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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喝點什麼嗎？」我問。

「喝醉了，正在呼呼大睡呢。」

「七點左右吧。」

「還沒。」

「那麼，我們來乾杯吧！」

隔了一會兒，聽見香折的聲音，聽起來相當開心。「浩大哥。」

她滿臉笑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我好像第一次見到她笑得如此燦爛。

「什麼沒關係？」

我停止動作看著開心不已的香折。

她對我揮手，我也對她揮手。兩人對望了一陣子，香折的臉朝大樓方向一撇，意思是要我進屋子裡。我還是不動。

「那就這樣嘍，浩大哥。」

「瞪瞪瞪！」

「沒事啊，只是繞了遠路。」

「柳原呢？」

電話斷了。

「掰嘍。」

「你不是說要等到你遇到最快樂的事情才要給我喝嗎？」

「這樣好嗎？」我問她。

「也對。」

「本來就是。」

「沒什麼，香折出院了。今晚她會住在柳原家。她要我跟你說聲謝謝。」

「嗯。」

「我等一下就回去了，讓我進去吧。」

我喝了一口。

「噢。」

於是她一副神祕兮兮地看著我，拿出紙袋放在桌上，取出袋子裡的東西。

「謝謝你這次的幫忙。出院的時間比預定稍微晚了點，不過兩點左右就出院了。不好意思還讓瑠衣小姐包紅包給她。」

「嗯。」

香折喝完剩下的酒，忽然說出奇怪的話。「浩大哥你太好強了。」

「嗯。」

「我知道啦。」

「喂！」這次她兩手扠腰，擺出生氣的樣子。

「開車別打瞌睡喔。」

「你還在用它啊。」

香折揮揮手，然後轉身離開。我目送她的背影。她走了五十公尺左右，又回頭了。

「嗯，這次真的麻煩你太多，謝謝你。」

「嗯。要準備行李，還得開車過來嘛。」

我突然想起一年前的此時，當時她突然出現，也穿著同一件無袖連身洋裝。那天晚上下雨，香折全身淋濕，右手繃帶還滲出淡淡血跡。我讓她洗澡並且換上我的運動衫。袖子和褲管過大，我忍不住發笑。香折裝出生氣的模樣，脹起臉頰嘟起嘴巴，當時的她是多麼弱小、無助，又那麼惹人憐愛……

「嗯。」

「在御茶水。」

「怎麼啦？」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沒事，只是覺得怪怪的。」

「趕快進去啦！你這樣我會回不了家啦！」

柳原的聲音異於往常，似乎有些緊張，也有些生硬。

「怎麼了？」

「噢。」

香折忍不住笑了。

香折露出調皮的笑容。

「嗯。」

「什麼啊，好詭和_圖_書異的表情。」

「對啊。」

「沒什麼，只覺得你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飲料。」

「知道啦。代我向瑠衣姊謝謝喔。掰掰！」

她停下腳步認出我，舉起雙手用力揮。不知揮了幾次，然後轉身消失在夜幕中。

「開車去嗎？」

香折一臉訝異地說：「浩大哥不是常跟我說要更珍惜自己嗎？你也說有人珍惜你就不要客氣，盡量讓對方珍惜你。」

「是麼。」

我沒回答，透過燈光看著空杯子。

「所以他現在睡得跟死人一樣！」

我到寢室拿了鑰匙，香折在門口穿好了鞋。我出了門上鎖。

「柳原和香折。」

「嗯。」

「你上次寫說希望早點喝到的啊，所以我才特地跑來做給你喝嘛。」

「明天你就知道嘍。」

「嗯。」

「好像是喔。」

「身體還好嗎？你才剛出院呢。」

「噢。」

「如果知道的話，你就要珍惜真正在乎你的人。你得好好依靠她啊。我想瑠衣姊也希望你能這麼做。那陣子每天見到瑠衣姊，我了解到一件事。瑠衣姊真的很在乎你，愛你愛得無法自拔那麼漂亮又溫柔的人愛你，浩大哥，你真的知道這件事多可貴嗎？雖然珍惜對方也很重要，不過被人珍惜也非常非常重要啊。因為被人珍惜也就等於珍惜自己。」

