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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邀約信

作者:西西莉雅.艾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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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吧!」
「我本來要晚一點再把它交給妳的。」葛萊漢不正經地說道,並從他的上衣內袋拿出一個信封。
「沒錯。那就是曲球的目的,它會讓打者揮棒落空。」
當我聽見辦公室的門打開時,我將填字遊戲藏到一些文件下面,假裝專心在做新的手冊,這時魚臉踩著蹣跚的腳步經過,身後拖曳著皮革及香水的氣味。愛德娜.拉森是我們部門的頂頭上司,看起來非常像一條魚。她的額頭很高,髮際線的位置過高,眼睛外突,臉頰凹陷,她塗上古銅色的亮粉以強調原本就已經高聳的顴骨,如今又更加明顯。魚臉走進她的辦公室,我等待她的活動百葉窗拉開,但是卻沒有。我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在做同樣的事。我們等待召開會議等了好一會兒,後來我們意識到這只是例行性事務,這個謠言只是導致大家對於究竟是布萊恩.墨菲還是布來恩.凱利說的話比較有影響力起了小小的討論。
每天早上我在辦公室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八卦婆,但她父母親在她受洗時將她取名為露意絲。我叫她八卦婆是因為她的興趣嗜好。她是一名主管,再過一年就要結婚,而且從她在媽媽肚子裡的第一天開始就已經在計畫她的大日子了。當老闆魚臉不在辦公室時,她就會翻閱雜誌並撕下照片,製作她人生大事的心情塗鴉板。我並不是說我是個實實在在的女人,但是我認為我至少擁有一些真材實料,但是我對她不停地在聊各種表面的事物感到厭煩,無論她嫁的男人是誰,都是相同的選擇。她無止盡地探詢其他人「特別的日子」。與其說她是一個喜歡蒐集情報的人,還不如說她是一條食人魚,因為她會在你講話的同時,狼吞虎嚥地把每個字吃掉。跟她講話就像面試一樣,我知道每個問題的目的都是配合她對於自己的生活所做的決定,從來就不是好意要問我的生活。她對於不喜歡的東西會嗤之以鼻,當她聽到愉快的事,幾乎不會把話聽完,就匆匆忙忙跑回自己的辦公桌記錄她的新發現。我極度討厭她,而且她穿著緊身T恤,上面印著可笑的圖案,一點都藏不住她腰間贅肉的模樣,日復一日讓我更加不悅。只要是你討厭的人,就算芝麻小事也會灌溉厭惡的種子,但是相反地,我最討厭布萊克的地方,像是他睡覺的時候會磨牙,最後竟然變成我最想念他的一件事。我心裡想著珍娜那個賤貨介不介意他磨牙。
「是的,沒錯。」我說,努力壓抑住我的脾氣。
「拿來當請帖太貴了。」我沒好氣地說。
「妳喜歡棒球嗎,露西?」
這話可能導致兩種結果,還好她的反應是頭往後仰,開懷大笑。「喔,露西,妳真是一帖良藥;我很需要,謝謝妳。我知道妳喜歡在午餐時間做妳自己的事,但是我必須請妳留下來,萬一他剛好過來的話。當然,麥可.歐康納會帶他參觀我們的辦公大樓,但是當他過來我們部門時,歡迎他來參觀我們的小團隊也不錯。告訴他我們每個人的工作內容,還有我們有多努力工作。懂嗎?」她對我使了個眼色,請不要讓我們任何一個人失業,我很高興她在意這件事。
