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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帶我走

作者:丹尼斯.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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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心情好些了嗎?」他抬頭看著羅金。
「她中槍了,艾力克。」
「安琪?」
「我這會兒簡直他媽的精神錯亂,艾力克,你最好把這個因素考慮在內。」
我俯身下去,臉貼著她的臉,將她的手緊緊按在我胸口上,閉著眼。
她在藥物的作用下眨巴眼睛,我用手掌觸摸她的臉。
我在艾力克的後灣公寓找到他。
我們靠回椅子上。
「沒有。」
他搖搖頭。「不認識。我找上你是因為傑生很受驚,黛安德拉也很受驚。」
「我懂。」
「我不會離開她,」菲爾道。
到了正午,菲爾出去找東西吃的時候,我把她的手按在唇邊,閉上眼睛。
「她會睡個大半天,」護士說:「這會兒你幫不了她什麼忙,狄馬西先生。」
「警官?」
「艾力克,這件事早晚一定會曝光。有聯邦調查局在查啊,艾力克,聯邦調查局耶,甚至這一刻他們都在用放大鏡查看你的底細,他們早晚會有所發現。」
「你是那種愛車多過愛老婆或朋友的人嗎?」
「你去跟弗雷迪說,就是拿不到他的許可權,我也一樣照做。」
我搖頭。「這不是我的作風。我會告訴他們我不認為你有嫌疑,不管我的話有沒有分量,不過我不認為在毫無佐證之下,他們會改變主意。」
「什麼?」戴文道。
可惜這樣的事不曾發生。
「是的。」
菲爾握起安琪的手,在他手裡看來好小。
伊凡卓的屍體維持我離開它時的原狀,依舊單膝跪地,兩臂下垂,眼望地面,公然挑戰我所認定的物理與地心引力法則。
「最大權利,肯錫先生。如果赫里易先生和勞斯先生從此不再出現,康斯坦丁先生希望你放心,他和他的同事都不會再想看見他們,懂嗎?」
他往停車場走去,我捻熄菸頭,回到裡面去。
到醫院路上,我順道經過黑寶石酒館,但它關門了。我仰頭看了看酒館樓上傑瑞的公寓,窗簾都已經拉上。我四顧尋找傑瑞那部通常停在酒館前面的福特托利諾,可是沒看見它的蹤影。
因為這樣一來整件案子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要命,」她說。
「問題出在同志教授和同志學生。我向你保證,那種關係仍然遭人白眼。」
我十點鐘從加護病房出來,發現巴巴坐在等候室裡。
「呃,那就……」
當然還有另一部分的我感到失望。也許我希望兇手就是格林吧。
「她內出血兩次,狄馬西先生,我們得監看她,確保她不再出血。」
他輕聲發笑,「你這麼認為嗎?」他又搖頭,薄唇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假設你有個女兒,派崔克,比方說她二十歲,聰明有本事,進了哈佛或布萊斯或波大,而你發現她在跟一個教授上床,你會有什麼感受?」
「她現在情況怎樣?」
羅金給我的印象是,他當上警察的理由就跟許多男人當上獄卒的理由一樣——他們都是些虐待狂,需要找尋見容於社會的發洩管道。
羅金研究著爐灶上的不知什麼東西。「是。」
他就是以這樣的姿勢進入屍僵狀態,羅金因此氣翻了。他打量伊凡卓的屍體很長時間,呼吸打鼻孔進出,拳頭捏成圓球狀,彷彿只要站在那裡夠久和放射夠多的威脅能量,他就能使伊凡卓復活,然後再射死他一次。
