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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鐵事件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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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3 六、「每天都搭電車之後,平常的氣味大概已經記住了。」

伍-3

六、「每天都搭電車之後,平常的氣味大概已經記住了。」

築地站變怎麼樣的情況都完全沒有進來。不過無線電播放著停在築地站電車的乘務員和指令所之間的來回對話,我們也聽得見那對話。不過雖然聽得見,卻完全無法理解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爆炸事件,不知道受害程度有多少之類的。只知道現場相當混亂而已。至於是什麼事,變怎麼樣了,則無從推測。只聽說「有客人昏倒了」之類的。
在等著的時候,身體狀況大致一樣。鼻水大量的流,周圍越變越暗,不過倒不會頭昏,或什麼地方痛之類的。結果等代班的人來,我被載上救護車送到醫院時已經是中午左右了。
我不太記得在那裡停了多久。我想大約二十分左右吧。但是在我所負責的那班電車的後一班電車,卻停在秋葉原站和小傳馬町站之間。因為我這班電車停在小傳馬町站,所以那班車無法往前開進來。
我廣播過,請全體乘客下車後,便請車站的副站長,和值班的人幫忙做車內的檢查。我也盡可能確認一遍我所能看見的地方;把車門關上,然後讓電車開出去。
不,並不是只傳到我的電車上,而是對所有行駛中的全部電車傳播。全部電車都停在那裡。無線電廣播同樣傳到我這裡,和司機(運轉士)那裡。
怕不怕嗎?怎麼說呢,我是地下鐵的職員哪,地下鐵的職員如果害怕地下鐵的話,就沒辦法工作了。雖然有一點覺得不自在,不過這種事情盡量別去在意。我努力不去想。已經發生的事已經發生了,盡量想讓它不要再發生第二次是最重要的。
因為大家會出汗,所以每天在搭電車之間,像身體的氣味、和衣服的氣味之類的,平常慣有的氣味大概都可以記得了。如果有一點不同的話,是會知道的。那是感覺上的東西。
早上的小傳馬町車站,就算有人下車也不太有人上車,所以月台上空空的。有幾個從電車上下來,卻煩惱著不知和*圖*書道該做什麼才好的人。不過幾乎所有的人都還依然留在電車上。
所以對犯人我個人心態上盡量不去懷恨。因為恨也不能怎麼樣啊。關於死了幾個同事這件事,當時真的感到非常憤怒。因為我們這裡是伙伴意識、家族意識很強的職場噢。可是對於同事所留下的遺族,我們真的又能夠為他們做什麼呢?什麼也不能啊。
這種事不能再發生,這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才更希望大家不要忘記這個事件。我這樣說出來的話,變成文字多少能夠留到以後,但願對大家的記憶能夠有幫助就好了。我只有這個希望。
昭和五十年(一九七五年)我進入中野車掌區,從那以後的十四年間我一直搭乘丸之內線。然後轉到代代木車掌區,前年十一月再轉到日比谷線。
那時的勤務時間是從早上六點四十六分開始。首先先到中目黑車站去,從那裡搭乘六點五十五分的便車,到南千住站去。所謂搭便車,就是為了執行自己所負責的那班列車的乘務而搭別的車去的意思。於是從南千住上相反方向的列車執行任務回來。那班列車的出發時間我記不太清楚,不過我想是七點五十五分左右。
幸虧到目前為止我一次也沒遇到過重大事故。
雖然沒什麼稱得上後遺症的現象,不過自從那次以後確實感覺到睡眠變淺了噢。從前可以不中斷地一直睡七小時左右,但最近大概四、五小時就會忽然醒過來。有時是做夢醒來,有時則沒做夢,只是醒過來而已。
這種指令傳達到玉田先生的電車上來嗎?
那天電車也擠得滿滿的。跟平常一樣。在搭乘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特別不同的地方。一直到從總合指令所聯絡說「築地站發生爆炸事件,請把電車停下。」為止。
玉田先生最初會到地下鐵上班的動機有點特別,據說是「聽人家說跟一般公司的上班不一樣,有自己自由的時間,真棒。」也就m•hetubook•com.com是說一般上班族,每天每天都同一個時間出門,傍晚同一個時間回家;而在地下鐵上班,全休的日子白天有自己的時間。據說他就是被這個所吸引。這麼說來,果然有道理。地下鐵職員的上班時間類型跟一般上班族相當不同,這對於符合自己生活偏好的人來說,也許確實是很方便。