「我已經遇到啦。」她說得非常堅定。

「浩大哥以後打算怎麼辦？完全沒想過嗎？」

她拿起一個杯子說「很燙，要小心喔」，擺在我面前。我實在搞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香折三更半夜突然跑來，做一份奇怪的飲料要讓我喝。她到底在想什麼？

「對不起，睡了嗎？」

「你今晚要回池尻啊？」

香折走了一百多公尺又回頭了。

「我開車送你，要去西早稻田對吧？」

「先別管嘛，幫我煮水啊。快點快點！」

「不會，今天要回池尻一趟。得準備行李，也得開車過來啊。」

「喂，浩大哥嗎？」是香折的聲音。

「浩大哥，幫我拿湯匙。」

「嗯，這兩三年先避避風頭吧！」

「如何？」

香折用力握緊手中的杯子。

「那明天早上一起回池尻，再從池尻出發就好啦。」瑠衣看著我。「好不好嘛？」

我點頭走進大門內，隔了三十秒又走出門外。香折還在看我。

我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香折打量著屋內的一切。

「真的啊。我雖然不能像浩大哥做得那麼好，不過也會擔心你啊。」

「好吧。」

「被人珍hetubook.com.com惜真的等於珍惜自己嗎？」

瑠衣站在寢室門口。「是誰打來的？」

「嘿嘿嘿。」香折竊笑。

香折比出拇指做出得意的表情。

「嗯，才剛出院別亂來喔。」

「我送你到樓下。」

「沒什麼事啊。那就這樣嘍！掰掰。」

「是啊。」

「沒問題啊。我才想問你還好嗎？心情好點沒？」

「嗯，我們明天要出門旅行，不過你有事一定要打手機給我喔。」

「掰掰嘍。」

「我還過得去，不用擔心。」

晚上九點多我離開御茶水，十點就回到了池尻。我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簡單打掃了一下，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抽菸。此時此刻，我無法感覺也無法思考任何事情。該準備旅行的行李，卻提不起勁。其實，我哪裡都不想去。

「你的身體也該休息一下吧。」

我不由得看了她的嘴角。

「浩大哥，請慢用。」

我遞湯匙給她。她撈起滿滿的蜂蜜，滴在兩邊的杯子裡，仔細攪拌。我在旁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蜂、蜜！」

