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黑暗,帶我走

作者:丹尼斯.勒翰
黑暗,帶我走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開槍!」
「我不知道,」我說。
她沒聽見對講機。操!
但他已經不在那裡。
他注意到我在看那血,哀傷地一笑。
「我知道。」
「——不記得我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了。」
那幾個警察退回門廊上。
他無聲啜泣,眼淚混合著鮮血淌下臉頰,他的膚色蒼白得讓我想起久遠以前的那些小丑。
她閉上眼睛。「很腫,」她說。
我聽見屋外傳來另一聲銳響,不過這回是金屬造成的響聲,是引擎的吼叫聲。然後廚房裡的螢光燈嘁哩嚓啦亮起奪目的光芒,電器用品再度嗡嗡然發出機器運作的聲音。
我放下槍。菲爾在走道上雙腿一軟跪倒在安琪身邊。
「派崔克,」他說,另一隻手拿著鄧的佩槍。「你要敢吭一聲,我就把你的眼球給挖出來,然後在你搭檔跑出睡房的時候放倒她,明白了嗎?」
「你讓開幾步,先生,」急救員道:「馬上讓開。」
她做個鬼臉:「我沒事,派崔克,他還是可以撿起那枝槍,你快點行不行?」
前面響起激烈的撞門聲。我在走道中旋身,用槍瞄準破門而入的菲爾和兩個急救員。
我經過安琪的床頭櫃時順手從櫃上抓起我的槍,滾下床的另一邊,一秒也不耽擱便向我剛剛看見他的所在位置開槍。
他跟在擔架後面走了兩步,一個警察走上來用步槍的搶托往他的鎖骨敲下去。
他往地板吐血,盯著那血瞧了一會兒。他再度看我時,表情駭然極了。
我走到伊凡卓身後,撿起鄧的佩槍,繞到他前面面對著他。伊凡卓直愣愣看我,小心翼翼動著手指,觸摸那塊頭皮以前所在的位置。頭頂那盞明明滅滅的螢光燈,把他的臉照成一片死灰色。
伊凡卓向衣櫥望去,裡面填得滿滿的,有足夠的衣服藏一個人。
「讓他去吧,你受傷了。」
「伊凡卓,」我說:「你的搭檔是誰?」
我看不到我有多好的選擇。如果我嘗試用肘彎撞向伊凡卓的胸口,他仍然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機會把刀子刺進我的腦袋,而且這是他首先會防備的一著。其他所有的可能性——給他鼠蹊一拳、踩他腳背一腳、突然擰身向左或向右——成功的機率都不相上下。他一手執刀,一手持槍,兩種武器都深深戳進我身體的部位。
我抓住她的腿。菲爾說:「啊耶穌,拜託做點什麼、做點什麼、做點什麼啊!」
到了門邊,他突然把槍從我身上移開,刀尖離開我耳朵,立即又刺進我腦後脊椎與腦門根部連接的地方。他用我的身體作掩護和圖書,在門口前面移轉身體。
「鄧員警,」他絮絮低語:「恐怕……到不了二十五歲囉。怪倒楣的,嗯。」
「伊凡卓?」
「你沒事吧?」我說。
「轉過身去,」他低語:「動作慢點。」
我可以聽見睡房傳來安琪的嘆氣聲。「菲爾,真的,我好累了。」
這動作使我的頭偏向左邊,我看見安琪的點三八槍管指住伊凡卓的右耳,看見她用力握著槍柄的指節骨變成慘白。
他漸漸不支了。他正在我的眼前死去。他把手放在頭上,試圖止住汩汩而流的血。我知道他隨時要走了,也說不定挨上幾個小時才走,但他走定了。
她在我懷裡又抽搐一下,然後她幾乎像是往地面浮去一般。
我眼裡的白光消失了,我看見他瘦削的身軀撞翻她的化妝品,整個人砸到鏡子裡面。鏡子爆裂成幾大塊鋸齒狀的碎片,形狀活像魚的背鰭。落到地上的燭火嗶嗶剝剝亂晃一陣,火苗拔高一下子後便熄滅了。他倒栽下地的同時,我一個俯衝跳過床上。整個梳妝櫃被他帶倒,砰然塌下。
