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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屠龍記

作者:還珠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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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禦邪除凶 萬頃煙波飛血雨 臨危遇救 千重雷火擁青蓮

第三回 禦邪除凶 萬頃煙波飛血雨 臨危遇救 千重雷火擁青蓮

沈琇見那寶珠,約有兩寸圓徑,形如青灰色的玉球,乍看祇形色特大,與常見寶珠不同;細一照看,內裡彩氣氤氳,光霞徐徐流轉,變幻不停。拿在手中,微一撥動,隱聞異香,知是一件異寶。妙一夫人,再一說那妙用,心更驚奇。
沈琇見三妖人才一照面,便死了兩個,滿想這一個也難逃一刀之劫。及見刀光到處,妖人化作一片烏金色的雲光,比電還快,一閃不見;同時,前面所佈妖陣也自失蹤。雖然性剛膽大,畢竟累世修為,此生又得玄門真傳,功夫大進,見聞廣博,原非昔比。見狀知道敵人,必是大舉前來,妖陣厲害,絕不會就此撤去;不是另有餘黨隱藏陣中尚未出面,便是幾個首惡要來為害。
「那麻子便是我的仇敵,名叫曾滿成,所用邪法最是陰毒,知我吃了眼瞎的虧,祇此一子,絕不捨將元神附在小兒身上,與之拚命,法力雖不比他差,上來必是祇守不攻。但我有兩件法寶是他剋星,為此遍設埋伏,凡我今日所經之處,沿途均有邪法禁制;使我到時措手不及,好下毒手。誰知人太驕橫,以為凶威遠播,無人敢惹;他那禁制鎮物,均有太陰六癸邪法防護,我如先去破他,無異自投羅網。不特公然當面下手,目中無人,事完,並還大模大樣走去。
妖人剛一脫身,銀虹忽然不見,也未追趕;眼看妖人祇剩拳大一點紅影,就要竄向遙空層之中逃去,猛又聽一聲輕雷過處,西南方天邊,現出一蓬五彩明霞,橫張空際,擋住妖人去路。妖人飛星跳擲般,或左或右,略一衝突,便吃那一片明霞彩網兜住。緊跟著,網中金光電閃,宛如雨雹,一片風雷之聲響過,連妖人帶霞光雷火,全都不見。依然雲白天青,日耀當空,湖上濃霧,也全消散。這原是同時發生瞬息間事,妖人來得迅速,消滅得也更快,共總不過幾句話的工夫。
尤南旺哈哈笑道:「無知鼠輩,以為有了兩件鬼母所傳的法寶,便可橫行,穩佔上風麼?卻不知你祖老子尤南旺,早就安排好了羅網,至多逃得你們為首三個鼠輩;這還是你祖老子,開籠放鳥,不肯斬盡殺絕,饒你三人狗命。像秦老和所約的幾個狗崽,連同兩個小狗男女,休想逃我毒手!」說時,似聞黑女急嘯之聲由廟中隱隱傳來,黃魏二人,面色立轉驚惶,黃虯正在悄告秦老說:「敵人厲害,還在其次,此時忽來正教中的高人,祇恐敵我雙方均不見容。你們可速逃命,待我一人與敵一拚,好歹也殺他兩個出氣。」
這時眾人恰均同在太元洞中修煉,聞訊紛紛趕出,問知經過,不便上前談問。待了一日夜,沈琇師徒,祇管轉世不久,功力尚差,始終神情,絲毫不懈。眾人正商計,師父神遊回來,萬一怪罪,一起為他跪求寬恕。忽見洞中值班弟子萬里飛虹佟元奇,出喚沈琇師徒和眾弟子入見,眾人應命,同去洞中。參拜之後,沈琇師徒仍跪地上,自供罪狀。
真人始而未理,最後說道:「你隨我多年,難道還不知我對門人,平時雖甚寬厚,持法素嚴,向不徇情寬縱麼?你自有你前途,求告無益,各自去罷!」
周葉二人,對於眇姑原有極深用意,看得最重;見他情急救父,以死相拚,自不捨其送命,一面苦口相勸,一面暗中戒備,以防破臉。妖人越發怒火上撞,說妖徒被殺,形神皆滅,新仇舊恨越來越深,非報不可!執意要將閔氏父女慘殺。雙方正在爭執,不料白雲大師同了女弟子萬珍,偶遊君山,發現邪氣與妖法禁制,知有妖人為惡作祟,立時趕往。眇姑轉世時,未經仙法禁制靈慧,一見面,便認出前生師執白雲大師,忙即自道來歷,急喊求救。周葉二人本不致死,也是惡貫滿盈;不特未與眇姑一起,求其解說,反因來人不是庸手,邪正殊途,原是水火,竟隨曾滿成同用邪法抵禦。曾滿成也將妖旛展動,還在妄想把來人擒往,逼那少女從順,供其淫慾。滿台黑氣,剛剛湧起,吃大師揚手一太乙神雷,首將法台上妖旛法物,全數震成粉碎!師徒二人的飛劍,再吃劍光一絞,眾妖人全數畢命。祇有曾滿成、周卓二妖魂乘隙遁走;萬珍立即追出,剛剛成功,大師也將閔氏父女禁身邪法破去,追出與三人相見,彼此說完經過。
眇姑雖承家學,對於鬼母朱櫻門下終已深悉,方奇怪黑女怎到此時還無動作。那死屍好似越往前走逃難。尤其那兩半頭殼搖搖欲墜,彷彿苦痛已極,不能再耐;離門才祇一半,重又退了回來。退時更緩,雙手緊扶腰間,穩住勢子,緩緩回移。好容易回到原處坐倒,屍首重裂兩段。一溜黑煙過處,小黑人重由屍上躍起,行動如飛;向窗外法台略一張望,便往內室門側掩去。
木排上三妖巫,巴不得敵人這樣,見狀大喜!旁坐兩妖巫,一個朝著身前所懸木片揚刀便斫,一個手持鐵釘便朝雞頭上釘去。說時遲,那時快!魏秦二人一見,喊聲不好!魏皓忙即揚手,飛起一片墨雲,想將法台暫行護住;秦老回手去拔胸前鐵釘,拚著受苦想要破解,已自無及。祇聽喔的一聲,極洪厲的雞啼!跟著,叱的一聲,一片血光突然湧現。台上便有兩人,一個從頭劈為兩半,一個腦漿迸裂,屍橫就地。黃虯一見大怒,口中急喚:「沈仙姑、徐道友,速用飛劍法寶防身,我與這夥妖人拚了。」話未說完,咬破舌尖,張口一噴,立有大片血雲飛起,將法台罩住。魏皓一聲怒吼,把左肩一搖,身後所插短篙尖上,立有一股墨綠色的奇光由血雲中穿出,朝木排上妖巫射去。
沈琇聞言,心更悲痛,知道師恩至重,法寶雖好,不過留念;這張空白柬帖,定必關係他年成敗。重又望空下拜,跪謝深恩,感激涕零,妙一夫人溫言勸起。沈琇略敘別況,和恩師去時情景,正要作別回山,玄真子、齊漱溟等舊同門,和許多外來的平輩道友,都由洞中走出,與之敘闊,並請入洞聚談。沈琇因曉月禪師尚在洞內,兩生受罰,犯規被逐,多半由他而起;這次恩師將道統傳與妙一真人,必正氣憤,入洞難免受他冷言譏嘲。再則此時也實無顏見他,便用婉言謝絕。眾人知他心意,也未相強,師徒二人,便自辭別。
玄真子道:「你前日去往海外追殺妖人,不應不加考查,一到便即下手,以致傷亡太多。適才師父說你近一年來屢犯殺戒,屢戒不悛,這次,反更變本加厲,大為震怒!聽那口氣,大是不妙,師妹還須留意才好。」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三人聞聲卻步,兩句話不到的工夫;那怪聲已橫湖飛來,端的神速無比!同時,聲到人到,祇見前面黑氣之中,突然飛來一個妖人;生得尖頭突睛,闊口連腮,白牙森列,身材矮胖,通體通紅,上下赤|裸;祇腰上圍著一條深紅色的短裙,看去簡直是個剝了皮的血人。再吃四外濃密的黑氣一陪襯,便夜叉惡鬼也無此獰惡醜怪,由黑氣中現身,手舞足跳而來,看神氣似朝黃虯等猛撲。相隔數丈,還未飛出黑氣之外!便將雙手揚起;一手拿著一個死人骷髏,略略搖晃,骷髏兩眼,首發出兩點豆大的綠光;隨由口裡噴出一股灰白色的妖煙,迎著那些火箭,才一接觸,火光便自消滅。另手掌上發出漩渦也似、由小而大、一圈接一圈的白影,正連人往黃虯台前撲到。
一直候到黎明尚無動靜,暗忖照著雙方定約情勢,此時必已劍拔弩張;黃虯既請聯合,早該請往湖畔待敵,如何靜悄悄的?心方奇怪,徐祥鵝忽然悄悄走出,低聲一問,原來祥鵝也是擔心有事,一直在內打坐;又惦記那條船有無損毀,意欲飛往湖邊探看。眇姑正在勸阻,忽聽沈琇醒來呼喚,剛一應聲轉背,祥鵝已往外走去,沈琇已起身趕出,問有何事?眇姑還想主人未起身,見了祥鵝,必不聽其獨往;忽聽打門之聲,祥鵝似在與人爭論,隨見青光閃處,剌的一聲,情知有事,忙和沈琇趕出一看;室門已被飛劍斬裂,外屋有一道童,手持一符,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再看院中,法台仍在,祇黑女一人披髮仗劍而立。空中雲網已收,另有一幢碧光護住黑女;黃、秦、魏諸人一個不見,知道雙方,已經交手。主人此舉料非惡意,祇奇怪既請相助,為何不約同行,反將室門禁閉,並令道童持符守候。
沈琇再看台上,先前由台左側閃出那一高一矮,形如排師,打算與黃虯合力應敵的兩個妖人,也同時失蹤,不知去向。想起今早來時,眇姑所說有兩個左道父執,想將眇姑強行帶走的話,不禁又急又怒!不問青紅皂白,立即飛上台去,向黃虯急問道:「黃道友,小徒今在何處?可是方才那頭插鋼叉、耳貫鐵釘的兩個妖人將他逼走的麼?」
長眉真人雖未當時答應,已有默許;一般同門,多和齊氏夫婦交厚,道法也多弗如,再經過玄真子苦行頭陀三次請求,均認為將來必行之事,齊氏夫婦由此越發勤奮,功力大進;一般男女同門心悅誠服,個個歸心。
沈琇因先逃妖人淫凶狠毒,本欲除害,再聽這等說法,果然上當。眇姑在旁,力勸不可造次,沈琇也料曉月不懷好意;心想至多對方邪法厲害,自己帶有兩件師傳至寶,勝固可喜;敗了,也能全身而退,何必示弱,求人相助。真要不行,再尋幾個交厚的同門,相助不晚。那知剛一尋到島上,正遇妖人約了同黨,在彼祭煉妖陣,越發怒從心起。
沈琇天性嫉惡,聞言大怒,先去民女家中訪看,見乃弟人甚忠厚,略為談了幾句,便自走出。場上山民,全都認得沈琇前生,知是異人。昔年還有多人住他洞中,求藥治病,見洞不在,成了一片整壁,祇當仙去;忽又出現,形貌未變,祇是年輕得多,紛紛上前,向前訴苦;說裘嘉淫惡凶橫,直無人理,山民偶有冒犯,往往失蹤,屍首全無;想去告他,怕見官府又無憑證等語。
曉月禪師微笑道:「本門教規最忌無故殘殺,便遇妖邪惡人,也必分別首從;但可原恕,無不許其自新。重在化惡為善,不許操切。適才我由川峽飛過,發現江中有一盜船,內有三十多人,一齊被人殺死;又將屍首和船,用禁法沉入江心。形勢既極凶殘,法力又差。我恐其為異教中人所破,或是日久失效,殘屍浮起,豈不連累好人?為此又加了一重禁制,將破船殘屍,埋入江底泥沙深處,不令浮起。當時見那禁法,似是本門中人,但一般同門的法力不應這淺;現時想起,定是妹子所為無疑。此事如被恩師知道,於你大是不便。難得恩師近日所煉太清仙籙,功行完滿,正自神遊靈空仙界,不曾醒轉。見時最好不要提起,日子一多,師父也就忽略過去。否則不免怪罪,你又要吃苦了。」
沈琇一聽,少婦竟是眇姑之母么十五娘,又為眇姑之事而來,好生歡喜,敵意全消。早伸手將母子二人,拉向亭側坐下,聽他說完,問道:「你說眇姑快要由此經過,如等黃昏動手,萬一錯過,怎好?」十五娘道:「先前為了眼瞎力弱,好些難處,必須冷不防迎頭下手,方可成功。既有仙姑同行,便可跟蹤追尋,上天下地,不論藏向何方,均能找到,就錯過也不怕了。」
三人本就飢渴,便不再客套,到了裡間一看,主人已設盛筵相待,葷素全備好。徐氏婆媳也還未吃,剛同入坐,黃虯忽來稱謝作;沈琇知他主持法台,關係重要,謙謝令去。黃虯笑答:「無妨,倒是先前,為了魏皓叫陣,迫得敵人惱羞成怒;雙方鬥法甚是劇烈,差一點誤為所算。正在相持之際,敵人也未現出敗象,不知為何,適用邪法傳聲交代了幾句門面話;說定明早決一存亡,今晚已經領教,誰也難佔上風,何必徒勞?我如相迫不捨,他在鴉神港候教,否則,大家暫且歇手等語,說完果然停手退去。連次探查,均無動靜,我料此輩雖無信義,今晚絕不致再作丟人的事;並且所遣妖巫與後來妖黨一死,他已嘗到厲害,也必不敢輕舉妄動。不是勻出時候求救約人,便是準備明早殺手。我這面又來了些幫手,還有魏皓與黑小姑在台上相助,有什警兆立可趕去,何況未必?我也腹飢,正好來陪諸位嘉客。」眾人見他這等說法,祇得罷了。黃虯執禮既恭,人又溫文爾雅,沈、徐、眇姑三人俱都喜他。席終分坐,黃虯早命人搭好床舖,請眾人分別歇息,然後辭去。
