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戰前酒

作者:丹尼斯.勒翰
戰前酒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那天早上我第五十次說:「無可奉告。」然後轉過頭去,這時候查斯維克.哈特曼正好開門走進來。
「喔,沒什麼。」他說:「我只是故意要讓他們知道誰是老大,感覺很爽。」
我說:「我看見他們把他趕走,可是拍照的事我完全沒印象。」
身為私家偵探,善待員警自有好處。他們有時會扶你一把,同樣的你也可能幫上他們一些小忙,私家偵探就是靠這樣建立人脈關係,生意才愈來愈有搞頭。可是我不太能忍受惡意相向的人,尤其當我的衣服還沾染著別人的血,又二十四小時沒吃沒睡。在偵訊室中,菲立站著,一腳跨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對我說如果我不開始「玩球」,我的執照可能不保。
我們坐查斯維克的凌志汽車開過市區。人人都在忙各自的事,似乎感覺有些怪,我隱約指望時間靜止,每個人都停在原地,屏氣凝神等待進一步的消息。但是大家仍繼續吃午餐、打電話、取消牙醫掛號、剪頭髮、預約晚餐,忙自己的工作。
「走吧!」他說。
查斯維克扯開菲立腳下踩著的椅子。「警探,你們再不滾出去,我就去投訴你們分局不當拘捕、非法羈押和騷擾,讓你坐滿二十年還得繼續上法庭。」他看著我:「他們有沒有宣讀你的權利?」
我們穿過停車場,走向他的車。他的手搭住我的背,彷彿隨時要做我的擋箭牌,或純粹只是給我打氣,我不確定究竟是哪一個。他說:「你還好嗎,派崔克?你看起來需要壓壓驚。」
他的口氣轉為正經:「你還好嗎?事情的經過我聽說了一和圖書點,但知道的不多。」
查斯維克從他在法律支援處認識的一個人那兒打聽到我的名字,把錢交給我,要我去送錢,叮囑我千萬要把所有底片和照片拿回來,而且事情得就此打住,不准再節外生枝。他叫我告訴那些歹徒,艾莉絲的債務從此一筆勾銷。
他看著我的臉,還有血跡。「你今天運氣不太好吧?」
在犯罪現場時他們兩個都還算客氣,咖啡一杯杯遞給我,叫我慢慢來,放輕鬆,不必急,可是等我不斷以「不知道」來回答他們的問題時,菲立就愈來愈沉不住氣。我不肯告訴他是誰雇用我,以及當時我和死者在做什麼,他相當火大。由於我尚未被收押,就把那張照片摺起來,塞進我的高筒襪裡。我知道把照片交出去可能會產生的後果——正式的偵訊,也許挖出保羅森參議員一些見不得人的私事,也許什麼也挖不出來。但絕不會有逮捕行動,不會有公道,大眾也不會知道一個橫死街頭的清潔婦,只不過想體驗一下被需要的感覺。
菲立說:「走什麼走,就因為——」
菲立雙臂交抱,朝我挨近。「幹嘛?」他說。
他見到我衣服上的血跡,揚起了眉,然後非常平靜地說:「麻煩兩位,我想單獨和我當事人談談。」
「厲害。」
在正常情況下,我得中了樂透才付得起查斯維克的律師費。不過幾年前,當他很有希望成為任職的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之際,他那正在耶魯讀大二的妹妹艾莉絲,染上https://m.hetubook.com.com了古柯鹼毒癮。查斯維克監控著她的信託基金,等到艾莉絲的毒癮已深難自拔時,她預支了整年的生活費,還欠康乃狄克一個傢伙好幾千塊。她不願告訴查斯維克然後令他失望,所以串通康乃狄克那夥人,讓他們拍了些照片。
「我的槍呢?」
「你還在這兒?」查斯維克說著伸手進公事包拿東西。
「恐怕被他們扣押了,要做彈道比對。」
事發到現在四小時,一切又恢復正常。封鎖障礙已移走,所有的問題都問過了,所有目擊證人也留下了姓名。藍帽子被抬上救護車載走,珍娜被裝進屍袋,拉上拉鍊,送去太平間。
「你會登上《新聞報》的晚報頭版,現在應該就快出刊了。聽說《論壇報》也買了照片,報紙最愛登這類題材,英雄偵探,晨間——」
我緩緩搖頭。
查斯維克說:「聽你搭檔的話,警探。」
當時我已經走回藍帽子那兒,從皮背帶拎起他的烏茲衝鋒槍,揹上肩,蹲在他旁邊。我俯下頭,手中握著我的自動連發。攝影師就是在這時候按下快門,我完全沒注意到他。有張照片是我蹲在藍帽子旁看他,背景是州議會大樓和一片綠地。在前景的最右邊,幾乎已模糊失焦的是珍娜的屍體,一般人幾乎不會注意到。