「不痛,」他說。
我把自己的槍跟鄧的槍都放在門廊上,跪在兩枝槍前面,高舉著手。
「他在利用談話來催眠你,安琪。」
我把她手中的槍拿走。「不重了。安琪,你給我醒著,等我——」
「我敢說你現在就是落了單,他媽的把刀放下。」
「喔該死,」他說,伸出雙手,瞪視它們。
「我偷的那部車,車身是藍色的,有白色皮革的單人摺椅。」
她把槍管狠狠鑽進伊凡卓的右耳。「我看來像是被你催眠了嗎,伊凡卓?」
我知道跟神經緊張的警察爭辯沒好處。
聲音從我身後兩吋傳來。在此之前,我先聽見手槍擊鐵被後撥時喀噠一下鏗鏘的金屬聲。
他把刀尖往更深處戳刺,我腦袋裡猛然炸開白燦燦的閃光。
安琪已不在我離開她時床邊的位置。她不見了,話筒擱在床中央,沒勾在托架上。我聽見伊的呼吸加速,從我肩後曲著頸子張望,想看清楚狀況。
「他死了?」
我轉過頭來,只見安琪挺直上身坐在地上,單眼瞄準槍管,穩住手臂,一根掉到地上的蠟燭在她身旁燃燒。廚房裡傳來腳步略為停頓的聲音,安琪立刻扣動扳機。
「我只看見他的身影,」她說:「他的身形。」
他將刀尖更用力地刺進骨頭,趁勢逼我後退。我往門廳裡後退幾步。
他抬起迷惘、孤獨的眼睛看我。
「她要休克了,」急救員攫住她的肩膀說。「抓她的m.hetubook.com.com腿,」他叫道:「抓她的腿,老兄。」
她的聲音讓我覺得不妙。聽起來比平常高亢,帶著哭音。
「我不記得了。」
菲爾太擔心安琪了,根本沒想到他們也可能是在跟他說話。
他越過我肩膀將鄧的佩槍指向衣櫥,扳動擊鐵。
「你說什麼?張開眼睛,安琪,快。」
「什麼?」伊凡卓慌亂地說。
床上的被單依舊刻印著我們身體的形狀,她的香菸猶自往菸灰缸裡掉灰,一縷輕煙嬝嬝上升,閃耀的燭火像叢林貓的黃眼睛。
「我巴不得啊,安琪,但我必須先把你殺掉再說。」
在我們右方的廚房裡,有人說了聲:「哈囉。」
菲爾蹲到腳跟上,溜開幾呎。
我轉身。伊凡卓用匕首的平面抵住我的臉,在我轉頭時讓它跟著我的肌膚滑動。我感覺到刀尖跳過我脖子後面,然後刺入我右耳底下的小窩裡,在我的頭和腮之間的溝縫裡。
「給我,」第一個急救員說。第二個急救員遞給他一枝針管,他一反手把它插入安琪的胸口。
「你沒想清楚,安琪,一定是做|愛之後腦筋不太靈光。做|愛是會有那樣的副作用。實際上那是穴居人的臭味——性的味道,我是說。我操過凱拉和傑生之後——相信我,不是我要的,是他們——我真想就在當時當地割破他們的喉嚨,但是有人要我等,我——」
「情況怎樣?」她把頭靠在門柱上。
「你敢搞鬼的話,」他在我耳邊低語:「這刀尖就穿過你的鼻子捅出去。小步走。」
「三。」
「啊耶穌,」他說。「蜜糖?」他撥開她眉毛上的濕頭髮。
安琪轉過頭去。她被打中的瞬間,我聞到那顆子彈的氣味。它聞起來像硫磺,像無煙火藥,像血。
「沒有,」安琪的聲音很疲倦。「沒有啊,菲爾,我沒有討厭你,你是個好男人。」
她的槍在伊凡卓和我之間放了一槍,槍口亮光一閃,像火焰在我眼裡燃燒。
「她在不在裡面?」他小聲道,同時轉移位置到我左邊,好直線瞄準衣櫥,刺進我後腦的刀也加了幾分力道。
「向你開槍的傢伙在哪裡?」
「二……」急救員數著。「讓開門口,我們有個受傷的女人要過來。」
「『你們』是誰?」
第二個急救員在走道上把一台擔架的輪子放下來,又把擔架頭的金屬橫桿豎起來。
我走進睡房踩滅正要燒穿地板的一枝僅存蠟燭,然後回到走道上。「哦,死了,你怎樣和*圖*書?」
安琪用一個快動作將伊凡卓手裡的槍掃到地上。它落在踏腳板旁邊時,我以為它會走火,結果它只是躺在那裡,擊鐵豎起,指向梳妝櫃。
