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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的悲劇

作者:艾勒里.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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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第三景 威荷肯車站

第二幕

第三景 威荷肯車站

薩姆把屍體左腳的襪子脫掉,令人毛骨悚然的傷疤便整個露了出來,這條疤從足踝稍稍上面一點之處,一路延伸到膝蓋,下半段向著小腿肚彎曲。「你確定這和你以前看見的,是同一道傷疤?」
「現在帶在身上嗎?」
德威特眨了一下眼,眼睛掙扎著看向雷恩,但這老演員回以一個平淡無味的表情,不支持,也不落井下石。德威特無奈地一聳肩,再次正面對著薩姆,「好極了,我搭十一點半那班。」
「當然。」
「我坐在船上的房間——哦,船艙裡——位置正好靠近窗邊,」這德國人舔舔他的厚嘴唇,又說,「船正要開進碼頭,正開到那些……呃,那些大木頭……」「木樁是嗎?」
「哦,我猜伍德的皮包一定被扔進河裡沉下去了,可能永遠找不回來了。」
「累了想早點回家,」薩姆的怒氣爆了開來,「真是個天賜的好理由——德威特,你抽煙嗎?」
「現在,」布魯諾搓著手,「雷恩先生,薩姆巡官檢查屍體這段時間,您願不願陪我到樓下去?那裡還有一堆活兒要幹。」
「吉尼斯,你要不要認真辨認一下死者?」布魯諾問。
「有,或者沒有?」
布魯諾搖著頭,「今晚暫時先算了吧,反正他還算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在我們有所行動前,必須握有更確切的證據在手,你派兩個人隨時盯住他,儘管我相信他不至於就這麼鞋底抹油開溜了。」
薩姆滿肚子不爽地咕嚕著,重新跪在屍體前面,布魯諾把那三張紙放回皮夾子,再次打起電話來,「謝林醫生嗎?——喂,是醫生嗎?我是布魯諾,我人在威荷肯終點站,在站長室裡,對對,渡船口後面這裡……就現在……哦這樣,好吧,那你手頭那邊弄完就盡快過來……四點才完啊?那也沒關係,我會把屍體送到哈德遜郡停屍間去,你直接去那兒……是是,我堅持由你親自檢查,死者名叫查爾斯.伍德,是隆斯崔案那位售票員。」
「好啦,你們滾吧!」兩人離去,薩姆蹲了下來,打開其中一個皮包,清潔婦威爾遜太太低喊了一聲,憤慨卻敢怒不敢言,跟著抽抽搭搭啜泣起來,薩姆拉出一團髒工作服,一個午餐盒子,還有一本紙面本小說,薩姆一陣噁心上來;他跟著對付第二個,漢瑞.尼克森吐出一串憤怒的抗議聲音,薩姆給他冷冷的一眼,讓他閉上嘴巴,毫不客氣扯開皮包,裡面有幾片硬紙板,鋪著羊毛布,上頭排滿了廉價珠寶和小裝飾品,此外還有一堆訂貨單,都印了他的名字;薩姆把這皮包擺一邊,再看第三個,裡面只有一件髒了的舊長褲和一些工具,薩姆抬起頭,山姆.亞當斯,默霍克遊輪的操舵手,正緊張地看著他。「你的?」「是的,先生。」薩姆再打開剩下的兩個:其中一個的主人是個巨大的黑人碼頭工人,名叫阿利亞.瓊斯,裡頭有一套換洗的衣服和一個午餐盒子;另一個裡頭裝著三片尿布,半瓶牛奶,一本廉價書,一盒安全別針以及一床小毯子,這是一對名為湯瑪斯.柯可南的年輕夫妻的包,男的懷裡抱著個快睡著、一臉不高興的小嬰孩,薩姆打雷般的聲音似乎驚嚇了他,小嬰孩古怪地看了薩姆一眼,在父親臂膀裡扭了扭,把小腦袋埋過父親肩膀,忽然嚎啕起來,頓時,整個站長室裡一片淒厲刺耳的哭聲。有一名刑警偷偷笑起來,薩姆苦笑,只好把所有皮包物歸原主,讓他們離開。雷恩這時發現,不知是誰找來幾個空袋子,蓋在屍體上,雷恩露出極欣慰的神情。
「還有呢?」
很長一段沉默的時間。
達菲搖著他那漲痛的頭,「老大,查不出哪些人先走掉,連大致的人數都不曉得。」
「你一旁先等著,希克斯,」薩姆推開希克斯,怒目圓睜地看著德威特,德威特心神不定地一點一點摘除他外衣上的毛球。「德威特!你看這裡。」德威特緩緩抬起頭來,眼睛裡滿滿的憂傷,連薩姆也覺得駭然。
布魯諾飛快丟了個眼神過來,薩姆只好把就要破口出去的話,硬生生吞出來,深呼吸之後,薩姆把聲調中的攻擊意味盡可能調到最低,「好的,請說您這是為什麼呢?」
德威特一言不發掏著外套的內層口袋,拿出一個昂貴的真皮雪茄盒,盒上有燙金的姓名縮寫,他交給薩姆,薩姆打開盒蓋,裡面放著三根雪茄,薩姆拿出一根,仔細端詳,雪茄中部的金帶子上,也有J.O.Dew,的姓名縮寫。「訂做的是吧?」
