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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器江湖

作者:蘇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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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疑竇重重的往事

第五章 疑竇重重的往事

五十郎一下子怒起,拍著桌子,憤然:「我生是冷家人,死是冷家鬼,絕對不在危難時刻,棄大家而去。」
「是誰?」冷老莊主習慣性皺眉,問道。
「真男人!」丫鬟乙捧臉陶醉,春色滿臉的呢喃:「如果少爺讓我脫,我肯定脫得快……」
那便留吧,他作出了承諾,留下的話,自然有他的保護,再怎麼說,五十郎也是無辜牽涉進來的。
五十郎和冷無雙面對面的站著,兩人大眼瞪大眼,半晌,冷無雙終於開口道:「你可以離開這裏。」
冷無雙周身的寒氣更加森冷幾分,大袖一甩,冷冰冰的將五十郎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的掃視了幾遍,然後,撇嘴不屑道:「廢物。」
門框被卡的地方,垂下了一雙胖胖的大腳,腳上栓著繩子,被繃得緊緊的,繩子的另外一頭,沒入了黑暗的門後,門呈四十五度的閉合,剛剛沒有用力的時候,拴在腳上的繩沒有動,現在五十郎用力的推,那根繩子就呈詭異狀緊緊繃了起來,將那雙胖胖的大腳給拉了下來,卡在門楣處。
這一流落就是十萬八千里。
依然是冷冷的,不過帶上了一絲薄怒,冷無雙甚至從肩上抽下一把劍,對向了五十郎。
他甚至不想深究自己為她隱瞞的原因。
淚水一道,五十郎徹底崩潰。
「他們人在哪裡?」冷老莊主猛地站起,臉上滿是驚喜,連帶著將坐著的竹椅帶出去很遠。
所以冷老莊主並不在乎。
無怪他這麼問,實在是自己納的新妾過於文靜,就連打雷閃電,也要恐慌許久,說她是盜寶潛逃的偷兒,實在是匪夷所思。
到了晚飯的時候,五十郎也沒有邁出過屋子一步,一個人躲在屋子裏淚水嘩嘩的檢討。
這叫婆婆看媳婦,越看越可愛。
其實,她是這麼想的。
轟,無雙公子的臉一瞬變成了煮熟的龍蝦,揮袖怒斥:「閉嘴!」
最後那個嗯字,綿軟嬌羞,帶著拖長的嬌嗔,叫得冷無雙渾身上下入墜冰窖!
銀子一塊一塊的掉在地上,叮噹作響,敲擊著地面,也敲擊在每個人的心底,大家的情緒一下子就被銀子掉地的聲音給充分調動起來,開始覺得梅雨季節也沒有那麼的難熬了。
嘰嘰喳喳的聲音一旦消失,便是死寂。
「蘇姑娘,你怎麼看?這個冤魂是何方神聖?」大夫人立刻巴住了五十郎,一臉的信賴。
胳膊的痛還在加劇,自己卻不敢去看一眼。
「滾……」冷無雙的指向門,下一刻立刻後悔。
一下子便靜了下來。
依然是鮮血淋漓,無邊蔓延開來,上面寫著:全莊四十三口,通通償命。
天陰沉沉的,到處都散發著一股黴味,江南的梅雨季節就是這樣的,總是接連幾天都在纏綿的下雨,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五十郎哐啷一聲勃然大怒,抖手拔出劍來。
再也怎麼擦,那些黑若墨汁的髒水也擦不去顏色,幾個沒有沾到黑水的護院就要上前幫忙擦拭。
五十郎梨花帶雨的哀怨,驚慌之下,一步一步倒退著,觸到床邊之後,無比柔弱的癱倒在床,一手捏住衣袍領,一手撐床,無比柔弱的嬌嗔:「討厭,你用手來解,不要用劍……好不好……嗯?」
五十郎看到那把刀的時候,禁不住打了個冷噤。
刀柄上血淋淋的,凝固了的血,暗黑暗黑,呈水珠狀貼在了刀板上。
那些水,不是簡單的屍水,它有個厲害的名字,叫聖域屍油。
現在披了冷無雙的黑衣,立刻覺得往昔的男兒氣魄又回來了。
五十郎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一樣。
