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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回聲

作者:塔娜.法蘭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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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他沒問題的,可以一路秀胸肌回家,」我輕敲其中一個蘋果酒瓶,裡頭還剩幾口。「想再喝一點嗎?」
「是嗎?我以為女生都很哈葛爾。」
茱莉在樓下大叫:「放我下來!」但不像是認真的。我說:「只不過他現在要的不是餅乾了。」
「怎麼說?」
「喔,天哪,我肚子快笑破了——」蘿西說。
「喔,不不不,我不碰葛爾.布洛菲的T恤不會死。」
蘿西說:「我覺得這裡很好,除非你想……」
「反正他說這些不是為了追我,而是茱莉和曼蒂,我不會拆穿他的。」
「我會,妳也是,小乖。到時見。」
她給了我一個白眼,表示她對花言巧語沒興趣,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對我講的任何事都不會感興趣。我試著想像看到自己的女兒有胸部、有眼影,還有法定權利能搭飛機到她想去的地方,我想像自己看到這樣的荷莉是什麼感覺。「這玩意兒是不是用來交換她在法庭上說正確的話?因為她已經對警察做過筆錄了,就是那個年輕小伙子,那個叫什麼的,紅毛怪。」
「那我也可以說假如我那天沒有帶她去,甚至更好一點,假如謝伊沒有……哎,反正就這樣,」沒說出的話語遁入我們之間的空無中。「妳盡力了,誰來做都一樣。別讓腦袋糊掉,小姑娘,慢慢來,等妳準備好了再打給我。」
「我要是有你這樣的胸部,絕對足不出戶。」
她臉上的懷疑更深了。「為什麼?」
曼蒂一根手指勾著T恤晃呀晃的,瞇著眼睛看他說:「可以當紀念品喔。」
「修女那裡,」蘿西說:「她們會拿圖片給我們看,生物學,懂了吧?」
「對。」
葛爾趴在地上,用誇張的姿勢表演給女孩們看,他如何一手抓住從三樓砸向夥伴腦袋的鋼樑。我們喝酒抽煙,有朋友陪伴,全都微醒半醉。我們從包著尿布就彼此認識,但一直到那年夏天,事情才急速轉變,快得我們跟不上時間的步伐。茱莉圓潤的雙頰多了腮紅,蘿西多了一條銀墜子,在夏日陽光下閃閃發亮,奇皮的破嗓子終於變聲完畢,所有人都開始噴體香劑。
等謝伊無罪開釋或定罪判處兩項終身監禁再說。而不管哪種結果,都至少得看荷莉作證時的表現而定。我說:「我沒辦法等那麼久,潔姬,也無法忍受妳對我語焉不詳,現在談的是我的女兒。」
我心跳快得像在跑步。我不記得上一回和她獨處是什麼時候,只在心裡模糊感覺應該讓她知道我不打算挑逗她。我說:「我們要追出去嗎?」
伊莎貝兒挑起一邊眉毛。「也許是你低估我了,因為我還沒笨到拿一個對我老媽不爽的警察的東西。」
「潔姬,」我說:「慢一點。」
她放下酒瓶,將雙腳收到身子底下跪坐起來,拈住墜子拿給我看。地板上一道道狹長的陽光,我走過地板跪在她面前。我們已經好幾年不曾這麼靠近。
「作你的大頭夢,我要是看到你的老二,絕對當場自殺。」
「妳太高估我的腦力了。」
「你胸部棒極了,」我對他說:「過來這裡讓我量一量,幫你訂做一副新的胸罩。」