當科德探員——一個聲音親切、眼神冷酷的白頭男人——在廚房裡對我進行問話時,羅金員警——一個壯碩如牛的警察——繞著伊凡卓的屍體轉圈子,一雙拳頭握緊又鬆開、握緊又鬆開。
「我是個當警察的,」他說:「我這輩子就只有這個。就職業上而言,我必須做我該做的。」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
「不可能嗎?」他抬起兩隻手,又恨恨地讓它們掉下來。
巴納特醫生放下聽診器,將小手電筒插回口袋,告訴安琪:「你得在加護病房待到明天,好讓我們能貼近觀察你,不過看來你恢復得很好。」
「有。」我靜靜說,同時納悶著具備這種想法的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阿魯賀和他m.hetubook.com.com搭檔在納罕鎮一間廢棄的屋子裡,把一台電話連接到一部電腦數據機。」他說。「這樣一接上,他們就可以在附近的投幣電話打電話,而那個電話會被追蹤到那台電腦的電話,滿高招的。」
他搖搖頭,「對我來說太招搖了,我自己的是一部本田極品。」
我們按照護士先前所給的指示給她一些冰屑,卻沒給水。她感激地點點頭。
她跑過來阻截我,對著我的頭搥了一拳,把圓盤搶回去。
「好啊,為什麼?」
戴文點點頭。「那就好,」他小聲道:「那就好,我很高興你有成就感,羅金員警。這很重要,今天晚上你還有什麼別的成就沒有?」
「你和傑生是戀人嗎?」我說。
「沒有,都沒有。」戴文用腳趾輕推了推伊凡卓的屍體,一臉寒霜瞪視著他。「你有沒有採取行動確查第二名槍手的所在位置,或對鄰居進行問訊,或進行逐戶搜捕的工作?」
我開始順著走道往客廳走去。
「跟學生睡的教授多的是。」我說。
「你和你的同志朋友,」他說。「你沒問題,我承認你有這度量,可是一旦牽涉到你兒子跟他的同志朋友……」
我拍拍他的臂膀,開門下車。
戴文點點頭,邁過屍體,踱到羅金跟前。
他遞給我一張卡片,其中一面草草寫了個地址——南街四一一號四樓。我認得另一面的電話號碼是巴巴的手機號碼。
接著,一種深邃的寂靜降臨屋子裡。羅金向著走道的方向神色不定地猛眨眼睛。
「那是什麼?」菲爾道。「她現在沒事了,不是嗎?」
「你要過來嗎?」
「我們昨晚有派人監視這地方。格林一點回到樓上公寓,看電視到三點,之後上床睡覺。我們整晚有人守在這裡,他沒有離開過。他不是我們的兇手,肯錫先生,抱歉。」
「嘿,派崔克,」他謹慎地說。「你也冷靜點喔。」
我被問住了。它撩起我心底深處某個被壓抑的、更接近清教徒而非天主教徒的思想部分,而我腦海裡的畫面——一個少年跟艾力克擠在窄小的床上——使我感到瞬間的噁心,儘管我立刻控制自己,開始從畫面抽離,並且藉助我的社會自由主義當我的知性之手拉我一把。
我聳聳肩。「兩個沒自己想像中厲害的白癡。」
「我們搞砸了,」波頓道:「事實上,是我搞砸了。」
「我不認為弗雷迪會為此感到為難。」
「跟我談談,艾力克。」
「那她的生存機會會比一般人高一些,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
她看上去像丟了五十磅,躺在床上的身軀載浮載沉似的。
我回過頭去,看見費爾茲探員站在一輛深色順風車的行李箱旁。他將一些錄音器材扔進行李箱。「格林先生已經沒有嫌疑了。」
「呃,」她說:「那子彈在我下面的部位橫衝直撞了半天……」
「我以為他持有武器,長官。」
我跟他的空洞目光對視。「我不敢說我會很高興,艾力克,但我不會感到太吃驚。我會想她是個大人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我會。」
可是他的動機會是什麼?