五十郎立刻眼亮如星,頭點地都要甩掉下來,一把扯住冷無雙的袖,笑瞇瞇的說:「我聽你的話。」
五十郎剛剛想跳過去,拉住她的袖子,自己的腰就被冷無雙的大手一把掐住。
這次,居然終於能集齊最後的一枚。
臨近傍晚,山莊就自然蒙了一層蕭瑟的陰冷之氣,本來絢麗的晚霞,在山莊裏看來,就像鮮血暈紅了整片天空般,瑰麗的讓人很不舒服。
的確,卸劍山莊這麼多年,避難來的都身負重仇,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有血雨腥風,再怎麼不簡單的事,在冷老莊主看來,也變的簡單起來。
得知了來人已經在前廳,冷老莊主走得飛快,將帶路的張護院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大家立刻頭都抬的高高的,開始數屋頂的橫樑,很淡定的數……一根,兩根……無數根。
剛剛想到這裏,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進來的是無雙小公子,頭抬得高高的,一副很冷傲的樣子,手裏優雅的提著個食盒。
然後從指縫裏稍稍瞇開一條縫,看了過去。
轟,無雙公子最後一點耐心也要用盡……強烈的寒意從他的身上強大的散發出來,握劍的手被氣的抖和*圖*書抖的……
冷無雙站在她的後面,皺眉思索,然後眼睛順著門框一路看了上去,莊裏的廚房向來樑挑得高,合門的地方,光線陰暗,更加顯得幽深黑暗。
一個持續哭得打嗝,一個滿臉的啼笑皆非。
五十郎捂胸,眼神怯怯的看他,含羞帶怒道:「你好壞啊……你不要靠過來,我會叫的。」
不知什麼時候起,冷家已經開始男丁凋零,到了冷老莊主這一代,臨近五十歲,大夫人人才懷上了一胎。
然後,緩緩蹲下拾起,極為優雅的用布條綁上自己的眼,對著五十郎站定,冷淡淡道:「我來幫你。」
他自小極少和女性接觸,所認識的女人除了山莊裏的三位夫人,便是丫鬟。
冷老莊主哈哈一笑,揮手道:「這些年,來的人都不會簡單。」
中午飯剛過,大家就自發的圍成一個圈,集體數散銀,數完散銀數整銀,多虧了山莊的三位夫人管理有道,將部分的整銀兌了成了散銀,大家才有最後的娛樂。
無雙公子的頭更加痛,無言以對,他實在不擅長安慰哭泣的女孩子,於是,便僵立著繼續和五十郎大眼瞪大眼。
眾人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上去,皆重重的抽了口氣。
她的心涼涼的,因為她的胳膊已經開始有刀割的感覺。
這孩子,總是這麼創意。
大夫人愣了一愣,爾後,開懷大笑,拍著五十郎道:「那有什麼關係,只要能驅鬼,姓蕭姓蘇又何妨。」
巴掌大小的盤踞在她的小臂,被她晶瑩的肌膚一襯,更加驚心動魄。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驚恐的樣子,稍稍鎮定了一下,都搖了搖頭,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回憶起和周一刀相關的事情。
兩個人的神色相當嚴肅,連帶著語音也稍稍激昂起來。
然後,五十郎極為自信的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我說,無雙,你會不會已經開始喜歡我了,才會對我這麼好。」
大夫人撫掌大笑,喜氣洋洋接著道:「姓什麼都不要緊,反正進了門都會姓冷,是冷夫人。」
可以離開這裏,這裏本來和五十郎也沒有糾葛,如果她離開這裏,想來可以逃過這裏的一切。
事情發生在二十年前……
「不要說這些了,還有一天,便又是隔著的第三天,」冷無雙食指捏起血書,側過頭來斜看,突然問道:「什麼人的血水裏會混有磷粉?」
不會有事的,在自己的山莊連累到了她,自己是有責任的。
所以穿了這麼多天的女妝,著實很難受。
站在後面的冷無雙眼明手快,飛身過去,修長的臂膀一把撈過五十郎。
怒氣瞬間爆發!