「顯然布萊恩.墨菲不會。」鼠女說道。「所以是誰說的?」
他又沉默了。
「沒什麼。」
「我不需要這種幫助。」
「真令人難過。」
「真的?」
他沒出聲。
「或許在當時就要抓住他們。」這也太低級了吧,我覺得他連這個都不懂。「所以我們何時要再見面?」
「喔〜嗯。妳可以等到晚上七點多左右我回到家時或是……」我不想這麼做,我不想給她我的手機號碼,我知道這到後來會變成一件麻煩事。
我很意外我竟然不是其中一名先被踢走的人。我在說明書手冊部門擔任翻譯,現在是一個六人團隊,負責將公司的電器產品說明書手冊翻譯成德文、法文、西班牙文、荷蘭文和義大利文。這看似再簡單不過的工作……其實也是啦,只是我不會講西班牙文,或者應該說我會講,但講得不好;所以我將這部分的工作外包給一位接案人,她西班牙文講得很好,事實上是超好,因為她其實是馬德里人。她不介意做這件事,而且在耶誕節的時候送她一瓶Poitin當賀禮根本不算什麼,目前為止這招很管用。只是我的接案人常常偷懶,不但動作慢,還時常在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才寄譯稿給我,讓我提心吊膽。我有商業和語言學士學位,以及國際貿易的碩士學位,我曾經在米蘭和https://www•hetubook•com.com德國各工作一年,在巴黎的商業學校攻讀碩士學位;為了製作個人專題,我還去上夜間部的課學荷蘭文。但是在馬德里一個女性朋友的婚前單身派對上,我認識了現在變成我的西班牙文擋箭牌的女子。雖然我不像我父親和瑞里一樣攻讀法律,或是像菲利浦讀醫學,但是我認為父親對於我的大學成績和對語文的學識確實稍微感到驕傲,直到我換到這個工作,他對我的一絲絲欣喜都煙消雲散了。
午餐時間我像以往一樣單獨行動,這是我連續第二週把車開回車庫。我一到那裡就有人交給我另一封人生寄給我的信,我回到辦公室時心情更糟了。
「我在忙。」
「喔,不是的,我不能去看她是因為……」她回頭看著屋裡的寶寶。
「因為布來恩.凱利最愛胡說八道。」我故意把它顛倒過來說。花|花|公|子又笑了,他是唯一注意到的人。
「有關係嗎?」
她又輕聲地道了聲謝。當我站在電梯門前時,她從走廊那頭提高聲音說:「露西,萬一我改變主意,需要妳的幫忙,妳知道的,萬一有緊急狀況,我要怎麼跟妳連繫?」
我嘟起嘴巴。
「我向來覺得他們兩人名聲還不錯。」快停彬彬有禮地說道。
他和他說的類比;人生已經丟給我一顆曲球。
我鬆了一口氣。「當然。只不過這不是一個典型的德國名字。」我笑道,並走出去,關上門。
愛德娜皺起眉頭。「我想沒有吧。為什麼這樣問?」
「我妹妹以前也接到過他們的信。」她說道,並端詳著我。
我將水壺裝滿水。
「就是做事,我的天啊,我必須要解釋每個小細節嗎?」
「謝謝。」我坐在她面前,靠在她辦公桌的邊緣。
他在講話之前甚至沒等我問好,「終於讓你注意到我了嗎?」
原本在看文件的她抬起頭來。
「開玩笑的啦,但是很高興知道你們關心我。」我笑笑,他們全都鬆了一口氣,但是有一點不高興。可是我想起愛德娜剛剛跟我講的話,突然覺得緊張了起來。我敲敲她的門,又走了進去。「愛德娜。」我語氣急促地說道。
沒多久,愛德娜的門又打開了,她的眼睛恢復正常,不過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啊,露西,妳在這裡,我可以跟妳談談嗎?」
「是布萊恩.墨菲還是布來恩.凱利告訴妳關於開會的事?」