「你也為別人製造了地獄。快說,伊凡卓,你的搭檔是誰?」
「他從廚房那邊跑了,你快到廚房去呀!」
「伊凡卓,他棄你而去。你離死不遠了,但他沒事。來吧,我——」
我們把她放在擔架上,第二個急救員往她臉上套氧氣罩,吆喝一聲:「我們來了。」然後拉著擔架沿走道走出門廊。
「誰叫他在頭髮上用了髮膠,」伊凡卓道。我們抵達中央走道中間的浴室時,他將手指豎在唇邊,打手勢叫我停下。
他把山羊鬍剃掉了,突露在帽沿外面的頭髮是蜂蜜金色,著色隱形眼鏡是淡灰的。我假設兩邊耳旁那一吋長的鬢腳是假的,因為我上次看見他的時候,他沒有鬢腳。
「開槍,」我說。
我感到噗一下的細微感覺,刀尖像大頭針般刺破我腮幫邊緣的皮肉。
伊凡卓和我近身肉搏,瞎衝瞎撞一路打進睡房。我視野中仍是一片炫目白光,但我開始又模模糊糊看得見一些形狀。我踢到鄧的佩槍,它大聲鳴放一槍,喀嘞嘞滑到廚房裡面。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伊凡卓已將匕首抵在我右眼底下。他將刀尖刺入眼眶骨,把身後的門帶上。
伊凡卓的手向我臉上抓來,我把手戳進他肋骨底下的肌肉裡,一個旋身,手指更用力地抓住他胸下的肋骨,然後將他提起來向空中一擲,讓他整個人飛向安琪的梳妝櫃,往鏡子上撞去。
「你殺不了我們兩個。」
她的皮膚滿是又大又圓的汗珠。「我有點不太行,派崔克。」
藉著睡房昏暗的蠟燭光,我看見他穿著鄧的制服襯衫,上面都是血。
「會痛的。」
「我不記得了,」他又說一遍。
睡房有兩扇門口,一扇面向走道,另一扇設在靠裡六呎通往廚房的那一邊。我們距離第一扇還有四呎時,伊凡卓將刀尖刺入我眼皮下叫我停步。「噓,」他小聲說:「噓。」
「那是一輛藍色的野馬,」他說,彷彿我了解這一點對他來說很重要。
「警察已經在路上了,伊凡卓,把刀放下。」
「你要是早上再打電話來,」安琪道:「我們到時候再聊。」
走道上突然響起一串噠噠聲,我低頭看見安琪的腳跟不斷敲著地板。
「我是還在講電話,混球,你看它像不像是掛了起來?」
伊凡卓的眼瞼上下撲動,「不,不像。」
她抖著眼瞼睜開眼睛,「嗨,」她說和圖書
「他娘的——別——動。」
我停下來。
我綵滅安琪胳臂旁邊的蠟燭,從她身後踏出走廊,用槍指著伊凡卓。他背對我們,手臂垂在身側,搖搖晃晃站在廚房地板的中心,彷彿伴隨著只有他才聽得見的音樂聲而擺動。
她抬起手臂,我可以看見她胯骨之上與肋骨之下有個暗紅色的洞。它似乎有它自己的呼吸。
她的第二槍射掉他右耳上方的一塊頭皮。
我知道她的位置之前先聽到她的聲音。
第二個急救員從袋子裡掏出一副氧氣罩拿在手裡備用。
她張開眼睛,疲倦地笑笑,「槍,」她說。「很重。」
「不算壞,」我撒了謊:「我去拿條毛巾。」
「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不,你不知道,我去過真正的地獄,」他大叫。新的淚水從他的眼睛湧出,他的臉孔扭曲著。
「狗屁,伊凡卓,告訴我。」
「你不自量力,」伊凡卓道:「你以為我們扳不倒你們兩個,但是相反的,是你們扳不倒我們兩個。」
安琪的頭一槍射中他背中心,鄧的巡警黑皮夾克破開一個大洞。就在我們看著的當兒,那個洞溢滿了紅紅的血。伊凡卓停止搖擺,單膝跪倒在地。
廚房裡有人發出驚叫聲。
「或不聊,」伊凡卓低語,推我前進。
「那我們感染到你了,」他說:「我們贏了。」
他將那隻握槍的手茫然地舉到傷口,然後鄧的佩槍掉到地上,滑過亞麻油氈地板。
「問得真蠢,」她呻|吟道:「耶穌,快到廚房去!」