「不知二位要在下交出銀霜是為何事?」老莊主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涼絲絲的感覺立刻順著五十郎的舌尖蔓延開來,藥丸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一點一點的滲入她的喉管。
五十郎無言,對那個王八一詞很是介懷。
冷無雙下意識的為自己的行為作出了辯解,然後伸手,極不自然的摸了摸五十郎的髮,像摸一條巨型犬一樣,道:「你會活的長長久久,像王八那樣。」
冷冷的一個大鍋,蓋子嚴實實的蓋住,一點縫隙也沒有。
不知什麼時候,窗外的人一個一個的已經悄悄走盡。
冷無雙仰天長嘆,心酸無比的自怨自艾。
他嘆息著,第一次很婆媽的囑咐:「你若留下,便要聽話。」
這本來就是江湖上千金難求的百毒解,小小一粒,因為煉製它的人退隱了江湖,而顯得格外的可貴,曾經有人為了它,爭得頭破血流。
這種疊衣服的方法很奇怪,袖子都捲成了團,然後反縮在衣服裏。
用死人的身,慢慢的從內腹裏煉出來,沾了屍氣,因而毒性格外的強。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下意識的覺得這樣的五十郎讓別人看見,自己的心會非常不舒服。
此起彼落……
慘叫聲不停的從屋內傳出,五十郎的眼被冷無雙擋得死死的,但是心裏的恐怖卻到達了極限。
冷無雙點頭,居然好脾氣的回她,「不錯,有你。」
爹娘,女兒今天裸奔了……
五十郎悄悄地瞄了一下冷無雙,看他低垂著眼,面色不驚,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裏不禁有點低落。
然後舉起雄青劍……
那麼,就只能熬過這一晚。
那一下,竟然割破了腰帶,裙身以下,都華麗的掉在地上,只剩下貼身的褻褲,可憐兮兮的掛在那裏。
「夫人,少爺很生猛。」護院甲的淚光閃閃,捏拳讚嘆。
冷無雙靜靜站在自己的院中,向外看去。
冷老莊主微微一愣和-圖-書,問道:「二位是不是認錯了人。」
他換了件黑袍,這件黑袍上,從胸口到袍襬,斜斜的用淡金線繡了條極為跋扈的鳳凰,一走動那隻大大的鳳凰就像要飛出去一樣,非常的逼真。
疊的很整齊。
腰帶斷了,只能擱一邊了。
因為生氣,情緒波動大,冷無雙第一次沒有注意到屋外的窗戶邊已經圍上了一堆含笑偷聽的傢伙。
因為憤怒,手腳都帶著顫,劍尖完全拔|出|來的時候,貼著腰帶帶過……一陣風吹過,五十郎的腿一陣冷寒。
大夫人緩緩地走到灶臺,然後蹲下,手指微微的一擦,那上面果然有暗紅的血漬……
短短四個字,立刻將五十郎打入深淵。
五十郎這麼一鬧,讓他陡然生出一股平生沒有的無奈之感來。
的確不簡單。
冷冷的一句話,將五十郎的所有解釋都堵了回去。
這裏面自然包括卸劍山莊上下。
雖然是問句,但是她的神色卻告訴大家,那裏面會有古怪。
「閉眼。」冷無雙手指涼涼的,蓋上了五十郎的眼,「不要看。」另外一隻迅速的從自己的脖頸處扯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靈活的夾出錦囊裏的小小一粒藥丸,想也不想的就塞進了五十郎的口。
五十郎跑在前面,廚房的門虛掩著,本來大家是一個一個進來的,回去的時候,五十郎便想將門推到最大,這樣的話門口也寬敞點。