這細線般瘦小的船員點頭,「沒問題,警官,我和伍德很熟——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搭渡輪回家,因此總會和我碰面聊聊天,今晚,十點半左右吧,伍德和往常一樣又到渡船口來,也一樣找我講話,現在我回想起來,他今天真的有點心事的樣子,我們天南地北地扯了會兒,沒談什麼正經事。」
布魯諾一掛電話,火速派了一名刑警,要他通知默霍克號旁的水上警察立刻行動。
「沒有錯,我抽煙,」他一字一字地說——在他不耐煩的眼皮底下,卻也隱含著某種恐懼——「沒有錯。」
德威特睜大眼,「抽煙?」他生氣地重複了一次,轉向布魯諾,「布魯諾先生,」他叫了起來,「白癡一樣嘛,我一定得忍受這種低能的盤問嗎?」
「對我的詢問到此為止是嗎?」德威特壓著脾氣繼續說,「將軍死棋了,嗯?巡官大人?你下了盤聰明的好棋,沒有,我從沒給過伍德雪茄,車上沒有,也沒在其他什麼地方。」
「不想看到都不成。」
「對對對,是木樁,就在那時候,我看到個大大黑黑的東西,看起來像是……我轉頭只來得及瞄到一眼,太快了,看不清楚——像上面有個東西從窗外掉下水,它……一下子就……」海梅爾擦了擦唇上冒出的汗,「太突然了……」「你看到的就這些嗎?」
「這是亞當斯這混蛋今晚第一句人話,沒錯,先生,而死的人是伍德——我也見過他少說幾百次了。」
「哦,拜託!」希克斯極其受不了似地說,「這我講了有一百遍了吧!」
薩姆走到門邊,震天一吼,「希克斯!吉尼斯!上來一下!」
西海岸線終點站威荷肯的候車室,是一座年代久遠、漏縫風呼呼作響的二層樓建築,巨大得像《格列佛遊記》中的巨人國穀倉。天花板上的鋼筋全露出來了,屋樑以一種瘋狂的美學形式縱橫交錯,從樓梯爬上二樓,靠牆邊沿伸出一片月台,再往前即是鐵道,月台一側有走道通往幾間小辦公室,這裡每一處地方都是骯髒的灰白色。
布魯諾稍稍挪動一下身子,神情非常嚴肅地說:m•hetubook.com.com「在你回答問題之前,德威特先生,我有責任得先警告你,你所說的任何話,有可能成為將來指控你的證據,這裡有警方的速記員,會記下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如果你不願意回答,你可以保持沉默。」
達菲警官這時砰砰地跑上樓,誇張地喘著大氣,手裡抓著一大疊字跡潦草的紙張,指頭被墨水染得紅紅的,「樓下所有人的姓名和住址,巡官,通通寫好了。」
「在船上曾看到售票員伍德嗎?」
「當然看了。」
「時間你很肯定是吧——那班船是十點四十五分開的,沒錯吧?」
「還有一件事,警察大人,」希克斯插嘴說,「我和伍德聊天時,他忽然指著個瘦瘦小小的怪老頭給我看,那老傢伙火燒屁股一樣匆匆忙忙下了計程車,溜進車站售票處,買了張船票。扔過票箱子,到候船室等船。從頭到尾鬼鬼祟祟,像怕人看到他一樣,伍德偷偷告訴我,那小矮子就是那個證券商,約翰.德威特,伍德車上的那個謀殺案,這老頭也攪在裡頭。」
「好,你沒事了,吉尼斯,」薩姆起身,拍拍膝上的塵土,「該你了,希克斯,把你所知道的,今晚伍德的行蹤,通通講出來。」
「那,從十點四十五分到十一點四十分這段時間內,你們沒看見或者聽見有什麼人出現在頂層甲板上是嗎?」
「是的。」
布魯諾鄭重地告訴他,「沒人說要逮捕你,德威特先生——」這時,門口忽然湧來一大群人,領頭的身穿水上警察艇長制服,布魯諾停住談話,用眼神跟那艇長示個意,艇長點頭離去。
「嘿,你不知道啊?」船長惡聲惡氣地說,「試過在大霧的晚上划船過河嗎?先生,我跟你講,你除了全心全意讓船保持行駛在正常航道上以外,啥也顧不得的。」
「喬納斯,記下來沒有!」薩姆大聲下令,「德威特,為什麼你要說謊?」
人堆裡,有兩個人步履沉重地走上前來。
「等等,喬納斯人在哪裡?喬納斯!」這位薩姆手下負責簿記的刑警應聲跑過來,抱著筆錄的本子,「你負責記錄——好,亞當斯,我們先確認死者的身份,死屍擺在甲板上時,你看過嗎?」
「什麼樣的啊?」希克斯抿嘴想了下,「他媽的沒什麼特別啊,就是個便宜皮包嘛,隨便哪裡只要花一塊錢就買得到的那種,四方形黑色的,就是那種嘛。」
希克斯仔細看著地板上那一堆皮包,「呃……這……每個都很像,實在很難講。」
薩姆步步有千鈞之力,原本就難看的臉一分分猙獰起來,他直撲德威特,「德威特,我問你,今晚你什麼時間上的默霍克渡輪?你搭哪班?」
「你們談些什麼?」
「沒任何皮包的蹤跡,老大,另外水上警察隊那些傢伙泡了半天髒水,到此刻為止,毫無進展。」
