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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帶我走

作者:丹尼斯.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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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他搖搖頭,大口灌了幾口伏特加。「哼,沒有啊,我不知道該問什麼問題才對。」
我有生以來的大部分日子,那地方都空置著,所以我從來不知道四樓的用途,直到這回我的保時捷車乘搭汽車升降機經過那些黑洞洞的樓層升到上面,而等到升降機開門,我才看見原來是一個潮濕霉舊的保齡球場。
凱文用酷刑折磨人——一個聲音在我腦子裡低語。他殺人,他享受殺人,他不會對你手下留情,所以你不欠他什麼。
而忽然之間我惱火的對象不只是賈克或凱文或哈迪門而已。我氣每個自願施暴的人,那些炸掉墮胎診所、引爆飛機、屠宰家庭、在地鐵隧道放毒氣、處決人質、因為某個女人的長相跟某個看輕過自己的女人相似而亂殺人的那些人。
我搖搖頭。「你還能蠢到什麼程度啊?」
我回頭看見凱文掙扎著在痛楚中保持清醒,嘴和下巴塗滿了血。
「他不是什麼,賈克?」
以他們自身的痛苦、他們的原則、他們的利益為施暴的名義。
他點著頭,套索勒進他的脖子裡,喉嚨裡咯咯作響。我把繩子從他的喉結上拉開。他嘆了口氣,眼望地面。
「沒有可是!」巴巴說。「沒有可是!你今天說過有必要的話你會用槍對付他們,有沒有?有沒有?」
菲爾跪倒地上,雙手護頭。
「我們全都在。提姆森、凱文的媽媽、荻雅德.萊德、本恩斯、克林斯帝和我。」
菲爾搖了搖頭。
「當然是傑瑞啦。」他瞪視我,脖子上青筋暴突。「你不知道傑瑞到底是哪一國的人,對吧?耶穌啊。」他放聲大笑。「老天!他那一套友善警察叔叔的鬼話你都照單全收了,對不對?肯錫?」他說,脖子把套索拉得緊緊的。「傑瑞.格林是個他媽的怪物,跟他比起來我簡直是個教區神父。」他又大笑。那是種尖銳難聽的聲音。「你以為停在他酒館外面的那輛吉普賽計程車,總是把人載到他們想去的地方嗎?」
「傑瑞這麼跟你們說?」
凱文呻|吟出聲,崩掉的牙齒碰擊著嘴裡的鐵絲。
「那他們怎麼被揍成這個樣子,巴巴?」
「他當然有個兒子了,叫布雷登,六五年死的。腦幹出血,邪門得很,沒有人能解釋。小孩四歲大吧,跟傑瑞老婆在前院裡玩,突然就抓著頭,倒在院子裡死掉了。傑瑞瘋了,把他老婆給宰了。」
他猛搖頭時,我知道他不會招了。
「你想自認是個好人嗎,肯錫?嗄?想想我剛說的話,記著你可能會做出什麼事來。」
巴巴說:「我只知道傑瑞有點不乾不淨,在酒館裡賣古柯鹼、扯皮條,就這麼多了。」
「G?你在說什麼?」
但是巴巴已經進入準備投球的揮臂動作。他在犯規線將一條腿跨到另一條腿前面,球脫手飛出,在目標箭頭旁邊劃一道弧線後降落球道,落地時球路略有點後旋,然後筆直的滾過木板地,粉碎了凱文的左膝蓋。
「為什麼你們要留他活口?」
他左邊的臉龐萎頓下來。
「那又怎樣?傑瑞認定是她的錯,認定她在他背後亂搞,於是上帝殺了他們的孩子來懲罰她。他亂拳把她打死了,嫁禍給一個黑人,被法庭傳訊一個月後那個人在德罕監獄被刺死,這案子就這樣結案了。」
他向我們笑笑,一雙老眼光芒閃爍。「傑瑞.格林是街坊裡有www•hetubook•com.com史以來最壞的大壞蛋之一。他兒子死了,你知道?」
「嘿,巴巴,」我說:「先住手。」
「我們發現哈迪門和勒格史東躲在那個倉庫裡。前一天晚上和那個早上我們都在找那輛貨車,結果發現它就在我們的社區裡。」賈克舔舔上唇,舌頭蒼白得幾乎全白。「你父親想出把哈迪門綁在椅子上、逼他看我們處置勒格史東的主意。起初,我們只打算每個人開個幾槍,把哈迪門修理一頓,然後打電話報警。」
「我沒有——」
菲爾後退一步,不過,比起許多在巴巴的精神病大發作時面對他的人,他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