看見五十郎呈大字的摔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扭過頭去,冷淡淡的望天。
大家都倒抽了口冷氣,五十郎嚇得抱住了頭。
大夫人一下子臉色蒼白,眼睛游離在了屋外,好半晌,問:「無雙,那些血漬裏,含有磷粉?」
「她偷了我們苗寨的壓寨之寶,逃了出來,我們追她已經追了三年之久,如果今年寨寶再不回歸,寨裏一千五百條的人命就會不保。」
「回莊主,在前廳,」張護衛欲言又止,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的開口,「老莊主,來的人不簡單。」
拴住屍體的繩子被五十郎一下子推斷,從屍體的上方傾斜而下一團黑若墨汁的髒水,雖然冷無雙的輕功無雙,第一時間閃出了廚房之外,五十郎的臂仍然沾上了一些。
大夫人一邊拭淚一邊哽咽:「無雙這孩子,終於長大了!」
五十郎的眼開始默默地飆淚,一串串,一滴比一滴掉得快。
他的話帶著冷冰冰的味道,明明是安慰的,說出來卻彆扭不已。
冷小公子的頭一下就痛上了,面色扭曲,怒吼:「五十郎……」他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只知道胸中有個大火爐,見到五十郎,就要噴瀉一次。
神情疲倦而頹廢,好像回憶用了她太多的力氣。
然後,頭也不回的疾步走去。
然後,鬱悶的感慨:這個女人,哪有一點美若天仙,態若牡丹,離自己的最初要求,也相差太遠了,這要自己如何去將就?
「……這才是我們卸劍山莊的少主啊……」老管家淚流滿面地握拳,對冷無雙的流氓行為,作出了最高的讚賞。
其實也不是沒有東西,鍋底放著周一刀的衣服。
「貴莊的銀霜。」
大夫人顫抖著抖開一件,臉色更加蒼白。
「我會不會死?」五十郎眼淚汪汪,回聚賢廳的路上,扯住冷無雙問了又問。
五十郎做完這一切,才發現自己的肚子已經叫了好久,客廳是實在不能去的,因為剛剛丟了臉。
簡直是生不如死。
三位夫人端莊有禮,丫鬟對自己又是又敬又怕,幾乎沒有哪個女人能靠這麼近來撒潑。
冷無雙的臉恢復到了最初,波瀾不驚的看著五十郎,無言以對。
冷無雙嘆氣,面色複雜的再次看了一眼眼圈紅腫的五十郎,大大的眼哭成了兩個核桃,小鼻子通紅,嘴巴紅撲撲,明顯一副天真信賴的樣子。
大廳裏,靜悄悄的,再沒有一個人出口詢問事情的始末。
大夫人怔忡了一炷香的時間,然後極為疲倦的起身,揮揮衣袖,倦然道:「大家都先回去,具體的事情,晚飯前我會告訴大家。我想,我要先把前因後果,用最簡潔的話組織一下。」
哎?五十郎抬頭,看向面色稍稍不自然的冷無雙,「什麼?」
「我不是蘇姑娘……」五十郎第一百零一次解釋,「我姓蕭,叫五十郎。」她忐忑的看了一眼大夫人,實在於心不忍,雖然自己一開始就解釋了始末。
說話間,他從袖子裏掏出封血書,放在桌上。
冷無雙被她盯的臉上發熱,冷冷哼了一聲,算作回答,大袖一甩,極為不自然的率先跨了出去。
自己已經勉強被歸為第四十三個,難保一出門,就被滅掉,當初陳護院出門尋找蘇姑娘,也是二十人死了和圖書大半,剩下的那些不足十人,自己沒有武功,又不夠聰明,如果出去,肯定必死無疑。
到了聚賢廳,大夫人稍稍定了定神,開始了艱澀的回憶工作。
看到五十郎改良版的衣服,眉頭一皺,冷冷道:「脫下。」