「像是剛失去一個朋友。」
我東張西望。
「妳可不可以幫我把這個留在警衛室?我已經通知快遞員來收件,但是他們說他們不上樓。他在睡覺,所以我不能離開他……」
「沒關係,我自己來。」我從他身旁擠過,去拿水壺。他從流理檯邊將身子挺出來,害我不得不磨過他的褲襠,我很想踹他一腳。葛萊漢是辦公室的風流鬼,他看了太多的《廣告狂人》(Mad Men)影集,隨時留意哪裡可能發生辦公室戀情。當然,他已婚有小孩,平時都把額頭上油膩膩的捲髮往後梳,想盡辦法要追上他的麥迪遜大道的廣告夥伴,而且剃完鬍子後塗抹濃濃的爽膚水,當你聞到空氣中飄散著又香又臭的味道時,你就知道他已經來了。我對於他奉承的獻殷勤,一點都不覺得是種恭維,但如果我想跟一隻臭鼬發生一|夜|情,或者如果他不是對每個走進他一英哩體臭內的女人獻殷勤的話,我可能還會覺得是。給他一點稱讚好了,他許下承諾要跟同一個人共度一生,這個人願意跟他分享任何事,包含他的靈魂,然而這個人卻從來不曾瞭解真正的他,如果這個冒險還沒扼殺掉他內在的活力的話,他可能曾經是魅力型男。
「好。」我打算用我的單調乏味讓他知難而退。「星期一,我起床然後去上班;我把車開到車庫,我跟一個朋友一起吃晚餐,然後上床睡覺。星期二,我去上班,我領了我的車、回家,然後上床睡覺。星期三,我上班、回家、上床睡覺。星期四,我去上班、去超市、回家,稍晚去參加一個喪禮,然後上床睡覺。星期五,我去上班,然後去我哥哥家,週末幫他帶小孩。星期天我回到家,看了《花都舞影》(An American in Paris)這部片子,並且在心裡想了一百遍我是不是唯一一個希望米蘿.羅伯斯和傑瑞.穆里根在一起的人?那個法國小女孩把他當傻瓜一樣耍得團團轉。今天早上我醒來,然後就來上班了。現在高興了嗎?」hetubook.com•com
「我確定一切都會安然無恙的。」快停說道。「大家都別擔心了。」
「早安,露意絲。」我對她笑笑,等待今天第一發的瞎問題。
「妳說話像平常一樣的簡潔。更明確地說,它是一種投球法,方法是將往前旋轉的力量傳到球上,使球以向下的路徑下墜。」
當我走進她辦公室時,我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
「一定是私事。」露意絲對著空氣講話。
「誰有多的紙箱嗎?」
「不是,我是說誰告訴我們並不重要。」她羞怯地說道。
「外頭每個人都還好嗎?」
「因為布萊恩.墨菲最愛胡說八道,但是布來恩.凱利不會。」花|花|公|子解釋道。
我們一整個早上都在做事。我在火災逃生口度過哈菸休息時間,這樣我就不必長途跋涉下樓走到室外,但是雖然我不抽菸,我卻真的要抽一下,因為葛萊漢跟著我一起來。我拒絕了他提出的午餐和晚餐邀約,雖然我瞭解這兩件事跟答應與他交往沒有太大關聯,但是他又來跟我討價還價,因此我又拒絕了他想跟我發生沒有牽絆的性|愛的提議。然後我坐下來跟快停討論新的超頂級蒸汽烤箱使用手冊,就算把我們家中所有的電器賣給當鋪,我們兩個都買不起這部機器。愛德娜仍未打開她的辦公室百葉窗,露意絲的視線一刻都沒離開過那扇窗,即使她在電話中也一樣。
「如果在公司裡有什麼地方是我可以讓妳……快樂一點的話,妳會告訴我的,對嗎?」
「布萊恩.墨菲。」露意絲說。
「喔,我剛剛還在想妳是不是想要我跟他上床。」
他們異口同聲發出哀嘆。
「我可以請妳幫個忙嗎?」她的聲音聽起來在顫抖,我立刻轉過身去。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好像哭了一整晚。當我暫時放下我的壞心情時,我覺得自己變和藹了。