他再次張開嘴巴,同時看看凱文。
「我們欠他人情,以後一輩子都要幫他的忙,還這人情債。你爸打通關節幫他拿到酒館的用地權和賣酒執照,我給他想辦法籌措資金,其他人幫他做其他的事情。我們被禁止彼此聯繫,所以除了我和你爸,我不知道其他人為他做過什麼事。」
他向我擠擠眼睛,拍拍凱文的下巴。凱文的尖叫聲透過箍住鐵絲的齒縫間擠出來。
「耶穌啊,派崔克,」菲爾小聲嘀咕:「耶穌啊。」
「沒……沒什麼,」菲爾結巴道。
「我會,」我說:「但我想先問你。」
我又搖頭。「你也是老街坊,賈克,我爸也是,但是瞧瞧你們在那倉庫裡所幹的好事。」
他緩緩轉過頭來看我,目光渾濁如泥。
這個模樣的巴巴我只見識過幾次,這種時候的他總是跟魔鬼太親近,教我很不放心。我重新估計這已經是他的第三瓶伏特加了,很難說他肯不肯讓自己的邪惡本能受到約束。
「只是第一球,」巴巴道。
我趴到地上。第二顆子彈穿破黑暗,射進光線裡。
我的目光盯著賈克不放,拔槍,用槍柄猛撞凱文咬緊的牙關。
他嘆了口氣。「我們被當場逮到,派崔克。我們一堆人站在那裡看著勒格史東活活被燒死,衣服上全是血。」
「你們欠了他的?你是什麼意思?」
「胡扯,」巴巴道:「那傢伙是個警察啊。」
「弗雷迪在帳簿上養著一棟廢棄大廈圖個好玩?」
「我選擇死,巴巴。」賈克的聲音很小很認命。巴巴不由得一怔。
「哈迪門的……」賈克再次大張嘴巴,腮幫的肌肉拱動著。「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說,傑瑞是個危險的人,但他不是……」
巴巴用他的食指抬起菲爾的下巴。「假如任何在這房裡發生的事情外洩,我會曉得不是派崔克講的。也就是說我會把你宰掉,菲爾,懂嗎?」
「你老爸會親手投球,你嘛,你會使用酷刑帶給你的成果,但你不會親自動手,你是個孬種。」
「輪到你了,賈克。」巴巴撿起另一個球,走到隔壁球道。
菲爾向我的方向挪了一步:「這一切跟我們之間的恩怨無關,巴巴。」
「G是誰,賈克?」
他沒有顯示任何反應,只是把頭轉回去對著菲爾,渾濁的目光固定在他身上。
「不知道,」他說:「我不知道,肯錫。我們做錯了一件事,我們不該留哈迪門的活口,可是——」
巴巴慢步踱下球道朝他們走去時,我說:「怎麼,你盤問過他們了?」
「是真的,凱文。」
凱文瞪大眼睛,套索裡的脖子向後猛抽了一下。我避到旁邊。保齡球滾https://m.hetubook.com.com過滿是木刺的古老地板,沿著球道激射過來,快得像是每秒鐘在加速,最後命中凱文.赫里易的鼠蹊。
「凱文,」我低聲道。「告訴我,愛德華艾弗瑞防衛協會跟哈迪門、還有勒格史東之間發生過什麼事,那第三個人又是誰?」
我看見槍火,甚至感覺到第一顆子彈擦過我的肩膀。
凱文.赫里易和賈克.勞斯兩眼空白地回瞪我,額頭中央各有個一模一樣的子彈洞。
他看著我,彷彿才剛留意到我在這裡。「你知道你跟你爸哪裡不同嗎,派崔克?」
「你說什麼?」巴巴道。
「傑瑞是地球上最可怕的人之一,你這蠢才,肯錫。」
「他媽的我在講誰啊?是呀,是傑瑞。他要我們每個人都知道我們欠了他的,然後打發我們上路,逮捕了亞歷.哈迪門。」
巴巴大張雙臂,大剌剌轉動身軀,儼然分隔紅海的摩西。我們的目光順著球道向前望。溝槽裡有隻老鼠急竄避難。
「我沒殺人,賈克。」
是的,我厭煩透了他們的暴力和他們的仇恨,也厭煩透了也許在過去的一個月已經造成人命傷亡的、我自己的行事規範。他媽的我厭煩死了這一切一切。
「我的媽呀。」菲爾咕嚕道。
派因自黑暗中現身,將滅聲器從手槍的槍管旋下來,戴著手套的手煙霧迷離。
我舉步循球道走回去。他在我身後喊道:「你又怎樣,肯錫?你今天在這裡又做了什麼好事?」
「這是誰的產業?」我說。
「你爸,」賈克靜靜開口:「將勒格史東從頭到腳活活燒死,燒了足足四個小時。」
「你們幹嘛沒那麼做?」
「不行,凱文,不行。你不跟我合作的話,你會被整得很慘。在處置你的問題上,胖子弗雷迪給了我生殺大權,對於賈克也一樣。」
「誰逮到你們?」
我的確說過我會為了獲得情報而不惜開槍,在當時我也的確有那決心。可是,當你身在一個醫院的等候室,遠離你揚言要射殺的活生生的血肉之軀,說那種話太容易了,有那決心也太容易了。
「事情是怎樣的?」