偏偏二個人相當的斬釘截鐵。
五十郎的座位安排在了他的旁邊。
冷無雙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雖然依然面無表情,眼眸裏卻透露著淡淡的悲傷,他一向內斂,所有情緒都收在了心裏。
她扛起整個卸劍山莊,背後的艱辛自然可想而知。
切的肉片,薄得可以透過去,看到對面的情景,山莊裏面的人,經常為此流淚,因為是肉片會塞牙,如果做成肉塊,那就只剩下末了。
冷無雙手握青劍,緩緩走了過去,袍角輕揚,姿態依然優雅,竟然沒有一絲的惶恐,乾淨修長的指,捏住鍋蓋,用力掀開。
這種毒藥陰毒之處,就在於發作起來,痛癢難擋,分不出到底是痛還是癢,就算自己一直用手去撓,也減輕不了半分苦楚,那種從骨頭裏透出來的癢痛,讓人在臨死的前一刻還在飽受煎熬。
撩起衣角給大夫人看,「夫人,你看,也有隻鳳凰。」
剛一挨著他坐下,就聽到哢嚓一聲,五十郎斜眼看去,冷無雙小公子依然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裏,不過,手裏的一雙筷子卻給他捏成了兩截。
氣氛一下子都冷了下來。
手起刀落,竟然割下自己的一節袍邊。
五十郎跑得歡快,跟在他的後面,心裏像過了遍糖水一樣,樂滋滋,甜蜜蜜。
早些年,卸劍山莊一共發過五十枚避難令。
他一下子窒住,連忙甩頭,期許將腦海裏的那副春光圖速速的甩去。
但是,五十郎的心剎那間就安定了下來。
「冷老莊主。」
事情居然和苗疆有關。
「是她……」大夫人的唇一下子變得蒼白,掉轉臉來,驚恐的四處張望,「只有她才會這麼疊衣服。」
一早起來,就蹦跳著跑到聚賢廳,笑瞇瞇的穿著黑袍到處顯擺,腰間的青劍微微的擺,很是活力。把大夫人樂得開了花,道:「五十郎,我越看你越可愛。」
欺人太甚!
坐在前廳椅子上的是一對苗疆夫婦。
冷無雙很不耐煩,舉著雄青劍,挑開五十郎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冷淡淡的回她:「暫時不會,一年的命還是有的。」
嘩啦啦,連筷帶桌,全部一分為二。
「不要碰黑水,有毒。」大夫人的臉更加蒼白,看見好幾個護院就要開始彼此擦拭身上的黑水,突然大叫起來。
所有人一下子都笑起來,頗有祝福的意味。
五十郎哭得暢意無比,一邊哭一邊靠過去自來熟的扯起冷無雙的袖子,拼命的擦鼻子,「我要是出了門,就被滅了,那不更虧。」
到冷老莊主這一代,已經陸續回收了四十九枚,隔了十年,最後一枚的主人怎麼也找不到。
冷無雙面無表情,兩眼下垂的看著自己的粥,慢條斯理的喝,就當身旁的兩個不存在。
在這麼悲傷而恐怖的氣氛中,大家看看倒插在牆上的五十郎,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氣氛這麼緊張,卻阻止不了大家曖昧的猜想,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絲極淡的笑容,然後一個一個魚貫而出,將整個聚賢廳都留給了五十郎和冷小少爺。
「真的有這麼一個人?」五十郎忍不住插話,被冷無雙狠狠地瞪了一眼,大夫人因為五十郎的問話,臉顯得更加蒼白。
廚房裏,大夫人的眼裏滿是淚水,卻橫持著青鋒劍,咬牙攔著同樣滿眼悲戚的護院們。
大家的眼不約而同的看向了灶臺上的那口大鍋。