「布萊恩.墨菲才是胡說八道的傢伙。」露意絲說道,一臉沮喪。
「他不太會講英語。」她說道。
「我母親昨天住院了,情況不太樂觀。」
今天八卦婆穿了一件輕質西裝外套,裡面搭一件黑色T恤,上面印著莎士比亞的圖案,下面寫著「重文輕色」(Prose before Hos)。有時候我心想她是否瞭解這些字是什麼意思。
「聽起來很難對付。」我故意附和他。
「或者妳可以打電話給我。」她的肩頭似乎放鬆了。我給了她我的手機號碼,然後離開。
「這是哪一種紙啊?看起來好精緻。」
就是這樣,我們全都忍不住大笑,在他們生命中如此糟糕、尷尬的時刻,我們第一次聚在一起哄堂大笑。我說「他們」是因為我並沒有這種感覺,我並不覺得擔心或焦慮或是害怕,因為我並不覺得我有什麼東西會失去。在我上一個工作被解雇後,裁員配套措施相當不錯,遣散費也多。愛德娜的門終於打開了,她紅著眼眶,雙眼佈滿血絲。她環顧我們所有的人,只能用充滿歉意來形容她的神情,在那一刻,我審視自己,看看心裡是什麼感覺,但是我唯一感覺到的就是全然的淡漠。她清清喉嚨,然後開口說:
他還是沒講話。
「德國總公司,先別告訴其他人。我不希望他們除了要擔心眼前的事,還要擔心這件事。」
「好。」她換了個話題。「嗯,我叫妳進來的原因是因為德國辦公室的最高領導人奧古斯都.費南德茲明天要來參訪,我在想妳是不是能夠帶領他參觀並將我們這群人介紹給他認識和-圖-書。也許我們可以盡量讓他感到賓至如歸,並讓他知道我們每個人在這裡都勤奮工作。」
「妳並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請坐,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並不認為我像個機器人般活著,但是不管我做什麼,非常明顯你都不會離開。我今天把車開到車庫,技工凱斯交給我一封你的來信,他已經打開了,裡面竟然白紙黑字清楚地建議說跟他做|愛會解決我的問題。真是謝謝你喔。」
「我現在就要丟一顆曲球給妳。」他簡短說道,聲音聽起來是在戲弄我。
「誰把這個放在這裡的?」我高舉信封,在辦公室裡到處揮動它。「是誰把這封信放我桌上的?」
自從上個星期天我跟人生見面後,每天都接到一封信,我一封都沒理會,這個星期一不會有什麼改變的。我像個只有能力操控洋娃娃的小孩一樣跨過信封,潘先生一定知道自己幹的好事,並察覺到我心情不佳,因為牠離我遠遠的。我去洗澡,從窗簾桿上拉下一件洋裝,幾分鐘就能出門。我將早餐拿給潘先生,不去管那封連續第二週寄來的信,並離開我的公寓。
要解釋史提夫的綽號很簡單。史提夫,感謝他,因為他看起來就像條香腸。
但是他們已經在擔心了,所以我回到我的座位玩我的填字遊戲,留下他們所有人繼續擔心。
電話那頭靜悄悄。
「奧古斯都,他是從……」
我直接走到我的辦公桌,把卡布奇諾空杯丟到紙簍中,將外套掛起來,再走去泡一杯新鮮的咖啡。我們小組的其他人全都擠在長型的茶水間裡。
「布萊恩.墨菲還是布來恩.凱利?」香腸史提夫問道。
「誰告訴妳的?」
「還好,謝謝,我只是……嗯……」當她試著要平靜下來時,顫抖的聲音又開始了。她將背挺直,清清喉嚨,努力要維持某種尊嚴,但是雙眼一直充滿淚水,拚命地想克制眼淚流下。
「我桌上也有一封。」快停說道。
「沒關係啦,羅賓向來會罩他,我想他們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