「沒有,可是我——」
「但你會的,是不是?」
羅金看看他。
「肯錫。」
手術後她在觀察室待了九十分鐘,之後他們把她送進加護病房。
「最大權利?」
「在門廊上打人,」戴文道:「對嗎?」
他舉一舉手,「波頓也希望這案子結案。別引人注意,別讓人瞧見。我和波頓會給你提供私人空間,你不會受到監看。」他張開眼睛,在座位上扭身,目視我許久:「別讓這小子在監獄裡寫自傳,或上脫口秀做訪問。」
戴文走進廚房,目光投射在伊凡卓的屍體上,一張臉被寒意凍成粉紅色。奧斯卡和波頓跟在他後面進來,保持幾步的距離。
「我要見見賈克.勞斯和凱文.赫里易,問他們一些問題。」
「嗯哼……」羅金望著地板。「是的,好些了。」
「情況怎樣?」我說。
戴文的一隻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指抹過窗台,瞪眼瞅著指頭上的塵埃。「我兒子剛過了十五歲生日,」他說。
菲爾和我站在她床側,一個護士料理好她的靜脈點滴,並啟動了生命監視器。
「你怎麼負擔得起?」他說。
「已有人告訴康斯坦丁先生,他曾經命令兩個人在你的調查工作上跟你合作,但他們沒有這麼做。」
「好威風喔,」不知哪個警察說:「該死的混蛋不會有那膽子在你跟前死兩次,羅金。」
我們全都能殺人——我腦子裡的聲音低語。我們每一個人。
「謝謝。」
「痛死我了,」她說。
我舉起車鑰匙,「不過是一堆黃鉛跟鋼鐵跟橡皮,派因,這會兒它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可言,你要的話就拿去。」
我七年沒吸菸了,但一旦點上那根菸,那菸草的氣味聞起來如同香水,填滿我肺葉的煙霧在這嚴寒的空氣中又乾淨又純粹。
「六三,」我說,轉過頭去看他。
他瞥一眼我褲帶裡的槍。「別煩我,派崔克,我累了。」
我打電話到醫院時,安琪還在手術室。我叫那邊的人呼叫菲爾,他來聽電話,聲音聽來很疲倦。
「到這地方跟羅格斯基先生會合,儘快。」
「你覺得怎樣?」我說。
我在門口駐足。「去找他們談談,艾力克。」
「是的。」
他有些膽寒的樣子,眼神流露一絲怨氣和絕望。
我等著。他用兩隻手揉了揉臉,眼睛閉得更緊,彷彿要抵擋另一波的傷心難過。
「揪出這小子,派崔克。」
「艾力克,看在基督份上,為什麼不?」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沒有。」
他轉身背對我往公寓裡走去,沒關門。我跟在他後面走進亂七八糟的客廳,滿地散放著書、空的披薩盒、酒瓶和空啤酒罐。
「你跟泰蕾莎說了沒有?」我問戴文。
他啜飲著冷咖啡。
「我基本上只買了個外殼,」我說。「花了好幾年組裝零件。」
「你告訴了聯邦調查局沒有?」
「艾力克,」我說:「你少來了,我們在講的是波士頓的學術界耶,全美國自由主義最強的堡壘。」
等到警察搞清楚狀況,安琪已經進入第二小時的手術。
我回頭看他。「要是你和你搭檔不是平民百姓,又不是警察,你們是什麼?」
羅金瞄著他。兩人之間顯然結過樑子。
我點點頭。
「我會——」
他笑笑,搖了搖腦袋。「跟女學生睡的男教授多的是,」他嘆口氣。「在大部分校園當前的政治氣氛下,連這也變得危險了。『代父母之職』一詞——乍聽不怎麼可怕,除非你將它應用到這個國家的二十一歲男女身上,這裡是全世界最不想看見孩子長大的國家。」
「我只懂教書,派崔克,教書等於我。沒有了它,我等於從人間消失。」
「我說『是』,長官。」
鄧在走向遊樂場台階的途中,伊凡卓從後面掩上來,手持匕首一刀刺進他的右耳。
那個槍傷安琪的男人從後門侵入室內。他的腳印——八號鞋——佈滿整個後院,可是到了多切斯特大道便消失了。厄德翰所安裝的警報器因停電失去效力,那男人只需撬開後門的一個二流門栓,打開門往裡走便可以了。
菲爾回來的時候,我向他要了一根菸,走到停車場去吸。
「康斯坦丁先生希望你知道,他跟這件事無關。」
羅金動作誇大地聳聳肩,往伊凡卓的鼻子吐唾沫。
「那顆子彈造成很大的傷害,」巴納特醫生告訴我:「射穿了肝,擦傷兩個腎,最後停在下腸道。有兩次我們幾乎救不活她,肯錫先生。」