我想拿走並留下什麼,沒有理由就是想做,但我沒有值得留下來的東西,也沒有我想帶走的物品。我發現雜草間有一個空的洋芋片包裝袋,便將它折小塞住門將門關好,接著翻出牆外,繼續前進。
我說:「真棒,好厲害。」
「妳老媽怎麼說?」
我說:「時間久一點,她會沒事的。老媽很強悍,這種事擊不垮她的。」
那天深夜,我來到忠誠之地。燈光都熄滅了,只剩一枚伯利恆之星在莎莉.荷恩家的前窗閃爍。我站在當年等待蘿西的陰影中,雙手插在口袋看著晚風將雪花吹出優雅的弧線,劃過路燈射出的昏黃光圈。忠誠之地感覺舒服安詳,有如耶誕卡的場景佇立在寒冬之中,期盼雪橇鈴聲與熱可可。街上聽不見半點聲響,只有大雪颯颯打在牆面和教堂漸漸逝去的報時鐘聲。
震驚的沉默。「需要你……?喔,不用不用,法蘭西斯,你沒關係。」
「我不曉得,潔姬,我還沒想那麼遠。也許不會,我想。但我確實想知道她在那個家處於什麼位置。」
「老媽家現在還歡迎她嗎?」
「他真的抓住掉下來的鋼樑,要是沒抓住,鋼樑就會打到佩帝.費隆,那佩帝今晚就走不出工地了。」
「你希望她去?我敢說……」
「我說過,我很關心妳媽,很久以前,所以希望她有個令人驕傲的女兒和*圖*書,會照顧她。現在就是妳表現的機會了,把這台天殺的電視機送給她。」
「還是,我知道。」
女孩們笑得沒辦法拍手,四個人倒在角落,頭靠著彼此肩膀,捧腹大笑。伊美達伸手抹掉眼淚說:「你這隻性感野獸——」
我懶得注意粗糙的新公寓社區與霓虹燈,這些噁心的幻影已經像腐爛的水果,變成一團棕黑的污泥。它們什麼都不是,它們不是真的,一百年後都會消失無蹤,被取代和遺忘。這就是廢墟的宿命。只要重創城市夠深,七拼八湊的垃圾就會蜂擁出現,比彈指還快。只有老東西,留存下來的東西,才能讓城市得以延續。
伊莎貝兒想了一下。「那你幹嘛砸了我們家的電視?」她質疑道。
葛爾朝我們眨了眨眼睛,接著站起身來,對著四個女孩擠眉弄眼,一邊羞怯地將T恤緩緩從腹部往上拉,在脖子轉一圈,脫下來扔給女孩子,比出健美先生的姿勢。
「我知道,是啦,但重點不是這個。他現在這樣,老媽自己應付不來。我不曉得他們想怎麼做。我儘可能經常過去,卡梅兒也是,但她有小孩和崔佛要照顧,我得工作。而且就算我們過去,也沒有足夠的力氣搬動他,只會讓他受傷,再說他也不肯讓我們女孩子幫他洗澡之類的。以前都是謝伊……」
「對,是啦,但誰曉得這玩意兒是不是兩天前被人偷的?而我們拿了之後,你會不會下午又來把我們抓走?」
「很好。信不信由妳,我很喜歡她,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我會的,我對天發誓。還有,法蘭西斯……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真的。」
「拜託,妳聞那味道,」伊美達伸手將T恤從她面前撥開說:「我警告妳,光是碰到這玩意兒,妳就可能會懷孕。」
我說:「妳是伊莎貝兒,對吧?」
蘿西說:「我才剛買的,是一隻鳥,你看。」
蓋文模糊地嘀咕幾句,潔姬往外走,電視聲越來越小。她說:「老天,我以為你不……你還好嗎?」
(全書完)
「我還以為她會心臟病發咧,」我裝出開玩笑的語氣:「我就知道她不會讓我們稱心如意。」
等我覺得家人的激動指數應該下降一些,便挑了一天提早下班,大約十點回家。我把冰箱裡剩的東西拿出來,夾在麵包裡吃了。之後拿著煙和一杯尊美醇威士忌到陽台,打電話給潔姬。
我認得每一個聲音,每一道門響,甚至聽得出瑪莉.賀利專心刷洗前門台階的規律淅涮聲。只要用心聽,我可以認出這個夏日傍晚的每一個人,說出他們每個人的故事。