三人當中,除眇姑因發現周葉二人,又知妖人厲害,存有戒心而外;沈徐二人,初生之犢不怕虎,又都激於義憤;一見黃虯舉刀斷手,不由著急,忙於往援。也不等走到,各把飛針飛劍發將出去,恰與空中銀虹相繼發動。銀虹來勢稍快,已先將妖人照住,二人如收得快,也可無事。偏生年輕好奇,一見銀虹飛墮,妖人遁走,霧散雲消,面前現出大片碧波;目光到處,瞥見湖面上駛來一個木排,上有好些妖人;當頭一個,披髮赤足,手執桃木劍的黑衣妖巫,身前設省一座首案。案前凌空飛懸著五隻大雄雞,離雞頭尺許,又各懸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右側躺著五人,頭前各有一盞點著七個燈頭的油碗,身上灑了好些米豆五穀之類,裝得和新死的人一樣。右側散立著幾個奇形怪狀、裝束詭異的巫師,那排寬約三丈,長約七丈,由湖面上駛來,其速如飛。先有黑氣遮掩,誰也不曾發現,已離山腳,祇七八丈。
沈琇明知師父春溫秋肅,恩威各得其分,一向言出法隨,照例不容寬假,既然說出這等絕決的話,勢在必行,已難挽回。再一回憶前生,本是人家棄嬰,由懷抱之中蒙師長虎口救去;始而轉託同道女仙撫養,十歲時女仙坐化,由此長侍師門,隨同修煉。小小年紀便得玄門正宗傳授,為了自己天性嫉惡,樹敵太多;如非師父,愛護解救,早已形神俱滅,墮入輪迴。滿擬這次重返師門,永修仙業,不料中了曉月禪師陰謀暗算,鑄此大錯,誤犯教規。雖然師父行法太嚴,不念師徒情義,自己粗心大意,也實有不對之處。想起師恩深厚,從此宮牆遠隔,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跪伏地上,哀求不已。
凌雪鴻笑道:「你不比我,並且還有兩代老人,又在江湖上行船,如何可隨便殺人?先不要忙,等我走後,由黃虯二人擇一僻地,助你下手便了。」黃虯接口道:「徐道友無須忙此一時。我與木排上人俱都不熟,等凌仙姑走後,我命魏皓去往神鴉港,照仙姑所說行事;我師徒安埋完了這些死屍,自會代你尋好僻靜的地方,設下香案,殺賊祭靈。表面作為是我主持,以免將來二位老人家,在江湖行船,遇見妖巫手下黨徒又生事端。」
聞言,一面揚手發出了一片灰白色的妖光,將木排護住;一面仍就加緊施展妖法,將那血雲震破,去制敵人死命。妖光才起,眼前倏地一亮,震天價一個大霹雷,挾著數百十丈金光雷火,自天直下。一聲大震過處,滿空光華電閃,湖水群飛,如山高湧;雙方妖煙邪霧,各色光焰,全被震散。
直到祥鵝情急斬關,方始撤禁,心念一動,道童已急口說道:「二位仙姑,不要見怪。黃道長臨走以前暗中吩咐,說他本定約請沈仙姑同往;不料昨晚來了兩人,他有好些難處。故此禁閉門戶,先同眾人前往應敵,留下仙姑三位作為後援。最好聽他傳聲信號,再開門請三位同去。萬一三位醒來走出,可在門外勸阻,如真不聽,不可相強;速用此符一揚,禁法立撤,祇請去的人,就要動手,也莫與他們立在一處等語。那知徐道長不容分說,我剛揚符撤禁,他已化作一道青光飛走;門被斬碎,我在門側差點沒被劍光殺死,詳情我也不知。祇聽人說,昨晚兩人與眇姑相識前聽被一個妖婦拐走,已經尋了三年,今番相遇定要請和他們一路;黃道長勸他不聽,因此昨晚不令入見。天明前又有人來,說是另外有人要和敵我雙方一齊為難;黃道長請仙姑們不要與他同在一齊,也許為了這個緣故。」
沈琇師徒第三年便下山行道,想在恩師飛升以前,為本門多積一點善功;一面,又眷懷師恩,每次下山辦完一件事,必要回山一行,本意是捨不得離開恩師。曉月禪師,見他常時獨奉師令下山修積,偏又積功甚多,幾於無往不利。師父除說他嫉惡太甚,樹敵太多,常加誥誡而外,無一次不加獎勉。既覺師父偏心,又當他回山志在表功,本來積恨已深;這次眾弟子,祇玄真子、苦行頭陀奉派陪侍,餘全奉命下山。這日沈琇師徒與妖人鬥法,一時疏忽被其逃去。
三人這才看出,前面坡岸上還有一座法台,台上旛幢林列。黃虯披髮仗劍,當先而立,身旁站著魏皓、秦老;另外還有四人,兩個道裝,兩個俗家。秦老左臂已然斷去;那黑氣已快衝到台前,相隔祇兩三丈,吃秦老斷臂上,發出一片血光;連同黃虯面前香爐中湧起的一道黃光,暫時阻住,不令衝進。可是黑氣看去,威勢絕大,一點不受搖動;黃虯左手拿著半截人的手臂,右手拿著一柄尺多長的月牙形小刀,頭上鮮血淋漓,滿面俱是愁忿之容。三人本覺黃虯人好,與別的左道中人迥乎不同。昨晚又曾答應相助,見他危機緊迫,已快臨頭,血流被面,狼狽憂急之狀;旁立數人,除秦老自斷一臂,拚死助戰,魏皓所發碧光不敵收回外,俱都面面相覷,束手無策。神色多半倉皇,內一道人比較鎮靜,但也無什作為。
沈琇生性好奇,嫉惡喜事,看出妖巫鬧鬼害人;又見少婦殘廢弱女,心中不忿,激動俠腸。正趕酒菜送來,匆匆吃完,也未向少婦詢問,會完賬,便往下走;意欲尋那小道士,探詢麻子師徒來歷。到了亭前一看,道士人已不在。亭側石徑旁,插著一塊兩尺多長的木牌,上貼黃紙,寫著今日法師禁亭祭仙,敬請遊客止步等字。那亭正當入門孔道,本來遊人甚多,必由之路,此時卻是靜無一人;偶有兩三起遊人進門,發現木牌,稍微一看,便各轉身回去。回顧身後,由正樓上下來的香茶客m.hetubook.com.com,也都繞道亭左僻徑匆匆走出,彷彿有事神氣。沈琇不知當日樓上遊客本來就少,已將走完;見小道士不在,當中亭門雖然關閉,四面亭窗虛掩,內有兩扇並還開在那裡;一則好奇,當地風景又好,意欲登亭遠眺就便查看,有無異兆,妖巫鬧的什鬼,便往亭側走去。相隔原祇丈許遠近,舉步即至。
沈琇苦笑道:「妹子為了心粗氣盛,不知吃過多少磨苦!同門十四人,祇我一人遭此大劫;如非兩位老前輩鑒憐,幾連元神也保不住。前生二百多年功力一旦化為烏有,降生時,夙因盡昧,幾同凡人;如非荀師姊助我脫險,免此一劫,幾死鬼母朱櫻門人之手。想起身經,實是慘痛!好容易重返師門,不料又負無心之過。此時心中實是畏懼,除了自知罪重,去往洞前,長跪候命;恩師見我,意誠心苦,或能寬恕一二外,更無善策。如若不知悔過,恩師必當我不知悛改,再要逐出師門,重遭苦劫,豈不為親者所痛而仇者所快麼?盛情心領,且等拜見恩師,發落之後,再來領教便了。」說罷,慨然往中元洞走去。
少婦又要沈琇說出原委,方肯明言;後來聽說沈琇已有怒意,幼童又將手連扯,忽然答道:「難婦雙目,為仇所害,失明已久,但是還有法想。適聽仙姑口氣頗似一人,無奈難婦昨日行藏不慎,偶然忘帶面具,致被仇人認出;定在今晚決一勝負存亡。本來也不怕他,無如吃了眼瞎的虧,邪法厲害,我因蹤跡已洩,率性不再隱藏。此時強敵環伺,危機四伏,不得不加謹慎,請仙姑稍候,再行奉答如何?」說完,便朝幼童打一手勢,人便趺坐在地。手揚處,先有一蓬黑光,將身罩住。
二人原是同門至好,許久不見,自是想念;方要搶前相見,無如轉世不久,功力尚淺,對方卻是與日俱進,比起前生同門,又加強了許多。本追不上,那三道劍光來勢絕快;沈琇師徒又被崖腳擋住,對方不曾發現,祇看得一眼,便往絕壑之中飛射下去;等沈琇師徒,跟蹤追到,崖前已無影跡。素常心熱情厚,劫後重歸,遙望宮牆,早生依戀;況是同門至好,急於見人。也未想到,有不願見之人在內,忙急穿雲直下。
沈琇師徒本極愛他靈慧,一面撫摸,取出法寶同去洞內。見昔年石室數間,仍是整潔非常,地無纖塵,陳設用具,也是原樣未動;誇獎了幾句,又去後洞收藏法寶之處。見那禁法也剛失效,當將法寶飛劍全數取出,試一演習,十九均能由心運用。內中還有一部道書,乃是少清仙籍的副本,前生剛剛得到,未及修煉便遭兵解。曾經瑛姆嚴姑婆指點,仔細回憶,尚還記得,一算日期才第六天,此去峨嵋甚近,不消多時,便可到達,想乘這二三日的閒空,試為練習。
因為大師兄玄真子,再四向恩師堅辭,說他本人道淺力薄,不堪承繼道統;二師弟苦行頭陀,將來又要重歸佛門;算來算去,祇有妙一真人齊漱溟,九世修積,道高福厚;又是夫妻同修,歷劫多生,從未離過師門。並為恩師代完三千萬外功的宏願;不論內功外行、法力心性,全都高人一等,為眾表率。事前為此曾向眾同門商計,多無異詞,實是眾望所歸。本派不久二次開山,便靠妙一發揚光大。又道:
沈徐二人,知道這些左道妖邪橫行多年,害人甚多;一見殺得這等容易,那形如鬼怪的一個強敵,又已消滅,越發把事看易。正想全數除去,祥鵝心念父仇,還在急喊:「師叔且慢,師姊快看,仇人可在排上,我不認得,還要親手殺他祭靈。」說時,耳聽台上黃虯等連聲急呼:「仙姑,道友,快到這裡來。」眇女也疾喊:「師父、師兄快走。」二人以為必可得勝,聞言均未在意。
這面七人,除黃魏二人,各指一股碧色螢光,抵住那道黑氣而外;秦老赤著上身,斷臂傷口已合,胸前釘著十幾根長釘,右手挽著法訣,目注敵人,兩眼通紅,似要冒出火來。餘下四人,長衣已脫,也是赤著上半身,頭髮披散;一手挽訣,一手持著尺許長的刀劍之類,全神貫注在敵人身上。雙方神情均極緊張,本都是伺隙而動,祇等敵人稍微鬆懈,立即下手。黃虯說話,心神一分,沈琇話完,徐祥鵝跟蹤上台,又是一個初出茅廬不知厲害的。
隨對黃虯道:「今日雙方傷亡頗多,妖巫為施邪法,曾用門下妖徒行使毒,意欲暗算。自從邪法一破,這些黨徒全都慘死。你們這邊,除秦老成了殘廢外,餘人也死了好幾個,這雖是他們為惡之報;但是地方上,一旦死了多人,居民難保不受牽累。我知道這類江湖邪教,雖然仇怨相尋,循環報復不已,一落下風,便憑對方處治,絕無話說。好在為首三妖巫,連同肇事的兩個罪魁禍首,除尤南旺,是我特意留給徐祥鵝,手刃親仇祭靈外,已然全數伏誅。少時可同魏皓去往神鴉港,曉諭眾人,最好不令經官,雙方屍首各自掩埋,以後各照本行舊規。你們這一面,雖佔上風,如能照此行事,不去欺壓他們;對方幾個妖巫惡霸,又均死去,自然就無事了。」黃魏二人,聞言立答:「後輩遵命。」說時,沈徐兩人早各將針劍收回。
真人微笑道:「理應如此!念你忠義,特賜降龍寶珠二粒,祇須一珠,任何海中精怪,絕難加害。可隨你師往見齊漱溟夫婦作別;我已先有吩咐,由他代為傳授去罷!」沈琇還要開口求說,不令眇姑同行,以免兩誤。真人座前忽起一片金霞,擋在前面;旁立道人未退,料還有事神遊,再說無效,祇得強忍悲憤,拜辭出洞。
看出怪漢與前見排教妖巫手下徒黨,神情裝束好些相似。沈琇暗忖難道這裡又有妖巫鬥法不成?這類排教中人,多半聲氣相通,也許知道周葉二妖人蹤跡,何不守在這裡,相機探問。心念才動,猛想起忘了要酒菜,隨即回身喊了一聲來人!店夥劉四忙趕過去,擺上杯筷。沈琇要完酒菜,劉四應聲剛走,正想再往梅亭上查看;側面一桌,原是空的,就這回身說話之間,忽然多了一個黑衣少婦,雲鬢風鬟,身材十分秀美;同來一個十來歲的幼童,正由窗前走回,向少婦耳語了幾句,說完,又往窗前看湖。看神氣,似是母子二人。
少女笑道:「昨聽妙一夫人說,賢妹雖經兵解轉劫,根骨仍是極好,他祇將你靈智稍微回復,略知前生之事。我與賢妹,昔年往還無多,不似妙一夫人與賢妹同門至交,日常相見,難怪你想不起來了。愚姊便是凌雪鴻,外子追雲叟白谷逸,昔年曾在嵩山衡山兩地見過幾次;賢妹此時也未必全想得起。好在不久終要相見,暫時也無暇詳談;可將你們針劍收回,等我發付完了這夥妖邪,免得驚世駭俗,又生枝節。」
沈琇嘆道:「我豈不知此舉萬無生路,無如邪法厲害,你我師徒,早晚同歸於盡。反正難逃,不如拚卻兩個妖人,還可夠本。祇是連累了你,總算癩姑不曾同來,否則,又是白送。」眇姑道:「弟子受恩深重,死何足惜!不過,我想師父如應遭劫,師祖必有先示,便各位師叔伯,也無坐視不救之理。這裡離峨嵋甚近,難道就無一人經過?到了急時,降龍珠也可抵擋一陣,絕無可礙。」沈琇早想取珠一試,因料強敵,還有極厲害的未來。心正盤竹算,聞言忽生一計,便用傳聲,吩咐眇姑,授以機宜。