當其中一個要上廁所或喝個飲料,另一個便握住安琪的手。整整一天,她的手都被我們其中一個握在手中。
我點頭。
「我要跟弗雷迪談談,」我說。
「艾力克?你為什麼離開麻州大學?」
我遇見她那天,她缺掉兩顆門牙,頭髮剪得又短又難看,讓我以為她是另一個男生。那是在東農舍街的「小房子育樂中心」的體育館,所有六歲小孩都可以自由參加。那年頭我們的那個社區裡還沒有什麼正式的課後和_圖_書照護服務,但是家長們每週只要花上五塊,便可以把小傢伙們送到「小房子」待上三個小時。只要我們不砸破東西,場裡的職工大多時候都讓我們為所欲為。
「是我的錯。」
他點點頭。
我低頭看著鋪滿灰塵的地毯。
「去你的,艾力克,我們得談談。」
提姆.鄧的赤|裸屍身被發現塞在萊恩遊樂場鞦韆架旁的垃圾桶中。警方的假設是,伊凡卓故意表現得形跡可疑,將他誘至該處。他的行徑必須足以引起鄧的注意,而又不至於明顯到使鄧視為直接帶有威脅性或危險性的行為。
他抓抓腿,打個呵欠,看著我肩後的某一點。「測謊機的測試結果在法庭上是不被承認的。」
「她還沒有完全過關,」他說。「她這人硬朗嗎?心胸開闊嗎?」
奧斯卡用拳頭掩嘴咳嗽一聲,眼望地板。
「去年。後來關係告一段落,反正也只維持了一個月。我是他家人的朋友,我覺得自己像在背叛黛安德拉。在傑生方面,我想他寧可跟自己年紀相仿的人交往,而且他對女生還是有著很強的吸引力。我們是友好分手的。」
「怎樣?」
我點點頭。
最後只剩下伊凡卓需要解決了。
他點點頭,步出廚房走到門口。「謝謝你過來,派崔克。」
「哦?洛伊近來怎樣?」
「康斯坦丁先生也希望你知道,你有最大權利可以採取行動,指認與追捕該名槍傷珍納洛小姐的人士。」
菲爾在四點鐘打過電話給市立醫院之後獲准離開,我卻必須待在那裡跟四名警探和一個慌張失措的年輕檢察官助理說明事件經過。
我點點頭,一方面鬆了口氣,另一方面因為自己曾經懷疑傑瑞而感到不安。
我找到一段乾淨的料理台靠在上面。
「你們怎麼知道的?」
那一天,體育館的地板散置著紫色的躲避球、橙色的波波球、硬梆梆的塑膠橄欖球、曲棍球球棍、圓盤跟籃球,約二十五個六歲小孩毫無章法的滿場亂跑,像瘋子般嘰呱亂叫。
「波頓,」我說:「葛瑞絲平安,梅兒平安,菲爾平安,他們是這案子的平民百姓,我和安琪不是。」
安琪在兩點四十五分張開眼睛。
「蜜糖?」菲爾說。
我彎腰對著飲水機,像一個剛走過沙漠的人大口灌水。
「懂了吧?」他愉快地笑著,但他的眼神依舊空洞脫線。「整個想法讓你作嘔,有沒有?」
「幹得好啊,羅金。」
「沒有,長官,那是——」
「別叫我蜜糖,」她啞著聲音說:「我得跟你說多少次,菲爾?」
「怎樣?」
他聳聳肩。「他幾個月前寄給我一張照片。他個頭滿大的,頭髮長得看不見眼睛。」他打量著自己那雙粗糙的疤痕纍纍的手。「他在一個本地樂團當鼓手,海倫說他的成績退步了。」
菲爾和我輪班照看安琪。
五點左右她又痛得死去活來,他們給她注射了足夠擺平一匹孟加拉老虎的強效鎮痛劑。
「去把他給揪出來,派崔克,」她說:「斃了他。」
我看見他身後地板上亂堆著隨手丟開的報紙,水槽裡堆著一大疊杯盤。
派因穿著一件駱鴕毛外套,紫紅斜紋褲,和一件黑色喀什米爾毛衣。他的黑手套就像他那雙手的另一層皮。
「這可以理解,」戴文道:「告訴我,你有沒有致力於搜捕那第二名槍手?」
於是羅金後退一步,抬起鋼尖鞋對準屍體的臉部一腳踹了過去。
「什麼時候?」
「她怎樣?」
巴巴湊到飲水機旁邊,定睛看我。「你是說真的?」
「什麼事?」巴納特醫生說。
「肯錫先生。」
「報告上可會記下你這一腳。」科德探員道。
「我十分遺憾,戴文。」這算不上是什麼安慰的話,但我想到的只有這些。
戴文雖只是小聲嘟囔,然而整個廚房都聽得見:
「我已經談過了。」
在這加護病房裡,她的手貼在我臉上的這一刻,我還清清楚楚記得那一天,就跟我生命中的任何一天一樣清楚。
車庫外,他仰靠著座位,閉上眼睛。破裂排氣管噴出的熱氣包圍著和-圖-書車子。
「不惜任何手段。」
我認識傑瑞一輩子了,他做得出殺人的行為嗎?