「少說也上百遍了,」領航員提提褲子,「我和他還算滿熟的,雖然他的臉被砸成那樣子,但我敢按著《聖經》發誓,他是伍德沒錯,越區電車的售票員。」
「……您的意思是……」
「不,我抽雪茄。」
「你原來就認得打電話約你的這個人?」
「是的,先生,是的。」
「別找我們碴,德威特先生。」布魯諾也語氣不善。
「我是領航員——山姆.亞當斯。」領航員很壯很有力氣,一頭蓬鬆的黑髮,像頭公牛。
「伍德住哪兒?」
「很好,這樣我知道了。」雷恩退了回去,布魯諾皺皺眉,點頭讓兩名船員離去。
「答案還是沒有。」
「我是紐約地檢處的布魯諾檢察官,我現在在威荷肯終點站,這裡剛發生一起謀殺案……哦,你們也聽說啦……這邊需要你們的幫助……很好,死者是第三大道線四十二街越區電車的售票員伍德,服務證號碼二一〇一,只要今晚有見過他或和他說過話的人,都請他們來一下……差不多一個鐘頭前,是是……還有,他們過來時,能不能派個執勤的電車稽查一起來,這裡會有一艘警艇過去接人。」
「奧格.海梅爾,先生,」小矮子緊張兮兮地說,他頭戴一頂牧師樣式的圓帽,一條繩子般的細黑領帶,衣衫襤褸且滿是油污,「我是個印刷工人——下班要回家。」
「很好,你約了某人在十點四十五分的渡輪上見面,那他媽的,為什麼十一點四十分你人還會在船上?」
「親愛的巡官大人——」德威特看上去給逗樂了。
「帶子也是?」
「非常抱歉,巡官,」他說,「毫無疑問,這些筆跡完全出自同一人之手。我們現在知道了,這意外事故報告書、函授學校的申請信和匿名信都是伍德寫的——但由於確認這一點非常重要,儘管薩姆巡官的看法這麼不可動搖,我認為我們還是請專家鑒定一下吧!」
德威特眨了一下眼,茫然地看著布魯諾的臉,然後,他纖弱的身體輕輕抖著,低下頭去。
「非常好,現在,希克斯,吉尼斯,還有你——電車稽查是吧?這裡沒你們事了——到樓下去,還不要走,聽我招呼。」三個人不怎麼高興只能下樓去等著,雷恩坐了下來,手拄著枴杖,憂傷地注視著德威特緊繃的臉孔,在雷恩如水晶清澈深沉的眼睛最深處,隱約浮著一層霧般的疑惑——面對判斷的一點疑惑,一個問號。
「希克斯,伍德指給你看的,是不是這個人?」
兩人剛一轉身,立刻又被叫住,出聲的人是雷恩,布魯諾看好戲似地搓著下巴。「耽擱一下,布魯諾先生,」雷恩一臉愉悅的神色,「我能問他們一個問題嗎?」
布魯諾跟薩姆咬了下耳朵,德威特再次感激涕零地轉向雷恩,薩姆煩躁地擺動著他壯碩的身軀,向達菲警官吼著下了道命令,達菲遠離風暴般地立刻離開。
「紙煙嗎?」
「是啊,背心口袋,然後全身口袋全掏遍了,他告訴我:『沒啦,我想全抽光了,彼得,這是我一千零一根了。』」
亞當斯氣得對著他的上司跳腳,「你又頂我肚皮——」「好啦好啦!」布魯諾大聲叫停,「都別吵了,你是默霍克號的船長嗎?」
「我還沒講完,」亞當斯怨氣沖天地插|進嘴來,「伍德還講了點別的,他說,今天他不能多搭兩趟船了——他約人見面,在新澤西那頭。」
「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來,」布魯諾高聲制止,從椅子上跳下來,他挑上一個圓嘟嘟的小矮子,他有一頭金髮和一肚子油水。「你先來——叫什麼名字?」
「拜託,」德威特說,「請注意你的用詞,巡官,我不習慣以這樣的說話方式交談,如果你一定得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我拒絕回答你和*圖*書所有的問題。」
布魯諾正走到死者那邊,悶悶地對著慘死的屍體,應聲扭頭看向雷恩,眼睛裡這時浮起了幾絲希望的光彩。
「我覺得,」雷恩柔和地說,「此刻的第一任務是,證明伍德就是寫匿名信的人,薩姆巡官似乎認定伍德的簽名和信上的字跡出自同一個人,我並不是懷疑巡官的判斷,但我認為最好能讓專家來做鑒定。」
布魯諾冷若冰霜地說:「請回答問題。」又一次,德威特看向雷恩,也再一次地,德威特似乎只能孤軍奮戰。
「是的,先生,我馬上大叫起來,『有人掉下水了!』每個人也都叫起來,似乎都看到了……」「可以了,海梅爾,」小矮子鬆了口氣退回去。「你們其他人看到的也是這樣嗎?」
「有啊,我看到了,」亞當斯立刻回答,「我們接到信號,把船開出去時,伍德朝我們揮個手,就走回頂層甲板有遮頂的地方去了。」
「印刷工人下班回家,」布魯諾腳後跟著地,輕鬆地晃著身體,「很好,海梅爾,船靠岸時,你看見有人從頂層甲板掉下來嗎?」
「說下去,希克斯,繼續說下去。」
亞當斯清清嗓門,朝痰盂吐了口痰,窘窘地看了眼一旁那瘦得像個鬼、卻一身古銅色皮膚的男子——渡輪船長,才開口說,「呃,是這樣,我認識這個查爾斯.伍德好幾年了,都快九年了,對吧,船長?」船長很肯定地點點頭,也吐了口痰,準確無比地吐進了痰盂。「我猜他就住威荷肯這一帶吧,因為他每天下班後,總是搭十點四十五分的輪船班。」