正式開庭之前,她的證詞還可以變個幾十次,而且我想也會變。但假如我真的要巴結伊美達.提尼,這會兒根本不用砸錢,買兩條約翰玩家藍煙就行了。不過,我想這一點還是別讓伊莎貝兒知道得好。我說:「那跟我完全無關。讓我把話說清楚,我跟案子一點關係也沒有,還有那個年輕小伙子,我也不想要妳老媽的任何東西,好嗎?」
「什麼意思?」
「把衣服還我,」葛爾朝曼蒂揮手,要她把T恤還來:「既然妳們不懂得欣賞,我就收起來。」
我問:「他為什麼不對妳耍帥?就像對她們一樣?」
潔姬掛上電話前,我又聽見那痛苦而急促的輕喘。我希望她會回屋裡讓蓋文抱著她,而不是站在黑暗中獨自哭泣。
「可是……?」
「是老二妳怎麼可能認不出來?」奇皮咧嘴笑著對她說。
蘿西哈哈大笑。「這個賊鬼。但他就是這樣,你知道吧?我們小時候,八、九歲吧,葛爾讓我們一堆人相信他得了糖尿病,假如不把學校午餐的餅乾給他,他就會死掉。這小子完全沒變,對吧?」
「我這人就喜歡問東問西。怎麼,難道是機密?」
蘿西舉起酒瓶說:「算他厲害。」
原來如此。我又耍了一次白癡,以為這件事不會公諸於世。就算謝伊不說,左鄰右舍也有心電感應;就算心電感應失靈,也還有球王,誰也擋不了他在事後偵訊期間漏點口風。提尼家會開心搬走卡車掉下來的電視機,甚至從戴可家搬一台,只要她們認定這是戴可欠她們的,卻絕對不想和我這種人扯上關係。即使我想澄清,對伊莎貝兒.提尼、看好戲的鄰居和自由區所有人來說,我講什麼都沒有任何差別。就算我將謝伊打成重傷,甚至送他進葛拉斯奈文墓園,鄰居也會hetubook.com•com點頭讚許和拍背安慰我。但不管他做了什麼,你都沒有理由出賣自己的哥哥。
「最好是,我老媽一點也不怕你。」
「謝謝,你覺得我會管你怎麼想嗎?」
她往後一彈,動作像貓一樣靈巧,提防我撲向她,接著朝我比了中指,確定所有人都看到她表態,之後便踩著細高跟鞋大步走開。我看她撈出鑰匙,消失在有如蜂窩般的磚房、蕾絲窗簾和窺伺的眼睛之間,將門大力關上。
我說:「那荷莉呢?」
「嗯,有道理。唉,天哪,法蘭西斯……」她輕抽一口氣,彷彿痙攣發作,又像腹部被人揍了一拳。「我當然會和你聯絡,當然會。只是……我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幾個星期吧,我想,或者……我不想騙你,我腦袋已經一團漿糊了,完全不曉得該拿自己怎麼辦。可能得要一陣子才……」
她沒有說下去。我說:「以前都是謝伊做的。」
天空灰暗陰沉,又冷又寒,隨時可能降下凍雨或飄雪,路上坑窪覆著薄冰。伊莎貝兒從史密斯路匆匆繞進巷裡,低頭拉緊單薄的仿冒名牌外套抵禦刺骨寒風。我下車走到她面前,她才發現我。
「很好,和我想的一樣。不過,我跟她說什麼不重要,她需要聽妳親口說。妳可以打電話給她,跟她約一個時間碰面嗎?讓她心情安穩一些,好嗎?」
即使沒有他看著,我也沒辦法走進忠誠之地。我翻過尾牆,跳進十六號的後院。
從史帝芬處理案子、以兩項謀殺罪名起訴謝伊,到高等法院拒絕讓謝伊交保,我都晾著家人不管。喬治(老天保佑他的棉襪)二話不說讓我回去工作,甚至派給我一個新的複雜到離譜的任務,跟立陶宛、AK-47步槍和幾個名叫維陶塔的有趣傢伙有關,讓我想到就可以每週工作一百小時,而我也真的這麼做了。
「可是鋼樑只是從鋼樑堆滑到空地上,被葛爾在它砸到佩帝腳趾之前及時抓住。」
「隨便。」
我說:「老媽還好嗎?」
曼蒂尖叫一聲:「妳這個色女!」
「喔,不,我想你說得對。我沒有惡意,只是……」