因為車站裡有指定醫師,於是我去那裡看。結果說「這個這裡沒辦法,請到聖路加或其他醫院去」。所以我就一直躺在人形町站的事務所休息。我必須在那裡等乘務員來接班。因為如果沒有人來代班,電車開始動的時候,我那班車沒辦法動。
不僅只有這樣,一直談著之間,整體上他給我的印象是這個人對所謂的「個人」還滿重視的。雖然沒有「因為這樣所以我覺得怎樣」的特別根據,但總有這種感覺。我想他離開工作時,大概很能夠淡然地以自我步調過生活吧。
雖說是爆炸,但地下鐵車站裡是絕對沒有東西會爆炸的,所以我想這是被人設計的。對了,這應該是「恐怖份子吧?」我想這事情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在那無線電說「如果身體覺得不舒服的話請聯絡」的話傳來後過不久,我漸漸開始覺得不舒服起來。周圍也開始變得很暗。「咦,燈是開著的嗎?」這種感覺。
玉田道明 當時四十三歲
玉田先生擔任乘務的那班電車停在小傳馬町車站的時候,那裡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異常的事嗎?
我去的是田島醫院,但因為田島醫院已經沒有病床了,所以又被轉到世田谷的自衛隊中央醫院去。因為我家在田町,到世田谷這邊倒很方便。
「本電車將從本站回送。很抱歉造成各位乘客的不便。請大家下車,如果能利用其他交通工具的話,請利用其他交通工具。」
不久就開始流鼻水,脈搏也加快了。我又沒有感冒,覺得好奇和圖書怪,於是跟指令所聯絡,報吿說「不知道怎麼怪怪的,現在變成這種狀態」。那邊說這就嚴重了,叫我把車開進人形町站,我在那裡下車。請停在人形町站的電車往前開。這樣順序往前推。
這種時候沒辦法,只好再睡一次。過三十分左右,總算又會再睡著。
因為指令所也聯絡說「可能一點時間」,所以我也提到「好像會拖一點時間」。
於是從指令所傳來聯絡,要我讓電車上的乘客全部下車,把電車往前開。讓後面的電車開進小傳馬町站的月台。大概那時候已經知道電車暫時不能動了吧。於是我廣播說:
我在那裡待機了大約三十分鐘左右。在那之間一直在聽著指令所和現場之間的通話。不久終於知道「這好像不是爆炸事件的樣子」。通話的內容逐漸改變。
「乘務員中如果有人開始不舒服,或感覺異常的話請聯絡。」的廣播也傳進來了。我那時候還沒有感覺到不舒服,不過我忽然想到「是這方面的事情吧?」
捏一把冷汗的事,到目前為止曾經發生過好幾次。因為夜晚很多人會喝醉,也有人搖搖晃晃地走近正在移動中的電車……尤其是從柱子後面忽然冒出來,你要防都防不了。然後還有尖峰時段,大家都緊挨著電車走,所以很危險噢。
我把電車停在小傳馬町站和人形町站之間停下來。停在兩站之間。電車上只有我和司機搭乘而已。我在電車停下後,到車內整個走一趟做一次總檢點。那時候並沒有任何眼睛看得見的異常情形。
以前他的興趣是滑雪,不過六年前受了大傷從此就不滑了。他說「其他就沒什麼可以稱得上興趣的了。」假日並沒有特別做什麼,只是放鬆地休息而已。有時也會一個人開車去哪裡兜兜風。一個人獨處並不以為苦。
出事那天的三月二十日,其實是我休假的日子。但人手不夠,我碰巧去上班。因為有人請假,前一天問我「幫我代班https://m.hetubook.com.com好嗎?」反正這也是彼此方便,所以我沒特別在意,就答應說「好啊。」
為了從站務區轉到車掌區必須參加考試。然後要當司機也必須參加考試。司機考試非常難。跟適性也有關,還要考普通的學科考試、健康檢查、口試等種種關卡。我們那時候很多人參加考試,因此只有優秀的人才考得上。我想從站務轉到乘務是因為那邊工作時間比較短。現在幾乎沒什麼差別,但以前則不一樣。
不過啊,總覺得車內有什麼怪怪的感覺。車上不是會有平常一貫有的氣味嗎?可是在第二輛和第三輛的地方,我卻有「咦,有什麼跟平常不一樣噢」的感覺。不,並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氣味,只是覺得「好像有一點什麼怪怪的」而已。
轉到新路線後,因為很多事情都不得不從頭開始學起,所以滿辛苦的。每一個車站的動向、形狀、結構上的問題之類的,必須全部牢牢記在腦子裡,否則自己都無法確定「這樣就安全了」。不管怎麼說,安全總是比什麼都重要的。我們隨時都把這個放在腦子裡一面工作。
「剛剛在築地車站發生爆炸事件,因此本列車將暫時停車。等事件原因查明後會再向您報吿。在那之前請暫時等候。」