「但是薩姆,這樣不是反倒對我們有利嗎?」布魯諾說,「這不就說明伍德被人從頂層甲板扔下去時,德威特並沒有不在場的證明。」
布魯諾才一露牙,亞當斯立刻又正經起來,「好好,我曉得要講簡單一點,」他加快語調,「所以呢我也就喊回去『吆喝』,跟他講,『這鬼霧可真媽的濃,是吧?』他又喊過來,『是啊,厚得不輸我老娘的生牛皮鞋』——我看他臉,就像現在我看你臉一樣清楚,他當時離操舵室很近,燈光正好照在他臉上——他又說,『山姆,這種天你領航會很累,是吧!』我問他,『你電車那邊呢?今天狀況如何?』他說,『不怎麼樣,下午還被輛雪弗萊撞了,吉尼斯氣得都跳起來。』他又說『他媽的一個蠢女人開的車,』他還說,他還說,『女人就是他媽的蠢,是……』」渡輪船長猛然一肘子撞向亞當斯的啤酒肚子,亞當斯一驚叫出聲來,「你媽的扯個什麼天方夜譚,誰聽得懂啊,」船長開口了,低沉的嗓門,房內的回音轟轟作響,「挑重點嘛,這樣一百年也講不完。」
布魯諾、雷恩和德威特再次一起上樓回站長室,薩姆由他手下刑警簇擁著,端坐在椅子上,沒什麼好臉色地瞪著地上那具據說是查爾斯伍德的慘死屍體。三人入門時,薩姆霍地站了起來,目光如炬地瞪住德威特,張嘴想說什麼,又硬生生吞了回去。他兩手交叉於身後,開始在那具攤平的屍體前來回踱步。
「有人看到點別的嗎……比方說看到落水那個人的臉之類的?」
「該你了,德威特先生,」薩姆聲如雷霆,筆直走到德威特跟前,「解釋給我們聽一下,為什麼你剛剛說你搭乘十點三十分的渡輪,而別人親眼看到的卻是,你十點四十五分上的船?」
「為什麼你這麼確定?」
「你呢?吉尼斯?」
直到薩姆放下電話,雷恩這才開口,「布魯諾先生。」
「反正你官大,說了算,」薩姆走向德威特,直視他的眼睛,「今晚就到此為止,德威特,你可以回家了,但請你隨時和地檢處保持聯絡。」
「有家人同住嗎?」
「你確定嗎?舒德船長,你有沒有聽見這段話?」
「默霍克上頭有收穫嗎?」
薩姆一把抓著布魯諾的手臂,拉他到牆角,兩人低聲商量起來。雷恩悠悠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親愛的巡官,」雷恩輕柔地說,「你當然也一定注意到了,在乘客叫嚷起來之後到你我上船這段時間裡,默霍克上有一部分乘客已經下船走了,這點你是否也考慮在內了呢?」
薩姆沒理德威特,擅自把雪茄放回盒子,放進自己衣服的大口袋裡。德威特眼看著這個荒唐的公然侵佔行為,整張臉一片陰鬱,只反抗性地挺直身體,一言不發。
「對不起,恕難奉告。」
「吉尼斯,」薩姆說,「伍德今晚上班時,有沒有帶著皮包呢?」
薩姆把皮波第副組長叫來,「去樓上候車室看看,有沒有人拿著希克斯形容的那種皮包,還有,從默霍克號開始搜起,找這樣的皮包,頂層甲板,操舵室,每個地方,從上到下徹底翻一遍,另外,水上警察艇上有潛水員,也讓他們下水去找——有可能被扔到河裡,也可能是落水時跟著掉下去的。」
德威特艱難地嚥了下口水,用他細長的手指扶扶衣領,努力扮出一個笑臉,「要命的結果,」他聲音很輕,站了起來,「這是玩弄事實的代價——是的,各位,我剛剛是撒了個謊,我搭的是十點四十五分的渡輪。」
雷恩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仔細看著布魯諾說話時的嘴唇,看著緊閉著嘴、面色蒼白的德威特——他被遺忘在角落邊,以及如狂風暴雨般對著電話筒的薩姆。
「沒錯。」舒德船長打雷般地附和著。
「布魯諾,」薩姆壓著嗓門說,「我要私下跟你講句話。」布魯諾縮了縮鼻孔,走到薩姆旁邊,兩人低聲地商談起來,偶爾,布魯諾抬起眼睛搜尋著德威特的神色。最後,他重重點頭,走開來,身子斜倚在桌邊。
「你也肯定死的就是伍德嗎?」
「時間確定嗎——十點半?」
雷恩一陣煙般早已消逝不見了。
三人成列如閱兵般凜凜威風地下了樓梯,布魯諾舉手要大家注意,「默霍克號的領航員請過來,船長也請一起過來。」
「帶子是在胡恩格斯那兒裝好送過來的嗎?」薩姆追究到底。
德威特一言不發起身,機械性地整整上衣,那頂氈帽重新戴在花白的頭髮上,環顧著周圍這一切,歎了口氣,沉重地走出站長室。薩姆立刻用手指比個八字形示意,兩名刑警默契十足地匆匆跟了上去。
「真的!」薩姆聲音又大又急,「你說這是十點半左右的事是嗎?」薩姆狠狠地轉頭看著德威特。約翰.德威特站了起來,又坐回去,呆呆看著前方,兩手緊抓著椅子扶手。
「十一點半那班?為什麼你今天會搞這麼晚才回家?」
「可以了,兩位。」