「老天,」她說。她在家,背景傳來電視聲。她語氣茫然,顯然很意外,至於有沒有其他意思,我聽不出來。她對蓋文說:「是法蘭西斯。」
我笑著說:「不告訴妳。」
「還不錯,」伊美達挑起一邊眉毛,將煙灰彈進空罐裡說:「現在換胸肌了。」
蘿西說:「我問你,葛爾和鋼樑到底是怎麼回事?」
黑暗中,十六號的後門被風吹開,不停擺動吱嘎作響。我站在門口,看著幽暗的森藍光線從樓梯撒下,我的呼息在冷空氣中飄浮。幸好我不相信鬼魂,否則這裡簡直令人失望透頂。屋內應該到處都是遊魂,擠滿牆裡和空中,在高高的角落飄盪哀號,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空蕩的場所,空得足以將人的呼吸抽光。不管我來這裡要找什麼——球王,願神保守他容易被人猜透的心靈,他應該會叫我了結過去或那一類的蠢事——它都不在這裡了。雪花從我背後掃了進來,在地板上停留片刻,隨即融化無蹤。
潔姬嘆了口氣,憂傷不安的小小嘆息。「當然,沒有人曉得,得等……你知道,得等事情稍微明朗才知道。」
「乾杯。」
她的聲音微弱而絕望,彷彿歷經滄桑。我想,恐怕很難找到比我更讓她難過的人了。我說:「人生難免發生鳥事,小姑娘,這不是妳的錯,就像不是荷莉的錯。」
我們都僵住了。我離她好近好近,看得見她脖子根的白|嫩皮膚隨著心跳顫動。我好想將臉埋在她的頸間,咬她一口。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但我曉得如果不做,我體內每一根血管都會炸開。我聞得到她的髮香,輕盈的檸檬芬芳,令人心醉神馳。
「對不起,法蘭西斯,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我說:「需要我過去幫忙嗎?」
葛爾大步追了出去,戴斯跟著往外跑,一邊伸手想拉我起來。但蘿西依然靠牆大笑,除非她走,否則我根本不想離開。茱莉邊走邊將長裙拉好,曼蒂回過頭不懷好意看了蘿西一眼,接著大喊:「等一等,你們幾個,等等我!」房間裡忽然安靜下來,只剩我和蘿西。隔著撒出來的糖果、快空的蘋果酒瓶與繚繞的殘煙,我和她相視微笑。
「英雄個屁,」茱莉用手肘輕推曼蒂說:「憑他那副德行,連接足球的力氣都沒有,怎麼可能抓得住鋼樑?」
戴斯愣了一秒才意會過來,扔了一顆糖果https://m.hetubook.com.com給蘿西。她漂亮接住扔進嘴巴,朝他微笑。我很想揍他,卻找不到藉口。
十六歲那年,就在頂樓那個房間,我第一次摸了蘿西.戴利。夏天的週五傍晚,我們一群人帶著兩大瓶廉價蘋果酒、二十罐超王啤酒和一包草莓糖果,我們當時就是那麼年輕。放假期間,我們在工地幹了幾天的活,我、奇皮.荷恩、戴斯.諾蘭和葛爾.布洛菲,四個人肌肉結實,曬得棕黑,口袋裡有幾個錢。我們越笑越大聲、越放肆,刻意展現剛有的男子氣概,加油添醋吹噓工作的事,好吸引女孩子。女孩子有曼蒂.庫倫、伊美達.提尼和戴斯的妹妹茱莉,還有蘿西。
「這很正常,」我說:「相信我,我知道那種感覺。」
我關上屋門,告別空蕩蕩的十六號,開始尋找城市的遺跡。一整夜,我走過街名來自中世紀的街道。卡波巷、費許安柏街和埋葬癒疫死者的布雷克彼特區。我尋找磨平的圓石路與生鏽變細的鐵欄杆,雙手撫過三一學院的冰涼石牆。我經過都柏林九百年前初次從派屈克井取水進城的地點,街上的解說牌依然如此表示,只是隱藏在從來沒人會讀的愛爾蘭語裡。
蘿西聳聳肩,臉頰泛起淺淺的紅暈。「可能因為知道我根本不會放在眼裡吧。」
「我是砸爛妳家電視的混蛋,很高興認識妳。」
「我買了一台新的電視機給妳們,耶誕快樂。」
