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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只是在算從這裡到伊東還要多久。」

「沒關係啦，我是興奮得睡不著覺才做便當啊。」

「一到聖誕節我一定在家裡替小卓煮特製濃湯，還有烤麵包。這濃湯可是燉了一整天，非常好吃喔！」關於做菜，我只聽香折說過這件事。

「不是耶。我母親完全不會做菜。她雖然專精裁縫和茶道，但是做菜的事總是交給傭人，我們幾乎沒吃過她做的菜。所以我才立志一定要好好學做菜，因為誰都希望結婚之後讓先生或小孩吃自己煮的好菜嘛。」

我佩服她。我想起瑠衣曾問過香折替我煮過什麼，這樣說來，她好像從來沒為我煮過東西。

車子通過小田原西交流道進入國道一三五線，剛才路況一路順暢，水時前方的車輛愈來愈多了。

「你討厭伊豆只因為地震？」

「為什麼？」

「要去伊豆啊。」瑠衣顯得有些失望。

今年的伊豆東方海面依然地震頻傳。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好笑，沒想到她討厭伊豆的理由竟然如此幼稚。

「不會。」

「那是什麼？」

吃飽後我躺在草皮上抽菸。地面傳來一股熱氣，但下午開始起風，空氣也涼爽了許多，天空依舊晴朗無雲。這十幾年來我不曾度過如此悠閒的假日。

「你那麼會煮菜，是媽媽教的嗎？」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吃飯的時候，母親一不高興就會往年幼的香折丟筷子。

「原來你比我熟嘛。」

「因為……」瑠衣有些鬧彆扭地說，「伊豆不是很多地震嗎？我最怕地震了。小時候爸媽說要去修善寺，我打死都不肯去，結果害得全家沒辦法一起出遊，還將別墅換到蓼科呢！」www.hetubook.com.com

我笑她，瑠衣靠過來抱著我的手。

「你根本不必做便當啊，中途隨便找個地方吃就行了。」

說著瑠衣回到房間，拿了一個大包袱出來。

「嗯，因為你看起來好像很睏。」

「不會啊。」然後瑠衣笑了起來，並且喃喃說道：「不過，只要聽到伊豆，好像就會有這種反應耶。」

「伊豆已經去膩了嗎？」

「是嗎？你呢？」

「我們今天的午餐啊。」

我想起瑠衣和香折見面那晚，我戴著這副墨鏡痛打了一個年輕人。我收起墨鏡，瑠衣也不再多說話。

「我去過伊豆東邊的稻取幾次，那裡的溫泉很棒。想說找個近一點的地方放鬆一下。」

「嗯。」

我張開眼睛，瑠衣坐在一旁看著我。

「你不是沒去過嗎？」

「那不用地震，每天晚上都是啊。」

「討厭！」

「那晚點吃也無所謂啊。我們到那邊慢慢吃吧，今天我可是準備了大餐喔！」

「不過照這樣看來，小室山比伊東還遠，開到那裡可能已經過了中午嘍。」

「對啊，就是不喜歡。大學時候大家曾提議要去玩，我心裡雖然不願意，但只好跟大家hetubook.com.com一起去。」

瑠衣面向車窗看著外頭的風景。剛才她提到結婚我卻沒什麼反應，可能有點受傷吧。再找個話題跟她聊吧。

「筷子的頭尖尖的，其實滿危險的。有幾次還受傷流血呢。」

瑠衣嘟起嘴巴。「每次大家都這麼說。」

「小室山在哪？」

我望著瑠衣，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這麼漂亮的人怎麼會執著於像我這種男人呢？

「是喔。」

我轉頭看到瑠衣看導覽書看得入神，只見她指著書說「啊！找到了！」並且讀起內容：「『小室山公園，以小室山為中心的自然公園。小室山標高三二一公尺，纜車直達山頂約三分鐘，山頂上一望無際，可遠眺富士山、天城連山以及相模灣外海的大島。公園入口處的山茶花園裡有多達一千種、大約四千株的山茶花，開花期從十二月到五月。此外四月下旬約十萬株杜鵑花齊放，把山腰染成一片朱紅，美不勝收。』對啊，杜鵑花海真的好漂亮喔。我們就到那邊吃午餐吧！」

