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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之光

作者:白石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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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9

第一部

「像我這種超級窮光蛋,來這種地方會緊張呀。我平常在學校餐廳吃一碗兩百一十圓的拉麵,如果想吃五百圓的焗飯,真的會考慮半天不敢下決定呢。」
香折凝視片刻,然後以異樣的眼神直視著我,接著閉上眼睛,先是頭部晃動,接著肩膀晃動,最後全身顫抖起來。看見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我也嚇壞了。我給她的刺|激似乎過大,她又出現那晚在停車場極度恐慌的狀態,眼看就快要連人帶椅往後倒下去,我急忙起身繞過餐桌,坐在她身旁支撐她瘦弱的身軀。香折閉著眼睛倒在我的懷裡,身體顫抖得愈來愈厲害,我舉手招來店裡的女服務生,從錢包裡掏出信用卡要求結帳。「需不需要幫忙呢?」服務生問,我說:「可能是喝多了,麻煩給她一杯冰開水。」服務生答應後便匆匆離開。
「昨天我也問過,你那個傷口應該不是狗咬傷的吧?應該是讓人咬傷的,而且咬得很嚴重。」
從她看到母親的信和禮券時的反應看來,我的推估是錯誤的。我以為她的恐懼和夜店那個老闆脫不了關係,但事實上最大的原因或許來自她的家庭——母親、父親,以及她不願意承認的哥哥。這麼一想,許多疑惑就有了解答。這些疑惑包括:她家裡住得不遠,為什麼獨自在外租房子?她為什麼不願意回老家?她為什麼說自己是「超級窮光蛋」?找工作時為什麼不願意求助於大企業幹部的父親……
「你把自己說得好像是跟我同一國。」
「這家店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高級啦。」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笑著說,「那麼,預祝你明天的面試成功,我們來吃涮涮鍋吧。」我點了一萬兩千圓的套餐。香折喝著啤酒,表情顯得有些沮喪。
「原來你是獨生女呀。」
「太自我膨脹了吧……這樣很遜耶。」香折喃喃自語。「反正你不會了解我的。」
「聽起來不像是這樣,你好像在盤問我。面試已經結束了,我想我沒有必要回答你。」
「是喔。不過你父母應該會寄錢給你,再加上打工賺的錢,應該不至於多窮吧。像我這種年紀就另當別論,不過現在的學生可比年輕上班族還要多金呢。」
香折沒有回答。她一動也不動,只管低頭沉默。
香折直直瞪著我,那是我從未見過的表情。原來這個女孩也有如此強悍的一面。
「我覺得這不干你的事。」
香折放下菜單,語氣嚴肅地問我:「橋田先生,吃這麼貴的東西,好嗎?」
傷痕累累的她怎麼還能工作?想必晚上也痛得無法入睡吧。她身上的傷痕和手腕上的咬傷應該是發生在同一時間,這麼說來,她就是拖著這一身傷來接受我的面試,然後晚上又在店裡搖著雪克杯,隔天又再度前往面試,半夜則在冰冷的雨中淋得一身濕。
她再度點頭。
我問香折,她卻一臉困惑。
香折躺在計程車後座呈現失神狀態,慢慢地放鬆全身,雖然睜著眼睛,眼神卻未能聚焦,額頭上冒著汗珠。我問她:「熱嗎?」沒有回應。我拿手帕替她擦汗,打算幫她脫下水藍色https://www.hetubook.com.com薄針織衫。脫下針織衫的同時,不小心掀起白色T恤,露出她左背的肌膚。她赤|裸的背部令我目瞪口呆,只見發黑的瘀青猶如條紋般遍及整個背部。我趕緊把她的T恤掀到胸前,檢查她那骨瘦如柴的身軀。恍神的香折已無力抗拒我。
「是誰幹了這種好事?是你那個老闆嗎?」
她的背部腹部有好幾處瘀青,腋下的內出血尤其嚴重,有十公分左右的帶狀瘀青,腫脹的程度不比右手的咬傷來得輕。我放下T恤緊握香折的左手,讓她的身體貼近我。原來,香折遭人凌虐了。
我撐著香折腋下,幾乎是半推半拖把她送到電梯下樓,抱著她走到二十公尺遠的計程車站牌前,大喊「有人需要急救」,推開大排長龍的人群坐上車。豪雨過後的天氣格外悶熱,才走一小段路就已汗流浹背。
「怎麼了?怎麼板著一張臉?」
我在中途停下車,順路到藥局買了點東西,然後在池尻下車。香折不知何時睡著了,我背著她走進房裡。
「今天應該去了醫院吧?」我看著香折右手纏上的新繃帶,先從這個問題問起。
「是的。我去了大學附屬醫院。」
「那你媽媽呢?不是在開補習班嗎?是哪一種補習班呢?」
香折點頭。我抱著她起身,把桌上的信和禮券放進口袋,請服務生替我拿公事包,離開了餐廳。