「操你媽的。」
「這是現代科技的結晶。妳要我幫妳搬到家裡,還是想找朋友幫忙?」
「不要才有鬼。既然你說不要,那我可以走了嗎?」
這小姑娘簡直是某人個性的翻版,讓我整個人都溫暖起來。我說:「小聲一點,瘋狂女車手,我這回不是來找麻煩的。」
夏天的長晝進駐了傍晚,已經七點多,天空還是柔和的湛藍,淺金色的光線從開著的窗戶灑了進來。忠誠之地有如蜂窩鬧烘烘的,幾百個故事同時展開。瘋子強尼.馬龍有如五音不全的男中音,在隔壁自哼自唱:「草莓田綿延到河邊,妳輕吻我的眉間,吻去了我的煩憂……」曼蒂在樓下開心尖叫,接著是砰砰幾聲重擊和哄笑。更遠一點在地下室,有人痛苦哀號,謝伊和他死黨狎褻獰笑。
伊莎貝兒看著我,好像不懂我怎麼會把內褲穿反了似的。她說:「你把自己的哥哥交給警察。」
「我知道,但還是。假如我一開始沒有帶她去老媽家……」
「沒錯,來啊!」
我聽見關門聲,隨即是風吹進話筒的聲音。潔姬到屋外講電話了,比較隱密。她說:「問題是,老爸也不大好。他一直沒下床,自從……」
「操你媽的去死啦,我胸部哪裡不對了?」
「妳是從哪裡學到這些詞彙的?」戴斯問:「我怎麼之前從來沒聽過?」
「關你什麼事?」
「妳這陣子在做什麼?」
伊莎貝兒左右環視一眼,確定有人在附近,隨時能挺身而出之後才扯開嗓子,用他們都聽得見的音量大聲說:「把電視拿走,塞進你屁|眼吧。」
是她心跳的速度給了我勇氣,讓我抬頭望著蘿西。她大大的眼眸,漆黑瞳孔繞著一圈翠綠。雙唇微開,彷彿被我嚇到了。她鬆開墜子任其滑落,我們都無法動彈,也無法呼吸。
我還沒說完,潔姬已經同情地大呼小叫:「喔,可憐的小寶貝,老天慈愛,我怎麼會怪她呢——事情開始的時候,她根本還沒出生哪!幫我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跟她說我只要有空就會去看她。」
潔姬沒有笑。她說:「卡梅兒跟我說她昨晚有過去,她和戴倫。戴倫撞翻了那個陶瓷玩意兒,就是帶花的年輕小伙子,你還記得嗎?在起居室的架子上,翻下來砸碎了。戴倫嚇死了,但老媽一個字也沒說,直接將碎片掃起來,倒進垃圾桶。」
我說:「這個我能處理。不過,有一件事,潔姬,荷莉認定謝伊變成這樣是她的錯。就算不是,她也認為家裡的人覺得是她的錯。不讓荷莉去老媽家——相信我,我很想這麼做——只會讓她更相信和圖書自己的判斷。坦白講,我根本不在乎她想的對不對,也不在乎家裡的人是不是覺得她是叛徒,但我希望讓她知道妳是例外。這孩子心都碎了,已經失去太多可以陪伴她一生的人。我需要她知道妳還在她生命裡,不打算拋棄她,也沒有一秒鐘怪她害我們家破人亡。妳覺得這麼做很為難嗎?」
「妳這是在挑釁嗎?」
伊莎貝兒說:「我們不要這玩意兒,你究竟哪裡聽不懂?」
停頓只持續不到一秒,但已經夠久了。我說:「假如妳沒這個打算,我也沒問題的,寶貝。我知道妳的難處在哪,只是想確定一下,因為我覺得這樣比較省時間,而且省麻煩。妳覺得有沒有道理?」
「妳應該聽過罪惡感這種東西吧?」
「那你想幹嘛?」
「假如妳覺得不錯,我明天就殺過去一趟。我之前保持距離,是因為我覺得去了有害無益,但要是我想錯了……」
腳踏車鈴聲響起,女孩呵呵輕笑,瘋子強尼還在唱歌:「我今朝愛妳好多,明日愛妳更深……」所有聲音都溶解了,融入夏日的黃昏,化成一串甜蜜的鈴聲。「蘿西,」我說:「蘿西。」我伸出雙手,她溫暖的手掌貼著我的,我們十指交握,我將她拉入懷中。我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幸運。
