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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在我自己的感覺上,以沙林事件為界線,覺得很多事情都變得很不一樣了。」
於是我眼睛往旁邊望一下時,人行道的地方有灌木叢,在那邊的緣石上,有一些女人像這樣坐著。我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人怎麼了?」那人數相當多噢。
不知道哪個乘客在小傳馬町車站,把在車廂裡的沙林袋子踢出去,那袋子一直被丟在月台上不管。我坐的長椅就在那旁邊。雖然我坐在那裡頂多也不過才兩、三分鐘而已。
從我家去上班的路線,是搭日比谷線到茅場町,在那裡轉東西線到第二站。搭電車的時間總共大約二十分鐘吧。不過在木場站下車到美術館還相當遠,走路足足要花二十分。我希望八點半能到工作場所,所以算準能趕在八點十分左右下東西線的木場站。
到墨東醫院後立刻被送進加護病房,打了兩天左右的點滴。第一天晚上真是痛苦啊。小便怎麼都出不來。我想小便,請人家幫我拿尿瓶來,但有尿意卻怎麼也尿不出來。想尿卻尿不出來。頭腦好像也變得有點怪怪的,還跟護士小姐們大吵一頓。說「我要回家」,就開始整理一件一件的東西打包起來,因此跟護士小姐吵了起來。當時可能正亢奮著吧。不過已經沒有當時的記憶了。記憶很少留下。到第二天早上小便才好不容易尿出來。於是才稍微鎮定下來。
然後不久就廣播說hetubook•com•com「將發給各位代替車票,請改搭別的交通工具到目的地。」於是大家慢慢走到收票口,領了代替車票走上外面。我出到路上後,心想這下子該到什麼地方才好呢。從小傳馬町車站到銀座線的三越前,和都營新宿線的馬喰橫山站相當近。於是我一度往三越前開始走。但走了有一段之後,又想到「等一下,這不是反而繞遠路了嗎?」於是倒回來,這次改往馬喰橫山的方向走。但走回到日比谷線地下鐵出口附近時,卻覺得「眼睛怎麼好像怪怪的,好刺眼哪。」而且連頭都開始痛起來了。
您回家以後,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雖然因此而從加護病房轉到一般病房,不過也被周圍的人說「這傢伙很吵,不行。」好像是被趕出來的。半夜啪噠啪噠地整理打包。一面嘀嘀咕咕地說「這個必須帶回家」之類的,一面還插著點滴管子整理東西。頭腦大概正混亂著吧。因此而變得很囉唆,吵得周圍的人都沒辦法睡覺,於是被送到別的房間去。不過那邊有電視倒是很好噢(笑)。結果在醫院住了四天三夜。
他參加了登山俱樂部,因為每週走長距離的路,所以氣色很好,看來很健康的hetubook.com.com樣子。不過或許因為太太去世不久,所以看來好像有點無依的樣子。他說「羅得隊的棒球場就在附近,以前常常去的,現在羅得隊也不在了。好寂寞啊。」就像還是最近的事一般好懷念的樣子。記憶中羅得隊搬到川崎去(後來又搬到千葉),卻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因為是兩個男人的生活,所以沒開伙。雖然我兒子偶爾會做飯,但幾乎都不做。什麼都是到便利商店買來的。因為最近從飯到菜,便利商店什麼都有賣。我們那個世代的男人,家事什麼都不會做啊。所以老婆死了,很辛苦噢。
還有,有時候想拿什麼,手就會啪的碰到東西。比方要去拿什麼時就把碗打翻之類的。很多事情都不行,不能靈活閃開,總會碰到。這種怪事變得相當多噢。這也許是年紀的關係吧。雖然不是沒有這種感覺,不過我覺得因為沙林的關係,很多事情好像比以前變得更奇怪了。忘記東西比以前多。現在正想去做的事立刻就會忘記。老婆死了或許也有關係。不過在我自己的感覺上,以沙林事件為界線,覺得很多事情都變得很不一樣了。