沈琇前生到過,知道凝碧崖太元洞仙府,一頭通著鎖雲洞外絕壑,一頭通著同門師兄髯仙李元化所居飛雷洞外平崖,也是山中最隱僻難到之地。心想同門師兄弟中,祇曉月禪師與己不和;李元化為人雖好,但他乃是曉月禪師引進,二人交厚;此去相遇,難免被其輕視。不如逕由鎖雲洞前絕壑穿雲而下,直達凝碧崖前,見了恩師,再與眾同門相見。並且妙一真人夫婦正同在仙籟頂旁,練那六合旗門;望見自己必要出迎,如能先與相見,由其引進,豈不更好?那知剛剛越過金頂,便見刺斜裡,飛來三道白光;內中一道光最強烈,宛如太白經天,長虹飛瀉,與眾不同,一見便認出是髯仙李元化。
徐祥鵝想起兩代深仇,咬牙切齒,正待上前先暴打他一頓,少時祭靈,再行處死;忽見凌雪鴻揚手一道金光射向湖中,湖水立往四外飛湧,現出一個大漩渦;木排連同上面許多殘屍;吃那激流一漩,晃眼沉入水底不見。湖上水彼重又平勻如鏡,凌雪鴻隨向沈琇道:「五妹可速入川拜師,覓取前世藏珍,不要再多管閒事了。」說罷,將手一舉,道聲再見,一道金光刺空入雲,晃眼無蹤。
語聲才住,尤南旺話也說完,隨聽空中有一女子聲音,接口喝道:「祇怕無此容易。」這時尤南旺邪法已全發動。先是鐵缽內妖光黑氣突然加盛,迎著黃魏二人碧螢光雨;祇一撞,便展佈開來,反壓過去,衝到上空,反捲而下,連血雲帶法台,籠罩一個風雨不透。又由身畔小葫廬內發出一團團連珠火球,將魏皓篙尖寶光敵住。左右二妖巫,便將木片雞頭連斫帶釘,本來這一類代形邪法,最是厲害;台上諸人如非那片血雲護住,早和先前二人一樣,裂體破腦而死。就這樣,暫時雖然無事,血雲一破,除黃魏兩個法力最高的行家外,連沈徐二人也無倖免。尤南旺等三妖巫正在志得意滿,口發狂言之際,忽聽空中有人發話,便知來了勁敵。素日驕橫狂暴,心毒手狠,明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終想敵人多半鬼母朱櫻門下,不乘此時下手,留得一個,將來便多一個後患。
沈琇意猶未足,雙手齊揚,發出本門太乙神雷。兩道數十百丈金光一道打向妖婦身上,全身震成粉碎。一道便朝茅壯,迎頭打去。當時滿空電掣雷擊,精芒兩射,震得天驚地動,山岳崩頹,聲勢驚人,自不必說。眇姑本非茅壯之敵,全仗這一雷,方免於難。沈琇二次飛刀朝茅壯射去,雙手太乙神雷又打個不住,當地直成了一片雷山火海。茅壯見同黨被殺,本是暴怒如雷,一面發出求援信號;一面移動妖陣,待下毒手。眼看敵人門徒已被妖光罩住,不曾想敵人法力這高,來勢神速,神雷先自迎面打到,金碧刀光又電馳飛來。如照平日,定必自恃玄功變化,任其上身;不但不退,反想就勢暗算,本來也難逃此一刀之劫,幸而同黨先死,看出厲害,不敢硬對。怒吼一聲,化作一片雲光,遁向一旁。
內中祇曉月禪師一人私心忌刻。前聽玄真子、苦行頭陀兩位追隨師父六七百年的開山大弟子,一個謙抑退讓,一個祇等恩師仙去,便要重歸佛門。除外,同門中以他最長,從師年久,法力又高,對於繼承教主、二次開山,從不作第二人想。不料玄真子忽然薦賢自代,好生嫉憤;無如詢謀僉同,眾無異詞,當然不能獨持異議。當時默然無所表示,心中實是氣極。
那少年正是閔烈,因尋愛妻,行至湘江,遇見仇敵披麻教長老、惡老兒、白面瘟神曾滿成師徒五人,暗用邪法將其擒去,元神也被禁住。同時,又發現十五娘蹤跡,意欲借著乃夫元神為餌,一同害死!不料事還未成,忽被沈琇無心破去。二人合力,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殺死妖徒,破了邪法,並將閔烈元神救下,跟蹤追去。妖人驚覺以後,又急又恐!正待施毒手將閔烈殺死,用他屍體行法還攻,為妖徒報仇洩憤。周卓、葉連生,帶了眇姑正由洞庭經過,發現邪法禁制,知有同道在此,跟蹤追去。
曉月禪師又笑道:「令高足和師妹,一同轉劫,怎也還是這等形相?」沈琇知他譏刺自己師徒同是醜陋,越發不快;方要開口,妙一夫人知道二人嫌怨全由自己而起。沈琇性剛心熱,見曉月禪師,本是同門至好,為了丈夫承繼道統,忽然妒嫉;先還隱而不露。後竟當眾明言,說自己夫婦絕難勝此重任;由此遇事作梗;沈琇一看不慣,始而背著師父爭論,終成仇隙。方要約集眾同門,為之釋嫌修好,解除嫌怨;沈琇師徒已然轉世,事隔多年,雙方嫌怨依然是不解。雙方暗鬥,不便明勸;沈琇此時法力尚差,人又耿直,一個不留神,便吃大虧。祇得暗使眼色令其住口,想等曉月走開,再與明言利害。
沈琇本想暗中除害,聞言,二次激發怒火。更不尋思,師徒二人立即尋去,正趕裘嘉同了一夥賊黨,入江行劫,被沈琇暗隨在側;等船到川峽無人之處,將裘嘉連同全船賊黨,一起殺死,沉入水底。再回老龍場,把賊窟金銀攝了些來,分與山民,說裘賊不久遭報,你們各自安身便了。眾正拜謝,忽聽嬰兒啼哭之聲甚急,回頭一看,原來是一中年貧婦,懷中一個生才兩三月滿頭癩瘡的女嬰,遙伸兩手,朝著沈琇亂撲亂掙,哭得甚急,意似求抱,已然力竭聲嘶,看去情急異常。
十五娘朝閔烈微哂,方要開口,閔烈已先說道:「你不必多心,沒有眼睛終是不便,莫非單是雙目重明,你也不願麼?」十五娘方始改容,向沈琇謝道:「將來能使難女重見天日,自是感激不盡!不過,時日太久,恐非仙符靈丹不能如願。此丹何等珍貴,能否賜與異教中人,實難預料而已。」
就這微一停頓,晃眼之間,猛瞥見死巫身後還有三個錦墩,上坐三人。當中一個身材矮胖,大頭圓臉,豬眼塌鼻,一張闊口,滿口黃板牙,頭上短髮稀疏,橫插著一根尺許長的金黃骨簪,穿著大半截黃麻短衫,左手拿著一個小鐵缽,裝束得非僧非道的妖人,見針、劍光飛來,排上連死六人,兩道濃眉往上一豎,凶睛怒瞪,臉色驟轉獰厲。也未起身閃避,隨手在鐵缽內抓起一把東西,向空撒去,把手一揮,一片黑煙冒過,木排由隱而現。同時排上跳起兩條形如鬼怪,周身發火的人影,似要離排朝岸上撲來。
幼童隨遞過一道靈符,命交沈琇,如遇危急,可以防身。說完,匆匆飛去。剛走,便見沈琇師徒走來。三人昨日已然見過排上少年法力,一聽這等語意,明是與師門有交情的正派仙人,略為商量,便不再進。同在石上旁觀,少時相機行事。
沈琇已看出來人路數,與前生至好妙一夫人相似,又見黃魏兩人俯首無語,絲毫不敢倔強;越知來人乃正教中仙俠,方悔行事冒失。飛劍飛針尚被來人金光裹住,收不回來;正自惶愧,及聽這等問話,心才稍安,躬身為禮道:「小妹偶墮塵劫,前因已昧;幸蒙妙一夫人指點迷途,救護援引,法力靈智均未復原。先因黃道友和這姓魏的,廟中法台上還有一個黑女,雖然同是旁門,心情為人全都不惡。黃道友更是正人君子,為了妖巫尤南旺等,倚仗邪法,欺凌善良,約期鬥法。這邊主持人秦老,與一般善良木商,將黃道友等請來相助。小妹為助師姪徐祥鵝,尋找妖巫,報那兩代深仇,與黃道友不期而遇;雙方談得投機,一見如故,這才合成一起,同仇敵愾。適見仙姊一到,便將雙方邪法一齊破去;匆促之間,誤當敵人,以致現醜。此時祇看出仙姊面熟,實不知那裡見過,乞恕無知之罪,賜教為幸!」
少婦母子聞言,面色驟變!立時驚退了兩步,略一定神,轉口問道:「仙姑怎會與這兩人相識?」沈琇見少婦突在身後出現,一手拉住幼童,行動甚是輕快,全不像是瞎子,聞言便答道:「這兩妖人,我並不相識,祇為一事尋他。因知你們,必都黑煞、披麻兩教門下,想能知道他們蹤跡,為此發問。看你神氣,不像瞎子,莫非是假的麼?」少婦聞言,面色方轉,悽然答道:「這兩人,原是難婦以前熟人,仙姑問他做什?」沈琇因與對方初會,不肯實說。
沈琇正看之間,瞥見樓側仙梅亭上層,本來聚有不少遊人,正在指點湖光,互相說笑;忽然上去一個穿黃麻衣的短裝怪漢,向眾說了兩句。同時,又一個小道士趕去,也向眾人發話,神色張惶,語聲甚低,也聽不出說些什麼。眾人先聽怪漢一說,尚自嘩亂,有的轉身走去,有的意似不服;及聽小道士一說,一言不發,紛紛退下,面上立現驚懼之色!跟著,怪漢和小道士相繼退下,亭中空無一人。
沈琇剛想起問眇姑下落,還未出口,人已飛走,正要轉問黃虯,黃虯已先說道:「仙姑勿慮,周葉二人,對令高足絕無惡意,不過人各有志,道路不同罷了。聽昨夜相見時口氣,蹤跡必在衡湘之間,仙姑可照此路尋去。我助徐道友報完親仇,定必趕去尋回便了。」隨將由當地去往湖南路徑,以及尋訪方法,一一告知。沈琇與眇姑師徒情厚,又以妙一夫人和凌雪鴻的口氣,俱主早日入川拜謁師長;又知黃魏二人尚有好些事情必須料理,徐祥鵝也另有去處,便不再逗留。忙就徐家船上尋來紙筆,照昨日贈田之意,與父親寫了一封切實的信,交與祥鵝;令其事完,同了兩代老母,親往投遞。隨即作別,起身往湖南路上趕去。
妙一夫人隨道:「此珠專制各種精怪,寶主人功力越高,靈效越大。眇姑雖然同受本門心法,到底還差,最好師妹先行煉過,再交與他自煉。一與本身元靈相合,便成第二元神;日後就遇群邪圍攻,你師徒各有一珠,至少可免許多苦難,不致傷害本身真靈,千萬不可輕視呢!」沈琇苦笑道:「師姊,當我為了師父心腸稍硬,便敢忘卻深恩,負氣不受麼?」妙一夫人早識未來之事,防其性剛負氣,以為此珠傳與眇姑,不再同煉,聞言心定,立現喜容。眾同門也都得信,紛紛趕來,互相話別。
此時,沈琇正與群邪一路惡鬥,已快被引到軒轅老怪所居魔宮前面,心還不欲隱形示怯,無如師令,不敢違背,祇得朝著妖徒去路,大喝道:「我奉師命,有事回山,改日再尋爾等這夥妖孽,為世除害。」說完,剛一轉身飛起,便聽身後遙空中異聲大作。一片烏金色的妖雲魔光,夾著陰風鬼嘯,漫天蓋地,疾如奔馬,潮湧追來,晃眼被他追上。如非防身法寶,威力神妙,聞令回飛,早已取用和*圖*書,幾乎受了大傷,這才知道厲害;幸而身形寶光已先隱去,一見不妙,立縱劍遁,急忙回路飛馳。
沈琇見那女嬰貌相奇醜,全身滿是瘡疤,膿血狼藉。隨來丈夫,恐其衝撞仙人,正在喝令退去;嬰兒好似懂得人言,一著急,兩眼翻白,小手腳一掙,身子望後一仰,當時暈死過去。沈琇急於起身,見那一雙夫婦穿得甚是貧苦;未及細問,先將男的喚住,貧婦已撲地跪求救命,沈琇笑說無妨,便將剩餘金銀贈與貧婦;手朝女嬰,微一撫摸,哇的一聲便自哭醒。這類善舉,沈琇常作,祇囑眾人,不許傳揚;好在當地居民無多,分處山間,共祇二三十戶,相隔裘家尚有七八里,無什可慮。說完,便自起身,那女嬰仍是怒啼索抱,大哭不止;沈琇走出老遠,猶聽身後嬰啼甚急。急於去往峨嵋見師,當時也未注意,走到無人之處,便駕起遁光,朝峨嵋金頂後面鎖雲洞飛去。
事有湊巧,沈琇師徒本就夙根靈慧,而道書第一張,便附有解破禁法之法,不等拜師,法力便回復了一多半。
神吼前隨沈琇多年,沈琇轉劫時,因他性太猛烈,又不忍將其殺死,命其留洞守候;不許倚仗地行本能,變化裂地而出。神吼居然知道厲害,獨在洞中隱藏修煉,從未離開。事隔多年,每日想念舊主,加以終身茹素,沈琇為他所留的黃精首烏、藥草樹葉之類食糧快要吃完;洞有仙法禁制,不知能否出去?雖以近年功候越深,絕食無妨;但是這些年來,所食全是乾枯陳糧,也想換換口味,吃點新鮮東西。正要縮小身子,由泉眼石竅中穿地而出;忽聽洞外有人說話,當有外人前來盜寶,不由暴怒,同時,禁制失效,洞門大開,越料禁法為人所破。一時情急,飛撲出來,因守主人之誡,對方如不進洞偷盜,不許傷人;出時,瞥見洞外二人,神態安詳,又未行法,不似有心作對,怒火便消了好些。本是虛聲恫嚇,聞言立即倒退,一雙金光四射的怪眼,朝二人上下一看。果是舊主回來,一聲歡嘯,二次撲向身前,不住擺尾搖頭,作出許多親熱神態。
「我名岳雯,家叔玉洞真人,單名一個韞字,前數月方由海外歸來,便是昨日你們所見用木排遊湖的少年人。家叔此次回轉故鄉,本為掃墓,並接引小弟,拜在衡山追雲叟仙師門下。因見雙方都是邪教,本心不想管這閒事;昨晚因見妖巫鬥法,一時好奇,同了家叔新收門人前往神鴉港探看。初意祇作旁觀,不想多事,不知怎的,會被隔湖那般妖巫看破,誤當是他敵人;也不答話,冷不防猛下毒手。
