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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前酒

作者:丹尼斯.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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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她抓住我的手,我緊緊握住她的。
D棟和E棟也一樣。
置物櫃是在後面靠近休息室的地方。當我們朝置物櫃走去時,一個頭髮花白、嗓門特大的老傢伙高聲嚷嚷起來:「搭乘開往普羅維登斯、哈特福、紐海文和紐約市的大使列車乘客,請到三十二月台上車。」這個小老頭如果手上有支擴音器,我的耳朵非給他震聾不可。
我們在艾弗瑞一家三明治店休息,選了靠窗的位置坐。即使早晨才剛過,天空已灰得像浸濕的報紙,不見得烏雲特別多,只是沒有一絲陽光。一輛紅色的福特野馬在馬路對面靠邊停,駕駛看著面前的唱片行,八成是在等朋友。
她看著我。「派崔克。」
此時禿子的槍已清晰可見,他把它壓在大腿邊,不經意地走著,視線從未離開過我們。車站大廳到處是人,我們和禿子之間的人群渾然不覺地端起咖啡杯、拿起報紙、拎起行李朝月臺走去。禿子逐漸露出笑容,我們之間僅剩群眾和二十碼的距離。此刻我的槍也在我手中,塑膠袋則擋在槍前面。安琪把手塞進口袋,群眾川流不息地從我們身邊經過,不時與我們擦撞,因此我們步步為營地小心前進。禿子前進的速度和我們一樣緩慢,可是自信滿滿,彷彿他的每一步都已事先規劃設計好。他笑得很開,就像癮君子那種腎上腺素分泌過旺的笑容,從緊繃的壓力吸取能源。現在距離只有十五碼,禿子的步伐開始輕快起來。
或派崔克紀念日,端賴從哪個角度看。
我們和_圖_書開車到機場,羅根機場有五個航站大廈,從A棟到E棟。A棟沒有五〇六號置物櫃,B棟連置物櫃都沒有,C棟的入境大廳沒有五〇六,於是我們走到出境大廳。這兒和波士頓城內一樣,幾乎空無一人,打過蠟的地板仍光滑未經踐踏,反映出頭頂上明亮的螢光燈。我們找到了五〇六,深吸一口氣當鑰匙不合時,才把屏住的氣吐出。
我拍拍口袋:「鑰匙在妳那兒對吧?」
我把它拿起來:「天哪!妳現在連玩笑都開不起了。」
我們穿越一條幽暗的長廊,跨入了昨日。沒有刺眼的螢光燈,沒有羊齒盆栽,只有大理石和比燭光稍亮的黃色燈泡。我們在昏黃的光線下搜索一排排的置物櫃,吃力地辨認著褪色的黃銅模板數字,然後安琪突然說:「在這兒。」
「我們最後試過的地方是哪?」
「我不知道。」我說,看著腿上那個Gap塑膠袋。
我點頭。「不過如果他能偶爾露露面,我會比較安心。」
「他本來就是你的定心丸,側滑小子。」
我們又試了兩個較小的地方,結果毫無所獲。
我們在海灘街和哈里遜街交叉口攔了一輛計程車,告訴伊朗裔的司機我們要去的地方,他從照後鏡看著我們。「今天很不順心?」
我們讓福特野馬尾隨著我們經過桑莫維爾,開上九十三號公路,進入市區。我們在南站下車,把車停到夏日街。福特野馬從旁邊開過,隨著車流經過郵局。他右轉,我們便出來,走向南站大和*圖*書門。
以往的南站看起來活脫黑幫電影的最佳場景,宏偉壯觀,有大教堂似的天頂,拼花大理石地板一路延伸過去,彷彿無止無盡。以往如此開闊的空間只零星點綴著一個木造的報攤、一座擦鞋亭、幾張深色的桃花心木圓凳,以及大型的雙層人像噴泉。身穿粉藍色羊毛西裝,頭戴搭配的軟帽,最適合坐這裡躲在報紙後面看人。然後蕭條時期來臨,車站遭到遺忘,大理石地板蒙塵,光彩盡失,報攤若不重新粉刷倒不如徹底拆除,擦鞋亭則是完全消失。於是幾年前,車站整個翻新。如今站內有個黃色霓虹燈招牌的熱狗披薩鋪、法式簡餐店櫃檯、還有撐著幾把大傘的黑色鑄鐵桌,而新的報攤看起來既像花店又像書店。整個車站顯得小了許多,一道道陽光周邊吸收陰影的深沉暗色,已被刺眼的明亮燈光和虛偽的歡樂氣氛所取代。不論你願意花多少錢營造氣氛,依然改變不了一項事實:車站是人們等待火車來載走他們的地方,因此心情通常也不可能多開朗。
我搖搖頭,吞下一口烤牛肉。「他是開槍的人。」
「派崔克。」她又說了一次,只不過這回是咬牙切齒地說。
很難和事實爭辯。
然後巴巴從人群中閃現,用一把獵槍轟掉他的後腦勺。
她從我手中把鑰匙奪過去,插入鎖孔,轉動。
我想她比我還訝異。
「妳認為巴巴在哪?」我說。