「噢,」她說,看見我笑便瞪我:「你敢說一個字,派崔克。」
羅金在屁股上擦擦手。「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長官。」
「等她醒來我們會清楚一些,我猜。」
圓盤不夠用。我撿起一枝曲棍,看準那個髮型超醜、正推著一隻圓盤繞著體育場走的小個子。我悄悄掩到她身後,用自己的棍子將她的棍子往上撩,搶走圓盤。
「我不能承認,派崔克,我不能。」
菲爾大笑出聲,吻她的額頭。我親一下她的臉頰。她虛弱地揮手打我們。
「快了,」我說:「我得先去找個人。」
羅金身量高大,戴文卻不高也不大,因此戴文打手勢叫他靠近過來時,羅金必須彎下腰身。他低下頭去,戴文把嘴唇對住他的耳朵。
安琪所發的兩槍都不曾射中他。一枚彈頭嵌在門側的牆壁上,另一枚從烤箱反彈後粉碎了水槽上面的玻璃窗。
羅金清了清嗓子。「我建立了犯罪現場的邊界——」
我看著他。即便在他說這句話的當兒,他似乎已經在消失,就在我眼前消失於霧中。
「還有其他的禁制我們也該談談,不過——」
「波頓他——」
他眺望窗外。「還沒,我過幾分鐘就過去。」
戴文的前妻海倫和他們的兩個兒子跟她的第二任丈夫——一個牙齒矯正醫師——住在芝加哥。海倫擁有監護權,而戴文自從四年前一次鬧得很不堪的耶誕節事件之後便失去了探訪權。
我又深深吸一口,但是立刻覺得頭暈暈的,眼前金星亂冒。
「那很好,那總是好的。」
「安琪?」他說。
「還有我……嗯哼……」
「艾力克,我——」
「絕對。」
「你查到是誰了沒有?」
「是的,」我說。
「我知道。」
護士看看我,我回以漠然的一眼。
「現在還不知道,艾力克。」
今晚的情況比平常更糟,因為提姆.鄧是一個拿過獎章的同袍兄弟的親戚。他本人也是個有前途的警察,年輕單純,一身藍制服卻硬被剝光塞在垃圾桶中。
稍後,在客廳裡,斑斑駁駁的灰色晨曦告訴我們天將破曉了。
「有沒有?」
我聳聳肩。「或許吧。」
「趁你的手膀子還連著肩膀的時候。」
「於是珍納洛小姐現在躺在加護病房裡。」
一張白布單被發現掛在籃球架的籃圈上。根據鄧警員坐在那輛無徽號巡警車裡的位置,那布單正好落在他的視野範圍內。一個男人在嚴寒夜晚的凌晨兩點往籃圈上張掛布單,這樣的舉動乍看夠怪異的,適足以引起一名年輕員警的好奇心,卻又不至於促使他立刻召喚援兵。
「那個傷我的男人,」她大著舌頭說。
他進廚房給自己倒咖啡。咖啡壺上滿是好多天來灑在上面沒擦掉的咖啡污漬,且沒插電。天曉得那裡面的咖啡是多久以前的。
「你知道跟男學生睡的男教授會有什麼下場嗎?」他說。
「不過我想,比音樂家更糟糕的職業多的是,你說呢,派崔克?」
「冷靜點,菲爾,她是個硬朗的人。」
「還沒有。」
如果就像道奎斯特所推理的那樣,這一切開始之後我和兇手曾經照面,嫌疑人的範圍便縮窄了。艾力克和傑瑞都被聯邦調查局視為嫌疑人,而傑瑞毫無疑問是個體格精壯的男人。
他眨眨眼。「什麼嘛?」
每逢有警察丟命,全局警察成了一批可怕的人。平常只在暗地裡燃燒的怒火如今在表面熊熊燃燒,而這時你會很同情下一個被他們逮住的可憐傢伙。
「傑生和我發生了關係。」他把咖啡倒進水槽。
「又或許是,你有沒有為鄧員警的赤|裸屍身提供一張毛毯?」
他穿著破爛的浴袍和灰色的運動褲來應門,面容憔悴,腮幫有三天沒剃的灰鬍髭,沒有束起馬尾的頭髮披散在耳朵周圍和肩膀上,使他看來很老相。
「因為這樣做會毀了我的事業,」他說:「別忘了你對我所提出的虛擬處境和*圖*書的反應。不論你認為學術界多麼自由開放,大部分學院理事會的委員都是異性戀白人,他們那些常泡鄉村俱樂部的老婆也一樣。一旦他們認為有個同志教授正在把他們、或他們朋友的子女變成同志學生,他們會毀了他,我可以打包票。」
她眨眨眼,想說話,但嘴巴太乾了。
