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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鐵事件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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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4 九、「好難過噢。非常痛苦。那種症狀,如果是戰爭的話大概會覺得不如被殺死還好吧。」

伍-4

九、「好難過噢。非常痛苦。那種症狀,如果是戰爭的話大概會覺得不如被殺死還好吧。」

那時候我自己已經失去思考能力了。一切的一切都搞不明白,要思考都無法思考,頭腦嘩地一片空白。不管三七二十一,總之先走到那家店再說,我這樣想。總不能在這裡坐下來。現在還能動,趁著還能動之前走到那裡去吧。就在附近,走路兩、三分鐘的距離。只要到那裡總會有辦法的。
初島先生生於栃木縣宇都宮市。高中畢業後進入舊財閥系的一家大人壽保險公司。有別於被捲入地下鐵沙林事件的情況,我向他請教了人壽保險公司的各種工作內容,這也相當有意思。因此談了很久。不過這要寫起來會沒完沒了所以在此割愛。
三月就六十歲,照規定退休了,現在則在子公司以顧問身分去上班。就像大多在高度成長期正值自己工作最旺盛活躍時期的人都會做的那樣,說話的方式和態度上,都確實充滿了好像這一路走來,自己該做的全都很努力地做過了的自信。
到那裡時,男同事都來了。我說「嗨,發生什麼大事了。我也碰到了,讓我休息一下。」我頭痛、不舒服、眼睛痛。尤其是頭最痛。抽緊地痛。於是我躺在沙發上休息。用毛巾冷敷頭。過了大概三十分鐘後從電視報導才知道是毒氣中毒。於是朋友陪我回到小傳馬町車站前面。因為想說還是讓救護車載好了。心想去到那裡應該會有救護車吧。那個時分,大多數被害者已經送走了。最後只m.hetubook•com•com剩下載站員的程度了。這時我也一起讓他們載。

