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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的，伊凡。」歐珀悲傷搖頭，她語氣中的軟弱說服了他。要是她說得強硬，他一定會狠狠回敬，可是她的聲音披露了她的痛苦。「一定行不通的。」她不需要多說什麼。
吉歐弗瑞站起身，抓住他的拐杖，走向前門。他打開門，站在門邊。
伊莉莎白坐在樓梯底端，望向窗外的庭院，牆上的時鐘告訴她現在是傍晚六點五十分。伊凡從來沒有遲到過，她希望他平安無事，然而現下她心中的憤怒多過擔憂。從星期六晚上他的行為判斷，他之所以會缺席，八成是因為膽怯，而不是想玩弄她。星期日她想了伊凡一整天，想著沒有遇過他的朋友、家人和同事，想著他們之間缺少性行為。在她努力尋找睡意的死寂夜裡，她發現她一直試著避開癥結所在。她覺得自己知道問題：伊凡若不是已經有了伴侶，那就是不願踏入這樣的關係。
「晚安了，我的愛。」歐珀親吻他的臉頰，他輕輕闔上雙眼。「明天見。」
「他看起來常常到處旅遊。」伊凡看著周圍的照片。吉歐弗瑞站在艾菲爾鐵塔前、吉歐弗瑞站在比薩斜塔前、吉歐弗瑞躺在某個遙遠國度的金黃色沙灘上，照片中不同年齡的他看起來很開心、很健康。「至少他可以用某種方式活下去，自己找到這些消遣。」他鼓勵似地微笑。
歐珀困惑地看著他。「伊凡，可是我也跟他去了那些地方啊。」她的前額皺起。
「我跟你說過我知道墜入情網的感覺。」
她說起她的www.hetubook.com.com故事，手中捏住面紙，雙眼臉頰濕成一片，一縷縷髮辮遮住了臉。
「等待。」歐珀平靜地回應，「現在幾點？」
「跟我來。」歐珀對伊凡說，她橫越馬路，進入那幢屋子。
伊凡看著小屋。「我敢說他們開出很好的條件。他可以拿那筆錢在好萊塢買下別墅。」
「這幢屋子看起來真有趣，自己單獨站在這裡。」伊凡評論道：「有點孤單，也有點格格不入。」
他環視周圍，紅色康維斯運動鞋踩中水窪。「我決定石子路是我的最愛。」
老人的雙手依然攀住門框，泛起水光的雙眼直視前方。
「他聽不見也看不見你，我們對他來說是隱形人。」歐珀高聲說道。她接下來的幾句話改變了伊凡的生命，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每天都會聽到，只是從來沒有以這樣的順序排列。
「我們要做什麼？」這是離開辦公室之後，他第十次提出這個問題。他們站在對街，伊凡看著歐珀眺望小屋。
「哦。」伊凡柔聲道。
「伊凡，這就是我一直想跟你說的事情。」她低語，「你跟伊莉莎白可以幸福快樂地住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任何人會知道。可是你忘了，她每年都有一次生日，而你沒有。」
「那個老人不會介意我們像這樣打擾他嗎？」
「嗯。」
伊凡開始顫抖，歐珀把他抱得更緊。「哦，伊凡，我很遺憾，我真的非常非常遺憾。」
老人漫步走進房間，一陣乾咳止住他的
https://www.hetubook.com.com步伐，他瘦小的身軀抖個不停。病痛令他皺起臉，他雙手緩緩放上椅子的扶手，坐進自己的位置。
「我遇見他的情況跟你和伊莉莎白的很相似。」稍後，等到他終於止住淚水，歐珀向他說明。
歐珀嘆息著再次握起雙手，幾乎像是擁抱著自己以承受這個消息。「嗯，我愛上的那個男人就住在這裡。」
「我們剛見面時，我每天晚上都在七點到九點之間拜訪他家。」她解釋道，「我沒辦法開門，所以他會在門邊等我，自從我們相遇之後，他每晚都這麼做。所以他不願意賣房子，他認為我只能用這種方式找到他。」
伊凡張大了嘴。前門關上，腳步聲緩緩踏過吱嘎作響的樓板。「不可能！」伊凡撕聲說，「那個老人？可是他超老的，至少有八十歲了吧！」他震驚地低語。
歐珀看著伊凡的臉龐在幾秒鐘內浮現許多表情：困惑、震驚、懷疑、憐憫，等他拿歐珀的話語套入他自己的處境後，他臉上只剩絕望。他的臉皺成一團，血色全無，歐珀衝向前，穩住他搖晃的身軀，他緊緊抱住她。
「班傑明，我是伊莉莎白。」她說話的速度比以往還要快，不讓自己有機會退縮。「今晚要不要去吃壽司？」
「遇見他時，他四十歲，我們共渡了二十年的時光，直到再也沒辦法繼續為止。」伊凡瞪大雙眼，希望回到他心中。
彷彿是聽到了他的提示，紅磚屋的前門敞開，一個老人靠在門邊，用門框支撐和_圖_書身體。他凝視屋外，望向遠處，像是注視著過去。
伊凡疑惑地看著她。