「你不可能預知會停電,波頓。」
「伊凡卓.阿魯賀又怎樣?你認不認識他?」
「你聽見我說什麼。」
我說:「他們認為她會沒事。」
他站在走道上,頭靠牆壁。「我求功心切。他們設下誘餌,我願者上鉤,我不該丟下你們兩個。」
「問題很簡單,」戴文道。「你剛踢了一個屍體一腳,你有沒有覺得心情好轉?」
他再度眺望街道。斑駁的淡灰光線映照著他,使他的皮膚看來發黏點脹。他再度開口時,嗓門有點抖。
「沒有的事,」我說。
「沒有啊,如果只牽涉到——」
「那輛保時捷,」我右手邊有人說。「挺讚的,六六年的嗎?」
「她還在裡面,他們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羅金,你幹啥你?」
「因此,除了踢屍體、棒打一個沒有防衛能力的男人、張掛一些黃色的犯罪現場膠帶之外,你的成就不算多,是不是,員警?」
他把一隻手放在我肩膀上,向我微微一笑,試圖擺出一副勇敢的樣子。「傑生遇害那個晚上,我跟一個學生在一起,我的愛人。那學生的父親是一個來自北卡羅萊納州的律師,後台很硬,也是基督教聯盟的高級委員,你想想看他發現之後會怎麼做?」
「這才像話嘛。」他說。
「問得真有夠蠢的,」她說。
「她……?」他伸出一隻手,彷彿不知要拿它幹什麼。「耶穌!派崔克,她不會有事吧?」
伊凡卓的屍體朝後倒下,肩膀落在地板上時微微反彈,一條腿垮在身體下面,頭滾到一邊,眼睛瞪向烤箱。
「你這會兒心情好些了嗎?」
「這樣說沒錯。」
「我告訴你的這些話,你會跑去跟他們說嗎?」
他聳聳肩,看一眼我手上的菸。「那種東西不抽為妙,肯錫先生。」
「關於那個——?」她看看菲爾和我,又別開目光。
戴文的目光停留在屍體上足足一分鐘,沒有人說一句話。我說不上來有沒有人在呼吸。
菲爾把我那輛維多利亞皇冠開到醫院去了,因此戴文送我到車庫取我存在那裡的保時捷。周遭的早晨漸漸明亮。
我相信他。「艾力克,請你考慮找聯邦調查局的人談談。」
他微笑,「我想會的。那子彈採取了一條格外刁鑽的路線,珍納洛小姐,我們稍遲可以討論一下它造成的某些傷害。我可以向你保證有許多食物你不可能再吃了,而且有好一陣子除了水以外的其他液體也不能食用。」
艾力克從咖啡杯抬起頭來。「不過,沒錯,派崔克,當前存在的普遍看法是,男教授跟女學生睡覺是被默許的,只要那些學生不是那些男教授班上的學生。」
「滾出我的犯罪現場,羅金員警。」戴文道。
「它沒有損害到你的任何生殖器官,珍納洛小姐。」
「是伊凡卓的錯,」我說:「是他搭檔的錯。」
「你一定擔心死了。」
「跟聯邦調查局談過,我曉得。測謊機的測試你沒通過,艾力克。」
「他們會想研究他的腦袋,」他一下一下拔著破裂的儀表板上一塊鬆脫的樹脂皮。「但是如果沒剩下腦袋,他們就沒有什麼好研究的了。」
他點點頭。「同樣的處境,不過這回是你兒子跟他的男教授上床呢?」
那塊布單凍結在竿子上,就那樣掛在那裡,一塊映著青灰天空的白色菱狀物。
「什麼時候?」我說。
「這件事與法庭無關,」我說。「這件事關係到傑生.華倫,也關係到安琪。」
「槍傷文森特.帕翠索的唯一外孫女,是某人所做的一件極端蠢事。」他說。
他略略舉手。「沒關係,派崔克。我認識你十年了,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不嫌棄同性戀者,但你畢竟還是嫌棄同性戀。」
「下午晚一點,」我說:「或者晚上。」
「要是他們不回答我的問題,」我說:「我要他准許我在他們身上用槍,直到他們肯回答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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