我們兩人都把目光投向和-圖-書他,他停在足足四十碼外的地方,一顆剃得發亮的小黑頭,這回沒戴墨鏡了,也許是不希望對我開槍時,視線受到阻礙。
安琪把頭靠在我肩上。「巴巴怎麼辦?」她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兩個小伙子從簡餐店櫃檯角落現身,還有另一個較年長的傢伙從大門邊緩緩朝我們的左邊靠近。
不合,淘汰一個。
他聳聳肩:「我也是。」他說完以後,開上快速道路。
安琪踢了後門的警鈴,警鈴聲頓時貫穿整個車站大廳,傳到街上,此時我們已經跑到轉角的一排卡車後面。我們插入車陣長龍,繞過整個街區,衝回亞特蘭大街。我們在轉角口停下來喘氣,屏息看著另兩輛警車從旁邊呼嘯而過。我們等待著燈號變換,一串串汗水沿著我們臉龐滑落。一變紅燈,我們就快步穿越亞特蘭大街,穿過紅龍牌樓進入唐人街。我們順著海灘街走,經過幾個正在冷藏魚貨的男人,一個正把污水從小小的卸貨區倒出的女人,和一對仍穿著法國殖民時代服裝的越南老夫妻。一個身穿白襯衫的小個子正和一個魁梧的義大利卡車司機爭執。卡車司機不斷說:「我們每天都要來一次,你他媽的講英文啦!」而小個子說:「不講英文,你他媽的收太貴了!」當我們經過時,卡車司機說:「『你他媽的』這句我聽得懂。」小個子一副隨時準備斃了他的樣子。
一輛警車從亞特蘭大街駛來,直接開上人行道,就在玻璃門前突然煞住。剩下的群眾似乎忽然清醒過來:每個人www•hetubook•com.com都平趴在大理石地上,雙手護著頭,用行李作為掩護。那兩個小子踉蹌地翻過桌子,朝軌道方向移動,從窗子的另一端朝我們開槍。
不論你身在何處,「今天很不順心」和「你他媽的」似乎成了宇宙共通語言之一。我看著他,點點頭。「今天很不順心。」我說。
剛才開著福特野馬的禿小子正快步穿越站內,朝我們走來。他看見我們,吃了一驚,正要轉身,卻注意到那個袋子。我簡直是大白痴,居然沒想到應該把它藏在外套裡。禿子把他的右手舉到頭頂,左手伸進運動外套。
當巴巴把子彈殼彈出獵槍,又拿兩個彈匣上膛時,我瞄準另外兩個傢伙。我開了三槍,那兩個小子立即往黑鐵桌的方向躲。四下都是人潮要瞄準並不容易,於是安琪和我對著桌子發射,子彈彈落到黑鐵桌腳,當巴巴的槍口朝向其中一人時,那小子立刻翻滾一圈,背部朝下。他拿著點三五七發射,這回射中了巴巴的胸口。獵槍粉碎了他們頭頂上方六呎高的玻璃,巴巴則倒了下去。
安琪說:「你認為他只有一個人嗎?」
裡面是個藍色塑膠袋,袋子中央橫著白色的Gap字樣。安琪把它交給我。很輕。我們再往櫃子裡找,摸索了一番。再沒別的了。安琪讓門嘎嘎地彈回去,我左手拎著袋子,和安琪沿長廊原路返回,我們的步伐明顯輕快了起來。領錢日。
「如果我們看得見他,他就不能執行他的工作了。」
我們又去東波士頓、卻爾西、里維爾試了幾個地方,依然和-圖-書毫無收穫。
我開始朝巴巴所在的車站大廳中央移動,但另一輛警車又開上人行道,緊急煞住。頭兩名警察已經進入站內,朝軌道附近的那兩名小子開火。安琪抓著我的胳臂,和我一起朝長廊跑過去。我左邊的窗戶破裂,灑下白瀑般的碎片。警察愈來愈靠近,也瞄得愈來愈準,因為那兩個小子為了射擊我們,彼此撞成一團。就在我們抵達長廊前,其中一人忽然像陀螺一樣打起轉來,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一臉困惑的神情,玻璃像雪花般落在四周。
那小子身體彈到半空中,雙臂張開,胸部像天鵝潛水般往前挺進,然後臉部朝下著地。人群頓時嘩然,在大理石地板上做鳥獸散,互相推擠,毫無方向感,一心只想遠離槍擊現場,就像失翼的鴿子跌跌撞撞地企圖遠離大理石地板,免得無端遭受踐踏。左邊那傢伙單手舉起烏茲衝鋒槍,隔著車站大廳的距離就往我們這兒瞄,當他開始瘋狂掃射時,我們立刻往地上仆倒,反射的子彈把我們身後的牆壁打出許多碎塊。巴巴的獵槍又開火了,那傢伙突然彈到半空中,彷彿拉開跳傘的繩子,被反作用力倏地吊高。他落下時穿過一扇窗戶,可是玻璃只碎裂了一半,於是人就半裡半外地掛在那兒。
我們搭火車到阿靈頓,回來時順道彎去灰狗巴士車站。我們穿越了無數應|召女郎、皮條客、賭棍和各式各樣的大眾運輸總站儲物櫃,才發現深綠色的棋盤鐵櫃。五〇六號置物櫃位於那一排的最頂端,我必須伸長了手才能把鑰匙插|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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