香菸抽完時，瑠衣遞了水杯給我。我把香菸丟進裡面，吱的一聲，菸熄了。

車子上了東名高速公路往小田原方向駛去。天空萬里無雲，夏日般的刺眼陽光照在車窗上。我拿出墨鏡戴上。

「沒有啦。我們家以前有棟別墅在修善寺那一帶，不過我從來沒去過。」

「其實是因為寂寞。我們這幾天都在一起啊，沒有你在身邊就睡不著m•heｔuｂook.cｏｍ.cｏｍ了。」

「我們走吧。」瑠衣說。

「我會抓著你不放喔！」

「那我們出發吧！」

「嗯。」

「要不要喝杯咖啡再出門？」

瑠衣突然問，我這才發現自己沉默了好久。

「是喔。」

瑠衣點頭，時間才剛過九點。

「我看路上還不怎麼塞，我們就開到小室山那邊吃午餐吧。」瑠衣說。

「我倒希望早點跟你一起遇到地震。」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伊豆呢？」

「是喔。」

「我也差不多。」

「大概睡三個鐘頭左右吧。為什麼這麼問？」

小室山的杜鵑花季已經進入尾聲，不過依舊令人讚歎。然而更令我驚訝的是瑠衣做的便當。光是一個蛋捲就加了鱈魚漿，這是在餐廳也鮮少吃到的菜色，而且口感滑順。另外還有醋泡鮭魚、鴨肉丸、炸豆皮包蝦丸、蠔油炒花椰菜和五花肉、蒸京芋，再加上山菜紅豆飯。點心是巨峰葡萄做成的果凍，去籽葡萄的口感果然相當特別。昨晚我離開她家之後，她竟然一個人做了這麼多菜，實在令人由衷佩服。

「不，直接出發吧。而且差不多開始塞車了。」

「又不是小朋友去遠足，說什麼傻話啊。」

香折的焦黑香腸和瑠衣的便當簡直天差地別。瑠衣必定能夠成為好母親，每天做出美味又美觀的便當讓孩子帶去學校，同學的羨慕將讓孩子引以為傲。

「和-圖-書嗯。」

對於今後的人生將會如何，我毫無頭緒。我將和這個人共度後半生嗎？

「我想從真鶴道路開到海岸線，可以嗎？」

「你餓了嗎？」

「可是你這樣會不會誇張了點。」

一個女孩子若在幼兒時遭受虐待，一旦自己生下孩子，往往不知道該如何教導孩子，容易導致錯誤的教育方式。虐待孩子的父母親往往本身就是受虐童。香折也會是這樣的母親嗎？

「我從小就不喜歡伊豆。」

「我常吃到香菸便當，哥哥會我便當裡撒菸灰。」香折曾經笑著這麼說。

我們拿著旅行袋和包袱走到停車場，一坐上車瑠衣就問我：「浩介，昨晚有睡飽嗎？」

「不要笑！我真的怕死地震了！」

香折拿筷子的方式很怪，剛認識的時候我問她：「爸媽沒教你怎麼拿筷子嗎？」當時她沒回答，不過後來她說：「我們家筷子是用飛的。」

或許，我的人生已經告一段落，或許，我正在某一段落的谷底。

我聞著草香閉上眼睛，腦中浮現香折昨晚的小小背影。她將離我愈來愈遠，隨著時間流逝，香折將得到屬於她自己的幸福。平靜且祥和的家庭，體貼的丈夫和孩子。那晚香折消失的另一頭應該會是這樣的景象。我在腦海中竭力描繪出輕鬆愉快的香折，以及和另一半走在筆直的林蔭大道上的香折、穿著純白新娘禮服的香折、和先生快樂購物的香折、站在廚房的香折、站在廚房停下手邊工作望著m.hetubook.com.com夕陽餘暉的香折、在小公園抱著孩子曬太陽的香折……我集中精神努力想像她的動作、表情與身影，她的先生則配上柳原的臉。然而，不論我如何想像，香折的影像依舊模糊沒有焦點，猶如陽光照射下不斷晃動的熱霧，而在另一端出現的是昨夜那個清楚又渺小的香折。她在揮手，舉起雙手用力對我揮手。離開的人不是她而是我。香折從沒離開，是我丟下她往後走，香折才逐漸離我遠去。

「剛上高中的時候，有次便當裡的香腸烤得焦黑，我跟我媽提起這件事，她立刻歇斯底里地大罵我說：『沒有女兒像你這麼任性！我生出來不是為了替你做這些事！』從此直到我離開家裡為止，將近兩年她拒絕替我做便當。」這也是她告訴我的。

「幹麼啊，一個人在那裡傻笑。」

「我沒想到你還滿適合戴墨鏡的嘛。」瑠衣說。

我從置物箱拿出紅色封面的伊豆導覽書給瑠衣，她開始翻書。

「啊？你不知道啊？」

「午餐怎麼劜？」

「上面寫說『從伊東搭巴士約二十分鐘』。這座山的杜花很漂亮喔！我在學生時代和三個朋友一起來過，很好玩呢。或許現在還有一些杜鵑花。」

我繫上安全帶，瑠衣也坐正姿勢。

瑠衣也笑了。

早上八點整抵達瑠衣的公寓，瑠衣早已準備就緒等著我。她穿著深米色七分袖毛衣配上白色褲子，腳下一雙咖啡色涼鞋，左手提著旅行袋，戴著玳瑁手環。雖然經常見面，不過看到她盛裝打扮還是令人十分驚豔。

「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