「怎麼?」
伊美達朝葛爾曖昧地一笑,說:「所以到底給不給看?」
她又聳聳肩膀。「他不是我喜歡的型,我對金髮猛|男沒興趣。」
「你知道我的看法嗎?」伊美達沒有對著誰說:「老二啦,胡謅加三級。」
伊莎貝兒交叉雙臂,對我破口大罵。近看之下,她和伊美達確實有幾分神似,但不很明顯,不過倒是有著荷恩家的小圓下巴。「我們不需要你的電視,」她說:「但還是謝謝你。」
「感覺有點憔悴,而且靜得可怕——你也知道,那不像老媽。她要是罵來罵去,我還比較開心。」
「妳才是色女咧,」蘿西說:「胸肌不過就是胸膛而已,妳以為是什麼?」
「操他的,讓他爛到死吧。」
街上,荷恩家的小鬼拿著偷來的腳踏車學騎車,兩人不停鬥嘴:「不對,蠢豬,你要騎快點才不會摔倒,管他會不會撞到東西?」
葛爾秀出二頭肌。「妳敢走過來說說看。」
我很想拍自己腦袋一下,把話問出來,但我終究還是說了:「既然說到這個,我想問妳一件事。我也可以和妳保持聯絡嗎?還是只有荷莉?」
她嘆一口氣。「唉,她不太好,法蘭西斯。」
我說:「妳也許不需要,但妳老媽或妹妹可能需要,妳為什麼不拿回去試試?」
幾天後,我到傑維斯購物中心買了一台巨無霸電視機。這種機型,只有人生沒有其他重要存錢目標的人才會買。我想光是電子產品,就算再炫、再高檔,也安撫不了伊美達,不讓她踹我老二。因此,我決定將車停在哈洛斯巷口,等伊莎貝兒從她去的地方(管他哪裡)回家。
「他如果拿得回來,算他好運,反正一定會被撕碎。」
蘿西伸出一隻手,我將酒瓶放到她手上,手指幾乎相碰,接著我拿起另一個瓶子說:「乾杯。」
她疑心地看我一眼:「你是誰?」
那幾個月,蘿西慢慢變成我一個人的秘密磁北極。每天夜裡躺在床上,我都感覺她在拉著我,穿越磚牆和圓石路,牽引我到她更迭如浪的睡夢中。此刻,我們如此接近,吸力更是強得讓我難以喘息。我和她靠牆坐著,我雙腿伸直,和她的腿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只要稍微移動就會小腿相貼。我不需要看她就能感覺她的一舉一動,知道她將頭髮撩到耳後,移動背部讓陽光打在她臉上。當我轉頭看她,腦袋霎時完全空白。
這裡是凱文死去的地方,結凍的雜草依然抓著土壤不放。我雙腳踩著碎石和雜草沙沙作響,八號謝伊的窗子漆黑空洞,沒有人想到把窗廉拉上。
「那才不是胸肌!」曼蒂喘著氣說:「是奶奶!」
伊莎貝兒翻了翻白眼,說:「我在修課,準備當法律事務秘書,這樣你滿意了吧?」
哈洛斯巷沒有一丁點動靜——沒有老太婆出來擦拭銅器,也沒有年輕辣媽推著嬰兒車搶路,所有門窗都緊緊關著抵擋寒冬——但我可以感覺一雙雙眼睛躲在蕾絲窗簾後窺探著。我說:「我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的確,她是很強悍。不過還是,嗯。」
還有人吹著口哨hetubook•com•com下班回家,用了一堆華麗快樂的顫音。炸魚薯條的味道從窗外飄來,屋頂上一隻鶫鳥大言不慚,女人們在後院收衣服,順便交換白天聽到的八卦。
「當然,我一定會。來,我現在就打,想到她坐在家裡擔心害怕,我就受不了——」
潔姬說:「我會跟他們說你問候他們。」
三號起居室燈光一閃,窗簾被人拉開。麥特.戴利穿著睡衣,背對著桌燈的微光顯得黝黑模糊。他雙手扶著窗台凝視雪花落在圓石路上,看了很久。之後他深呼吸一口,肩膀隨之聳起、垂下。他將窗簾拉上,過了不久,桌燈熄了。
「沒關係,我知道,我想也是。」
