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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鐵事件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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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日比谷線(中目黑發)B711T 四、「一吃東西就忍不住覺得強烈地睏倦。那樣繼續有將近一個月。」

肆、日比谷線(中目黑發)B711T

四、「一吃東西就忍不住覺得強烈地睏倦。那樣繼續有將近一個月。」

他到六十歲退休那年為止,一直認真地在專門銷售螺絲的公司上班。孩子們也好不容易都能獨立了。本來想「唉,這下子總算告一段落。」可以搬進鄉下的新居,好好過退休生活了。他從很久以前就這樣計畫的,但因為人手不足,公司要求他再繼續工作一陣子,於是還在公司繼續上班。計畫有點亂掉。而他就在這上班途中,不幸遇上了地下鐵沙林事件。
或許對每天搭著客滿的電車,一路站著花二小時半到工作場所已經感到筋疲力盡了吧。島田先生會有這種心境,雖然很難斷言和沙林事件有沒有關係,不過根據聽過許多被害者的經驗總合起來說,我率直地推測「應該有不少關係」。
戰後雖然經歷過很多事件,像聯合赤軍之類的,但那都是針對國家權力的,對一般人並沒有帶來什麼麻煩。但這次卻是無差別的造成大害,因此當然令人生氣喲。我覺得這是最惡質的行為。
我在公司上班時,一直住在所澤的公團住宅,但在筑波買土地蓋房子後,就打算退休後搬到那邊住。我有兩個小孩,現在兩個都結婚獨立了。不過在發生事件當時,女兒還在家。而且我太太在都內也有工作,說想再多做一陣子,因此我太太和女兒兩個人就留在所澤。在那期間我一個人住在筑波。因為房子沒人住會荒掉,所以我就像單身赴任一般。只有週末我太太會來筑波,幫我做做一星期份的打掃和洗衣服之類的。用餐白天在公司吃,晚上就在附近隨便解www.hetubook.com.com決。只有早上是自己弄些什麼吃。
我在這裡工作兩年後辭掉,心想自己想做什麼呢?於是在鷺宮開養雞場噢。那時候的鷺宮還有蒲公英可以採,因此要做養雞場倒簡單。我是都立農業高中畢業的,所以想自己開個養雞場試試看。養了二百隻左右的雞,地是向學長租的,和他共同經營。讓雞生蛋然後賣蛋。但沒賺錢(笑)。兩百隻實在不行。就算當時起碼也要養上一千隻才能有賺頭。所以結果一年左右就停了。把剩下的雞全當肉雞賣掉。
要到千代田線的月台,必須穿過日比谷線,從月台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去才行。我走下日比谷線的月台時,是和警視廳的鑑識人員一起下去的。人數大概有四、五個人。我跟他們一起下車。那時候也還沒有迫切的感覺。完全沒有發生什麼重大事件似的氣氛。那些警察也都一面輕聲地談著話一面走。他們只穿著附有臂章像深藍色作業服似的服裝,並沒有戴防毒面具。
我習慣是採取搭西武線到池袋,然後搭丸之內線到霞關,換日比谷線到廣尾的這種通車路線。當電車到霞關之前車內廣播說「日比谷線因藥物事故,電車停止行駛。」確實說是藥物,但不太知道是指什麼。
報酬還不錯。當初應徵的時候,還大排長龍呢。現在已經沒有了,但以前在外苑橄欖球場旁邊,在那前面排了一長隊伍。你說有沒有外快嗎?這個嘛,拚命在後面努力工作時,偶爾有外國hetubook.com.com人會把錢塞進球的手指孔中滾過來給我們。也就是小費啦。雖然只是偶然,不過倒是有的。當時的日本還很貧窮。
我從學校畢業之後,曾經做過很多種工作。最初是在東京保齡球中心上班。那是昭和二十七、八年,東京只有這一家保齡球場。顧客大半都是駐留的美軍相關的人。美國人或軍眷。那時候玩一場球是二五〇圓到三百圓,一般日本人是出不了手的。因此是個氣氛有點特殊的地方。我在後面操作機器。當時還不像現在這樣是自動的,所以要用手排列球瓶設定好位置。做這種工作的被稱為球瓶僮。
工作休息了接近一個月。醫院只住一夜,數值恢復正常之後據說就可以出院了,但我出院回到家之後卻反而變嚴重了。一吃東西,就會極端睏倦想睡。早上起來要吃早飯噢。結果才剛剛睡起來,卻又非常睏了。總之一吃完就立刻睡覺。而且是一連熟睡一小時或兩小時。強烈地想睡,忍不住的睏。實在沒辦法清醒。一天要吃三次,睡三次。睡這麼多之後,也許你要擔心晚上睡不著吧?也沒有,晚上照樣睡得很好噢。這樣一來睡眠時間就變得很長。因為醫師說工作要休息一個月,所以就依他說的休息。經過一個月後,這種症狀也漸漸消失了,於是我又去公司上班。因為公司也正為人手不足而傷腦筋。
