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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沒有理會她。「跟妳說，妳今天不需要任何規定或行程表，就讓大家依自己的喜好來，在庭院裡走來走去，跟其他人聊天，自己挑選食物。就算是從蘋果派開始又怎樣呢？」伊莉莎白一臉驚恐。「從蘋果派開始？」她咕噥道：「可是那是放在桌子的另一端啊。不行，伊凡，你得要告訴他們隊伍是從哪裡排到哪裡。我沒時間啦。」她衝向廚房。「爸爸，希望你別把所有的雞尾酒香腸吃掉！」

班傑明揚起眉。「真的？妳對他不是很好吧？我開始覺得你們兩個之間有什麼了。」

樂趣由此而止。這是我最最不喜歡的部分。

「在——這裡。」我不耐地站起來找她。她的目光掃過我，繼續在花園中搜索。

我看著盧克在帕比的協助下端出伊莉莎白的生日蛋糕，領著大家一起唱生日快樂歌，伊莉莎白又驚又羞，臉都紅了。我看著她往四周尋找我，卻找不到；我看著她閉眼許願，吹熄蠟燭，像是那個從來沒有渡過她十二歲生日派對的小女孩。我想到歐珀曾說我沒有生日，不會變老，而伊莉莎白每年都會渡過這一天，每一年都會。鎮民笑著歡呼，看她吹熄蠟燭，可是對我而言，它們代表時光的流逝，她吹熄那些跳躍的焰光時，也吹熄了我心中殘存的些許希望。它們代表了我們無法在一起的原因，那狠狠戳中我的心。愉快的賓客歡欣慶祝，而我卻在自憐，和-圖-書我無法不察覺到隨著時光流逝她變得越來越老。我就是感覺到了。

我點點頭。

伊莉莎白困惑地看著他，陷入沉思。「好吧，很好，謝謝你。」她繼續東張西望。我看著班傑明套上圍裙，伊莉莎白向他解釋一切。我從外頭看著，再也不是這幅圖畫的一部分。客人陸續抵達，庭院漸漸擁擠，音樂開始播放，話聲和笑聲越來越響，食物的香味越來越濃，我覺得頭暈目眩。我看著伊莉莎白強迫老喬品嚐她泡的花式咖啡，圍觀的眾人哈哈大笑；我看著伊莉莎白跟班傑明的頭越靠越近，他們分享了某個祕密笑了起來；我看著伊莉莎白的父親站在庭院邊緣，拄著黑刺李木手杖，另一手端著茶杯，渴求地眺望連綿的山丘，等待另一個女兒回來；我看著布瑞肯太太跟她的老太太朋友們站在點心桌邊，偷偷摸摸地多拿一塊蛋糕，以為沒有人看到。

「我八歲之後就沒有做過這種事了。別這樣瞪著我，你還有事情要做呢。」她狠狠說道。

被她叫住，我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我整天都在這裡啊。」我虛軟地說道，細細品味與她那雙棕色眼睛對望的每一秒。

「伊莉莎白，放輕鬆！」伊凡笑道。

「可以保護妳不受雨水侵襲。」伊凡柔聲解釋，「我想前幾天半夜妳應該用得到它。」伊莉莎白聽懂他的意思，額頭恢復平滑。「謝謝，你真是和圖書體貼。」她擁抱他，突然抬起頭問：「可是，你怎麼知道前幾天的事情？」

她環視庭院，雙手扠腰，像是在巡邏一般。

「客人從側門進來的時候，會先到這裡，拿餐巾、刀叉、盤子，接著是這邊。」她仍舊抓著他的手臂，話說得飛快。「你要在這裡負責烤肉架，烤出他們從這裡挑選的任何東西。」她指著旁邊小桌上的肉類。「左邊是醃過的肉，右邊是普通的生肉。不要弄混了。」伊凡張嘴想要抗議，但她豎起手指，繼續道：「他們拿了漢堡麵包之後，來這裡夾沙拉。請注意，漢堡的醬料在這裡。」

伊莉莎白沒讓笑容動搖。她希望是如此。「老實說，他人就在這裡，或許我終於有機會介紹你們兩個認識。」她掃視庭院，納悶為何班傑明總是用那種覺得有趣的眼神看著她。

「請給我橄欖口味的，橄欖是我的最愛。」

「不可能。我在這裡待了五分鐘，完全沒有看到你。你沒事吧？」她一臉擔憂。「你的臉色好蒼白。」她摸摸我的額頭，「你吃過了嗎？」

伊凡點頭。

班傑明又笑了。「真是剛好。妳問得真委婉，不過我可以幫妳這個忙，沒問題。」

「怎麼說？你們在鏡芝響換不會烤肉嗎？」她挖苦道。

「對。」她翻了翻白眼，不過伊凡看得出她不是真有此意。「你幾天沒來這裡，沒看到我面對了家庭的祕密、淚水、破裂還有和hｅtｕb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解，可是我們走過來了。」她放鬆片刻，對伊凡微笑，但門鈴響起，讓她跳了起來，臉蛋驚慌地擰成一團。

