了什麼，怎麼逗得他笑得那麼大聲？荷莉走向新鮮空氣，聽見菲尼先生持續大笑，自己也忍不住微笑。

「這個嘛……帳別管了，我來付就好。」

「是的。」他光榮地說。「我能活到現在，都是這三位小醫生的功勞。」他笑著說。「可惜的是，那座花園已經完全走樣了。」

琦菈把指頭伸進嘴巴，邊走邊假裝嘔吐。

「喔，當然有差。」荷莉點著頭，盡量把話講得充滿智慧。「紅洋蔥雖然屬於同一科，卻……卻含有劇毒……」她越講越小聲。

「我也很遺憾。」荷莉哀傷地說，目光與辦公桌對面的親切男人相接。

「天啊。」克理斯放下履歷，摘下眼鏡。「我當然能理解，非常遺憾聽見這種事。」他說得真誠。「妳這麼年輕，一定很難接受吧……」他低頭看桌面片刻，然後再度和她四目相接。「內人也在去年罹患乳癌過世，所以我能體會妳的心情。和-圖-書」他坦然說。

「吧台有個男的不知道對她講了什麼，她聽了不爽，幫對方倒了一杯酒之後直接往人家頭上倒。」

「大概吧，我猜。」

「所以說，不會有人對發喜帖給她囉？」

荷莉輕敲門，聽到有人以粗魯的嗓音叫她進門。這聲音喊得她心悸了一下，感覺彷彿回到了中小學，被校長叫去辦公室。手心在冒冷汗，她在外套上擦一擦，然後進入辦公室。

琦菈臭著臉轉身，瞧見姐姐在奸笑，臭臉自動轉為笑臉。「拜託，我差一點點就敲爛妳的頭了。」她笑著走過來。

荷莉點頭。

荷莉點著頭說：「對……我吃了洋蔥會……呃……頭……呃……頭會腫起來。」她鼓起雙腮。「洋蔥啊，實在太可怕了，嚴重會致命喲。哪天我一不小心，吃了會死翹翹。」

荷莉點頭。

「園藝是內人莫琳的專長。現在花園亂七八糟的，休想叫我花那麼多時間去整理。」

「不是每一個啦。」琦菈認真回答。「妳今天想來這裡吃午餐？」

「別煩惱了，丹尼爾。」荷莉笑說。「再忍耐一下子就好。」

他開始笑了，捧腹哇哈哈大笑。「對！也有人建議我多喝茶，另外，我女兒也教我，多多呼吸新鮮空氣也能療傷。」

「有道理。」荷莉說。「你跟我雖然朋友一場，還是得『敬重本家人』。」琦菈端著餐盤走過來，聽見這句江湖味太重的話對姐姐皺眉。「哇塞，沒看過有人把《教父》模仿得那麼爛。用餐愉快。」她語帶諷刺，說著把餐盤摔到桌上，掉頭就走。

「那個啊，我其實找到了！」荷莉一面笑著說，一面以餐巾擦拭油膩膩的雙手。

荷莉不確定這話是不是問句，不知該怎麼答。他想問的是私生活嗎？克理斯繼續看著她，她才知道對方在等答覆。

丹尼爾皺眉說：「怪事，平平是洋蔥，有這麼大的差別，我怎麼不知道？」

琦菈發現被丹尼爾聽見，臉皮僵住了。「沒有，沒有……我講的是馬修。」她口吃了。「他逼得我整晚不能睡覺，把我當成他的性|奴隸……」她講不下去了，走向吧台去拿紙和筆。

「沒有，她沒端錯啦。」荷莉趕緊替妹妹解圍，把餐盤搶回來。「我只對紅洋蔥過敏。」她急中生智。

荷莉開車回家，進入自己的地盤，感覺終於鬆了一口氣。昨晚她為了面試緊張得睡不好，今天的場面又讓她心力交瘁。她好想今晚什麼事也不做，只開一瓶葡萄酒，坐下來思考求職之路的下一步。