這日行經岳州岳陽樓下,忽然飢渴思食,便走了上去。剛剛走上正樓,憑欄遙望樓外。洞庭湖上,煙波浩蕩,汪洋千頃,白鷗點點,掠水浮翔;遠近征帆片片,往來不絕,樓前楊柳垂絲,綠槐如幕。樹蔭下,停泊著兩三小舟,船人已然他去。祇兩三赤身幼童,在船頭上馳逐為戲,忽然身子往前一探,便刺波而下,穿入水內,身法靈巧已極。一個猛子,穿出兩三丈,方始探頭出水,望去活似一條大人魚,水性甚好;覺著好玩,不由看出了神,也忘了招呼酒食。此時香火神像,都在二層樓上,頭層雖然附設酒肆,點綴三醉岳陽的仙跡;但因當地乃三湘名勝之區,遊人香客甚多,並不一定買醉而去;加上那一帶,盛行排教,時有異聞奇事發生,店夥對於遊人向不輕視,去留任便。見沈琇孤身道姑,上來便憑欄望湖,祇當路過遊玩,客人未發話,也沒有去招攬。
「恩師仙去以後,非像齊師弟這樣道高德重的人,實不足以排除萬難,當此重任。為此集眾請求,敬祈恩師先期傳以衣缽,使其早正名分,就便考查他的功行,而令眾心悅服;免得日後另生枝節。而弟子等也必從旁相助,絕不使其辜負深恩。」
眾女弟子聞言,全未答話。沈琇更是感激恩師,正圖常在師門一意修積,助本門發揚光大,聞言毫未理會;心還在想,本派玄門正宗,領袖群倫,師恩又是那樣深厚,就算心如神尼法力高強,本派也自不弱;誰肯辜負師門深恩,往拜他人為師,豈非傻子?朝眾人看了一看,毫未理會。真人又將眇姑喚至面前,論勉幾句,令其從師同修。再向眾弟子分別考問了幾句,便令退去。祇留玄真子、苦行頭陀、妙一真人夫婦、與沈琇師徒隨侍待命;跟著便傳沈琇太清仙籙。
這時,開山教祖長眉真人,功行已將完滿,飛升之後,眾門人除玄真子、苦行頭陀、妙一真人奉命東海煉丹而外,餘均各回自己洞府。真人所煉許多法寶飛劍,均封藏中元洞內,除凝碧崖、老楠巢讓與白眉禪師暫居而外,餘者數十百處靈景石室,連同通往飛雷洞捷徑,一齊行法封閉。門下眾弟子,為了別遠會稀,又想多得教訓,各把所居洞府封閉,一齊趕來,隨侍在側,不奉師命,誰也不肯離山一步。
說完便由身上取出一把竹刀,朝亭中心畫了一陣符咒,再將刀朝雞身上又畫了十幾下;手挽法訣,朝雞一揚,便有一道黑光射出。同時,雞身上便有一團暗赤光,光中裹著一條黑影,箭一般往上飛去,吃黑光往下一罩,當時裹緊。亭中心也有一蓬綠煙湧起,兩下合攏,落向地上,聚而不散,那雞忽然喔喔慘叫,好似疼得更凶。十五娘揚手一招,雞身鐵針全數飛起,往煙光中射去;那雞立似急鳥脫籠,忘命一般,連飛帶迸,穿窗往外逃去。煙光中,隨發出極淒厲的悲嗥之聲,聲雖不大,聽去十分刺耳;沈琇知是妖魂被禁在內,忙照所說,立向牌前,將飛針放將出去。到了牌前停住,針光直指牌上血印妖符;耳聽妖魂嘯聲,越發獰厲,方覺討厭,跟著,又聽遠遠有人喝罵道:「醜婆娘,你敢傷我徒弟分毫,少時現世現報,一命還我兩命。不信,你就試試!」
沈徐二人本朝黑氣中妖人進攻,因被銀虹搶先,妖人逃走又快,失了目標。一見木排,便知來了敵黨;再聽眇姑一喊,將手一指,空中飛劍飛針一齊朝下猛射。金光到處,香案後的妖巫驟不及防,欲逃不及;左膀首先打斷,再被飛劍,趕上一絞,首先伏誅。案前五隻雄雞,也被劍光略為掃中,全數了賬。五把鋼刀也成粉屑,一同墜地。雄雞一死,左側五人,倏地慘叫一聲,連身迸起,再倒下去,七孔流血而死。
沈徐二人正想指揮針劍,再殺排上妖人,不料又有兩條紅影飛起,與前一樣,一會便消滅了好幾個。因眇姑和台上均未再喊,始終不曾留意,正奇怪那紅影,怎會去了一個,又來一個?祥鵝忽然失聲說道:「怎的又有一個木排?」沈琇低頭一看,果然是個木排,與先前所見一般無二!已然駛近山腳,不過丈許遠近;停在水面上,與黃虯等上下對敵,雙方神色,均甚緊張。再看前面,那有木排蹤跡?前面紅影,仍在與飛針飛劍相持。想問眇姑是何緣故?回頭一看,就這轉盼之間,人已不見。
妖雲原是軒轅老怪門下大弟子五媱尊者所煉「金烏神障」,一名「玄武烏煞,羅喉血燄神罡」,厲害非常。因覺老怪師徒威名至大,無人敢惹,卻被兩個年輕醜女,傷了兩人;一時憤急,佈就羅網,等其投到。對頭忽似警覺,隱形遁去,如何肯捨?立將元神合在一起,施展全力追來。雖因對方飛遁神速,不曾將人擒去,但那邪法厲害無比,稍為接觸,立有感應;料知仇敵在前,為防改變方向,妖雲展佈越廣,天都遮黑了大半邊。祇見黑煙滾滾,疾如奔馬,千萬點金花血焰,似電一般,閃爍不停;陰風怒號,鬼喊凌厲,聲勢猛惡,比起前在孤山所遇妖人,還要厲害十倍。
眇姑雖受邪法禁制,實則初度遇周葉二妖人時,早在暗中戒備;因知二妖人心黑手狠,自從黑煞教瓦解,意欲重振邪教,不論何派妖人,均行結納。勢力頗大,邪法又高,惟恐乃師不是對手,為其所傷;祇照妙一夫人傳授,守定心靈,假作為邪法所迷,一毫也未抗拒。二妖人也以為他籠中之鳥,逃不出手,均未在意。及至進洞一看,見是熟人,所禁制的正是以前同門師弟閔烈,本來就要勸解,令其釋放;眇姑見父親被困在內,一時情急,便把家傳本領,連同眇目內所藏的一粒護魂珠,冷不防施展出來,搶上法台,將乃父全身護住。曾滿成驟出不意,竟被捷足先登,急切間,休說殺人,連那邪法毒刑,均難使用。
念頭才轉,妙一、餐霞兩同門姊妹已先迎上,執手殷勤起來。李許二人也各禮見,互詢別況,全都忻喜非常。談不兩句,曉月禪師也緩步走到,因是師兄,便先向其行禮。曉月禪師道:「想不到師妹,居然前因不昧;未假師長之力,劫後重歸,可回我洞中小坐如何?」沈琇答道:「妹子此來,尚未拜見恩師。再者,前生誤犯教規,方遭此劫,也應先去請罪。請諸位師姊妹,先領妹子前往參拜,領命之後,再往師兄洞中,一作良晤暢談吧!」
沈琇看出他是邪教中能手,與周葉二妖人同一路數,斷定同黨;又嫌他遲不吐實,不由有氣,方要喝問;忽聽少婦驚喜之聲,黑光收處,起身喜問道:「仙姑可姓沈麼?」沈琇見他滿面喜幸之容,不似有什惡意,答道:「我正是沈琇,你是何人,怎會知我姓沈?」
真人便數落道:「你近年自恃驕狂嫉惡太甚,祇是左道,遇上便即窮追,不殺不止。因你以前所殺雖皆窮凶,惟防由此開端,妄肆殺戮,自毀前修,並為師門之辱,再三誥誡,未加責罰;始終不知悛悔,反而變本加厲,任性妄為。對方妖陣雖然狠毒,但是島上二三百人,即令妖人門下,豈無脅從在內?如何一到便下毒手,傷亡這多。
沈琇知那人影,是他丈夫閔烈,聞言應諾,匆匆不暇多談,一同往外走去。趕到湖邊無人之處,閔仁隨手折了一根柳條交與乃母,十五娘便將柳枝擲入水中,立化成了一條小船;拉了沈琇,飛身縱上,將手一指,便箭一般往君山射去。十五娘母子獨立前面,不時由身上抓了一把米豆之類,反手朝後打去,頭卻不回。沈琇回頭一看,小船離岸已遠,波光浩蕩,天水相隔;所行之處,不當正路,所有舟船,均在側面。
徐祥鵝道:「這個無妨,昨日已蒙沈師叔,賜我一信,祇等報仇之後,家祖母便投奔沈師叔家中養老。不再作這船上生理,我也反往太白山,尋師父修道了。」
沈琇師徒知道妖人誘敵,想激自己發怒動手,以便夾攻暗算。這時,陣中已現出一片奇景,一會金雲糺縵,邪焰飛揚,烏光電閃,妖火空飛;數十百座旗門旛幢,矗立在大片妖雲之中,時隱時現。一會,邪煙如潮,妖光壓頂,上下四外全被逼緊膠住,難於動轉。偶然氣憤,由寶光中,把太乙神雷,已全力向外打去,不特雷火神威,大遜先前,即使衝盪開去,轉眼又復緊壓上來。嗣知無用,雷火衝光而出,稍微疏忽,邪煙侵進,立遭毒手!心想死生聽命,在數難逃,除卻忍苦待機,更無善策。祇得運用太清仙法守定心神,在寶光環護之下,任其叫囂咒罵,毫不理睬。似這樣相持了三日夜,並無人來解救。護身法寶已被妖光,煉毀了兩件;憤急之下,心痛至寶被毀,幾次想要強衝出去,與敵拚命,拚得一個是一個,省得束手待斃。均被眇姑,再三勸住。
及至出廟四面查看,台上雖有幾個邪教中人,周葉二人並不在內。先前雙方惡鬥,以為二人驕狂自恃,許在先鬥法時,死傷逃走。一時疏忽,台高七尺,又由台右走來,不料周葉二人會在台左出現。知被看見,心雖發慌,尚盼二人如能搶先動手,為黑氣中怪人所殺,便可無事。就在黑氣中妖人出現飛來,周葉二人剛蹤上台;黃虯舉刀,要往左手斫去,這一霎眼的當兒,猛聽空中有人喝道:「妖孽敢爾!」
沈琇剛到凝碧崖古楠巢下,便見仙籟頂旁,迎來男女五人。一看,當前四人,乃是髯仙李元化、坎離真人許元通、妙一夫人荀蘭因,同了黃山餐霞大師,後面一個貌相清奇的老和尚,正是前生對頭曉月禪師。知這五個同門,祇他一人私心最重。
周、葉二人心念一動,正想稍微出手,敷衍一場再走。猛瞥見眇姑同了兩個少年男女趕來助陣,看出沈徐二人針劍神妙,知是正教門下,暗忖不乘此時下手,必難如願;便不再顧別的,乘著黃魏二人對敵正緊,無暇分神之際,冷不防施展邪法,將眇姑暗中攝走。走出不遠,二人想起昨晚不該對黃虯說出實話。便由葉連生用邪法折了一根樹枝,丟入湖中,化成一個小舟,帶了眇姑一同蹤上,改由水路往湘江駛去。
沈琇因有前幾次的經歷,一見對方是排上巫師打扮,便留了心。果然麻子待不一會,嘴皮亂動,手藏在袖口以內,似在挽訣神氣;跟著,把手向前一揚,日光之下,似有一叢極短的黃光,針雨也似一閃即隱。兩壯漢隨由身旁取出兩枚鐵釘,麻子站起雙手接過,照準二徒頭上一按,六七寸長的鐵釘立時入腦門之內;二徒神色自如,直若無事,各自起身,一同下亭而去。亭外台階,原有一小道士守候,見麻子師徒三人走下,連忙上前行禮陪話。麻子祇把頭微點,神色甚傲,一會便走出石門之外,順道往湖邊走去。小道士隨將亭門關閉,見三人走遠,面帶怒容,嘆了口氣也自走開。
眇姑知道本門法嚴,犯者無赦,好生愁急;戰兢兢隨在身後,到了洞前,沈琇首先虔誠下跪,眇姑也隨同禮拜,虔誠祝告,跪在身後。此是峨嵋派門人待罪舊例,一經通誠,自供罪狀之後,不奉師命,便跪一年也不能起,誰也不敢近前與之問答。
「小女現被妖人邪法禁制,押往衡山隱藏,尚在途中,不曾到達。他們由水路來,也許還經過此地。難婦背夫遠出,也是為了小女。以仙姑的法力,救回小女不難,但他現為邪法所迷,神志全昏;便見他三世恩師也如路人,必聽妖人挾持,不肯奉主。為此難婦憂急,尋到此地;意欲迎頭接住,先將迷魂邪法破去,免其受人愚弄,因而受害,致誤仙緣。小女也頗機警,此次中邪迷性,乃是逃走心切,被妖人看破,驟出不意,致受暗算。祇我追上一破邪法,立即靈智回復,往尋師長;對兩妖人也早備有應付之法。不料當初受妖婦暗算,雙目失明,面有血花,形容醜怪,極易被人認出。昨晚君山歸途,偶揭面具,行法照影,查看小女蹤跡;恰值披麻教中一個強敵由彼經過,被他無心看破。我知無法善罷,祇得定約一拚,但又不放心小女,恐其錯過;祇得來到岳陽樓上,命小兒行法查看湖中舟船,偏巧又被對頭尋來,意欲制我機先。
沈琇這才認出,此是老怪軒轅法王獨門邪法——「玄武烏煞羅喉大陣」。身已入網,四外烏金色妖雲陰毒非常,祇要絲毫上身,立遭慘死!並且得隙即入,最難防禦。如用法寶飛劍護身迎敵,難免不被暗算。如不輕動,當時無妨,時候一久,妖人勢成騎虎,必然發動魔火血焰,全陣立成火山血海。多高法力祇被困住,也經不起他多日化煉,早晚連人帶寶,同歸於盡;連元神也保不住,不是被魔火消滅,便被攝去,永受煉魂之慘。
凌雪鴻聞言笑道:「我本為你兩代老人發愁,正想不出安排之策,竟忘你沈師叔是富家,這樣再好沒有。你根骨心性俱都不差,飛劍已得峨嵋真傳,理應速往尋師修煉,不宜久留塵世。尤南旺受我仙法禁制,邪法全破,無異常人;待我將他擒上,將這木排沉入湖心,消滅之後,我尚有事,也要走了。」說罷,將手一招,尤南旺便從排上凌空往法台上飛來,到了眾人面前落下,仍是眼含痛淚,跪伏地上。
沈徐二人全是外行,一見死屍飛起,必用飛劍去斬,挨著立成粉碎。劍光一個防護不到,稍微疏忽,吃那殘屍所化血焰沾上一點,立成附骨之蛆;如影隨形,極少倖免。還有室中諸人,尤為可慮。心方憂疑,那死屍已將手舉起,拍地作聲;知她故意引人出視,以便發難。瞥見沈徐二人面色緊張,恐又妄動,正忙搖手示意阻止。黑女本來一手指地,另一手忽然舉起揚了一下,也見有什法寶煙光之類飛出;另一旁,死屍了幾次響聲,不見有人出視,意似不耐,漸漸試探著欠身而起。