想到了!迂腐。
我轉了轉眼珠,以最快速度泡好咖啡,從這群人當中擠了過去。「反正就是意味著會有更多人被裁,不是嗎?」我說道,並未特別針對任何人說,也沒有特別有哪個人回答,每個人只是盯著遠方,陷入自己的思慮中,思考著眼前個人的安危。
當我坐下時,我對著老天咒罵了幾句,然後又彈了起來。
「喂?喂?」
「是,他叫柯納。」她又清了清喉嚨。「妳人真好,願意幫我,但我真不想離開他……」
「史提夫,我們可以談談嗎?」
「是,好的。」
一星期後,我在早上七點鐘醒來,精神萎靡不振,我真的覺得這個形容詞再適合不過了。我已經一個星期沒睡好了,時間分秒流逝,直到有重要的事發生在生活中。當一睜開眼睛時,我知道自己心情沮喪,也發覺到屋裡散發惡臭味,那是我留在流理檯上沒處理掉的明蝦冷盤,我對於最深沉的自己感到氣惱,彷彿濕冷的寒氣直通骨子裡,甩都甩不掉。我也認為甚至在我發現它之前,身體已經感覺到有一張新的信封送達燒焦的地毯上。我可以判斷它才剛被留在那裡,因為上面還沒有被撒尿,而且就躺在粉紅色的小貓爪印上方,那些印子是潘先生打翻了明蝦冷盤並帶著染色的爪印在地毯上到處走來走去留下的。
「當然,沒問題。」我從她手中接過一只運動袋。
「早安,露西。」
「忙什麼?」
「真替她高興。說真的,她有接受某個雜誌的專訪嗎?」
我有點不解。
「我也拿到一封。」瑪莉說道,並交給露意絲一起轉交給我。
「妳還好吧?」
包括今天早上在我公寓裡發現的那封信,還有他送到車庫的那封信,光是一天之內,他就寫了七封信給我。我等到平常該開始忙工作時才撥了信上留的電話號碼。我希望是美國派小姐接電話,但是她沒有,結果是他接起電話。
「早。」我回答,並在我煩亂的大腦中搜尋她的名字,但是完全沒有存放資料的空間,只有沮喪。我轉過身背對著她,並鎖上門。
「一定是什麼?」
「等等,等等,我們不要嚇到露西,她才剛進來。」說話的是寬庭,綽號快停,因為他每隔二十二秒雙眼會同時眨二下的習慣,在開會時或是跟一群人講話時就會加速。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有點無趣,我跟他相處沒有問題。他的工作是幫手冊繪圖,所以他和我的工作關係很密切。
她覺得無趣,不再追問。
「抱歉,露西,我現在知道妳的意思了。」她撥電話給我說道:「他是西班牙人。」
https://m•hetubook.com•com我們今天早上在愛德娜的辦公室有一場會議。」鼠女說道,她的小臉很平靜,而且她的大眼睛像一隻受驚嚇的齧齒目動物咕溜咕溜地轉。
露意絲的電話響了,她講電話朝氣蓬勃的聲音取代了沉悶的音調,但是她很快地就失去熱忱,我們立刻可以察覺出來事情不對勁。我們全都停下手邊的工作,盯著她看,她緩緩掛上電話,眼睛睜大看著我們。
我們全都瞠目結舌看著史提夫走進她的辦公室。笑聲沒了,之後看著史提夫離開辦公室,就像看著前男友搬出去一樣。他眼眶含淚靜靜地打包東西——他家人的照片、他的迷你籃球和籃框、他的馬克杯,上面寫著「史提夫喜歡加一顆糖的黑咖啡」,還有裝著滷汁麵條的微波保鮮盒,那是他太太幫他做的午餐便當。然後在快停和我跟他握手道別、葛萊漢拍拍他的背、瑪莉擁抱他、露意絲親吻他的臉頰之後,他就離開了。空蕩蕩的桌子就好像他不曾存在一樣,之後我們默默地工作。愛德娜後來都沒拉起百葉窗,我也沒有在哈菸休息時間偷閒,部分是因為史提夫的關係,但是主要是因為我通常抽的都是史提夫給的煙。不過我心裡在想其他人會花多久時間想到史提夫的辦公桌,還有他的座位光線真好。