下個星期一我去公司上班。還是不舒服。上到一半就請假回家。搭電車上班也很吃力喲。有五、六天就這裡不好那裡不好的繼續著。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地方特別不好了。喉嚨有時會乾乾啞啞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沙林的關係。偶爾也會有類似貧血現象出現。這些還留下一些,大概是這樣的程度。不過已經上年紀了啊,那些和老化現象混在一起很難區別。
我那時上的車是最前面的車廂。電車到小傳馬町月台時,從前面數起第二節車廂的地方有一根柱子,在那邊有兩個男人好像在吵什麼似的。不,與其說在爭吵,不如說是一個人好像說「啊!」另一個人看起來像要阻止他似的。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總之電車通過那個就在月台停了下來。
初島誠人 當時五十九歲
我就那樣往前走,但在第三車廂一帶,又有一個男人倒在那裡。離女的大約四、五公尺左右吧。是個大約三十五歲的男的。我想他是側躺著的吧。「咦,今天好像有點奇怪喲。」我這樣感覺。再往前走五、六公尺時,接著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的倒著。這已經是第三個人了。那個人頭髮花白的程度跟我所認識的人——小傳馬町站前的支店長——很像,所以我想搞不和*圖*書好是,便探頭去看了一下。結果旁邊有一個像便當盒似的報紙包在那裡,溼答答的。像白色接著劑般溼答答的。
三個人連續倒在那裡,您看見那樣,有沒有想到這絕對有什麼奇怪的事呢?接二連三的要說是偶然也未免太巧了對嗎?
我那時候非常不舒服。感覺好像貧血一樣。簡直坐不住了。因此一出發後我馬上就說「請讓我躺下」,於是我躺下,就那樣咻一下就不省人事了。
初島先生年輕時候口才很拙,為了無法在人前順利說話而吃了許多苦頭,但自從進了公司以後,據說痛下工夫自我訓練,結果現在完全沒有那種痕跡,說話滔滔不絕非常流暢。以我這採訪工作來說就非常簡單好做。我在「噢,噢。」一面點頭一面津津有味地聽著他說話之間,時間便不知不覺地溜走了。
在醫院(日本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住了兩夜。眼睛好痛。眼睛閉上就痛,還有如果仰臥還好,稍微側臥時,眼球就刺刺地疼。叫護士來,幫我用滴管往眼球叭答叭答地滴水。沒辦法閉眼睛側臥真的很痛苦噢。站起來頭就痛,也不能去廁所。所以第一天一直都用尿瓶。
(初島先生所搭的日比谷線電車在秋葉原和小傳馬町之間暫時停車,然後開進小傳馬町的月台。)
雖然離始業時間還有一點時間,但電車停得相當久,依這樣子恐怕要遲到了。老實說,我就是遲到一點公司方面也不會www.hetubook.com.com說什麼。反而不要太早到,在公司裡走來走去還比較好(笑)。但我不喜歡遲到,所以我想在小傳馬町下車後到車站前的關係企業繞一下,從那裡打個電話到公司。
我搞不太清楚啊。這是我第一次經驗到,所謂人這種東西,如果不給預見的材料,是不太可能在一瞬間下判斷的。只想到「今天怎麼這麼多人患癲癇呢」這樣而已。從那種狀態我能夠想像到的只有癲癇的症狀而已,想不到還會有其他的事。雖然基本上有「有點奇怪」的疑問。
於是沒辦法,我又躺了下來。躺下來就舒服。於是我躺了一天。「這樣不行,公司只好請假。」眼睛一閉起來還是會痛。所以只好呆呆地望著電視的相撲節目。看電視時倒不怎麼痛,只要眼睛半開彷彿地看著的話。但是一站起來,短短十秒鐘左右就會不舒服起來。變得非常不舒服。那樣一直繼續了四天左右,真的很痛苦噢。那種症狀,如果拿戰爭來說,我想倒不如被殺掉還好。既提不起戰鬥意志,就不如那樣還比較爽快。就算被子彈打中,也比較乾脆。這樣說也許過份,不過那毒氣真的不得了噢(苦笑)。
那時候並沒有怎麼不舒服。從車站搭計程車回家,畢竟自己是上班的人,心想這個樣子明天開始應該可以去上班了。於是那天晚上很悠閒地睡了,早上起來,洗過臉正準備「出發」的時候,頭忽然嗡嗡地沉重起來。頭一重,眼看著就漸漸不舒服起來。好像要吐,https://www.hetubook•com.com或怎麼說呢,那種感覺我不會形容。
第三天情況還不好,身體很倦怠,但因為說膽素酯酶值已經恢復正常了,所以叫我出院。反正在醫院也沒有什麼可以治療了,我想這樣不如回家躺著也好。
喉嚨感覺好像被什麼刺到似的。雖然還不算痛,但有被什麼刺|激到,而咳嗽了。周圍的人也都在咳嗽,拿出手帕來,掩著嘴嗯哼嗯哼地咳。然後啊,我走上樓梯出到外面時,天空紅通通的。像黃昏太陽西沉後,天空還會紅紅的不是嗎?紅紅的卻覆蓋一層暗影,那樣的天空。周遭彷彿已經黃昏了似的。這下子我真嚇了一跳噢。這到底怎麼了呢?不過接下來我環視周圍一圈,更嚇了一跳。好多人紛紛倒在地上,到處都是。總共有一百人以上噢。有人坐下來嘔嘔地猛吐著,也有人癱軟地躺在地上。
分手之後,我一直在想「他說話好像誰呢,到底像誰?」過一會兒之後我才想到,很像同樣栃木縣出身的故渡邊美智雄。據說他每次搭計程車時,就經常被問到「先生,有沒有唱浪曲呀?」
麻原該處極刑。到底在想什麼。以一個人類來說不可原諒。我才不想看審詢呢。看了就會生氣。雖然有人對破壞防止法的適用有各種意見,不過我想說自己也變成被害者試試看吧。請為死去的人和遺族的心情想一想。居然也有人對那些傢伙說出同情的話,我無法原諒。法是以人為對象的,而他和圖書們沒有人的感情,所以不是人。我希望能早一點做個了斷。
我就那樣走向收票口,但快走近那前面時,忽然聞到一陣撲鼻的氣味。可能是充滿瓦斯的空氣被風吹過來積在那一帶吧。在周圍的人,全都喀喀地咳嗽著。就像是油燒過的氣味喲。「這是什麼?」我一面這樣想,一面通過收票口走出去。
小傳馬町的收票口在從後面算來大約第三節車廂的地方。所以下車後就變成像是往後走的樣子。於是有一個女人癱倒在地上。在第一車廂和第二車廂連接的那一帶。腳像立著般地曲膝倒在地上。年齡看起來大約二十九或三十左右。我很肯定地認為她是癲癇。嘴裡含著手帕。不知道誰為她塞進去的。我還想「真可憐啊」。周圍有人站著守護著她。想照顧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樣子。只能探頭問她「怎麼樣?」而已的樣子。女人也只是全身一抽一抽地顫抖著而已。
通勤時間需要花一小時二十五分。從蓮田到上野,再轉日比谷線。這電車經常很擁擠。何只是擠,簡直要人命。擠得水洩不通,手都沒地方抓。而且四十三分之間一直站著。這是很辛苦的噢。中途越來越擠,到大宮、浦和、赤羽等地時,經常有人根本擠不上車被留在月台。到上野轉車時也很要命。最前面的樓梯邊特別嚴重,想轉地下鐵的人一下子蜂擁而出,推來擠去的。從日比谷線的月台上要走到收票口,大概就要花上七分鐘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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