一群人越討論越熱烈,大家的情緒持續澎湃起來,有一個護院甚至興奮得站起身,帶頭鼓掌,一面鼓掌,一面嚎啕大哭:「少爺,你快上啊,我們山莊就要添男丁了啊……」
一句話,就將五十郎原本平復的心情激的起伏不當。
她突然想起那個恐怖陰森的晚上,巨大的野獸,冷冽的月光,不禁打了個寒噤。
銀霜姓紅,現在的閨名透透,是老莊主一年前剛納的三妾,性格溫順,膽小怕事,原來據說也是苗寨那裏富有人家的女兒,因為父母遭劫,才流落到了皖南。
雖然袍子依然寬鬆,但是好歹像個樣了。
「不好。」
五十郎的臉一下子變的蒼白,手指抖抖的去捲袖子,好幾次,手指碰到了袖子,都縮了回去。
「誰最後一次看到他的?」冷無雙回頭,淡淡的問,不摻雜一絲感情。
聚賢廳裏聚集了山莊所有的人。
這種天氣裏,誰的情緒都不會高漲。
他瞪著眼,星眸微閃,薄唇微動,冷冷的吐出兩個字:「留下。」
和-圖-書個時候,老莊主還在,莊裏那時還在接受江湖上想要歸隱的俠士。
見了對方的面,老莊主才知道張護院所說的不簡單是指什麼。
五十郎呈鵪鶉狀半臥床鋪,看向窗口,一臉的抽搐,「無雙,你還帶了大家來鬧洞房啊……」
冷無雙冷笑一聲,抱臂看向五十郎。
冷無雙無端端的打了個寒顫,轉過臉,很嚴肅的轉移話題,「莊裏,隱患未除,並沒有完全安全。」
他一站起鼓掌,其他蹲著的大漢也奮力跳起,喜氣洋洋的跟著鼓掌,熱烈的掌聲震響了天下別院。
冷無雙的眸輕輕閃了閃,黑邃晶亮,像洗練過的黑寶石,透著絲堅定的光芒,「我說,我不會讓你有事。」
失蹤的那個,是莊裏負責膳食的周一刀,原來在江湖裏,以刀鋒快利為名,作了廚子後,更是廚刀不離手。
冷無雙冷冷的沉默,突然開口,打斷了笑得開心的大家。
……完全被迫少女版本。
男子口闊面方,身形高大,一副魁梧有力的樣子,往那一座像坐巨塔,裸|露的胸前佈滿了血紅的符咒,歪歪扭扭的爬滿整個胸膛,顯得格外詭異。
說真的,從小到大,五十郎還真的很少穿女裝,一來家裏哥哥多,姨娘多,相較姨娘每天龐大的上妝著衣程式,五十郎倒是喜歡像哥哥們那樣簡潔的穿衣風格了,二來,從小到大,不要說眾人,就連五十郎自己都當自己是個小男孩。這樣,常年五十郎都是一副小男孩的樣子。
順帶哀悼自己唯一一套的紫衣。
地上躺臥的護院,七零八落的,每個人的臉都已經看不出原來的五官,露在外面的皮膚,也給撓的血淋淋的,皮膚絲絲縷縷的掛了下來,詭異而恐怖。
似乎知道了些什麼,而早早的一個人躲在了廚房,誰也沒有告訴,廚房裏的菜都原封不動的放在那裏,顯然,他並沒有想過要準備晚餐。
她從小到大,從來都是捉弄別人為樂,極少吃虧,偏偏遇到冷無雙以後,一次一次的在眾人面前丟臉,難堪加上怒火,一觸即發,使她哭得比哪一次都傷心。
這麼個刀不離手的人,居然將自己的刀扔在了廚房裏。
果然,五十郎立刻停止了哭泣,討價還價道:「好,順帶繡條龍在上面,我要和你配對……」
冷無雙走在前面,許久不見五十郎跟上,心裏覺得奇怪,裝作漫不經心的回頭,稍稍掃了過去,見她滿臉沮喪的垂著頭,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僅僅一夜,就徹底忘記了昨天的烏龍事件。
冷無雙小少爺再次暴怒,憤憤摔門,暴走而出。
好在僅僅一瞬,大夫人就恢復了鎮定,面色蒼白的勉強一笑,道:「我們回去,始末,我會告訴大家。」