我跟布萊克去過。我們所有該做的事都做了——在撒哈拉沙漠騎駱駝、坐在法老王身邊、在紅海潛水、搭渡輪遊尼羅河。不過,八卦婆純粹是為了滿足私欲而問的,若不是這樣,她就能跟我漂浮在美好的回憶泡泡中。「抱歉,沒有。」我回答,她臉上的希望消褪。
「是私事。」
鼠女的眼睛睜得更大了。花|花|公|子給我一個難過的眼神,因為以後沒有人可以讓他糾纏了。
「沒問題,我瞭解。」
「在我切入正題之前,這個先給妳。」她交給我另一個信封。
「喂,你還在嗎?」
「因為你在講一個我一無所知的美國運動,況且我正在工作中,我真的很擔心你的心理健康狀況。」
「不然就是她現在正一|絲|不|掛跳著舞,並且在她的iPod上邊放《渾身是勁》(Footloose)的主題曲邊對嘴。」我亂講一通,但葛萊漢懷抱希望盯著那扇窗子看,在他心中開始盤算新的提議。
「布萊恩.墨菲是哪一位?」八卦婆問道。「他是紅頭髮那個還是頭頂已經禿成地中海的那位?」
她揉揉眼睛,跟我道謝,但是聲音被悶住了,只剩下氣音。
八卦婆走進已經水洩不通的廚房加入我們。「發生什麼事了?」
「妳可以寄電子郵件給我……」我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如此心煩意亂但是卻抱著希望。她的母親可能已經奄奄一息,而我卻要她寫電子郵件給我。
「已經一星期了。」他說道。「我都沒接到妳的回音。」
「喔。」我知道接下來我應該要說什麼,但是我不確定我是否想說,不確定是不是對的。我勉為其難地說道:「如果妳願意,我可以幫妳照顧……」我不知道是要說他還是她,「寶寶。」
「早,露西。」我的鄰居說道,在我的腳剛踏出大門時,她的門就開了。我懷疑她的時機怎麼會抓得這麼好;要是我不明就裡的話,我會猜想她早就已經站在她家門口等我了。
她不當回事地揮揮手以隱藏她的難為情,並試著整理自己的情緒。「我想她住在醫院裡會需要一點東西。我是說,妳會送什麼東西給一個……」她沒把話說完。
「是誰打來的?」香腸問道。
「我完全瞭解。」我馬上插話,鬆了一口氣。「我會幫妳把這東西放在警衛室。」
我轉轉眼珠。「我完全不懂。」
「多麼令人興奮啊!妳覺得繼續像個機器人般活著真的會讓我打退堂鼓嗎?」
我嘆了口氣。「我並不認為這整件事是你跟我就能解決的。可能對其他人有用,但對我卻不管用。我真的喜歡有自己的空間,我喜歡在做事情的時候不會有人一直在我的脖子上吹氣,所以我認為在這件事情上,成熟的做法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被自己的音調和堅定嚇到。聽到我和*圖*書自己講的話,我想跟自己分離,聽起來很詭異,但基本上就是我正嘗試要做的事。我試著要跟我自己分離。
提示:陳腔濫調,指缺乏原創性和智慧。
葛萊漢是唯一聽懂這個笑話的人。雖然我跟他沒有一腿,但是我很感謝他仍然肯花時間聽我說笑話,也因此獲得我的重視。
愛德娜嘆口氣,我聽得出來,並感覺到她一定承受了不少壓力。我走出辦公室,其他人全都圍繞在鼠女的辦公桌旁,就像企鵝擠在一起相互取暖,並深怕自己的蛋會掉下來一樣,他們全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用慘澹的表情擔心我已經被炒魷魚了。
「妳聽說了嗎?」鼠女瑪莉用她那總是低於一般人說話分貝的聲音說道。瑪莉的眼睛幾乎是她的頭的兩倍大,真是自然界令人驚嘆的奇蹟。她的鼻子和嘴唇在她臉上只剩一丁點,因此她的綽號叫鼠女。