我雖然從六十歲開始領年金,但老婆死了以後,老是閒著不做事也不是辦法,於是到大樓管理公司去上計時性的零班和-圖-書。被派到江東區一家美術館。這家美術館是去年三月才落成的,正好是發生沙林事件的時候噢。不過我們是從開館前的前年十月開始上班的。開幕日是三月十八日星期六。然後在那兩天後去上班時,我卻遇到沙林事件。
我所搭乘的是從前面算來第四節車,我看了一下月台,發現眼前有一張長椅空著,所以我就下車在那裡坐了下來。心想「反正電車好像暫時還不會動」,就在那裡坐下來。於是從前方很多人一面咳嗽一面慢慢沿著月台走來從我前面通過。有人用手帕掩著嘴巴。他們到底在做什麼?我想是花粉症或怎麼了呢。因為我自己那時候既沒聞到什麼氣味,也沒有咳嗽。只是安靜不動地坐在那裡而已。
並不是會這裡痛那裡痛的情形。精神上也覺得好像並沒有什麼嚴重的打擊。不過仔細想想,自從那次以來覺得好像明顯地老了。對什麼都感到畏縮起來喲。有一點什麼奇怪的氣味,就會覺得「這是什麼氣味?」一有一點煙,馬上就會想到「是不是怎麼樣了?」變成經常對各種現象覺得恐懼起來。真的變成家常便飯了。不管做什麼,都變得會害怕「啊,危險。」
於是我想我也必須做一點什麼才好。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應該幫忙才行。但這樣一來工作就會遲到了,何況我自己眼睛也痛。因此我總之先走到馬喰橫山站去,搭都營線到叫做菊川的地方。從菊川到美術館,和從木場到美術館距離差不多。我在菊川下車後,心想眼睛痛有沒有什麼辦法,於是用自來水沖洗眼睛。我想大概熏到爆炸的煙之類的吧。因為在車內爆炸時會產生各種氣體。
那天,我在搭乘日比谷線時,電車在小傳馬町的車站停了下來。然後廣播說「因為築地站發生爆炸事件,所以電車暫時不開動。」車門雖然開了,乘客卻都好像覺得「反正不久應該會想辦法動吧」。就那樣留在車上。
結果,我大約遲到了二十或三十分鐘。可是眼睛刺刺的,頭依然還痛,這樣的話今天實在沒辦法工作,因此我把很多事情交給別人做,自己則一直安靜地坐在電話前面。日光燈看起來暗暗的,視野也漸漸變窄。這怎麼說都很奇怪。我開始擔心眼睛會不會就這樣失明。於是我向上司說「我不舒服,打不起精神,沒辦法接電話。想到那邊的醫院去看一下。」於是到醫院去。
我在做這採訪中,遇到很多不同的人士,使我重www.hetubook.com.com新深深感到出生地方的特色對人格形成實在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總之他一看就是舊街的人士。既沒有做作的地方,說話也不會拐彎抹角。
長浜弘 當時六十五歲
我從那裡穿過一條寬大的人行步道時,那邊也有好多人坐在一堆。其中甚至有兩個人腳在啪噠啪噠地踢著。大家這時把他們壓住。不只在痙攣著而已,腳還在不停的踢著。我想「這些人是怎麼搞的,是癲癇還是怎麼了?」不過再怎麼癲癇也不會那樣啊。可是鬧得那麼大了,附近卻連一輛救護車也沒看見。也沒看見車站的職員或警察的影子。只有乘客們在互相幫忙。
從生下來就一直生長在東京舊街,一副典型世居東京的「江戶子」的感覺。從十五歲開始的三十年間,都在附近的鐵工廠工作,石油危機時,看透了前景,而轉業到大樓管理的工作。在鐵工廠工作時到夜校讀書,拿到了電工執照,才能夠鼓起勇氣來改變工作。
長浜先生和兒子兩個人住在南千住車站附近的商店街深處。前年七月,長年相伴的太太才剛去世。家裡只有兩個男人,現實生活似乎有許多辛苦的地方。當我去拜訪時,「啊,茶葉在哪裡呢?」這樣到處找,結果還是沒找到,最後是到附近的自動販賣機去買罐裝的茶來請我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