星期五我從公司到所澤去住,星期六開車載太太回筑波,星期天晚上再開車載她回所澤。於是星期一我就從所澤hetubook.com•com到廣尾的公司上班,暫時有一陣子就以這種和一般規則不同的類型生活。去年五月我太太也終於離開所澤,搬到筑波來。
出事那天早晨是星期一,我從所澤家裡去上班。三月二十日夾在兩個假日中間,其實要休假也可以。可能的話我也很想在筑波的家輕鬆休息。但因為反正是回筑波順路,就像順便一樣,心想到公司去一下也好。我太太也說「什麼,今天還要去公司嗎?」一臉意外的表情。說「今天不是可以休息嗎?」但我說「反正一樣要回筑波,我就到公司之後再回去。」
結果我到公司時已經十點半左右了。那時候我不停地流鼻水。我還一面開玩笑說「奇怪,我也終於得到花粉症了嗎?」一面工作。因為那陣子花粉症非常流行。但漸漸的,我看不清楚架子上的東西了。平常看得見的東西,變得不清楚了。於是我說「連眼睛都變壞了噢。商品的字都看不見。」然後再走出外面時,我說「奇怪,天氣變壞了啊」,其他的人卻說「沒有啊,天是好好的晴朗的噢。」我想真奇怪。
中午休息時間打開電視的新聞報導,才知道正在大騷動,於是聽大家的話到廣尾醫院去。總之鼻水流得很厲害,一直流出來,沒辦法停住。在去醫院的路上,各種東西看起來顯得都像染成深褐色一樣。
島田三郎 當時六十二歲
並沒有可以稱得上後遺症的情形。記性嗎?我想確實是變差了,不過因為上了年紀https://m.hetubook.com.com,這是沒辦法的啊。我還是依舊擠著客滿電車去上班。從牛久站到廣尾站一直沒位子都站著,兩小時半。這是很累人哪。差不多想辭掉休息了。尤其是出事後的幾個月,真的討厭去上班。老覺得旁邊會不會有什麼怪東西,非常緊張。
千代田線的月台也沒有顯著的混亂,只是極平常地運行著,不過人不太多。但是啊,我記得往代代木上原方向的電車在霞關沒有停。就那樣不停地直接開過去。但往北千住方向的電車則好好的停下車來,所以我就上了車。
我在霞關下車時,一些乘客正在排隊打電話。說到公司可能會遲一點,或該怎麼去才好,在商量這些。時刻大約是八點半左右。並沒有特別混亂,或恐慌之類的。大家就在車站裡走來走去感覺一副「如果日比谷線不行的話該怎麼走才好」的樣子。我也打電話到公司,說「因為日比谷線的電車停開,今天去不成了。」但公司的人說「好不容易來到那裡了,就想個辦法來嘛。」於是我問站員怎麼樣才能去,他說「千代田線還在動著噢」。我想那麼就搭千代田線到日比谷,轉都營三田線到田町,再從那裡搭巴士去好了。站員給我轉車的票。
後來在叔父介紹之下,進了這家公司。從前我們公司也有自己生產的工廠(現在已經沒有),叔父就是那裡的廠長。那時候我才二十三、四歲。還單身。我是二十九歲結婚的。在公司大多做的是營業方面的事。開車在外面跑的工作。
我們所經手的螺絲總共有數和*圖*書萬種,要進行管理,而從各地營業所一有訂貨進來時我們就要出貨。這裡稱為流通中心,也就是像整個公司的倉庫一樣。腦子裡必須經常裝有這麼多種的商品。這是非常細微瑣碎的工作。就算雇用新人,也不見得能立刻派上用場。因為這裡的負責人是我的老伙伴,就到我這裡來拜託我說「島田先生,要不要再來幫忙。」我六十歲退休正在筑波悠閒地過日子,但因為朋友之託不好拒絕,所以又再出來上班。在退休以前不是在這裡上班,而是在田町的總公司上班。在那邊辭掉時,公司也慰留過我,但我拒絕了。我說「不,還是讓我辭吧。」這邊我想差不多也該辭掉了……(笑)。
昭和七年七月七日生,非常容易記的生日。一聽說all seven這生日,好像天生就是lucky的感覺。我試著問他「怎麼樣?」他偏著頭想了一下,回答說「不,倒也不至於這樣啊。」話中的意思好像帶有「還不壞(以英語來說是fair)」的意味。
月台上停著開往北千住方向的無人電車,鑑識人員進入那前面的第一輛車去。月台上已經沒有任何乘客,但車站的小賣店還開著,賣東西的女人在那裡面。在日比谷線的月台上我只看見這個人。電車門全都大開著。我總之一直往前走,來到千代田線的月台。
在這家銷售螺絲公司的倉庫建築物的一室,中午休息時間訪談了一小時左右。最後他一面嘆息,一面喃喃自語地冒出一句「最近深深感覺對身邊的很多事情都開始厭倦了。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並沒有針對誰說,卻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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