我皺起眉頭。「是啊,當然,我真的很好,愛德娜,謝謝妳。我想這只是電腦出了問題之類的差錯。」
「這是怎麼回事?在開祕密會議嗎?」
「這是什麼信?」露意絲問道,收集了所有的信封,然後交給我。
「他們不讓妳探視?」
「有,就是拿球的人丟給拿球棒的人。」
「妳有沒有聽過曲球?」
「你是要……」我在辦公室裡東張西望。「你在這裡?你不可以在室內玩球,你應該知道這點。」
「愛德娜。她一定有私人問題。」
我轉轉眼珠,從她手中接過來。
全場鴉雀無聲。我看著在接待處的露意絲,她聳聳肩。「我們全都在員工餐廳吃午餐,沒有人看到,但是我也拿到一封,指名要給妳。」她拿著一個信封走向我。
「又不是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充滿歡笑,我們甚至不喜歡彼此的陪伴。我是說真的,我們應該分道揚鑣。」
「那就是胡說八道的下場。」我小聲地說道。
「我在上班時間是不允許講私人電話的,所以我現在就應該要掛斷了。」
我在街角的星巴克買了一杯卡布奇諾,然後又買了一份報紙,而且為了開賽巴斯汀去上班我一定又會錯過火車上的小帥哥。今天我一定得把它開到車庫,我怕死了帳單。我用身分證走進辦公大樓入口處的十字旋轉門。曼堤克(Mantic)公司位於市郊的新商城裡,它的建築看起來像外星人的太空船著陸。十年前,他們將工廠搬遷到愛爾蘭,以聰明的策略將辦公室合併在一起提高生產力,而且自從搬來這裡並付了高額的租金後,他們的利潤下滑,因此必須從原本一千兩百名員工裡裁撤一百人。
「有什麼差別?」鼠女問道,眼睛睜得大大的。
「露意絲從行銷部門的布萊恩那裡聽到的,每個人的部門都正在開會。」
「布萊恩.墨菲的萊有草字頭,布來恩.凱利的來沒有草字頭。」我說道,我很清楚那並不是她真正的意思。當花|花|公|子自顧自地笑起來時,我的頸部感覺到他的氣息,我覺得很開心。我是個愛耍寶的人,大家都知道。
曼堤克是希臘文,意思是「擁有預知和占卜的能力」,真的很諷刺——看到他們陷入所有麻煩中,但是沒有人嘲笑這個笑話。目前看來,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確定我們很安全,但是大部分人在經過這麼大規摸的裁員,受到驚嚇後,都覺得要小心翼翼。我們四周都是離職員工空蕩蕩的辦公桌椅,雖然我們很同情他們丟了差事,但是也熱衷於找一個位置更好的桌子和更舒服的椅子。
我臉上微笑,但心裡在哭泣。我很焦慮,非常焦慮,因為除了在餐廳點一系列的肉彈雞尾酒(Slippery Nipples)以及詢問哪裡有夜店外,我腦袋裡沒裝多少其他字彙,雖然我的同事們並不知情,但是他們得仰賴我的閒聊以安然度過下一波的裁員。當我坐下來,看到那堆信依舊躺在我的辦公桌上時,剛剛跟人生的對話才讓我恍然大悟。
「怎麼了?」葛萊漢問道,一副看笑話的樣子。
「是啊,她離開了她老公,現在住在紐約。」當她提到她的家人時,表情變了,可是看起來還是像一條魚。「他是個混蛋,她現在真的很快樂。」
「早安,公主。」花|花|公|子葛萊漢跟我打招呼。「要來杯咖啡嗎?」
我的人生掛我電話。
鼠女拉開門。「露意絲?」
「其他部門剛結束會議。布來恩.凱利走人了。」辦公室裡一陣死寂。
「聽說什麼?」
「至少我幫助你遇到男人。」
「妳有沒有去過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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