「不會吧！」荷莉驚呼。「她居然沒被你開除！」

「你在做什麼？」她質問。

「喂！」她喊。

「唉，花園嘛，我也有一肚子苦水。」荷莉說著吊一吊眼球。「我也不太會種東種西，家裡的院子已經和_圖_書像叢林了。」對，已經像叢林了，她沒有講出來。

「只有丹妮絲。」她心生愧疚，不敢正眼看對方，「你呢？」

「妳今天打扮得很能幹的樣子。」丹尼爾端詳著她的服裝。

慘了，荷莉心想，琦菈還沒跟他說搬回澳洲的事。「喔，沒事。」荷莉喃喃說，同時伸進袋子裡找錢包。

「沒有，我很喜歡，只不過我早餐吃太飽了。」她說謊，同時拍一拍空空如也的肚子。

「湯姆和丹妮絲找我明天去商量婚禮的規畫，我可能會去，妳想不想一起來？」他說。

克理斯摘下眼鏡。「我知道了。好，荷莉，我看得出妳在許多領域的公司行號待過，經歷也多彩多姿，不過我注意到，妳好像經常換工作，待最久的一次只有九個月……」

「因為我一直在找適合自己的工作。」荷莉說著，信心徹底被擊垮了。

「理查其實心地善良。」丹尼爾若有所思地說。

琦菈對姐姐翻白眼，因為姐姐又把事情誇大得不像樣。

荷莉點頭。「媽媽說妳現在改上午餐班。咦，妳以前不是在樓上的夜店上班嗎？」

「基本上，我們找的人要能負責本雜誌的廣告業務。妳應該知道，經營雜誌或任何媒體事業大多依賴廣告收入來維持，沒有錢的話，雜誌就辦不成，所以這份工作對本社很重要。可惜的是，擔任這份工作的員工匆匆辭職，我只好徵求一位能馬上開始上班的員工。妳覺得如何？」

荷莉決定去琦菈工作的地方探班，順便吃點東西。她轉了個彎，走進賀根，在裡面找個座位。店裡滿是身穿西裝、套裝的客人，一看就知道是趁午休時間出來的上班族，有些人甚至在趕回公司前偷喝幾杯酒解解癮。荷莉在角落找到一張小桌子坐下。

「哈囉。」心虛的她硬裝出自信。辦公室並不大，她走向面試官的位子，對他伸出一隻手。面試官起立迎接她，滿臉笑容，握手握得熱絡。他的臉跟粗魯的嗓音一點也不搭調，謝天謝地。荷莉一見他，心情微微放鬆了：他的長相令荷莉聯想到自己的父親。從外表來看，他的年齡將近六十歲，體態是可愛的大熊型，令荷莉好想跳過辦公桌去抱一抱他。他的頭髮整齊，近乎銀色的髮質光澤晶瑩，令荷莉想像他年輕時一定是個大帥哥。

丹尼爾翻白眼說：「荷莉，妹妹是妳的，妳最清楚；我們這裡發生過一點點狀況。」

「我也是。」荷莉附和。「你的心情怎樣？」

「湯姆三句不離婚禮，我聽了頭都快爆炸了。他叫我當伴郎。老實說，我沒料到他們計畫要閃電結婚。」

荷莉翻翻白眼。「哇，多謝了。不會無聊到暴斃才怪。」

丹尼爾睜圓了眼睛。「算妳厲害，我倒沒想過。天啊，但願她別來。湯姆ｍ•hｅtuｂｏｏk•ｃoｍ•coｍ知道如果邀請了蘿拉，我一定饒不過他。」丹尼爾說完沉默片刻，思忖著假想狀況。

「她是湯姆的朋友嗎？」

克理斯點點頭，低頭再看她的履歷。「你已經脫離職場一年多了，我有沒有說錯？」他低著頭，從鏡框的上緣注視她。

「喔，是因為……因為荷莉對洋蔥過敏啦。」琦菈又口吃了。荷莉第一次聽說自己對洋蔥過敏。

「對，沒錯。」荷莉點頭說：「我可以保證，失業是出於自願，因為我丈夫不幸病倒了，我不得不暫停工作去照顧他。」

「沒關係。」丹尼爾笑說：「我會從她的薪水扣掉。」

「對。」她說著把包包放在身邊的地面，顫抖的雙手擺在大腿上。

「我的姓名是克理斯．菲尼，是本雜誌的創辦人兼主編，本社上上下下的人都叫我『大掌櫃』。」他咯咯笑著，荷莉被他炯炯有神的藍眼珠迷住了。

「介意。」荷莉尋他開心，卻幫他拉出椅子。「對了，這裡有什麼好吃的東東？」她邊看菜單邊問，琦菈正好拿著筆回來。

荷莉跟她握握手，輕聲感謝他，然後從地上拿起包包，轉身走向門口，覺得克理斯的眼神固定在她的背後。就在她走出辦公室之前，她回頭面對他。「菲尼先生，我會請祕書幫你泡一壺熱騰騰的好茶，多喝有益身心。」