「在他們來到這裡之前，我要送妳一個禮物。」伊凡伸出一直藏在背後的手，他遞出一把紅色雨傘，她困惑地皺起前額。

「只有一個。」他抓起一顆橄欖，在她來得及搶下之前丟進口中。「妳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情？」

她轉過身，雙頰一紅。自從伊凡在工地的牆上擅自用紅色油漆亂塗亂寫，說她喜歡班傑明之後，她就沒有見過他了。

我深吸一口氣，試著不陷入恐慌。「伊莉莎白。」我的聲音是如此顫抖又遙遠，連我都認不太出來。

「爸爸？」伊凡瞪大雙眼。「他在這兒？」

「伊凡！」伊莉莎白從背後揪住我。「你剛才跑哪兒去了？我到處找你耶！」

班傑明捧著花束和一瓶酒出現在柵門邊。「伊莉莎白，生日快樂。」

好吧，變得柔軟的並不是一切。

她沒有轉身。「不知道他跑哪兒去了，剛才他人還在這裡。」她聽起來很生氣。「他應該要幫我準備好烤肉架。」

「伊凡，很高興你來了。」伊莉莎白衝出廚房。

「請來這裡！」她對訪客大喊。

可是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伊凡？」我聽到伊莉莎白呼喚我的名字。

他遞出禮物，她手中還拿著雨傘，費了一番工夫才接過那些東西。班傑明看到那把傘，笑了出和-圖-書聲。「我不認為妳今天需要這東西。」

她瞇細雙眼，好奇地上下打量我，緩緩說道：「好，我去拿過來，別再消失了。我想把你介紹給幾個人，可以嗎？」

「謝謝。」伊凡笑著轉身向她打招呼。「哇，看看妳！」他張大嘴。伊莉莎白身穿簡約的白色亞麻夏季洋裝，襯得她深色的肌膚更加美麗，長髮微微鬈曲垂在肩上。「轉一圈讓我看看。」伊凡依然被她的外表震懾。她的表情溫和許多，她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柔軟不少。

伊莉莎白翻個白眼。「因為，」她拿餐巾擦拭汗濕的手掌。「我從來沒有招待過客人，既然你把我扯進這個爛攤子，我需要你幫我。」

我就像是美術館裡的參觀者，站在繁忙的畫像前，試著參透其中的奧祕，愛它愛得只想跳進去，成為它的一部分。我被伊莉莎白家的後院推得越來越遠，我的頭暈眩，膝蓋發軟。

伊莉莎白生日當天，她的庭院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瘋帽匠的茶會一般。她在庭院中央擺上一張長長的餐桌，覆上紅白相間的桌布；桌上擺滿大大的餐盤，盛裝雞尾酒香腸、薯片、脆片與沾醬、三明治、沙拉、冷肉和甜點。庭院裡的草木修整成最有活力的模樣，也種下新的花朵，空氣中飄散著剛除過草的氣味，混雜著角落烤肉架的香氣。這天很熱，靛藍色天幕沒有半片雲朵，周圍的山丘呈現濃郁的翡翠綠，草坡上的綿羊如同雪花https://m.hetubook.com.com。得要離開如此美麗的地方、可愛的人們，伊凡的心隱隱作痛。

「謝謝。」她走向他。

幾分鐘後，她端著一大片披薩衝出來，聞起來很棒，我的肚子歡喜得高鳴，先前我完全沒想到自己餓了，我伸手想要接過那片美味的披薩，可是她的棕眸一暗，表情變得冷硬，她端走盤子。「伊凡，該死，你跑哪兒去了？」她喃喃低語，目光掃過庭院。

伊凡笑了。「伊莉莎白，妳不會有事的，可是烤肉這事我絕對幫不上忙。」

我只能點頭。

「好吧，讓我帶你看看這裡的設置。」她拉住伊凡的手臂，將他拖向餐桌。

「哦，這個嗎？」伊莉莎白的臉更紅了。「這是伊凡的禮物。」

伊凡捏起一顆橄欖，被她一掌打回碗裡。她繼續說明：「甜點在那裡，茶跟咖啡在這裡，左邊的瓶子是有機牛奶，右邊是普通牛奶；廁所從這扇門進去，只能往左手邊走，我不希望他們在屋子裡到處亂跑，可以嗎？」

「我在這兒。」我沒有抬頭，忙著幫盧克戴上派對帽。

「伊凡？」她又喚了一聲。

我的心跳停了，我發誓我感覺到它停頓了一瞬。

「有什麼問題嗎？」

我搖搖頭。

現在我的膝蓋軟到撐不住身體，我跌坐在草地上，背靠著屋子的外牆，手肘撐著膝蓋。我聽到細語傳入耳中，感覺到盧克甜甜的溫暖吐息。「發生了，對吧？」

「我剛熱了些披薩，幫你拿一片好嗎？你想吃那一種披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