這類邪法水遁,也頗神速,沈琇走的又是陸路,如何追趕得上?富家女初次出門,路徑不熟,祇知照著黃虯所說途徑追趕,又恐趕過了頭,到處向人詢問,均說未見。這樣三人走過,先頗愁急,既而一想,二妖人落腳之處是在衡山蓮花峰方廣寺後,茅蓬之內;據黃虯說,二人在彼,至少要留月餘方始他去。沿途既然打聽不出,不是妖人用邪法飛往,便是形跡已隱,反正早晚必到。莫如早日趕往,妖人如在,固可將人奪回;如還未到,便在當地等候,早晚終能遇上。黃虯也必隨後追來相助,愁他做什!想了一想,便不再向人打聽,一路加急飛駛,不消兩日,便趕到湖南岳州。因忙著去尋眇姑,也無心觀賞洞庭雲夢之盛,正打算經由岳陽、長沙,渡過湘水,由湘潭直抵衡陽,全照黃虯所說水陸途徑往前找去,一路尋訪,未見下落。
沈琇笑道:「明日白雲大師,越發想起前生之事,此去重返師門,祇要有法想,我必助你復原如何?」閔烈父子同了眇姑,聞言連忙下拜,稱謝不迭。
這時沈琇,已看出黑女法力,又悔先前冒失,誤斬妖巫,幾乎惹下亂子;眇姑再連打手勢,已然決計不再妄動,料定黑女還有安排,祇管全神緊張,還不怎樣。轉是眇姑、徐祥鵝二人,一個是深知邪法厲害,發難神速,惟恐失閃;一個是雖在仙人門下,無什經驗,第一次見到這等駭人場面,又關心祖母親娘安危。如非死屍,除神情獰厲看去可怖外,身子僵直,行動遲緩,別無異處,徐祥鵝已先動手。
黑女伸手一招,便往袖中飛回不見,隨向三人道:「我本意來敵強弱難料和*圖*書,更不知有無別的伎倆。適見飛針飛劍威力甚大,欲煩相助;我又慎重了些,卻累沈仙姑和二位道友久等。此時想已腹飢,妖魂已滅,殘屍不能為害,由我移去掩埋,以免惹厭;明日對敵,也不用她了。酒飯和客房早備好,請至裡面飲用。我尚有事,恕不奉陪了。」
沈琇聞言,猛想起師父常說,自己殺機太重,屢加誥誡。今日那夥水寇雖極可惡,但是祇憑眾山民一面之詞,為了急於見師,未照法規事前細心考查,果然跡近濫殺,卻又落在對頭眼內;對方口氣神情,又和前生一樣,表面關照,實則幸災樂禍,不懷好意。慨然答道:「妹子雖然無心犯規,但對恩師豈可隱瞞?幸蒙師兄提起,妹子先去中元洞外待罪便了。」隨命眇姑,拜見各位師伯叔,眇姑早就恭立待命,立即下拜。
眼看黑氣更甚,紅黃光華漸往台前移退,知道黃虯等必敗無疑。想起黃魏諸人,對於自己師徒三人那等敬禮,如今坐視危亡,不加援救,實在問心不安。眇姑因有仙人警告,比較拿穩,還在遲疑;沈徐二人,一個天生義俠心性,一個情切父仇,見岳雯所說,形如鬼怪的妖人老不出現,這面形勢已甚危急!受人之託,如何袖手旁觀?正在互相商計,躍躍欲試,忽聽廟中法台上,黑女遠遠急呼道:「邪法厲害,黃師叔他們危險萬分!沈仙姑再不出手,不特我們要遭慘敗,全山生靈,都不能活命了。」
長眉真人笑道:「徒兒起來,你昨日行事雖然稍過,一則,你元靈初復,行事不免魯莽,實是無心之過。並且那夥水寇,無惡不作,並未枉殺一人,祇是心粗罷了,你師徒又深知戒懼,念在初犯,料你下次必知改悔,故從寬免。我不久功行圓滿,飛升天闕,本門心法,你好些不曾傳授;又經過這一劫,照你此時法力,尚難下山行道。少時我便詳為傳授,祇要用功,兩三年後,異教妖邪便少敵手;努力修為,毋負我望,再犯殺戒,便難容了!」
回山不幾天,這日,眇姑去往山場,忽然發現一個貌相奇醜滿頭癩瘡的小女化子,認出根骨甚佳,好似那裡見過。回來一說,沈琇忽想起,那年去往峨嵋所遇女嬰,眉間有一小紅痣,頗與前生定約的民女相似;比時眼力相差太遠,急於見師,女嬰貌相醜怪,與民女前生迥乎不類,也未留意。二次回山,再往山場,心疑是那民女轉世;前生本曾許他,等自己轉劫再來,收他為徒,如何違約,使其失望。又想女嬰見時,痛哭求抱,急得暈死過去情景,越料十九是他;心念一動,留下神吼守洞,一同尋去。到後一問,才知醜女姓王,名叫癩姑,家甚寒苦,父母已死,被人收去為奴。因他膽大力大,淘氣頑皮,常受打罵,往往逃入深山,多日不歸;留養人家,如不因他力大,肯受勞苦,早不想要,日久成習,也就任其去留,不以為意。問他何在,他也不說,祇朝人打聽,往落鳳山如何走法;再問生日,恰是民女死時,斷定不差,跟縱往尋,癩姑已於前半日出走,照例不知去向。
沈琇本就急怒交加,打算相機給妖人一個厲害。師徒二人雙雙把手一揚,兩團五彩祥霞,突然飛起,在寶光層內,由頂倒捲而下,將全身裹了個風雨不透;同時,手指處,屠龍刀立朝妖人電馳射去。金蒙子做夢也沒有想到,敵人三日夜不曾動手,自顧不暇之際,竟會遽然發難!刀光過處,屍橫就地。旁立眾妖人全出意料,也傷亡了好幾個。沈琇精神一振,正指飛刀,想再加功施為,忽聽異聲淒厲起自遙空;比起那年奉召回山以前,妖人所發異嘯,還要尖銳刺耳,知有首惡到來。又見眾妖人邪法均高,先前傷亡,多因驕敵大意,疏於防範之故;一經警覺,飛刀已難奏功。恐有失閃,剛剛把刀撤回,異聲由遠而近。
「但是弟子累世追隨,受恩深重,雖然身在江湖,依然嚮望宮牆;此後定當勉力虔修,絕不有負深恩,玷辱師門。至於孫兒閔眇姑,全是奉命行事,事前還曾勸阻,與他無干。弟子見嫉群邪,樹敵眾多,在弟子固是除惡務盡,群邪也必不肯相容;況離師門,敵人更無忌憚,勢孤力弱,終必不保。眇姑相隨受累,實是無辜。伏望師父恩憐,許其仍在門下,令拜荀師姊為師,使得勉修仙業,感恩不盡。」
剛到亭側長窗之外,忽聽遠遠有人「你進去不得!」沈琇回顧正是那小道士,由樓旁柳影中口中連聲在喝止,飛步趕來。亭中空空並無神像,道士攔阻,明是妖巫囑託無疑!便不去理他,祇一縱,便越窗而入。到了亭內,正要登亭,走往上層,隱聞雄雞喔喔之聲,猛想起前幾次的經歷。這類邪教,多用雄雞行法,眇姑不在,身是外行,莫要冒失,入了他的埋伏。
沈琇心想,此行雖未查問對方門人所煉諸天六丁神煞,乃左道中最陰毒的邪法,但煉時必須殘殺許多生靈,任誰見了,也不放過;師父如問,也有話說,隨口應諾。理直氣壯入洞,見旁邊立著一個道人,與前殺妖人形貌相似,滿臉悲憤之容,無什邪氣;剛剛跪下請命,真人已先問道:「你知罪麼?」沈琇知師父素來寬厚,從無如此嚴厲神色,知道犯過不輕,那裡還敢開口。
閔氏夫妻,早年名震江湖,相識人多。此次最厲害的對頭已然除去,無什顧忌;便在當地雇了一船,陪同沈琇,在湘江洞庭一帶飲食遊玩了幾天。沈琇見那十五娘,雖被妖婦暗算,毀容殘廢;但是天生麗質,仍具風華,依舊柔肌勝雪,吹氣如蘭;心性又是那麼端嫻溫婉,音聲曼妙,偏生美目已瞽,滿臉創傷,好生憐惜。別時,笑問如何方法,可以復原。
黃虯見狀面色慘變,咬牙切齒!回刀便要往自己手上斫去。同時台左側,倏地閃出一高一矮,貌像凶惡,穿著一身短裝,形如排師的兩個妖人;俱都頭插鋼叉,耳貫鐵釘,胸前還插一枝長箭和兩柄雙鋒快刀,也是滿臉獰厲悲忿之容;待要上台與黃虯合力迎敵,剛剛現身。眇姑先在廟中聽道童說,昨晚來了兩人,黃虯曾與爭執;並將室門封禁,不令三人與之對面;疑是途中所聞,父親以前所交左道中好友——周卓、葉連生。知此二人邪法甚高,為忿父母改邪歸正,如見自己在此,必要強迫帶走。雖有脫身之法,一則甚難,又恐師父不服,保不生事。
三人聞言,立時激動義氣,正要趕去;猛瞥見黃虯低語了兩句,秦老臉色一狠,將頭一點。黃虯左手一揚,便將斷臂朝前面黑氣打去,一聲爆炸,斷臂立即粉碎,化為一團血雲,將黑氣撞退了兩丈。緊跟著,左手回挽頭上長髮,右手舉刀一割,切下大把斷髮往前一撒;同時,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將出去。那斷髮便化成千萬根尺多長的血色火箭,帶著無數的火星猛射出去。那黑氣,已是凝結愈固,一任黃虯施為,絲毫衝他不動,火箭一發,竟衝了進去。一片雷音過處,箭上火團紛紛爆炸,黑氣立被衝散了一小段;這面三人也自飛身趕去,剛要到達,忽聽隔湖神鴉港那面,一聲厲嘯由遠而近,宛如一枝響箭橫空飛渡。眇姑知道不妙,忙拉沈徐二人暫緩前進。
次日便到岷山,閱氏夫妻便起拜別,說道:「此山左近,多有修道之士隱居,正邪各派均有。除山後白犀潭,住著一位女異人,我沒見過外,餘者多半相識。尤其前山玄女廟中步虛仙子蕭十九妹,前年救過我夫妻一次,久欲登門叩謝,未得其便;難得到此,意欲就便拜見,以謝前恩。再者,仙姑藏寶之處,深居金鳳山後,外人也不便隨去,恕不奉陪了。」沈琇也未留他,自率眇姑往金鳳山走去。
妙一夫人便拉他師徒,同往所居石室,殷殷婉勸道:「師妹不必愁苦,此後祇要奮志修為,有了成就,縱然不在師門,一樣不負師恩裁成之厚。你修道多年,如何這等著相?你和眇姑成就定必遠大,但你為人嫉惡太甚,以後遇事還要放寬一些。」話未說完,沈琇憤道:「我如非這些妖邪,怎會被逐出去?此後誓以全力,與群邪拚個存亡,非為世人除害不可。」妙一夫人知他性情剛烈,不便再勸,隨將降龍珠取出傳授。
那道姑乃崆峒派有名人物,下餘二人均是軒轅老怪門下。一名紅羽神君菇合索畢,是個番人;一名萬靈童子茅壯,邪法甚高。此次原是奉命先來佈陣,乘著長眉真人飛升,無什顧忌;想將沈琇師徒煉化成灰,將生魂擒去,使其永受煉魂之慘。少時,幾個最厲害的妖邪首腦,都要前來。沈琇那知厲害?加以年來,用功苦煉,法寶飛劍無不神妙;近又得了師門至寶屠龍刀,威力更大。明見前面不遠,方圓五里之內,全被邪氣籠罩,內中隱現數十百座大小旗門旛幢,邪法似甚厲害;依然自恃,不以為意,立意不令妖人生還。
妖人原因邪法,為對頭所破,又死了一個妖徒,心中恨毒;閔烈元神又被救走,憤無可洩,想拿閔烈肉身出氣,就勢誘敵。不料有人尋來,雙方正在爭執;又被一正教中的女仙發現蹤跡,下來除害。一到便發太乙神雷,將所設妖陣邪法破去,妖人肉身,也為飛劍所誅,正用邪法往外飛遁。本就難免於死,剛一飛出洞外不遠,迎頭遇見沈琇三人,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又因沈琇藏身黑煙之中,沒看出來歷,以為肉體已失,元神飛遁神速,盡可就勢報仇;好歹也使仇人受點傷害,再逃不遲。做夢也沒有想到內有一人並非黑煞教門下,法力雖還不濟,所用法寶飛劍,均具絕大威力。先見劍光強烈,方欲逃避,一根針形金光夾著一溜烈火,已自上身,當將妖魂炸散,殘煙還待往側射去,忽由洞口內飛來一道白光,其疾如電!祇一閃,便追上殘魂,裹住一絞,立即消滅無蹤。
話未說完,少婦已拉幼童跪下道:「果然沒有料差。仙姑三生愛徒眇姑便是難婦之女,此是小兒閔仁。因為雙目失明,仇敵勢盛,仙姑行徑法寶,祇聽小兒所說,誰料是位正教中的仙俠;終以小兒年幼無知,不敢十分斷定。後聽小兒說,仙姑入亭破法,連忙趕來。仗著仙姑法寶之力。雖將邪法破去一半,並且還使妖人,作法自斃;但是那面妖牌暫時還破不得,為此勸阻。正想求助,不料一開口,所問竟是擄走小女的對頭,心中驚疑,惟恐仙姑是別的異派中劍俠,故此遲疑;後來仙姑追問,已將生氣,祇得班門弄斧,拚耗元神,附在小兒身上,藉他雙眼查看。這才看出仙姑異相,與小女所說一般無二,請問,果然不差。
沈琇還待往下說時,瞥見妙一夫人,以目示意,愛徒眇姑又在身後扯了一下衣襟;心想此後,除三五同門至好偶然相見而外,誓以獨力行道,絕不要人幫助,也不再與餘人見面。前路方遙,事貴力行,空言何益,隨向眾人辭別。眾中祇曉月禪師一人,見他神色不善,暗罵賤婢無禮,此後便是外人,如犯我手,休想活命,憤然離去。餘均送了出來,一直送出飛雷徑後洞門外。沈琇再四堅辭,方各禮拜而別,往落鳳山舊居飛去。