有幾個乘客問我問題說「要等多久?」因為沒有詳細具體的消息進來,我也不清楚情況,所以只能回答「好像是發生爆炸事件了,所以可能會稍微拖長時間也不一定吧。」
玉田先生在東京都營團地下鐵的中目黑站車掌區服務。換句話說他是一位車掌先生。昭和四十七年(一九七二年)四月進入營團上班。這次事件發生時,是他繼續服務的第二十三年。職位掛車掌主任,已經是一位資深的專業人員了。
因為車掌室在最後面,而沙林的被害卻出現在前面那邊,有相當一段距離,大概有一百公尺吧。詳細情形我不知道,不過因為一直在看著月台,如果和*圖*書那裡有人倒下的話,是會知道的。還有電車門關上,開出車站時,我也很注意地一直看著,但並沒有看見月台上有什麼異常的事情。
因為是從高中夜間部畢業,所以進入公司時是二十一歲。剛開始在車站服勤剪剪票,或在月台送送電車——在飯田橋站一年,竹橋站二年。然後調到丸之內線的中野車掌區。
說到日比谷線,尤其在北千住最緊張。因為那站的乘客人數很多。大家都排隊等上車,可是排太長後面走不過去時,無論如何都必須從電車和等車的人之間緊挨著穿過去。那時候很可怕噢。
對,我完全沒發現。

像這樣的廣播。
嗯,還是有人抱怨哪。說「讓我們在這裡下車也很傷腦筋哪。」只好說明原因,跟他們道歉。說後面有電車停在車站之間,必須讓那車上的乘客到車站來下車才行,很抱歉。
希望由於自己的證言,而能夠稍微防止事件的風化,因此在忙碌中仍很快地答應接受採訪。
在那時候,小傳馬町車站已經不得了了。但因為我一直在前面,所以不知道有這種事。不過聽到日比谷線小傳馬町車站「請全體乘客退避」的廣播,所以我開始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我在醫院只住一夜。雖然縮瞳之類的症狀還沒有好,但因為第二天鼻水已經止住,醫師說我可以回家了。
在小傳馬町車站,車門就那樣讓它敞開著。我走出車掌室外面,站在月台上,看看有什麼異狀沒有。
本來就不太會喝酒,沙林事件之後更幾乎滴酒不沾了。「遇過沙林之後,肝臟就會變壞。」聽醫師這樣說過後,他變小心了,從此不再喝酒。
我所乘的電車在最近的小傳馬町站月台停下來。然後我對乘客廣播。把從指令所得到的廣播內容同樣地重複播出。要具體說的話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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