領航員搞了帽子,抓著腦袋,「為什麼——沒www.hetubook.com.com為什麼啊,我就是知道,身材一樣,紅頭髮一樣,衣服一樣——我說不出來為什麼——就是知道,而且,今晚在船上我們還聊過天。」
「是同一道傷疤,是的。」吉尼斯氣若游絲地回答。
德威特默默起身,跟著薩姆走出門。
布魯諾發現,六人中,沒有一個曾在這班船上見過這個穿售票員制服的男子——或者紅頭髮的男子,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他們是搭乘十一點三十分從紐約開航的這班船,所有人不會上到頂層甲板。威爾遜太太甚至宣稱,她從未到過頂層甲板——航程太短了——而且,她還說,天氣「爛透了」。
德威特保持沉默。
「是的。」
布魯諾對著德威特搖搖手指頭,「德威特先生,你正把自己推到一個最最不利的位置,你自己應該心知肚明,你剛剛說的話實在非常非常地不可信——你若沒有具體的證據支持,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可能相信你這種解釋。」
共有六個人舉手,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走出來,面對布魯諾不留情的逼問,六個人都顯得扭捏不安,一開口,卻又像合唱一樣,六個聲音同時到達。
布魯諾站到板凳上去,大聲說:「現在,親眼看到頂層甲板有人落水的人,到前面來。」
雷恩起身,眼睛看向獨自呆在角落一隅的德威特,「可能,」雷恩清澈的男中音說,「德威特先生也願意和我們一道吧?這裡的一切不會讓他覺得愉快的。」
德威特傻眼了,隨即痛苦無比地一直點著頭,彷彿他已預見了這個結果,他張開嘴,沒說出話又閉上,再張開,極其蒼涼地說:「我猜,接下來,我會以謀殺這個人的罪名遭到逮捕是吧?」說完這句話他開始笑起來——老人那種嘶啞而且難堪的怪笑。「我想,這不是做夢吧?」「一根我的雪茄在被殺的人身上!」他無力地跌坐在身邊的椅子上。
「哦,拜託,」德威特攤明了說,「儘是這種蠢問題。到底你想怎麼樣?巡官大人,你腦袋裡就只裝著這些陰毒而愚蠢的玩意兒嗎?沒錯,雪茄上的帶子也是在胡恩格斯裝的,再放進盒子裡,送上船運來給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我能不能也問個問題呢,你知道這些究竟要幹嘛?」
就在這時候,皮波第副組長一馬當先,領著一串人從候車室回來,後頭的刑警抱著一堆黑色的廉價皮包,慌張地跟著衝進站長室來,皮包共有五個。
「這樣好多了,」德威特說,「因為我等的那個人,並沒有在約好的時間露面,我猜他可能有事耽擱,便留在船上,前後坐了四趟,直到十一點四十分,我放棄了,決定回家去。」
「問得好,雷恩先生,」薩姆不怎麼甘心地稱讚一聲,「希克斯,你確定是克雷姆牌的嗎?他身上有沒有其他牌子的呢?」
皮波第受命而去,薩姆轉過身來,正要開口繼續問希克斯,雷恩這時插了進來,語氣很柔和,「抱歉我打個岔,薩姆巡官——希克斯先生,你們聊天時,伍德他有沒有抽過雪茄?」
布魯諾夾鼻眼鏡後面的眼神一閃,笑意浮上了原本嚴肅的臉,「是是,當然如此,德威特先生,願意的話你也一道來吧!」這個瘦小的證券商感激地看著身穿披風的雷恩,溫馴地跟在兩人身後,他們走過月台,下了樓到候車室。
「約會是今天早上用電話訂的。」
「我可能太多管閒事了,」坐在椅子上的雷恩又說了,「布魯諾先生,有沒有可能在伍德登船之前,默霍克號的船員或電車的工作人員曾見過他或和他說過話?」
布魯諾讓這六個人回到乘客群中,跟著對其他人進行簡單的詢問,什麼線索也沒有,沒人見過一個紅髮的售票員,沒人上到過頂層甲板,所有人都是十一點三十分從紐約上船的,沒人來回搭船。
「謝謝。亞當斯先生,舒德船長,」兩個船員看著雷恩,下巴都掉下來了——披肩、黑帽子以及那造型猙獰的怪手杖。
「不能說都是這樣啦,只是有時這傢伙心情一爽,尤其是夏天晚上,他會多坐個來回。」
布魯諾快步湊上去,站在薩姆身後跟著看那疊渡輪乘客清單,兩人一張一張仔細過濾,好像想找出個什麼人一樣,最後,兩人彷彿相互慶賀般對視一眼,布魯諾的嘴巴緊緊抿著。
希克斯不開心地回答:「這我不是剛告訴這位先生了嗎?」
「我想,」德威特無力地說,「你們不會相信我說的。」
「你說的今天早上,是星期三早上吧?」
「當然確定,我們的工作是按時間來的——時間表在那兒,時間一到準時開船。」
「這個問題,」德威特毫不猶豫地說,「我拒絕做任何解釋,我和一個人約了在十點四十五分的渡輪上碰面,但這全是我私人的事,和這件可怕的殺人案件毫無關係。」