「待會兒去吃個飯，然後回我家。」

「不要。我要自己回家！我堅持這麼做！」

「浩大哥，謝謝你的照顧。要加油喔。就算辭掉工作，浩大哥還是可以過得很好，一定會很順利的。」

「不是啦，我只是想說，就算是我這樣的人，偶爾也會替浩大哥想啊。」

「不用，到這裡就夠了。我到馬路上攔計程車。」

「掰掰。」

「嗯？」我看了香折，她的臉頰已經泛紅了。

「但是不要勉強自己喔。」

「太好了。」

「你這樣沒關係嗎？」

他似乎人在外面，電話那頭傳來周遭的嘈雜聲。

「沒事，只覺得奇怪，為什麼香折不回自己家呢？」

果真如此，那瑠衣對我而言絕對是任何人無法取代的存在。

一起搭電梯時，香折看了我手上的鑰匙圈。

「別客氣。香折狀況還好嗎？」

門鈴響的瞬間，我立刻清醒，以為自己睡過了頭急忙看了鬧鐘。半夜兩點。我跳起來走出寢室，門鈴又響了一次。我拿起話筒。

忽然覺得香折的笑容似乎有些無奈。不過太暗了無法看清楚。

「有什麼事嗎？」

我也起身，香折往後退了一步。

今天是柳原的生日，兩人應該已經約好了吧。

「我給他灌藥了。」

「喂喂，你是來找碴的啊？」

「可以幫我開門嗎？」

「好喝啊。整個身體都熱起來了。」

「沒問題，沒問題！浩大哥現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哪？」

香折又笑了。「浩大哥，你還不懂嗎？」

「怎麼了？」瑠衣問道。

我抬頭看香折。

「嗯。」

「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睡嘍。」

「怎麼了？這麼晚了。」

「到底怎麼了？」

「橋田先生嗎？」

「恭喜你順利出院啦。」

「知道了，你也要保重喔。」

「好了，大功告成！」

她一再問我。其實我原本也是這個打算，只因為香折一說「浩大哥今晚又要住在瑠衣姊家呀」，我便脫口說要回家。

「浩大哥明天幾點起床？」

「我一直希望，哪一天可以跟一個人幸福快樂地喝這杯酒。我至少得活到那一天，所以絕不能認輸。雖然我每次都差點放棄……」

一開門，香折穿著白色洋裝，帶著小手提包和紙袋出現在眼前。

我苦笑，香折泛紅的臉嘟起嘴巴瞪著我。

「沒關係，身體還好嗎？」

「嗯。我星期三就回來了，再跟你聯絡。」

「浩大哥，幫我煮開水。」

「沒問題的。」

「啊！」

一瓶葡萄酒，最便宜的國產紅酒。我看了香折又看了酒瓶，一臉得意的她又從袋子裡拿出另樣東西。這次是小小的玻璃瓶，上面貼著黃色標籤，裝著土黃色液體。

我還沒告訴她要到哪裡旅行。

我起身關上每一扇窗。

「浩大哥。」當我喝完剩下的酒，香折叫我。

「我溜出來了。」

香折嘆了一口氣。「如果知道的話……」

香折也邊吹氣邊喝下它。每喝一口她就開心地對我笑。剩下半杯時，香折將杯子擺回桌上。

「這是什麼？」

「我要走嘍。」

我摟著瑠衣的肩膀回到客廳。

我只好向她道別進了大樓，隨即偷偷往外看，香折總算往前走了。我再次走出門外看著她逐漸渺小的身影。過去總是這樣目送著她，香折從不回頭看我，但是她剛才回頭了。

「你跟瑠衣姊要幸福喔。」她誠懇地說。「你要好好地依靠她喔。因為瑠衣姊比誰都還要珍惜你。」

她聽到我剛才說的話。

「那是什麼計畫啊，好像在躲警察喔。」

電梯門打開，手表上顯示已經半夜三點了。

「喂，我是橋田。」

拿東西是我臨時編出來的藉口，瑠衣不安的神情漸漸緩和下來。

「怎麼了？」

我仔細看了杯子裡的東西，淡紅色的酒因為加了蜂蜜而變得濃濁，還能聞到一股紅酒的酸味。香折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我也雙手捧起溫熱的酒杯。

「討厭！」

「你也要小m•ｈeｔubｏｏk•coｍ.cｏm心喔，身體不舒服就不一定要上班啦。」

「什麼意思？」

心中有個模糊且不成形的情緒。猶如隔著好幾層的霧面玻璃的另一頭，有個很小的人影瑟縮在那裡。仔細凝視就能夠知道那是誰。不，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封鎖、克制、壓抑，卻依然無法刪除，那正是自己的身影。