我傾身向前,牢牢盯住她。
香折瘦小的身體一動也不動。我右手抱著她,咬住自己左手食指,試圖全力集中精神。
這裡一餐七千圓起跳和-圖-書,絕對稱不上是高級餐廳。我和瑠衣聚餐時,通常挑選兩人的花費在三、四萬圓的地方。像昨晚那種比較特別的日子,我就會帶瑠衣到更高檔的店,即使如此,每個月的花費也不超過二十萬圓。
「為什麼要問這些?」
「今晚就多吃一點吧。補充體力才能通過面試喔。」我也動起筷子。
我撫著香折的背部安慰道:「是我不對。我不是故意要嚇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再害怕了。」服務生送來冰開水,我讓她捧住杯子要她喝下,她仍不停顫抖,但還是乖乖喝了一小口。過了一會兒我問她:「站得起來嗎?」
「好吧,不想回答就不必回答。對了,你沒有兄弟姊妹嗎?你的履歷表上只有父母親的名字。」
火鍋沸騰之後,我夾了菜跟肉放入鍋子。香折吃得相當痛快,一再稱道「很好吃」。她的表情真是惹人憐愛。我望著她的臉,想起昨晚她在公園搖著鞦韆的模樣、深夜她在書房啜泣的聲音。我追加一盤肉之後,決定切入正題。
「你有必要發這麼大的脾氣嗎?」
我先點了生啤酒,然後各自打開菜單。
她的聲調丕變,語氣冷淡中帶有不屑,眼神也變得尖銳犀利,彷彿充滿了憎恨。
「才怪,你看起來就是在生氣。是不是因為你撒了謊?」
香折全身散發出一股怒氣,同時混雜著輕蔑和猜疑。但在我這一句話之後,顯然有了些微的緩和。
香折驟然放下筷子低頭不語。雙手收在大腿上,左手掩住右手。
就在這個時候,香折隱約動了動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那幾和-圖-書乎可說是一種嘲弄的笑。這個反應真是奇妙。她黯淡的雙眸透露出頹廢厭世的氣息。我好久沒見到這樣的眼神。這種冷笑和眼神絕不是年僅十九歲的女孩能夠輕易做出來的,她在威嚇對方,彷彿隨時就要攻擊,令人毛骨悚然。
我試圖探出她的家庭狀況,香折卻沉默不語。香折不可能是「超級窮光蛋」,她的父親可是收入優渥的大企業高層幹部呢。
「我沒要問什麼奇怪的問題啊。今天重新看了你的履歷表,上面寫說母親經營補習班,我只是想知道你媽媽在教些什麼。」
工作應酬時,我可以當作交際費報帳,而且過往擔任社長祕書、經營企畫室,一向和高層保持密切關係,從不需要煩惱經費問題,會計也從不質疑我的收據或是請款明細。身為扇谷的愛將,公司裡包括董事在內,無人敢插手管我,所以在私人的交際花上二、三十萬,就一個單身男子而言,算不上多大的金額。況且,直到去年我和瑠衣開始交往之前,過去幾年來我幾乎等於沒有花什麼錢。
「我才沒有發脾氣。」
香折也圍上餐巾,用筷子夾起桌上的小菜。
「至少我不是你的敵人。這一點你也應該了解吧。」
「這家店啊,是你明天面試的三得利的直營店喔,所以店名也就叫『燦鳥』。」我把餐巾往脖子上一圍,指著餐巾上的標誌和-圖-書。香折說:「真的耶!原來如此。」
香折輕輕點了頭。
「一開始我多少也有些猶豫,老實說,探你的隱私對我也沒什麼好處,只是有點不放心。我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就這樣放你回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很好吃。」她微笑道。
我打開旁邊椅子上的公事包,取出昨晚撿來的東西——香折母親的信和禮券。我把兩樣東西疊在一起,放在香折面前。
這時香折終於抬起了頭。
香折搖頭。
「是啊。三得利的東京分公司就在隔壁,明天你就是來這裡面試。所以今天算是視察敵情嘍。」
「你父親在公司負責哪個單位?有沒有幫你找工作?」
「要吃什麼呢?」
「年紀輕輕,鄙視人的表情倒是一流嘛。」
「這不是干不干的問題吧。我只是順口問一問罷了。」
「你好像連敵人和自己人都分不清楚,真是可悲呀。」
「這裡的肉類料理最出名,所以鐵板燒或是涮涮鍋比懷石料理好吃。」
香折在六點半準時出現。她身穿直筒牛仔褲、白色T恤搭圓領短袖薄針織衫。鞋子也和昨天不同,今天穿的是球鞋。這些衣物想必裝在那個大包包裡。她空手出現,原本想問她行李怎麼了,但又作罷。搭上計程車前往赤坂,我帶香折到百貨公司「BelleVie赤坂」最頂樓的餐廳「燦鳥」。由身穿和服的女性帶位,我們面對面坐在事先預約的靠窗位子。香折環顧廣大的店內。店裡客人不多,只有五、六組客人分散在各桌。
我輕輕反擊。香折瞪人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我心想:不得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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