五十郎幽怨的瞄了冷無雙一眼,然後識相的閉上了嘴。
三十開外的樣子,女的帶著一個鬼臉的面具,上面都是些扭曲的圖文,穿著苗疆女子的服飾,正小指翹翹的撚著長髮。
冷無雙順手扯下罩在自己眼上的布條,看見五十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抽噎噎的樣子,一下子就窘住。
依舊是黑色衣袍,背上斜背兩劍。
「莊主,門口有人求見。」守門的張護衛跑到氣喘吁吁,手裏拽著個綠油油的竹簡,上面刻著卸劍二字。
「脫掉!」
兩人的聲音都粗嘎無比,像鐵砂磨過石磨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態度堅決,好像自己是世上最堅貞的烈婦。
事實證明,五十郎的康復能力是非常強的。
兩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看見老莊主進來,都站了起來,一起迎了過來。
被噴到黑水的護院們,臉色開始呈現出奇怪的藍色,他們被噴到的面積比五十郎大的多,毒發作起來,自然也快得多。
「你,」冷無雙放下斷筷,道:「換那邊去。」手指指向護衛們坐下的座位,冷淡淡的命令。
「不知鄙莊有何可以幫助二位的。」冷老莊主開口便問,帶著絲心急,這件事牽涉到苗疆,還需要迅速解決,再有一個月,大夫人便要臨盆,自己無論如何也要陪在她的身邊的。
「我們這次來,並不是求庇護,只是想老莊主交出一個人來。」
陳護院點了又點,包括五十郎在內,只剩下四十二個人。
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是旁人所不能體會的。
所以,打死她,她也不會出去。
全莊只有四十二口,現在居然寫上了四十三口,五十郎立刻苦上臉,問:「難道連我也算上了?」
「白癡!」冷無雙咬牙切齒,飛快地脫下外袍,向五十郎拋來,兜頭兜臉的把她罩住,而後,怒氣沖沖的再次拂袖而去。
「沒有東西?」五十郎驚訝的大叫,跟著跑了過去,站在冷無雙的旁邊,指著大鍋叫到。
良久,冷無雙終於再次開口,和-圖-書帶著濃濃的認命感,道:「我讓他們給你送衣,同我一樣黑色。」
原來站在他們倆身後的護院,有十來人沾了黑水,都扯著嗓門罵罵咧咧的吐髒話。
於是,她便一直的哭,一直的哭。
他是心理有底的,五十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有沒有驅鬼的能力,他心裏最清楚,但是,潛意識裏,他卻不想揭露她。
本來繡上這麼一個動物,配著黑色,很是不倫不類,但是,這樣穿在冷無雙的身上,卻越發將他冷冽的氣質給襯了出來,更加顯得貴氣十足。
的確也有隻鳳凰,不過是幼兒版的,繡的像隻山雞,毛稀稀的,脖子長長的,大夫人立刻用眼睛嗔怪的看了一眼冷無雙。
和無雙公子再見,是中午的飯桌上。
她仍然以為,那一夜是蕭五十郎救下了無雙。
五十郎的毒因為小小的一粒藥丸,而被固結在手腕處,毒素像塊黑黑的胎記,顯現出一種猙獰的狀態來。
捧著小臉,拖著冷無雙的外衣,五十郎跑得飛快,臨近別院拐彎的地方,因為跑得過快,而被絆了一跤。
她沒有一點武功,送走她,是最正確的決定。
留下屋裏滿臉無辜的五十郎,蹲地,雙爪抱頭,苦苦冥思自己為什麼會又一次得罪了他……
「絕無可能出錯。」