香折頓時露出遲疑的神情。

「是喔。」

「嗯。」

我嚇到說不出話來。水開了。香折起身跑到廚房，拿著水壺回來，將熱水倒進杯子，接著又打開蜂蜜。

她似乎迫不及待的模樣。

「嗯，身體完全沒問題，主治醫師也說不必再擔心了。」

「你出院到現在都在幹麼？已經這麼晚了。」

「嗯，吃完飯我還是回家好了。以後要住在這裡，還得拿一些需要用的東西。我明天早上八點來接你。」

「沒錯。」香折點頭。「紅酒泡熱水。這是我最愛的調酒，其實根本沒這種調酒啦。」

「是麼。」

「原來如此。」

「今天有什麼打算嗎？」我問他。

被人珍惜也就等於珍惜自己——香折的話深深地觸動了我的心靈。過去我一直對香折說不愛自己就永遠得不到別人的愛。我雖然這麼說，但我愛我自己嗎？我不斷捫心自問。

「等一下，香折要跟你說話。」

「浩大哥真是個怪人。」

我放下手機走向瑠衣。「不過……」我自言自語。

好安靜。睡意漸濃。我想明天再來準備，今晚就先睡了吧。意識逐漸模糊。

「那當然。」

「我在啤酒裡放了安眠藥讓他喝下。」

香折再次環顧房間。

「好了。」香折拿起桌旁的手提包站起來。「那我要回去嘍。我怕他醒來會擔心。」

「那就好。」

「今天是柳原的生日，況且香折今天剛出院，他也想多陪她一下吧。」

香折祥和地看著自己的酒，再度拿起酒杯。

香折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隨即走出玻璃門走外。我也跟著她走了出去。

瑠衣雙頰霎時一片潮|紅。

我覺得我有些話必須對香折說，但我不知道那些話到底是什麼。

「差不多啦。」

傍晚，瑠衣說要做散壽司，我用扇子幫她搧木桶裡的醋飯，這時寢室裡的手機響了。我走我到房間拿起手機摁下通話鍵。是柳原打來的。

「所以這是……https://m.hetubook.com.com」我舉起杯子再度瞧了紅色液體。

我掛上話筒立刻衝到門口。

「怎麼說？」

「不好喝嗎？」香折顯得不安。

「嗯，謝謝你。」

「不管柳原沒關係嗎？」

「要開車去啊。你要帶我去哪裡呢？」

回到寢室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咬緊牙根，雙腳和雙拳出力然後慢慢放鬆，重複幾次。情緒逐漸平靜。

我欲言又止。香折無法在別人家入睡。只要有人在旁邊她就會緊張，更何況要安心待在別人家裡呢？即使是男朋友家也一樣。唯有我家例外，香折經常這麼說。所以怎麼會在剛出院身體還很虛弱的時候選擇到柳原家睡呢？

我默默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杯子。

「什麼啊，自己不上班了就說一些不負責任的話。我上班可是為了領寶貴的薪水呢，當然得好好上嘍。」

「嗯，那就好。」

我站在廚房，她在我背後說：「還要兩個杯子和湯匙喔！」我煮了水，拿了杯子和湯匙回到沙發。香折已打開紅酒，酒瓶蓋子不是軟木塞而是普通的蓋子。她在杯子中倒進三分之一的紅酒，蓋上瓶蓋看著兩個酒杯。

矇矓的玻璃杯上看到小小的自己似乎吶喊著些什麼，但我聽不見。

「自己的事總是擺到最後，只替別人想，太愛逞英雄了。」

「什麼意思？」

「念短大的時候，我不是每天哭到早上嗎。」她想了一下，然後又開始慢慢說。「結果哭太久，身體就像鉛一樣沉重，精神也愈來愈亢奮，根本完全睡不著。在老家的時候，每到晚上就聽到哥哥在隔壁房間發出怪聲或是在咒罵我，不管我如何摀住耳朵，還是聽得見。就算躺在床上蓋著棉被用枕頭摀住耳朵也一樣。因為聲音是一種震動，絕對不會消失的。於是我把鬧鐘貼在耳邊，用指針的跳動聲來干擾我哥的聲音，才有辦法早點入睡。只是後來就算一個人生活，記憶仍然存在，我總是想起哥哥和母親打我罵我，我好害怕，我一直哭，哭到睡不著。實在睡不著的時候我就調這個來喝。我不喜歡喝酒也沒錢，只能買這種最便宜的紅酒再加熱水和蜂蜜讓它順口一些，一口氣喝完後立刻上床躺平。醉了就可以稍微入眠。這杯飲料真的幫我不少，對我來說，這是我最愛的調酒了。」

「不好啦，我送你。」

「才不要呢！你好不容易跟瑠衣姊享受兩人世界，我沒那麼不上道啦！」香折竊笑。

「浩大哥今晚又要住在瑠衣姊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