又是一聲嘆息。「老實跟你說吧,法蘭西斯,假如我是你,為了她好,我會讓她避開一段時間。現在大夥兒都一團糟,都快爆炸了,遲早會有人說出傷害她感情的話——不是故意的,但……現在就先這樣吧。你覺得沒關係嗎?對她來講會不會太難受?」
「我會的,嗯,謝謝你提議幫忙。」
「她什麼都沒講。」
「我沒有對她不爽,我們只是有點意見不同而已。事情已經解決,她再也不用擔心我了。」
那一晚開始下雪。我將電視機留在哈洛斯巷口,讓戴可的下一個客戶去偷,接著開車回家,出門散步。我走到凱爾曼漢大牢,第一波大雪迎面而來,雪花寂靜而完美。大雪下個不停,幾乎觸地就融,但是都柏林可能好幾年才出現這麼一次降雪。詹姆士醫院外頭,大雪讓一大群學生開心莫名。他們打起雪仗,從停在紅綠燈前的車上挖雪,躲在無辜的路人背後,紅著鼻子嘻嘻笑笑,完全不管西裝筆挺、氣呼呼的回家上班族。不久,情侶也浪漫起來,手插在對方口袋彼此依偎,抬頭注視雪花翩翩飄下。更晚一點,客人醉醺醺從酒吧出來,加倍小心走路回家。
她咧嘴微笑,手指在心頭畫十,就在她襯衫敞開露出白|嫩皮膚的地方。「我發誓。」
我心跳又加快一級。我很想發出緊急腦波,叫葛爾(他其實欠我一份人情)不要放下茱莉,免得大夥兒回到樓上來,起碼再撐一、兩個小時,不要回來更好。過了一會兒,我說:「那條項鍊配妳很漂亮。」
「那我也不講,好男人絕不洩漏女人的秘密。」
「哎,就那樣,你也知道。」
「男生的胸部都這麼蓬軟嗎?」茱莉很想知道。
我打開行李廂,伊莎貝兒繞到車子後面,但還是保持距離,以防我把她推進去,賣給別人當奴隸。她看了一眼說:「不錯嘛。」
「滾開,不然我就大叫了。」
「妳發誓?」
「——後來妳男人跟我說:『兄弟,』他說:『幸好有你,否則老子我今天就走不出這裡了——』」
「這很棒,」葛爾滿臉挫折,收起姿勢低頭看著胸膛。「才不是奶奶,我說兄弟們,這是奶奶嗎?」
「不是老二,也不是胡謅,」我對她說:「我就站在旁邊,親眼目睹整件事。我告訴妳們,這傢伙真的是英雄。」
組裡傳聞球王氣得提出申訴,批評我藐視規定,逼得喬治從平常的半昏迷狀態醒來,搬出可以忙上幾年的繁瑣公文程序來壓他,要他提供更多資料,而且全都必須一式三份。
墜子是一隻銀鳥,張開雙翼,鮑魚殼做的小巧羽毛光彩奪目。我低頭靠近墜子,身體忍不住顫抖。我不是沒和女孩子搭訕過,面對她們,我總是舌粲蓮花,瀟灑得很,一點也不緊張。但那一刻,我卻張口結舌。我真想出賣靈魂,交換一句動聽的話,但我只說:「真漂亮。」像個白癡一樣。我伸手去摸墜子,碰到了蘿西的手指。
「撐得住。妳呢?」
「聽著,」我說:「這東西花了我一大筆錢,不是偷的,沒有炭疽病毒,政府也不會從螢幕監控你們。所以,到底有什麼問題?警察恐懼症嗎?」
我走到葛拉夫頓街,抬頭望著連鎖商店和速食店樓上的雕樑畫棟與欄杆。我雙手扶著哈盤尼橋,在從前居民花費半便士橫越麗妃河的地方,眺望海關大樓、流動的光影與大雪之下徐徐流過的黑色河水,心裡暗自向神祈求,不管用什麼方式,所有人都能及時找到回家的路。
「麻煩妳,要是情況好轉,記得跟我說,好嗎?」
曼蒂尖叫一聲,將T恤扔向茱莉,朱莉抓住T恤,叫得更大聲。葛爾想去搶,但茱莉從他手臂底下閃過,跳起來說:「小美,抓著!」伊美達一邊起身,一邊抓住T恤,身子一扭閃過伸手逮人的奇皮,長腿長髮轉眼奔到門外,把T恤當成標語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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