「對，我就希望給人這種印象，因為我剛去應徵工作。」荷莉說著皺了一下眉頭，想起了面試的過程。

「交情不如從前了，謝天謝地。」

克理斯點頭聆聽。「可是，妳沒有實際在雜誌社或報社之類的公司上過班吧？」

「別擔心。」丹尼爾微笑說。「工作機會多的是。如果妳還有興趣，樓上的工作還等著妳去接。」

「你不是找琦菈去接了嗎？她現在怎麼改在樓下端盤子？」荷莉面露疑惑。

琦菈以嘴形默說：「都不好吃。」背對著丹尼爾，逗得荷莉嘻嘻笑。「我最喜歡的是烤三明治特餐。」丹尼爾推薦，琦菈則對著荷莉猛搖頭。

荷莉搖搖頭。「算了吧，我得去買一件看起來更正式的套裝了。短時間之內，我不可能接到他們的電話。」

「既然如此，我怎麼知道妳上班幾個月之後不會跳槽？」他面帶微笑，但荷莉知道他這話問得正經。

「喔對。」丹尼爾微笑。「順不順利？」

「誰？蘿拉？」他語帶訝異。「一輩子再也不想見她了。」

「劇毒？」丹尼爾不相信。

兩人繼續相視微笑，荷莉聽見了類似自己的人生境遇，感覺寬心。無論有無榮幸錄取，至少現在她證實了這世上不只有她孤苦無依，有的人也跟她一樣正在調適中。

琦菈回到這一桌，伸手要錢。

「什麼意思？」他一臉迷惘。https://www.hetubook.com.com

她辛苦地吞一吞口水；她知道每家公司一定都有相同的疑問。沒有公司想僱用賦閒一整年的人。

「聽說時間越久越能釋懷。」他微笑。

「真的？是誰？」

她道盡了以前每一份工作，盡量提跟廣告或媒體扯得上關係的事情。克理斯太有禮貌了，不願打斷她的長篇大論。最後她講不下去了，因為一直聽自己的聲音也會聽煩。她雙手擺在大腿上，緊張得纏扭手指。她自知資歷不夠格高攀這份工作，但是她也明白，假如公司給她一個機會，她一定能勝任。

「幹嗎一直甩頭？」琦菈又被丹尼爾逮個正著。

丹尼爾開始呵呵笑。「是啊，所以我才想找人一起去。如果妳想去，打通電話給我。」

琦菈翻翻白眼。「那個男人現在逼我整個白天上班，把我當成奴隸似的。」琦菈哀嘆。

「啊，對，神奇的新鮮空氣，是治療心傷的靈丹。這幾位是千金嗎？」她指著相片裡的女人，微笑問。

「喔，我是說，她差不多也快下班了吧。」她說著取出錢包，看看手錶。

「喂！」丹尼爾檢查了三明治，皺起眉頭，把荷莉的餐盤拿起來。

「在我們談妳的事之前，先讓我自我介紹，並說明這份工作的性質。」他說。

「抱歉了，我不該問的。」丹尼爾看著琦菈，一頭霧水。「介意我坐下嗎？」他問荷莉。

「不喜歡嗎？」他擔心地問。

「裡面有夾洋蔥。」他氣得說。「琦菈一定又端錯盤子了。」

「哪，帳單給你。」琦菈扔下一張紙就走掉。丹尼爾望著她的背影搖頭。

「喔，不會吧！」荷莉笑了。「她這次搞了什麼飛機？」

「原來如此。」他說著再抬頭看她。「那我希望他現在已經完全康復了。」他和藹地微笑。

琦菈挑起眉頭，看著荷莉，對她眨眨眼，然後瞄了桌面一眼，發現二十歐元的紙鈔。「哇，謝了，老姐，我怎麼不知道妳小費給得這麼慷慨？」她把錢收進口袋，轉身去招呼另一桌的客人。

荷莉點著頭，盡量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模樣。

「對，他這人其實沒有惡意，本性不錯。」

他把眼鏡退到鼻尖，默默翻閱履歷。荷莉專注地看著他，希望從面部表情解讀出端倪。想得容易，做起來可不簡單，因為他屬於那種閱讀時永遠皺眉的人。如果他不屬於這種人，就是見了履歷之後不太滿意。她等著面試官講話，眼睛始瞄像其他地方，看見桌上擺了一禎銀框的相片，主角是三位美女，年紀與她相仿，全對著鏡頭展現歡樂的笑容。她一直面帶微笑看著相片，等到她提高視線時才發現面試官已經放下履歷，正在觀察她。她趕緊微笑一下，盡量表現出職業精神。

「對不起。」她高聲叫嚷，而且很不禮貌地彈指。「請趕快過來我這桌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