到了廟外,遙望湖上已被一片煙霧佈滿,眇姑忙拉沈琇,沿著廟牆林樹,繞向前去。因黃虯有不令一起之言,正想查見雙方對敵之所,忽聽頭上有人低喚師叔,往這裡來,聽出是徐祥鵝的口音。仰望是一突立地上的石筍,上豐下銳,高約兩丈,廣約丈許石頂平闊,卻不見人。忙由下面繞將過去一看,祥鵝忽在石邊現身,面前似有一片淡煙隔住,二人忙即蹤上。見面一談,知祥鵝由廟內趕出時,見湖上似下大霧一般,暗影沉沉中,彷彿有各色紅綠光華閃動。正往前走,忽聽頭上有人喝道:「道友前進不得!」隨由石頂上飛下一個年約十四五的幼童,見面便道:「道友可是風火道人吳道長門人,徐師兄麼?」
事也真巧,等到準備停當,恰值內一妖人乃九烈神君愛徒金蒙子,曾有斷臂之仇。見沈琇師徒被困三日,祇毀了兩件法寶;人尚無恙,屠龍刀光,照樣金芒若電,護定二人全身。為了以前幾次約結同黨,剛快將他困住,定必有人來援,功敗垂成;當地離峨嵋近,空中不時有人飛過,為恐夜長夢多,有人發現來援。一著急,重又上前辱罵,連全身衣服也全脫去,赤身露體,形態醜惡已極。
沈琇以前想將守洞神吼帶往峨嵋,也因曉月禪師,當眾力言,仙府靈景奧區,無獸蹄鳥跡;並且師長不久飛升,凝碧崖、老楠巢須借白眉禪郎駐錫,不如仍令守洞。沈琇知他遇事作梗,懶得再說;於是洞府也未封閉,經此一來,故居無恙,反省了不少的事。師徒兩人回到洞中,為了傷心刺|激,性更剛烈。心想邪正不能並立,樹敵這多,我不尋他,他也尋我;此時沒有管頭,祇不為惡,便可任意所如,率性見一個殺一個。縱不能盡誅群邪,到底也為本門宣揚德威,與那對頭看個樣兒。主意打定,乘著仇敵尚未得信,先將洞門封閉,照師門心法勤修苦煉,並煉那兩粒寶珠。師徒心志,俱都堅強,精進自不必說;連那守洞神吼也增加了好些威力,預計再有一年便出行道。同門除妙一真人夫婦、白雲大師、餐霞大師四人而外,俱都避而不見。
沈琇畢竟性剛,知難挽回,暗忖師父心腸真狠!萬分悲憤之餘,亢聲說道:「弟子實為那妖人邪法淫毒,積惡如山,到時,又正值佈那妖陣;心想正經修道之士,不會有那情景,又見人數甚多,男女都有,同在施展邪法。加以地介海荒,共祇師徒二人,而對方那等聲勢,惟恐有失,貽羞師門;以為照彼行徑絕非善類,又有曉月禪師兄先入之言,一時嫉惡貪功,致多傷殺。雖犯教規,實是無心之失,本門法嚴,恩師不肯原宥寬恕,弟子也不敢強求。
沈琇見曉月禪師微笑不語,越發有氣;又以李元化和曉月禪師,私交最厚,疑心奚落,冷笑道:「小妹不才,已拚以身殉道,誓與群邪相搏,寧甘百死,也不畏縮。我乃本門逐徒棄材,性又嫉邪,除惡如同剪草,何敢再勞師兄弟姊妹為我任過。祇恩師不久成真,此後白雲在天,去德日遠;不知飛升之時,能否容我拜送,是個心事而已。」
徐祥鵝自從凌雪鴻一到,神雷大震之後,湖上妖煙盡散,邪霧全消;木排上妖巫師徒,祇有尤南旺一人跪伏在地,通身戰慄,面如死灰。旁立兩妖巫,一個全身斬裂成七八塊,殘屍碎體,血肉狼藉;一個腦漿崩裂,屍橫就地,餘人全被神雷震死。聽出尤南旺便是殺害祖父之仇,不禁悲喜交集,忙向凌雪鴻跪下說道:「多蒙仙長相助,得報血海深仇。弟子意欲往廟內,請出家祖母家母就此殺仇祭靈,不知可否?」
這日,聞得長眉真人就要飛升,心想身雖被逐,師恩仍極深厚;此後除非修到天仙,永無再見之日。覺得以前不合負氣,被逐這些年,從未前往參謁,也未露過悔意,託人求情;越想越問不過心,萬分依戀之下,便往峨嵋趕去。因是棄徒,不敢齒於眾弟子之列;祇在後洞門外,通誠遙拜,跪伏待命,想等師父飛升時,見上一面。那知祇聽傳言,時日不對,連跪伏了三日夜,不見真人仙雲飛起。心想自離師門,便未再見,無論如何也要見上一面;又見師門一些至交陸續到來,飛升之事一定無訛,決計無論跪多少天,也要候到師父飛升才罷。因而心更誠敬,明知好些師執同道,由身側經過;祇把雙目垂簾,虔心恭候,既不招呼,也不探詢。
眇姑行家,一見便失聲喊道:「那是妖人,金刀解體、五鬼分屍邪法,容他近岸不得!」
待了一會,煙霧妖光,越來越盛,碧螢血焰,飛舞如潮,也分不出那一面勝負。中間更雜著一片殷雷之聲,爆音繁密,宛如萬鼓齊鳴;但是聲響不大,彷彿由湖底山腳下,隱隱傳來。雙方人物,均在濃霧龍罩下,一點也看不見。沈琇命眇姑行法查看,那知與以前兩次不同,仍是一無所見。似這樣,待有個把時辰過去,忽見霧影中有一股黑氣,粗約十丈,由斜對孤山的神鴉港那一面,狂濤也似橫湖急湧而來。
眇姑原因昨日路過山場時,偶然降落,無心路遇。因有事,和土人說了幾句話即飛走,匆匆不曾探詢。沈琇心想,此女小小年紀,能走多遠?近年為防山民去往洞前,遇見妖人尋來鬥法,致遭波及;山路已由仙法隔斷,無可通行。此女苦志尋師,必在去落鳳山的路上尋找途徑,必能將他找到。便往回飛,正在盤空查看,忽聽崖後女子哭聲甚急,正在狂喊前生姓名求救。過去一看,人在崖洞之中,已被邪法禁閉,剛破法入內。癩姑已然認出沈琇,撲抱上來,跪地大哭;對於眇姑,卻祇看去眼熟,說不出她姓名。
沈琇心中一動,便把飛針和飛劍準備定當,暗中防護,再往上走,上時,滿擬小道士必已追來欄阻,順著亭窗回看,外面並無人影,也不再聽喚阻之聲,當時未作理會。因有戒心,剛剛上到二層便即止步。定睛往四外一看,亭中空空,毫無跡兆可尋,雞啼之聲已止,心疑妖人埋伏,不在亭內,但先前雞啼明在上面,如何不見?四顧無人,岳陽樓上茶酒客似已走盡,連先前憑窗偷看的幼童,也不知何在。恐妖巫將埋伏行法隱蔽,意欲用飛劍試他一下。便將飛劍放起,惟恐驚眾,暗運玄功將劍光縮成尺許長短,先貼地一陣亂掃,仍無動靜。因小道士閉亭神情可疑,如若無事,怎會禁止遊客?此時不過申酉之交,天色如此晴明,這等名勝所在,香客遊人,反倒絕跡,連樓前也無人走動。自從怪漢先前上亭發話之後,遊人便自少起;等麻子走後,遊人更是有去無來,連樓前也無人走動。其中必有原因越想越疑心,定要查看一個水落石出。一時乘興,又將兩根飛針放起,化為三寸來長兩道金光,上下四外,一陣橫飛亂射。經此一來,無意之中,竟將妖法破去。針光由下而上,剛剛飛到亭頂,祇聽轟的一聲,滿亭黑煙迸射中,所有埋伏一齊出現。
三人也自停止和-圖-書,瞥見白光後面飛來一個紅衣少女,方想招呼;少女消滅妖魂後隨手一指,那片白光立向三人飛來。沈琇見勢不妙,剛指飛劍迎敵,忽聽洞口有一女子口音,大喝:「徒兒,快些停手!」緊跟著,一道金光比電還快,飛將過來,將雙方隔斷,人也飛到。沈琇見是一個中年女尼,看去甚是眼熟,料無敵意,一面戒備,問道:「師姑何人,為何與我為難?」
山在岷山之陰,地勢幽險,沈琇記得前生藏寶之處,留有神吼守護。前山民家有一少女,看出靈異之跡,曾以虔心毅力,三次尋到自己洞府,定要拜師;因值轉世,未肯收留,曾令先習坐功,傳以吐納之術,事隔多年,不知此女在否?也想就地訪看。先到金鳳山,見古洞雲封,昔年拱把之木,已然合抱干雲,雜草怒生;濃蔭蔽日,洞口禁制,原封未動。猛想起此洞是玄門太清仙法禁制,自己法力尚未回復,如何可以破禁而入?方對眇姑說起發愁。
這時曉月禪師,雖因夙孽太重,一念之差,妄動貪嗔;但真人法力無邊,除與眾同門貌合神離而外,並不敢於稍為放肆,祇恨在心裡。先還恐怕滿腹私心被真人看破,及見真人相待如常,以為不曾查覺。眼見沈琇,雖因轉劫吃了大虧,不知怎的,師父對這以前犯過教規,經眾人求情,方許兵解轉世重歸師門的徒弟,這次回來,反多憐愛!日常傳授,又賜他師徒好幾件法寶。不消兩三年功力大進,便和自己竟成伯仲之間,法力較差的同門反不如他。沈琇對於自己又是意存輕鄙,望而遠避,非到不得已難與對面;便是遇上,也祇照例禮見,喊聲師兄略拜即去,一言不發。有時當眾談論,一味尊崇齊氏夫妻,話多刺心,又不便公然計較;越想越恨,本就憤急,無可如何,也是合該有事。
眇姑看出小黑人乃對方妖黨元神,幻化來此,欲借妖巫殘屍為害;及見妖巫生魂為太乙神針所傷,又逞能自恃,怒令妖巫生魂遁回,自將元神附在死屍之上,代行毒計。知道這類邪法甚為陰毒,又係準備而來,難於破解;斷定那小黑人絕非庸手。黑女不等附體便即發動,還可無害;這一附體,少時發難,必比先前所料妖巫死後情勢更要厲害。
話未說完,眇姑心中一動,忙令道童告徐氏婆媳,說人均赴敵,勝前不可輕出。隨對沈琇道:「師父今日我們必勝,少時如有二人強我同行,不可攔阻,弟子自有脫身之策。」沈琇聞言大怒,忙問此是何人?忽聽台上黑女接口道:「沈仙姑無須生氣,閔道友也無須在意,徐道友先去,也必無妨。此人原非惡意,不過道路不同,不合強人所難而已。如其逞能動強,便黃師叔也不容他,到是今日恐有變故出於意外呢!那頭插黃骨簪、身材矮胖、嘻著一大口黃牙的,便是尤南旺,仙姑遇上,需要小心。我此時不便多說既要前往,請即起身;少時料難相見,祇盼異日仙姑道成,許我這天生苦人一見吧。」沈琇師徒,見他說時面容淒苦,似有難言之隱;之外。因惦記著徐祥鵝,早想進去,聞言一面應諾,便即起身趕起。
先前妖巫,本被飛劍斬為兩段,又中了一太乙針,頭裂兩半;起時,兩段殘屍已然合攏,祇是看去吃力異常,兩片頭殼也仍分裂未合。連作了幾次勢,那具周身血汙,帶著兩片頭殼的殘屍,方始緩緩由地坐起。那頭殼有一半片連頭搭向肩上,頭漿迸裂,眼珠也突出在外。室中無燈,吃窗外碧光一映,陰森森地越顯獰厲,看去怖人。死屍坐起以後,似想將兩片頭殼合攏一齊,手才扶將上去,倏地縮轉。看神氣,直似無心中觸了痛瘡,疼得將手連甩,立即停歇;跟著全身緩緩立起,雙手扶著腰間中斷之處,先用半邊臉朝窗外看了一看,輕悄悄轉身,似要往內室門中走去。
眇姑瞥見黑女手捏法訣,目注前面,方始省悟。徐祥鵝已是萬分情急,剛喝得一聲,飛劍還未飛出,忽聽黑女急呼:「道友且慢,妖鬼已然落網了。」話還未完,眼前倏地一亮,碧光突現;由內室門起,直到死屍前面,合為一個光網,恰將小黑人兩頭隔斷,籠罩在內。小黑人本意去往室中窺探,覷便傷人,忽聽有人呼叱,立即警覺飛回。那知黑女早就準備,先發埋伏,然後出聲;光網已自籠向身上,死屍就在眼前,偏衝撲不出去。碧光厲害,不敢挨近,知道上當,立化黑煙,往地便鑽。沈徐三人見黑煙入地,方疑必逃,誰知那碧色光網竟有一半預埋地底,一晃升出地面;不特小黑人未被逃走,連先逃妖魂也在其內。同似凍蠅鑽窗在裡面左衝右突,往來亂竄;碧燐如雨,立射奇光,轉眼縮小到酒杯大小,兩黑人已化作一團黑氣。
這時尤南旺,正由手中鐵缽內發出一股極濃厚的黑氣,中雜無數血紅色的飛針,朝上直射;被黃魏二人一片碧色螢光合力抵住,互相時進時退,相持不下。尤南旺身側兩妖巫,一個面前凌空懸著十來個畫有人形的木片,左手挽著法訣,右手拿著一柄明晃晃的牛耳尖刀;右一妖巫,身前放一木板,上面釘著五個雄雞頭,每個連頸長祇四寸,雞身早已斬斷!看去雞冠高昂,顧盼自若,神態仍與活雞相似。也是一手挽訣,另一手拿著幾根纏有紅絲的鐵釘,各把目光,注定台上七人,連眼皮也不霎一下。
心念一動,忙令眇姑速與自己連合,相機應付,不可離開。一面發出太乙神雷,朝前面打去,方想試探妖陣是否撤退?猛覺雷聲喑啞,不似方才強烈,雷火金光也暗淡的多,知道不妙,忙喊徒兒留意!剛把屠龍刀連同兩人飛劍法寶一齊放出,倏地眼前一暗;數十百座旛幢旗門,突似轉風車一般,忽隱忽現,連閃幾閃。再用慧目定睛一看,四面已被密層層的烏金色妖光雲煙籠罩在內。
初意妖人剛走不久,未必比自己還走得快,既然知道方向途徑,當日便可追上。那知周卓、葉連生均是邪教中有名妖人,邪法甚高。起初來意,本是想助秦老與對方鬥法,到後一看,敵勢甚盛,一個尤南旺已非敵手,況又加上一個血翁子。照眼前形勢,雙方強弱已判,秦老這面凶多吉少;無如昨夜,過信黃虯、魏皓、黑女三人法力,當眾誇下大口,無法縮退,硬著頭皮上場。本就打著相機行事的主意,一面又想把眇姑攝走,遂他私圖。後見血翁子為正派仙人所殺,尤南旺發動邪法,暗中掩來;猛想起秦老已成廢人,尤南旺法力甚高,那除血翁子的異人已不再現身,分明專除血翁子而來,此外無什偏袒。這一面,既是非敗不可,何必蹚這渾水?