舒德船長又朝痰盂吐口痰,「不大看得見,遮頂底下的部分則完全看不到,尤其是晚上,霧又大,操舵室的燈光照出去會反光,外面黑得就像他媽海神的海底墳場一樣,你也知道,操舵室樣子像個簸箕,開口只向著船的正面。」
「當然是,沒有。」
吉尼斯只看了伍德的屍身一眼,痙攣地嚥了下口水,馬上嚇得轉過頭去,搖搖晃晃好像隨時會昏倒。
「我晚上待在俱樂部裡,下城那裡的交易所俱樂部,在船上碰到你時,我不是都告訴過你了嗎?」
薩姆問皮波第,「這些是幹什麼的?」
亞當斯有些不開心地說:「我正要講這個啊,今天他也還搭這班船,而且跟這一年來他的老習慣一樣,爬到頂層的乘客甲板,說什麼夜晚的美好時光。」布魯諾不耐煩地皺起眉來,亞當斯趕忙加快速度說,「總之,哪天伍德他不到甲板上,跟我這樣對叫兩句解解悶,我還真會覺得哪兒不對勁了。當然,偶爾他休假或留市區裡過夜,我們也會碰不到面,但那種情形很少,他幾乎天天準時搭這班船。」
「布魯諾先生,你所說的……」一片沉默中,雷恩冷靜的聲音傳來,「也許全是事實,但容我大膽地說句話,這一切尚不能證明德威特先生涉案。」
「還有一個問題,德威特,」薩姆改以一種全世界最和藹的態度問,「你送過這種雪茄給伍德售票員嗎,電車上或隨便哪個地方?」
「你剛剛說,」薩姆毫不放鬆地追問,「你後來溜下船的唯一理由,是因為你累了,決定回西安格塢的家是吧?」
「這太棒了,德威特,而且非常有意思,」薩姆開懷地輕笑著,「因為,我剛在屍體的背心口袋,也找到一根你這種特製的、帶子上同樣印著你姓名縮寫的雪茄m.hetubook.com.com!」
德威特咬著唇,「我又有嫌疑了是嗎?薩姆巡官,答案是沒有。」
「也就是說,你認得他,但是從未和他講過話,而且今晚也沒見過他——很好,德威特,我再問你,我才剛上船那會兒,你正要下船,你當時一定知道發生了意外事故,為什麼你完全不會好奇,想耽擱幾分鐘看看出了什麼事?」
他跪在屍體旁邊,像對待服裝店裡的木頭模特一般翻弄著,最後,從死者口袋裡,薩姆找出兩張又皺又濕的紙張來,其一是第三大道電車意外事故報告書,上頭詳細記載了今天下午電車和一輛汽車的撞車事件,伍德還簽了名;另外是一封貼了郵票封了口的信,薩姆撕開來,看完,遞給布魯諾,布魯諾也仔細看過,又交給雷恩,這是一封寫給函授學校申請交通工程學函授課的信,雷恩仔細研究著兩者的字跡和簽名。
「應該認得,我在越區電車上看過他不少次,況且,上次隆斯崔被殺案中我對這個人印象很深刻,但我保證,今晚我絕對沒見過他。」
「我想沒有,至少我知道他沒結婚,而且我記憶裡,他從沒提過一句有關他家人親戚的話。」
售票員查爾斯.伍德的屍體用帆布擔架抬著,仍濕漉漉地淌著河水。穿過空曠有回音的候車室,上到二樓,順著月台走道,送到站長室裡。新澤西警方已封鎖了整個候車室,嚴禁閒雜人等出入。默霍克號渡輪南艙房的乘客,在尖利的口哨聲中,通過兩排警察夾成的通路,全部被送到終點站的候車室這兒來,在警方的嚴厲監視下,靜靜等著薩姆和布魯諾的處置。
「你以前見過這個人嗎?」
「帶了,」吉尼斯仍是奄奄一息的聲音,「就跟希克斯說的一樣,他今晚十點半下班,那個皮包他一整個下午都放在車上。」
「呃……」希克斯慢條斯理地說,「伍德看到德威特之後,好像有點,怎麼說呢,變得有點神經兮兮的……」「德威特也看到伍德嗎?」
「如果你碰到他,認得出他來嗎?」
笑容從德威特嘴角隱去了,他的臉開始硬起來,難看起來,「沒什麼,我累了,想早點回家去。」
「大夥兒都進來吧。」薩姆愉快地招呼著。
「晚上開著燈,你們從操舵室能看得見那地方嗎?」
「我他媽的倒寧可有人看到他從甲板上下來,現在,你說我們要怎麼處置他好?」
一名警員進來,低聲向皮波第報告,皮波第朗聲說:「老大,河裡沒找到東西。」
薩姆朝德威特勾勾指頭,「跟我下樓去。」
一個船員和一個電車駕駛員跑著上樓梯,跑著進來,臉色一片驚恐。
「哦,我太慢了嗎?」領航員又提了下褲子,「我說到,對,伍德今天又搭十點四十五分這班船,上頂層的乘客甲板,靠右舷這邊,完全和平時一樣,他朝我喊,『吆喝!山姆!』,因為我是船員,他總是對著我『吆喝,吆喝』個不停,你曉得,開開玩笑解解悶。」
布魯諾在皮夾子裡掏了半天,找出那封信,雷恩把三張紙攤平在身旁桌上,凝神地對比,好一會兒,他笑了起來,把紙張還給布魯諾。
「之後有沒有再看到伍德呢?」
「這是什麼破爛案子!」薩姆的獅子般的吼聲也很快吞沒在死寂的空氣中,他頭昏腦脹,活像一隻暴怒著追自己尾巴的蠢狗,「我要帶幾個傢伙去伍德住的公寓翻翻,布魯諾你呢?回家是吧!」
德威特頭抬也不抬,坐在椅子上彷彿成了一塊石頭,他的眼睛空洞且滿是血絲,令人懷疑他是否聽見剛剛的一陣問答。