「因為我不是我曾經是的那個人，或許這就是你沒辦法在照片裡看到我的原因。他注視的是不同的人，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的牽繫已經斷了。」
她馬上決定要疏遠他。今晚她要跟伊凡討論這件事，將它徹底解決。他們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她的人生充滿衝突，可是就她所見，伊凡總是努力避開衝突。時鐘指針滴答旋轉，他已經遲到五十一分鐘了，感覺她根本不需要和他談起這件事。她穿著嶄新的奶油色居家牛仔褲與襯衫，這是她從未穿過的顏色，她覺得自己好蠢，蠢到會聽他的話、相信他，蠢到沒有好好解讀所有的徵兆，更糟的是蠢到對他傾心。
伊凡重重吞嚥。
她輕輕搖晃哭個不停的他。
她的怒氣掩蓋了痛楚，但現在她最不想做的就是獨自待在家裡，她讓這份苦痛浮上檯面。她很擅長這種事。
「來吧，該走了。」歐珀起身，走向玄關。
「這裡跟妳的辦公室一樣誇張。」他取笑道，「好啦，現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歐珀轉身露出傷心的微笑。「剛才我說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
伊凡在起居室裡找到歐珀，她舉目四顧覆滿牆面的裱框相片。
「哦，很好啊。」他略感訝異，「妳幫他拍照嗎？」
「我犯下了你犯的每一個錯誤。」她吸吸鼻子，擠出微笑。「我甚至犯了你今晚原本要犯下的錯誤。」
「不是的。」她的臉垮了下來。「我也和_圖_書在照片裡，你沒看到嗎？」伊凡緩緩搖頭。
「他為什麼不能再看到妳了？」伊凡看著吉歐弗瑞抓起一把藥丸，配水吞下。
過去的她，罔顧心中所有蠢動的情感。伊莉莎白很少不去計劃，也很少不知道這段關係會有什麼發展，如此重大的改變令她不安。她喜歡穩定與規律，這都是伊凡欠缺的特質。好吧，現在她確定這可能行不通，她正坐在樓梯底端，等待自由的靈魂來訪，正如她父親。她從未跟伊凡討論過她的恐懼——為什麼？因為當她跟他共處時，一切的恐懼都消失無蹤。他會飄然出現，握起她的手，領著她翻開生命中另一頁刺|激的篇章，有時她不太想跟他一起往前衝，有時她會焦慮，但在他身邊，她一點都不緊張。只有在離開他的時刻，比如說現在，她才會質疑一切。
她拎起話筒，按下號碼。
她清清喉嚨，壓過時鐘滴答聲的嗓音帶著輕微的顫抖。「伊凡，記住，四十年前他跟我相遇時一點都不老，他跟我現在的模樣相同。」
「哦……」她仔細打量照片，似乎看到了跟伊凡眼中不同的影像。
「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歐珀說，「這幢屋子的主人拒絕把它賣給周圍的業主。他要待在這裡，任由那些工廠蓋起。」
歐珀微微一笑。「伊凡，他就是我愛上的人。」
「好吧。」伊凡笨拙地收起手。「那我要經過你身邊，跟歐珀會合了。」他進門時，老人的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這屋子聞起來好老，帶著老人跟老家具、收音機和*圖*書、祖父大鐘的氣味。大鐘的滴答聲是寂靜屋子裡最響亮的聲響。時間的聲音和氣味是屋中的精華，漫長的歲月在聆聽這些滴答聲中渡過。
伊凡點頭。
伊凡看著他衰老的身形左搖右晃，再次望向遠方，或許是想起了他們在海灘上打鬧或參觀艾菲爾鐵塔的日子。伊凡不希望伊莉莎白也變成這樣。「再見了，我的歐珀。」他嘶啞地輕聲道。
歐珀輕笑一聲。「伊凡，你知道嗎？你很容易愛上各種事物呢。」她繼續往前走，沒有等待他的答案。這樣很好，因為伊凡也不確定要如何回答。
伊凡快步跳過街道，停在門邊。「呃，哈囉，我是伊凡。」他伸出手。
兩人坐在歐珀的愛人吉歐弗瑞他家起居室的扶手椅上。他只是默默地坐在窗邊的位置，環顧屋子，不時發出駭人的咳嗽聲，引得歐珀保護似地跑到他身邊。
「歐珀。」伊凡輕聲說：「我不能進入陌生人的家。」可是歐珀已經鑽進屋裡。
伊凡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歐珀，難掩作嘔的表情。
「這裡是哪裡？」伊凡走在都柏林市區角落的陰暗石子街道上。凹凸不平的路面積起一灘灘水窪，此處幾乎只有倉庫跟工廠，一幢紅磚屋子獨自立於那些建築物之間。
「我依然每天來這裡。」她一邊解釋，一邊東張西望。
伊凡看了看錶。「伊莉莎白一定會生我的氣。」他嘆息。「剛過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