當時那牌也化作大片暗赤色的妖光,當中裹著一條人影,晃眼由小而大,待要作勢向人撲來;兩下才一接觸,便被飛針,炸成粉碎。妖光一散,人影立震身而起,本要向前飛撲;因沈琇防身飛劍,已先放起,似見劍光強烈,不敢再進。略一停頓,忽聽哭喊爸爸之聲,幼童閔仁已拉同十五娘,由側身搶撲過來,朝那人影撲去;那人影撲向十五娘身上,便即不見。十五娘始而面色甚是悲憤,人影上身以後,忽現喜容。閔仁卻在旁哭喊:「我爸爸呢,是被仇人害了麼?」十五娘好似不暇答言,祇把手朝愛子一擺,匆匆說道:「這妖孽真個陰毒,幸我今日小心,預先防到;否則,我夫妻必遭毒手!此時事在危急,仍望仙姑大力相助,救我丈夫一命,請快隨我走罷!」說罷,便請同行。
話剛說完,眇姑本嚇得戰兢兢,跪伏在沈琇身後,一聽師父詞意剛直,方自膽寒。偶然偷覷真人,不但不怒,口角上反是含有一絲笑意。不由心中一動,不等開口,忙即跪叩道:「孫兒誓隨恩師出門待罪,等到功行稍可自贖,再求師祖開恩,恕其既往。伏望師祖恩允,永世銘感,無有盡期。」
恰值曉月禪師遇見,深知妖人乃東海散仙邱允之弟,必往投奔;乃兄雖也旁門成道,為人甚好,門徒眾多,教規甚嚴。所居呼龍島更是海外仙山,風景靈異。當沈琇轉劫那些年,還曾想拜長眉真人為師,意甚虔誠。真人嫌他門徒太多,品類不齊,乃弟常時暗中勾結,出外為惡;根骨福緣也都太差,雖然堅拒未允,對他本人卻頗嘉許。行時,並還賜他一道靈符,以為將來轉劫之用。沈琇卻不知道此事,對方宮室華美,壯麗非常,不像正經修道之士所居,沈琇前往必生誤會。對方也極好勝,祇一動手,沈琇敗固吃虧,勝必多殺;就令師父偏心,也不能不加責罰,便用巧言,愚弄激將。
同時,餐霞大師和李許二人,也同聲笑道:「師妹初回,我們理應暢談。師父神遊未歸,那夥水賊,我們日前已有耳聞;本定前往除害,因事遲延。縱令處置稍重,也是無心之失;師父回來至多警誡幾句,不致重責,祇管放心,還是同去曉月師兄那裡敘闊吧!」
這一面,碧色雲光早已加盛,宛如一條翠虹,在煙籠霧約之中,朝前直射。當頭碧螢箭雨,不住亂爆,和正月裡的花炮一樣,敵住對面一片血焰妖光;本在此進彼退,時往時來,相持不下,吃黑氣猛衝過來,立時相形見絀。姶而還在勉強抵禦,無如那黑氣越往後越濃,逐漸加強幾成實質,彷彿一股極濃厚的膠漆,墨龍也似,向這邊直衝。那道翠虹前頭的萬點碧螢,衝向黑氣頭上,隨著螢兩爆射中,當頭黑氣雖被衝散了些,並無用處;終於變成一面突突前進,一面後退,難再支持。末了黑氣忽然爆漲數倍,祇一下,便越過近岸數十丈長一段湖面!直衝到孤山腳下。那道翠虹也電一般快縮轉,同時前面山腳濃霧忽消,一片紅黃二色的光華飛起,現出鬥法諸人。
上來故用飛劍對敵,暗中運用全力,與屠龍刀合為一體;冷不防,化成一彎金碧光華,朝為首妖人和那妖婦,電也似急捲去。菇合索畢乃軒轅老怪第五弟子,邪法本高,也是劫運臨頭,驕狂自恃;此刀本來是他剋星,又因敵人尚在陣外,一心祇想移動妖陣,致其於死;心神已分,等到瞥見金碧精光耀目難睜,看出有異;想要跳避,已被刀光裹緊,祇一後,便一誅。妖婦也被刀光掃中,斷成兩段。
「本門教規,最忌妄殺,現在島主人前來,求我訴冤;雖仗一位道友相助,以他佛家最高法力救助,除背師為惡的兩個門人外,餘者幸得無恙。但你凶心不改,罪孽已多,我門下那有你這樣徒弟?本應封閉靈智法力,追回法寶飛劍,逐出門外,任你自受孽報;姑念累世相隨,事出無智,從寬發落,由此逐出師門,不許再來見我。你徒眇姑雖也從你行凶,但他事由從師,自然不敢違背;事前又曾勸阻,理應未滅,去留聽其自願。你師徒均是美質,祇為本門法嚴,犯者無赦,你雖被逐,仙業並非無望,各自勉力虔修去罷!」
十五娘苦笑道:「女子略具幾分美色,便是禍水,甚或誤人誤己。當受邪法暗算之後,速為醫治,並非無望;祇為難女稍具蒲柳之姿,未嫁以前,便生出不少事來。嫁後,更遭仇敵環伺,丈夫又有美男子之名,江湖上淫|娃盪|婦,追逐者多;他偏情愛專一,避之若浼。群邪嫉妒,轉與難女為仇,百計陷害,終遭暗算。如今雖然殘廢,卻可少受好些煩惱,好在丈夫情厚,並不以人殘廢,變易初衷。遇事附在小兒身上,一樣可見,日久已成習慣,也就不去想他了。」
「家叔現已改變初衷,對於此事原有安排,祇恐三位不知厲害,貿然上前,為邪法所傷。家叔又不願先動手,為這一面排教中張目,特意命我來此等候,轉告沈師叔與師兄。此石已有家叔靈符禁制,人在禁圈以內,諸邪不侵,又看不見,最好待在石上,旁觀到底。再不,也等對方那個形如鬼怪的妖人伏誅,或是受傷逃去以後,方可上前。否則,家叔原定今早帶我去往衡山,為此一事少留,祇等這妖人一除,立往衡山赴約,便不再管底下的事。此時,對方最厲害的一個雖已除去,尚有別的能手,稍一疏忽,便惹厭了。我尚有事,請轉告沈師叔,恕不奉陪了。」
湖上甚是空曠,乍看並無異狀,可是十五娘每有米豆打出,必有好些妖光邪霧連同人物影子出現;有遠有近,兩下一衝,米豆立化為黑光爆散,雙方同時消滅。船行如飛,不消片刻,便離君山不遠。眼看到達,忽聽十二螺後雷聲大震,十五娘大驚失色,喊聲不好!一手拉著閱仁,一手拉了沈琇,由身伴發出一片黑光,裹住三人;慌不迭離船而起,同往後山飛去。遙望湖靈洞口光霞電閃中,飛射出一股黑煙,中間裹著兩條人影,十五娘忙喊:「這便是那妖人。」沈琇因見十五娘行時驚慌,便料有事,早在暗中戒備;飛針飛劍,全部準備定當,本在目注前面,相機應敵,聞言把手一揚,全發出去。
沈徐二人,抬頭一看,一個美如天仙的道裝女子帶著一道金光,正往法台上飛來。台上諸人,全被那一雷震倒,並還死了兩人。黃魏二人剛剛由地蹤起,似有逃意。匆促之中,不知來意善惡,一時情急便把飛針飛劍齊放出去,準備擋上一陣。剛一出手,吃來人把手一指,一道金光,先將兩人針劍裹住,人也落到台上。手指黃魏兩人,喝道:「你們無須害怕,我受人之託而來,事已盡知。新死兩人,乃他們平日為惡太多,先被妖賊尤南旺,邪法所算,我未看出;被我太乙神雷,震破血雲,自受邪法反應而死,非我所殺。且等在一旁,我見過沈道友,還有話說。」隨對沈琇道:「五妹才祇一二十年之隔,你便不認得我了麼?」
沈琇道:「這個無妨,本門靈丹本為救濟仙凡之用。你夫妻雖然出身左道,近已歸正,人那麼好,你女兒又是本門徒孫,怎會沒有法想?」閔氏夫妻重又稱謝。沈琇師徒,便令行法上路,十五娘去至船頭,將手一招,忽然一陣風過,那船便和箭一般,朝前駛去。仍由川峽,溯江而上。
內中妙一夫人情分最厚,時往訪看,偶然回山,談起他的心志;被曉月禪師聽去,想起前嫌,故意向外宣揚。一般妖邪本恨沈琇入骨,早已風聞被逐之事,想要尋他報仇;這一宣揚,越發證實,紛紛趕往尋仇。沈琇雖仗法力高強,未吃什虧,無如仇敵眾多,鬧得沈琇不勝其煩,終於激怒;往往不等敵人上門,先自尋去。殺戮既多,威名雖然大震,雙方仇恨也越深,結果把幾個著名妖邪首腦,全都引了出來。師徒相依,孤立無援,又不願受人幫助,常時遇到極凶險的局面,幸仗妙一夫人等暗中保護。沈琇發覺以後,為爭昔日之氣,雖然不願,良友好心不便明拒;祇在暗中想盡辦法隱避,老是獨往獨行。那幾個著名的妖邪,全都神通廣大,心計周密,祇管對他狠毒;因有兩次命人前往加害,每佔上風,必有他的同門至好解救。心疑長眉真人必有用意,恐怕由此牽動,心存顧忌;又以多年威望,不出手則已,出手便須必勝,未敢造次。沈琇因此也得無事,僅經過幾次險難,也都逢凶化吉。
沈琇師徒正自有些發慌,忽然一道金光由橫裡飛來,比電還快;祇一閃,便成了其長無際的金虹,放過自己,擋向妖雲前面。祇聽咶的一聲厲嘯,一直響到天邊,金光立隱,重返清明,僅剩妖人嘯響,晃漾遙空。那奔山倒海一般的妖雲早自退去,一閃不見。定睛一看,四顧並無形跡,知有前輩師執,暗中相助,仍往回飛。到了凝碧崖前,剛剛下降,便見玄真子和妙一真人,並肩走來;面有愁容,也未想到自己身上,方問:「師父喚我何事?二位師兄可曾知道?」
沈琇尋到愛徒,為三湘行旅,除一大害。又經白雲大師指點,不必再多耽擱,便可趕往岷山取回前生所藏法寶飛劍;再去峨嵋拜師,自是喜出望外,忻慰非常。白雲大師隨說:「我尚有事,須往東崑崙一行,賢妹照我所說行事,十日之內,便可見到長眉恩師與眾同門好友。不過,此時恩師與玄貞子師兄尚在東海,眾同門也均他出;須等師父快回,方始回山等候,去早無用。如在八九天上趕到,絕不誤事。」說罷,一同出洞,施展仙法,將妖人屍首化去,封閉內洞,不令常人走進。一切停當,便自作別飛走。沈琇本要上路,因閔氏夫妻再三挽留,眇姑又甚念父母,依依不捨;好在此行,有他夫妻行法護送,指日可到岷山,日期足有餘富,便即應諾。
黃虯、秦老、魏皓等七人,與尤南旺等妖巫鬥法正急,本不暇分神說話;黃虯更是主體,先前明見周卓、葉連生,乘隙暗用邪法將眇姑攝走;也為鬥法正急,存亡關頭,無力阻止,任其從容而去。自覺對不起沈琇,本就慚恐萬分,再聽沈琇一問,心越不安。想起恩師鬼母朱櫻,全仗此人才得轉劫重修,關係重大,如何使其懷疑不快?一時情急,竟不暇計及眼前厲害,脫口答道:「仙姑無須愁慮,事完包我身上,將令高足尋回就是。」
沈琇感激涕零,喜出望外,重又拜謝,侍立於側。真人又說道:「昨遊北海居羅島毒|龍礁,偶遇心如神尼,說他以前出身旁門,後歸佛法,煉就極大伏魔法力;想收一女弟子,傳授他本門衣缽。因在北極荒島坐禪多年,無暇到中土來,託我代為物色;並說他以前便是最惡的人,忽然悟道,立時參修上乘功果。所收弟子,祇要資質真好,不問以前行為如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惡均能渡化。我如為他援引,便是有緣,這女弟子,如已在佛道兩門修煉多年的,更合他意。行時,並交我兩件東西,等我將他心目中的女弟子尋到,代為交付,到了時機便會尋去。心如道友與我多年至交,再三囑託,不應置之度外。可惜你們未必肯往從他,否則,此人佛法無邊,不可思議;具有極大降魔威力,如往拜他為師,必有成就。」
到了第八日午後,想起前山老龍場的民女,順道往訪,就此起身。尋到那家一打聽,原來那民女自受沈琇前生指教,回去便閉門修道,不問外事。三十歲上,父母雙亡和*圖*書,剩下姊弟二人,本也相安。前年近村,搬來一個匪徒,名叫裘嘉,先是一個銀匠;因為傾東滅夥被人告發,逃往外鄉,無可容身,仗著會點成藝,做了山賊。因為犯案太多,逃到老龍場,隱名避禍;初來尚知避風歛跡,漸漸為惡橫行,山民良善,無奈他何,越發驕狂自恃,無惡不作。偶因上填路遇民女,想要人財兩得;令一賊黨強往說媒,民女守貞多年,向道心堅,自是不肯。不久,便將乃弟擒去,並欲強搶民女為妾,民女受迫無奈,情急自殺;仍被其將家產侵佔了一半去,方始將人放回。現離民女之死,才祇百天。
沈琇驟出不意本頗危險,幸仗事前先有戒備,飛針放出以後,早就防到有此一著;黑煙乍現,劍光也自暴漲,擋向前面,將身護住。同時,目光到處,瞥見亭頂中心懸著一隻通身釘有長針的大雄雞,因邪法已破,飛針也發出威力;針尖上射出金光雷火,黑煙全被擊散,雞已跌向地上,祇還未死;幾次騰撲欲起,似被什阻力擋住,飛不起來。疼得混身亂抖,目睛怒凸,將口連張,偏叫不出聲來,神情甚是可憐。另外還有一根手指粗細的麻繩,已被飛針碎斷,上面滿是血跡。臨湖亭窗上,掛著一片尺許長的竹牌,上繪人形,纏有幾根頭髮;也是汙血佈滿,妖光隱隱,作暗赤色,不住閃動。
語聲未畢,百丈銀虹已自空中飛射下來,擋在黃虯前面,連妖人帶黑氣全被罩住。那血紅色的妖人,本在凶燄高張,得意洋洋,以為成功在即;萬沒有想到,來了對頭剋星,銀虹到處,邪法全破,手上骷髏立被震碎。知道不妙,血手一招,那橫亙湖上長達數百丈的黑氣,猛縮回來,變成丈許長一幢黑煙。妖人在銀虹光中,掙了兩掙,猛然掙出光外;帶著黑煙騰空而起,往西南方天空中逃去,晃眼飛出老遠。
妖人還未現身下落,猛瞥見豆大碧光一閃,立時驚天動地。一聲大震!大蓬慘碧妖光,已似火山崩墮,億萬螢潮,暴雨一般當頭爆發,聲勢猛烈,從來未見。二人全身,首被碧色雷火罩住,全陣立成火海;四外烏金色的妖雲邪煙,也似狂濤激湧過來。到了身前,化成血焰,夾著無數烏金色的光箭,環身攢射不已。
沈琇見曉月禪師也隨了來,想起屢受陰謀捉弄,以師長之明不會不知;祇對自己一人處罰,並還這重,越想越有氣。待要發洩幾句,忽聽玄真子、齊漱溟同聲說道:「師妹無須失意,師父雷霆雨露,皆是恩澤,此舉焉知不是玉汝於成?你自有你前途去處,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請仍返落鳳山舊居清修,以待機緣遇合罷。」髯仙李元化接口說道:「師妹雖不在此,同門情義仍是一樣,祇有更厚;以後如有什事,祇管尋來便了。」
師徒二人,恭恭敬敬跪到第六天上,真人方始飛升仙闕。沈琇因見師父過時,手指西方,目注自己,似在含笑點頭;仙雲電馭,瞬息直上天心,沒入蒼雯杳靄之中。看出恩師對己仍是昔年期愛神情,這些年來,如往悔過苦求,未必不能原恕;偏生好勝負氣,以致從此違顏,人天永隔。方自悔恨,心中依戀,妙一夫人忽然飛來,見面便遞過一封柬帖和一件法寶。說起真人,因他一意孤行,不知悔過;這多年來,雖經門人請求不曾允准。教規謹嚴,師徒之分已絕,師徒之情猶在;此次飛升,眾同門各有法寶留賜。沈琇也得一份,寶名屠龍刀,柬帖現尚空白;到時,自然現出形跡靈效,外附戒刀一柄,以備異日之用。
話才說完,忽聽一聲怒吼,山鳴谷應,勢甚驚人,但甚耳熟。眇姑喜道:「這不是守洞神吼的叫聲麼?」話未說完,洞前煙雲雜沓,風雷交應,金光電耀,一閃即滅。緊跟著,現出一座洞門,一隻獅面虎尾、獨角龍鱗,目光宛似電炬的金毛怪獸,口中狂噴煙火,怒吼連聲,由洞中飛將出來;待朝二人撲去,眇姑知他厲害,連忙大聲喝道:「你連恩主也認不得麼?」
沈琇當時負氣,本想就走,忽見妙一夫人走來。二人情感至厚,想起前事,越發酸心。暗忖:師父行事每在無意之中,微露仙機,所說降龍珠必有大用。並且用時祇消一粒,為何兩粒同賜?分明師徒合用無疑。再者,恩師師徒情分最厚,犯規乃無心之失,怎會如此心狠?連眇姑也被連累,莫非有什要事,故意將我逐出,使其立功自見,並為本門立法不成?想到這裡,悲懷略解。暗查妙一夫人滿臉惋惜之容,料他夫婦最得恩師器重,必已早知此事;如可挽回,怎會這等惜別?心又一涼,忍不住淚流下來。
眾弟子全都修煉年久,道法高深,平日相處,情意至厚。祇曉月禪師、與風火道人吳元智,不久劫運將臨,一個為了覬覦道統,妄動貪嗔;一個嫉惡太甚,樹下不少強敵,日後在劫難逃。下餘諸人,因沈琇俠腸剛直,勇於赴義,對人又極誠懇;門人貌雖奇醜,但他屢生修積甚厚,祇為夙孽難解,歷劫多生,始終未迷本性;對於乃師更是忠義,始終追隨,同生共死。因此對他師徒,全都看重,不以曉月禪師為然。玄真子和妙一真人夫婦,對他師徒更是情厚。
女尼答道:「賢妹請至洞內,再談吧!你那門人也在那裡。」話未說完,眇姑已自洞內奔出,口喚道:「此是雲靈山白雲大師,那是師姊萬珍。白雲師伯乃是師父前生好友,請至洞內再說罷。」沈琇隨代閱氏母子引見。同去洞內一看,法台上面妖旛連同邪教中的法物,均被白雲大師破去。滿地狼藉,台下倒著幾具屍體,前見周羅二妖人也在其內。另一美少年,盤坐台上,狀似入定。三人剛一進洞,立有一條黑影由十五娘身上飛起,向前撲去,少年立時轉醒,先向沈琇和白雲師徒,跪謝救命之恩,隨談經過。
眇姑道:「恩師昔年禁閉此洞時,曾說他年重來,禁法自解。為防萬一,並在對面種了一株槐樹,樹下還埋著一件穿山行海的法寶,名叫五行如意舟;以防轉世重來,日期有了先後,不得入內之用,何不取來一試?」沈琇雖得妙一夫人靈符神光,照體之後,靈智逐漸回復,前生之事,依然記憶不全。聞言,重又回憶前生,果有此事,便命眇姑移樹取寶。
此時,凝碧仙府尚未開闢。地在千尋絕壑之下,甚是廣大,琪花瑤草,靈泉怪石到處都是;下面雖然別有天地,風景靈秀,由上下望,卻是一片沉冥;離頂數十丈,終年雲霧佈滿,其深莫測。遊山的人,輕易足跡不至;縱有大膽遊客,沿著金頂後面危崖削壁攀援到此,見當地除有一座三數丈大的石洞,和洞側幾樹梅花一片石地而外,毫無足觀,路又險滑難行,也必興盡回去,絕想不到絕壑下面藏有神仙窟宅。
那聲音若遠若近,又似由牌上發出;沈琇所用飛針飛劍,因是峨嵋真傳,已然煉得與身相合,能隨人心意發揮妙用。這時,因聽怪聲,微一分神,飛針失了主馭,立發出誅邪本能,朝前一衝。沈琇連忙止住,兩下已自相觸,牌上立飛起大片煙光,激射如兩。同時,又聽身後一聲厲吼,滿亭黑光一閃,妖魂似已畢命。又見妖光發動,率性一不做,二不休,將針一指,兩道金光突然大盛!打向牌的兩頭。
沈琇問完前事,忽聽破空之聲,立將癩姑藏向林中。剛飛身空中,便見守洞神吼負傷逃來,後有三妖人追趕;不禁大怒,放過神吼,揚手一道金光,迎上前去,眇姑也飛劍助戰。
當玄真子第三次請求下來,適齊漱溟奉命出山未歸,沈琇卻由外面進來。因聽師父不特面示允意,並還說起荀蘭因造化、仙福以及本身法力,不亞乃夫;將來正可分掌男女弟子,為本門留一佳話,語多嘉獎。本是至好,自然心喜,一見面便向其道賀。瞥見曉月禪師,在旁冷笑;恩師說完前言,卻又飛走,不在洞中。知他不服,向其貴問,言語失和,因而生嫌,日後便惹出好些事來;便自己上次兵解,一半也是為了此人。見他似是往太元洞走,因見自己飛降,轉身隨來,沉著一張臉,全不似前行四人神氣。不禁想起前生屢受愚弄經過,心雖有氣,但想到劫後重逢,終是多年同門之誼,如何一見便與人計較?