「沒啦,十點四十分船進來了,我也得幹活去了,我倒是看到那個德威特起身上船去了,伍德和我說再見,也上去了。」
雷恩優雅地微笑著,「親愛的巡官,你以往宣佈偵破刑案,都像現在這麼肯定、這麼成竹在胸嗎?你怎麼知道你沒漏掉任何的相關線索呢?」
「大概沒有吧,從頭到尾縮在角落裡,自己一個人。」
薩姆下令把默霍克號渡輪鎖在碼頭,不准出航,渡船公司在緊急商議後立刻更改航行時間表。濃霧中,碼頭仍陸續有船隻出入,鐵路部分也允許照常營運。除了臨時售票處改放在車庫裡,來往乘客必須麻煩些繞路從渡輪候船室上車。至於被禁止出航的默霍克號,船上燈火通明,黑壓壓地站著一大排刑警和警察,除了警方和相關人員之外,其他人一概不准登船。車站二樓的站長室裡,平躺的屍體旁有一小撮人圍著,布魯諾正忙著打電話,第一通電話是掛到哈德遜郡檢察官雷諾爾家中,電話中,他簡單扼要地向雷諾爾說明,由於死者是隆斯崔謀殺案的目擊證人——這案件在布魯諾的轄區裡發生,因此儘管這次伍德遇害的地點在新澤西區,希望雷諾爾能允許由他來做初步的偵訊工作。雷諾爾一口答應後,布魯諾立刻通知紐約警察總局,一旁的薩姆巡官接過話筒,下令緊急抽調一部分刑警立刻支援。
「當時你人在哪裡?」
薩姆冷笑起來,「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這種解釋嗎?你等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哦!你們談過話,在哪兒?……在操舵室裡嗎?我想在操舵室裡應該不允許乘客進去聊天是吧,亞當斯,你從頭到尾講一遍。」
「這很有趣,」布魯諾說著,「非常非常有趣,但你簡單扼要一點說,亞當斯——你曉得,這不是報上的長篇連載小說。」
「我也覺得很難說,巡官,它們幾乎全一個樣子。」
「是的,打到我華爾街的辦公室,我公司的接線人員不留外面打進來的電話記錄。」
吉尼斯伸出一支顫抖的手指,指著屍體左腳,由於在木樁和堅硬的碼頭岸邊不斷摩擦撞擊,屍體的褲管已爛得不成個樣,左腳的部分除鞋襪還在,其他的部位已完全|裸|露出來,可以清楚瞧見一道很長的傷疤,扭曲而且十分猙獰,一直蜿蜒下來到鞋子裡——如今,在死去的皮膚上,這道傷疤呈現出觸目驚心的青灰色澤。
薩姆不舒服地皺起眉來,「字跡完全一樣,雷恩先生,您就別在這上頭鑽牛角尖了。」
薩姆抱怨著。
「布魯諾先生,」雷恩說,「你有沒有仔細檢查過伍德的簽名——他識別證上的親手簽名?」
「布魯諾先生,那封匿名信你帶在身上嗎?」
「哦……原來如此,」德威特不緊不慢地說,「現在我明白了。」沒人接話,薩姆像老虎盯著獵物般看著德威特。
「最好如此,希望謝林醫生別錯過下半場,我陪雷恩先生走。」他轉過身,戴上帽子,看向雷恩坐著的地方,吃驚之情浮上布魯諾的臉。
「你是不是一直待在操舵室裡,當這個……呃和_圖_書……這個亞當斯他們兩個說話時……」「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叫著時,你看到伍德本人嗎?」
「啊?你說什麼?」薩姆反應激烈,倒是布魯諾只是不悅地蹙著眉。
在他們身後則是好幾位刑警,皮波第副組長是其中一位,達菲警官則在皮波第後面,露出他那又寬又圓的肩膀來。所有人的眼睛立刻被帆布上的屍體給吸過去了。
德威特武裝起那瘦小的身體,濃厚的鬍鬚顫動著,「在我回答你問題前,薩姆巡官,請你告訴我,你有什麼權力查問我的行蹤?」
「小鬼們正在拍,哦,達菲,怎樣?」達菲忙得跟隻狗一樣又喘氣進門。
薩姆掏出一盒紙包的火柴來,取出一根,劃亮,慢慢地點燃香煙,「在電車上你見過伍德不少次,有沒有跟他講過話呢?」
「太好了,雷恩先生,您提醒我了,他們可能還沒走掉,」布魯諾又拿起電話,撥到紐約那邊的渡輪碼頭。
「這傷疤,」吉尼斯嘶啞地說,「我看過很多次,伍德剛到電車公司上班沒多久,就讓我看過他腿上的這條傷疤,那還是在我們被調到越區電車之前,他跟我講,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受傷留下來的。」
「德威特先生,」布魯諾突然一箭穿心地說,「隆斯崔被殺那班車上的所有乘客,今晚只有你一個人在這班渡輪上,有趣吧?」
「確定那是十點四十五分那班嗎?」
「亞當斯,你說,他今晚不能多搭兩趟船,意思是,他平常都來來回回待在船上,到岸也不立刻下船嗎?」
合唱團又齊聲表示同意。