「我不記得進去那地方以前我是誰了,我一點也不知道,我甚至不記得——」他胸口突然起伏不定,臉頰像河豚般鼓起來,我聽到他胸腔裡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就那樣死了——瞪視自己的雙手,然後任憑它們垂下,一隻膝蓋曲在地上,一臉的茫然、恐懼、徹骨的孤獨。
刀刃上血跡殷殷。
「那個向我開槍的混蛋。我還擊的時候,看見他的身形。他個子很矮,但很精壯,你知道?」
「什麼?」我走到浴室扯下架上的一條毛巾,回到走道。「誰?」
「剛才在外頭我跟你們只隔了十二呎,」伊凡卓輕聲耳語。「你跟你搭檔跟可憐的鄧員警在商量怎麼保衛房子以防我侵入,我就蹲在鄰居的樹籬裡,我近得聞得到你的氣味,派崔克。」
我點點頭。
「伊凡卓——」
「誰——」
「你為什麼要殺他?」我低聲說。
「安琪.珍納洛,」伊凡卓說。「很高興認識你,假裝你還在講電話這一招實在高明。」
「我們現在把她抬起和-圖-書來,」急救員跟我說。「動作要輕,但要快。數三下,一……」
他在血和淚水中眨著眼睛。「我去過地獄。」
「他是她的丈夫!」我嚷道:「他是她的丈夫!」
「記得過去幾週你所學到的嗎?我從不單槍匹馬落單,還是你已經忘記了?」
「你的搭檔是誰?」
「閉上你的狗嘴,臭小子!把手舉著,快!快!快!」
緊接著她第二次扣扳機。
我照做。我跪在那裡不動,等著警察一步一小心地趨近。冷冽的寒風吹著我的赤腳和薄襯衫。醫務人員將安琪抬上救護車,載著她走了。
「你哪裡中槍?」
「小姐,」急救員說:「我按你這裡你有感覺嗎?」
其中一個急救員說:「讓一讓,拜託。」
「你幹嘛?」菲爾道。「耶穌基督!你要把她怎樣?」
「意思是有人忘了把它掛起來。」他向空中嗅嗅,「聞起來像性的味道,肉體混合的氣味。我頂討厭這味道,我希望你們做得很開心。」
伊凡卓力道極猛的將刀尖刺進我後腦,以至我必須踮起腳尖站立,同時感覺到一絲鮮血沿著頸背淌流。
我把毛巾按在她傷口上。「好吧,個子矮但很精壯,知道了。」
我們合力把她抬起來。她的身體在我臂彎裡感覺上太輕了,彷彿它從來沒有動過或躍起過或跳過舞。
「車輪轂蓋,」他說:「亮晶晶的。」
「好怕,」安琪說。
我的表情多半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希望,因為我低頭看到那塊剛剛離開他身體的東西時,我知道沒有了它,他活不了多久了。
「沒有,」我用冷淡死寂的語氣說。
「蜜糖?」菲爾大叫。
菲爾和我緊隨在後,可是就在我踏出那凍冰冰的門廊的瞬間,我聽到至少有二十枝武器的扳機扳起,瞄準我的方向。
我讓到一邊。
她的腳踢進我腋窩裡。我把它們夾在手臂和胸脯間,夾得緊緊的。她眼珠上翻,頭滑下了門柱撞到地板。
「菲爾,」安琪道。「拜託……」
我向前撲倒,刀尖噗一聲從我的肉裡跳了出來,伊凡卓的指甲劃過我的臉,那把刀噹啷啷掉在我們身後的地板上。
「槍放下,跪下!」
「你對我有沒有任何感覺?」他問,雙目圓睜,雙臂像懇求者般張開。
「什麼藍色野馬?」
我朝他的頭施了記肘搥,聽到骨頭斷裂和一聲驚叫,同時聽見安琪的槍突然鳴響兩次,緊接著廚房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
屋外,巡邏警車在尖嘯聲中煞停,所有窗戶在警號燈的照射下成了一片火紅。
四名警察出現在門口,手都扶在武器上。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