那妖人,原因乃兄訪友他出,先勾結門下惡徒盜了一件法寶,仗著弟兄情厚,不致為此反目,竟在島上煉那妖陣。一時邪霧迷漫,高湧天半,祇說遼海窮邊,無人得知。一演習成功,便往中土尋仇。不料到才兩三天,敵人便尋上門來。沈琇因見邪法陰毒,為了孤身深入,惟恐失機,上來便用全力,劍寶齊施;驟出不意,全島二百多個門人侍者,傷亡大半,妖人也全伏誅。自覺此行痛快非常,還在得意。歸途,又和軒轅老怪、九烈神君等幾個著名魔頭的門下相遇,連鬥了幾次法,均佔上風,依然不知魔法厲害。還待窮追,忽奉真人千里傳聲,令用所傳法寶防身,隱形飛遁,立即回山;不許遲延。
沈琇原未看出禁物所在,隨意試探,邪法並未全破。見雄雞未死,形又慘痛;高窗上竹牌,隱現著巫光邪氣,正要飛劍斬雞和那妖牌,忽聽身後有人喚道:「仙姑且慢!」疑是妖人趕回,忙收劍光,護身回看,正是樓上所遇少婦母子二人,同立身後,面帶驚訝之色。沈琇雖料少婦,也是左道一流,不知怎的會有好感;又想探詢妖人蹤跡,脫口便問道:「我正破邪法,攔我做什?你可認得周卓、葉連生麼?」
沈、徐二人忘了黑女行時之言,不知中坐妖人便是尤南旺,邪法甚高,本是想由黑氣掩護,暗中偷襲,來攝黃虯等人生魂,一網打盡。不料所約的妖人也有私心,意欲搶先下手,由黑氣中親身趕來,也是想把生魂攝走。尤南旺又不敢得罪此人,方在不快,忽然銀虹飛墜,妖人當時伏誅,死得那等快法。知道來了正派中的能手,形勢大變,凶多吉少,有心逃走。無奈木排上準備下好些邪法,急切間難於解消。有的害人不成,如不另借鎮物替代,還要反害行法的人。素性剛狠,轉念一想:「身為眾中之首,排上都是徒子徒孫和些後輩,如若先逃,就能脫身,日後何顏見人?血翁子那等神速厲害,尚為敵人所殺,形神俱滅,自己逃也無用,徒自丟人。」心念才動,抬頭細一查看,空中敵人已早飛走,好似專為除那血翁子而來,與雙方無關,並無偏袒。心神略定,凶心又起。因邪煙全消,也不再作掩蔽,仍然行法,催排前進。雖然立意與敵一拼,因見空中那人法力太高,來去突兀,心中不無疑慮。又以有力同黨有三四個,不到緊急,無須自己出手;正向空中查看,心神略分,沈徐二人才得連殺六個妖黨,再想下手已是不能。何況邪法已然發動,有了防備,二人不知那是幻影,誤當妖邪,各指飛針飛箭殺去。誰知那紅影,有形無質,針劍光一穿即過;但是隨分隨合,仍然飛舞。總算二人所用,俱是仙府奇珍,神物利器,一陣亂絞亂射,紅影終於由濃而淡,以至消滅。
十五娘想了想,答道:「仙姑如此心慈,此雞也實可憐,待我姑且試為其難,不過那面法牌甚是厲害!我行法移動時,仙姑可將飛針放出,注定此牌;稍有異兆,或見牌上現出人形,立用飛針朝上下兩團人血繪就的妖符上射去。那人影千萬不要傷他,祇用飛劍法寶將牌絞碎,底下我自有道理。萬一妖人趕來拚命,仍須用飛劍防身,再用飛針迎敵,絕可無慮。」
沈琇聞言喜慰,因見那雞疼得滿地亂撲亂滾,覺著可憐,笑問道:「妖徒可惡,此雞無辜!道友可有什方法,或殺或放,免此雞連帶受罪麼?」
「我們三人藏處在他們巢穴旁邊,土坡頂上,相隔數十丈,並未在他禁地之內。這時天已半夜,為首妖巫尤南旺正在施展邪法;我們看見好玩,沒有留意,幾為所傷。回去家叔得知此事,已然有氣,祇為雙方都非好人;再說,也不值他老人家與大空禪師出手。正想命我們三人來此尋他,相機下手;忽接一位老前輩飛劍傳書,看完之後,說這一邊有一轉世道友,與你師徒三人在內。主持人黃虯雖是出身邪教,並非惡人;祇為昨晚鬥法時,事前小心過甚,施展鬼母朱櫻所傳移形代禁之法,被人看破,引來鬼母一個仇人,甚是厲害。黃虯雖得到他本門傳授,功力又是不夠,必吃大虧。
沈琇自己貌陋,卻最喜長得好看的婦女。見那少婦,手白如玉,丰韻天然,衣服稱身,從頭到腳,淨無微塵;以為背影如此嫺麗,品貌必佳。由不得心生愛好,客中無聊,方想繞向前去,向其攀談;少婦恰巧回身,喚店夥端兩碗麵來,這一對面,不禁嚇了一跳!原來那少婦竟是一個瞎子。這還不說,最奇是面上還有不少傷瘢,血花也似佈滿臉上;白眼珠往外凸出,祇當中有芝麻大小一粒黑點,看去醜怪已極!那無傷之處,卻是膚如凝脂,皮色細潤已極。人更端莊靜雅,語音清柔,也極好聽。沈琇覺著刀瘢奇怪,便乘與店夥問答之際,留神注視;越看越覺那少婦以前是一個美人胎子,不知患什麼奇病,瞎了雙目,把頂好一副玉貌花容,變成這般光景,心甚憐愛。
「如非住持命徒弟立牌警告,以防遊人無心送命,連下面的門也不會關。祇說這裡的人,全都把他畏若凶神,祇要知他在此行法,絕無一人敢於走上。偏被仙姑看破,一出手便將邪法破去,如今鬧得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妖婦元神,與那雄雞互相感應,此時行法人周身奇痛,本難忍受;他又不知仙姑所為,祇當被我制住,反客為主,再如相強,恐我再使辣手。不特妖徒形神俱滅,他也連帶要受損害,為此不敢妄動,心中實是恨極!現正盤算救那妖徒,轉敗為勝之策,遲疑不決,未敢就來;仙姑如將此雞殺死,妖牌破去,這妖孽見愛徒慘死,無法挽救,定必當時趕來拚命。以難婦之見,鬥法是在黃昏時分,最好挨到那時,等難婦也準備定當,為船排行旅除此大害。否則,仙姑法力雖高,飛劍法寶更具威力,但不知邪教底細與下手方法;一個不巧,仙姑雖不致於受害,妖孽必被逃走,再想除他,就艱難了。」
這一急,真非小可!所幸久經大敵,事覺,戒備尚快。一見不妙,立將法寶飛劍緊護全身,暫時才保無事。就這樣,祇差分毫定遭毒手,形勢端的奇險。沈琇驚魂乍定,自知平日不要人助,勢力最孤;雖有幾個至好同門,一則變生倉促,未必得知。就令有人趕來,除非全數到達,這等厲害的妖陣也是難破。當時無計可施,方和眇姑小心戒備,敵人已自現身,為數不下二三十人,均是平日所樹強敵;一個個咬牙切齒,厲聲咒罵,百般汙辱挑戰,此去彼來。
語聲雖然不高,卻比幼童清晰,句句入耳,好似並不避諱自己。沈琇越想越怪,暗忖雙目全瞎,怎會知我是個好人?聽那口氣,好似有什對頭正要向他尋釁。先見亭中怪漢甚是可疑,莫非這母子兩個,也是排教中人不成?再回顧窗外,定睛往下一看,仙梅亭上果有三人在內;為首是個排師打扮的中年麻子,另兩人似是麻子的徒弟。先見怪漢也在其內,憑著亭欄側身面湖而坐,二徒侍立在側,執禮甚恭。三人神情均甚暇逸,絕看不出有何異處。
沈氏師徒同住一室,眇姑服侍沈琇睡後,想起途中所聞;這一面,秦老約的幫手,內有二人,一名周卓,一名葉連生;昔年雖是父親好友,人卻凶惡異常,尤其周卓,生具陰陽兩體,更是淫惡。先聽遊排上少年示意,自己不願沈琇與眾合流,便由於此。黃虯說有幫手到來,不知是否周葉二人,欲往探看。剛到門口,便見外屋已經緊閉,並還設有禁制;料是主人謹細,為防外邪侵入之故。心想已與合流,黃虯又未向這兩人引見,明早事完,一走了事。剛要歸臥,忽聽外屋說話,側耳一聽,黃虯似在向人規勸;聽了一會,聽不真切,行法一聽立被查知,反致猜疑。心想黃虯實是端人,祇不知勸的是誰,因何而起?想了想也就回房,見師父睡得甚香,終防萬一有事,不敢就枕,便在床上,靜坐相待。
沈琇因少婦說完話又回過頭去,二次正欲上前探詢,因何生此奇疾?那隨行幼童又由窗前趕回,重向少婦耳語,神色匆惶,好似有什麼事情,便未過去。側耳一聽,微聞幼童道:「那廝已到亭上,帶著兩個徒弟正在鬧鬼,娘怎不作準備?那邊一個道姑老朝娘看。」底下話未聽清。少婦停了一停,低語道:「這位道友是個好人,你祇留神那廝動作,別的都不用管。時候尚早至多欺我眼瞎,先下埋伏;你仍舊去看,隨時告知,別的全不要管,我自有道理。」
祥鵝聞言,知對方與師門必有淵源,立即止步,請問姓名來意。幼童道:「此地說話不便,請隨我來。」隨拉祥鵝往石頂飛去,到了上面才說道:
沈琇知他和眇姑以前見未幾次,故不相識;對於自己卻是精誠專注,又得過一點初步傳授,剛被惡人逼死,便自投生;故此前因未昧,一見即知。再一問他別的事,果多遺忘,祇前生所傳坐功,尚還記得,但也不全。祇知前生,有一女仙,曾允轉世重來,收他為徒。出生不久,女仙果然尋來,偏為父母所阻,不能近身;生祇數月,心中有話,說不出口,女仙也自走去,失望欲死。五歲父母雙亡,才想到師父,也許嫌他年幼,一面按照前生所習坐功,避人修煉,不時入山尋訪,不知怎的,落鳳山前生去過的,竟找不到,連去過的人也都迷路。心終不死,今日決計帶了乾糧,再往落鳳山尋去,不尋到地頭,寧死不回!那知途中遇一美貌道姑,同了兩個怪人,說是要往落鳳山報仇;癩姑正苦無路,不合由林中趕出,向其打聽道路。道姑忽令拜他為師,又聽出是沈琇對頭仇人,自更不肯。道姑發怒,將其封閉洞內,走時說要佈置好了埋伏,再去落鳳山誘敵。因見對頭,去時會飛,周身俱有電光;既恐師父打他不過,又防本身受害,所以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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