「很好,喬納斯,你記下他們名字、職業和地址。」喬納斯走到六個人中間,以例行公事的熟練速度,詢問並登錄這六個人的資料,海梅爾是第一個,完事後便小偷般逃進後頭的人堆裡;第二個是個髒髒的義大利人,穿件黑亮料子的衣服,戴頂黑色的工作帽——名叫基西普.薩瓦多,是船上的擦鞋匠,他說,當時他正替客人擦鞋,臉對著窗子;第三個是個看起來一身濕的小老太婆,愛爾蘭裔,瑪莎.威爾遜老太太,她說,她是時代廣場商業大樓的清潔婦,下班回家,座位緊鄰海梅爾,看到的情形也和海梅爾完全一樣;第四個是服裝很整齊的大個頭男子,名叫漢瑞.尼克森,身上是花格子的三件式套裝——他說,他是廉價珠寶的巡迴推銷商,事情發生時他正走過船艙;最後兩個都是年輕女孩,梅.柯恩和露絲.托比雅絲,兩人都是公司職員,她們到百老匯「看了部精采的好戲」,要回新澤西住所,兩人坐在海梅爾和威爾遜太太旁邊,落水事件發生時,她們正起身準備下船。
「希克斯你看看這些皮包,可有伍德帶的那個?」
「對方約的?」
「那就沒啦,直到他像條魚從河裡給撈起來時。」
「你要我找的皮包,符合描述的全在這裡,還有,」皮波第笑了起來,「六個憂心忡忡的皮包主人。」
布魯諾穿上外衣,室內,眾人開始抽著煙七嘴八舌起來,薩姆叉著腿對著死者,彎下腰掀開遮蓋的袋子,對著那個爛成一團的頭顱,「你還真他媽的笨,」他低聲咕噥著,「在你那封神經信裡,你至少可以寫出殺害隆斯崔這個X兇手的姓名不是嗎……」布魯諾也走了過來,拍拍薩姆厚實的肩膀,「好啦好啦,薩姆,提起勁來吧,對了,頂層甲板有沒有叫人拍照存證呢?」
薩姆的話像火山爆發般地噴射出來,「很對,我們會追蹤這些人的。」他幾乎是在恐嚇了,「你以為我們查不出來嗎?」
「當然可以,雷恩先生,您儘管問,別客氣。」
「沒錯,」這竹竿樣的船長可是神氣十足,「舒德船長,在這條河上開了二十一年的船了。」
「是的,向哈瓦那的胡恩格斯訂做的。」
「呃……」希克斯咂了下牛皮般的厚唇,說,「我們隨便扯著,我看他手上帶著包包,笑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留在城裡找樂子——你曉得,有時他在城裡過夜,會隨身帶著乾淨的衣褲——但他告訴我不是這樣,這是他今天休息時間買的二手貨皮包,原來的那個帶子壞掉了,而且……」「什麼樣的皮包?」薩姆問。
這群人怯怯地全進來了,其中一人正是那愛爾蘭司機,派屈克.吉尼斯,隆斯崔被殺時開那班電車的;第二個是細瘦的老人,衣衫很破舊,頭上戴一頂鴨舌帽,他說他是彼得.希克斯,在紐約渡口工作;第三個是看起來一身風霜的電車稽查,他說,他隸屬於越區電車的終站,地點是四十二街底,正好在渡船口出來那兒。
希克斯看著這幽靈一樣的詢問者,眼睛頓時睜大如銅鈴,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說:「有啊,我還向他要一根,那種克雷姆牌的雪茄很對我胃口,他在口袋裡掏了——」「我相信他掏的是背心口袋是吧?希克斯先生。」
三分鐘之後兩人又回來了,德威特仍緘默不語,薩姆的臉色也還像全世界都欠他錢一般。「什麼也查不出來,」薩姆低聲向布魯諾報告,「沒有任何一個乘客,對德威特在船上的行動有足夠的留意,可讓我們把他釘在這件謀殺案上頭。其中有一人說他記得德威特獨自一人縮在個角落裡,有幾分鐘時間,德威特自己則說,他的電話約會,雙方說好盡可能在別人不注意的地方碰面,真他媽的賤!」
「很好,」薩姆明顯動了肝火,「也許你可以說說看,你這個會面是怎麼約的?隨便有了什麼記錄都成——信件,或者約定時有人在場看見聽見之類的?」
希克斯脖子伸得長長的,用懷疑的眼神,非常慎重地端詳著德威特的臉。「是的,」最後他說,「沒錯,就是這個小個兒,警察大人,我可以跟你上法庭按著《聖經》發誓。」
薩姆脖子上的青筋應聲全浮起來了,「去他媽的,你完全說對了,我是不信!」
「沒錯沒錯,你都講過,」薩姆往嘴裡塞了根煙,「我再問你,在十分鐘的渡河航程中,你有沒有到過頂層的乘客甲板?」
「威荷肯這一帶的小公寓——地址是波瓦德二〇七五號。」
德威特閉上了嘴巴,兩手交叉於胸前,眼睛看著牆壁。
吉尼斯說:「老天爺,你看他的頭——是查爾斯.伍德,是他。」
「先等一下,」布魯諾朝雷恩點頭示意,「他今晚也搭十點四十五分的嗎?」
沒人回答,六人看來看去,一臉茫然。
九月九日,星期三,晚上十一時五十八分
「講完話之後,你們兩位有誰看見伍德離開他原先所在的頂層甲板那裡呢?」
薩姆派人傳下命令,讓司機吉尼斯、電車稽查和渡船口職員希克斯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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