有一天,查斯維克接到一通電話,來電者描述了那些照片,要脅查斯維克若是在週末以前湊不出五位數的贖款,那些照片下星期一就會出現在律師事務所資深合夥人的辦https://www.hetubook.com.com公桌上。查斯維克大驚失色,他在乎的不是錢——他家財力雄厚——他在乎的是他們利用了妹妹的困境和他對妹妹的手足之情。他為妹妹憂心忡忡,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完全不覺得他的憤怒是因為自己的前途堪慮,這點令我欽佩。
查斯維克說:「無疑是應你的要求,開始存錢吧,警探,我收費很貴的。」
我說:「怎樣?」以為他有什麼隱密要告訴我。
「我只想回家,查斯維克。我又累又餓,渾身上下都是血,心情也不太好。」
扮黑臉的是葛芬柯,或者該叫做菲立警探。他身材瘦高,身穿單調的棕色西裝,袖子和褲管套在他的長手長腳中似乎嫌短。西裝底下是一件皺巴巴的白襯衫,打深棕色針織領帶。真時髦。他的頭髮是紅色的,但頭頂中央已經禿了一大塊,兩側濃密的毛像貼緊頭皮的黑人捲髮。
我不記得當時是為了什麼,居然帶著巴巴一起去康乃狄克。查出勒索的人是一群沒有後台、沒有肌肉,對政客也沒有影響力的混混之後,我們和他們其中兩人在哈特福的一棟高樓,碰面。巴巴抓住一個傢伙的腳踝,讓他騰空倒掛在十二樓的窗外,我趁這時候和他夥伴談判。等巴巴的手下敗將吐空了胃,他的夥伴才答應接受美金一元的和解金了事。我拿零散的銅板付給他。
從此以後,查斯維克就免費擔任起我的律師,報答我這份人情。
「我當然有向他宣讀他媽的權利。」菲立說。
他帶我走後門,避開媒體,就在那時他告訴我那個攝影師的事。「我從警隊長那兒得到www.hetubook.com.com證實,那傢伙確實拍下了你的照片,拿去城裡的兩大報兜售。」
查斯維克不放心讓我在現狀下開車,和我爭論了半天,不過最後還是讓我在漢彌爾頓街下車,囑咐我無論日夜,只要需要他服務,隨時都可以打他的私人電話。他開上特里蒙特街,我站在我的車外,無視於擋風玻璃上違規停車單的存在,呆呆看著公共綠地。
我和打火英雄一樣,上了兩份報紙的頭版。槍戰開始時,有個菜鳥記者正好在人群中,等他從屁滾尿流的驚嚇中回過神後,又回到了現場。
《論壇報》把照片刊在頭版的左下角,但《新聞報》卻讓它占滿了整個頭版,在州議會大樓照片上方打上聳動的黑色標題:「英雄在晨間槍戰中出擊!!!」珍娜的屍體清清楚楚躺在那兒,我實在搞不懂他們怎能用「英雄」這樣的字眼。我猜「窩囊廢在晨間槍戰中出擊」效果恐怕差矣。
我點點頭。「我猜也是。現在可以走了嗎?」
菲立說:「我們會再碰頭的。」莫里亞提教授對福爾摩斯這麼說。
蓋爾斯頓說:「走吧,搭檔。」
查斯維克冷冷地看著他們兩人,蓋爾斯頓便按住菲立的胳臂說:「別妨礙他們了,菲立。」
蓋爾斯頓拉了菲立的手臂最後一次,他們就離開了。
我說:「『玩球』?難道你們員警有一本陳腔濫調手冊?你們這麼說?你們哪個要說:『把他押起來』?」
查斯維克是個可遇不可求的完美律師。他長相俊美,深栗色頭髮從額前往後梳得服服貼貼,身穿價值數萬的訂製西裝,而且同一套很少穿兩次。他的聲音低沉柔潤,如https://www.hetubook•com.com同十二年的麥芽酒,當他以流利的拉丁術語和無瑕的滔滔雄辯擊敗對手前,往往會露出一種不耐煩的神情。此外,他的名字響亮極了。
我認識的員警不少,但似乎沒一個參與調查。來給我做筆錄的那兩個傢伙,長得像諸事不順的賽門與葛芬柯。賽門的名字是蓋爾斯頓警探,他的個子矮小,穿著整齊,深酒紅條紋長褲搭配淺藍牛津襯衫,領帶也是酒紅色的,有細小的藍色菱格圖案。他看起來像是有老婆孩子,而且收藏了一大堆CD的人。他扮白臉。
他拍拍我的手臂。「那麼,我有檢察官那兒傳來的好消息,就他所聽到的,他們沒什麼好起訴你的。你會被釋放,只須接受進一步調查即可,最好暫時不要外出遠行,諸如此類。」
我看了最後一眼,然後開車回家。
那天早上菲立第三十次從鼻孔重重哼出氣,然後說:「你跟珍娜.安傑林在做什麼?」
警方大約在那時候出現,把那攝影師驅趕到匆促架起的拒馬後面。他們拿走我的槍和烏茲衝鋒槍,給了我一杯咖啡,就開始進行調查,一次又一次。
一小時後,我人在柏克萊街的警局,他們正在決定到底要不要扣押我。他們一面盤算該怎麼處置我,一面用英語和西班牙語向我宣讀我的權利。
「我沒事。你說那攝影師怎樣?」
然後有個人過來用水管沖掉水泥地上的血跡,沖得一乾二淨。
「有。」
「我不是英雄。」我說:「我爸才是英雄。」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