這頓飯,只有五十郎和冷無雙沒有到位。
「不會有事……」
現在,最後一枚突然的出現,讓冷老莊主著實開心了好久。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
雖然無奈,但看到窗口處仍然向裏面窺探的一群人,立刻從心裏燃起一股不悅之感,於是,他將身體斜了斜,擋住了眾人投射在五十郎身上的視線。
她是誰?大家的眼裏都有著疑問。
「你穿黑色,真的好看。」大夫人熱情洋溢的讚揚。
信任與被信任,早已經根深蒂固的種植在每個人的心理,所以,大家有理由相信,大夫人思考成熟後,肯定會把其中的利害跟大家剖析清楚地。
屋裏的冷無雙震怒,臉色已經由通紅轉向了鐵青,十幾年的人生裏,第一次感覺到崩潰是怎麼樣一種滋味。
她伸手向門推去,門似乎被什麼卡住,僵僵的不動。
兩人怒目以對,五十郎暗地裏雙手握筷發力,手掰竹筷,掰了許久,也沒有掰斷一根,怒起,抽出腰側的雌青劍,一刀劈下。
將五十郎衣不遮體的樣子徹底和眾人隔絕開來。
眾人皆醒,五十郎獨醉……
接著,無雙小公子很努力的平復自己起伏的情緒,強作淡定,沉默的仰天,眼睛看也不看五十郎一眼,就這麼單手輕輕一揮,優雅無比,將尚且中毒的五十郎就又輕鬆的拋了出去。
腦海裏一直盤旋的是五十郎因為摔跤而捲起的褲腳,白皙而嫩滑的小腿若隱若現,無比誘人的露出……
手腕挽起朵朵劍花,那件衣服頃刻間立刻化為了布條,一條一條掛在五十郎的身上,狼狽不堪。
他比五十郎高出很多,那件黑袍穿在五十郎的身上就顯得特別的長,特別的大,五十郎用劍削去多餘的長度,以裁下的布料作腰帶,鬆鬆的綁了一道。
這一日,下著連綿的雨。
不過一年……五十郎的眸子一下子就暗了下去,頓時沒有了說話的力氣,連帶著走路也慢了下去。
「冷無雙,你是混蛋……」五十郎抱臂,怒氣一下子湧起,忽的就來了力氣,從床上躍起,撲了過去,扯住冷無雙的袖子,嚎啕大哭。
從側面看,血漬上面有著淡淡的螢光。
她頭腦笨笨,愛哭耍賴,連逃跑都比別人慢半拍。自己不去保護她,估計第一個死的就是她了。
「不要!」
以往的風光不再,使冷老莊主萌發了不問江湖事的念頭。但是久尋不獲的避難令,卻一次又一次的將他這個計畫延遲。
惹了仇家的江湖俠士,如果了無牽掛,想要歸隱,只有持著這枚避難令,就可以進入山莊,山莊自然可以保他們周全。
哭得冷無雙頭大如斗,只能妥協,道:「那便留吧。」
五十郎嘴巴動了動,想告訴大夫人,那一夜的始末,剛張開了嘴,冷無雙就冷冷接了話去,「不錯,現在不是討論姓名的時候。」
「是,有一個……」大夫人的眼一下子迷離起來,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去。
卸劍山莊的老莊主去世後,大夫人就一肩挑起了整個山莊,大家眼裏,大夫人就是可以絕對信任的人。
她仍然不知上面的玄機,一個勁的用力,最後一下,用盡了自己的吃奶的力氣,突然,所有的阻力都鬆了下去,五十郎一下子收手不住,就要撞去。
這是他最大的讓步。
這個下午,他便是一個人躲在廚房裏的。
只留下了屋裏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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