「G,我已經說了。」
「阿魯賀有個夥伴,你知道是誰嗎,賈克?」
我步步趨近,他大口嚥氣,甩甩腦袋像要把它弄清醒些,呆愣的目光盯視我。
賈克張開嘴巴,看來好老、好老。
「弗雷迪。」他啜著一瓶芬蘭伏特加,臉通紅,眼睛水汪汪的。我知道這很可能已是他的第二瓶,而這向來就不是個好預兆。
幾個禮拜以來我都在袖手旁觀,看著像伊凡卓跟他搭檔、跟哈迪門、跟賈克.勞斯、跟凱文.赫里易之流的人對無辜者施暴以自娛,只因為他們喜歡看別人受苦,只因為他們做得到。
我揪住他的頭髮,視線始終不離賈克。手指間的頭髮又滑又油,我把槍管用力抵住他的太陽穴,往後撥起擊鐵。
「全中!」巴巴大叫。
賈克看看凱文,我看得出他心有不忍。這兩個對愛了解如此之膚淺的人之間,竟能存在如此強烈的聯繫,讓我又一次覺得不可思議。
他一擰身向著我。「什麼?你在跟我開玩笑吧?派崔克,」——他摟住我的肩膀,用手上的保齡球向他們的方向指了指——「那個龜兒子威脅說要殺你和葛瑞絲,記得嗎?這兩個混蛋在一個月前就可以防止這一切發生,和*圖*書在安琪遭槍擊以前,在凱拉.萊德被釘十字架以前。他們是敵人,」他嘶聲道,呼吸裡的酒精氣味波浪似的撲面而來。
「說得具體一點,」我說。「我要非常具體的,賈克。」
我說:「他有個兒子?」
「這件事我知道,還有誰在場?」
我搖了搖頭。
我擺了擺手,因為我不想再聽關於愛德華艾弗瑞防衛協會那些好市民的更多事情,以及他們怎樣有系統地折磨查理斯.勒格史東至死的更多細節。
巴巴仰頭往喉嚨裡猛灌伏特加。
「他矇了你們整整一代人,」賈克道:「你們這整整一票人,耶穌啊!」
我記得那個晚上在酒館裡,傑瑞花了十塊錢打發去坐那輛計程車的醉小子。他安全回家了嗎?那個計程車司機是誰?是阿魯賀嗎?
南街四一一號是那條街上唯一一棟空置的樓房。街上的其餘部分充斥著藝術家閣樓、地毯製造者、戲服商、舊衣商、只接受預約的畫廊等等,約等於兩個街區的波士頓蘇活區。
賈克桀驁不馴地怒瞪我。我感覺血在我耳中沸鳴,但我仍然可以聽見身邊的凱文從齒縫間發出嘶嘶的叫痛聲。我和巴巴對視一眼,他目中的光芒令我精神一振。
我回頭向球道另一端望去。
「現在是誰在幫哈迪門殺人?」
我忽然覺得腦袋輕飄飄的,彷彿我剛又吸了一根菸。
他在凱文身邊蹲下,回頭看我,臉上帶著瘋瘋的笑。「因為我悶慌了。」
菲爾點點頭。「這我知道,巴巴。」
「傑瑞怎麼有力量做掉一個關在牢裡的人?」
「懂。」菲爾透過牙縫說。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想想看我們會在這裡嗎?你讓文森特.帕翠索的外孫女受了槍傷啊。」
巴巴踱到賈克身邊,對住他的頭殼猛抽一掌,勁道大得整個四樓都聽到回音。但是賈克沒有叫,只把眼睛閉了一閉。
「你說得對,」我說,只見凱文卻控制不住地抖個不停:「可是——」
「那還要怎樣?還要什麼?他們就在那邊,派崔克。大丈夫言出必行,他媽的別要我替你難為情,千萬別啊!」
「四……」
「什麼為什麼?」
菲爾想點頭,但巴巴的手指不讓他動。
我搖搖頭。「可是他是這麼看的,你現在說什麼都沒用。」
菲爾卯起全勁迎視他的目光,甚至汗水開始從他耳邊流下來後,他還堅持了許久,然而他終於把目光移向地板。
「我不知道。我們變了,在那倉庫裡。你爸找到一個藏在地板下的盒子,那盒子裝在冷卻器裡,裡面全是人體殘肢。」他神色狂亂地看著我。「人體殘肢,小孩的、大人的都有。可是,耶穌,裡面有隻小孩的腳,肯錫,還穿著藍色圓點的小紅鞋。基督啊!我們看到那東西之後就瘋了,你爸就在那時候去把汽油找來,我們就在那時候開始用上冰錐和剃刀片。」
巴巴和菲爾這時已來到球道這一端。我看看他們,把槍從凱文的太陽穴移開。
賈克輕輕點頭,「他說我們的行為是可以理解的,他說許多人都會做同樣的事。」
我前方的黑暗中響起槍聲。
他搖搖頭。「從電梯上看,二樓和三樓都沒什麼看頭,事實上裡面滿漂亮的,弗雷迪和他的兄弟有時在那裡搞活動什麼的。」他瞄瞄菲爾,眼神不帶一丁點兒友善。「你來這兒幹嘛,小娘兒們?」
他皺皺眉,「傑瑞.hetubook•com•com格林啊,肯錫。」
「他沒有逮捕你們?」我說。
「有。」
然而這是酷刑折磨。
他釋放到大氣中的淒厲叫聲包含徹底的驚愕以及突然、全然的恐懼。
那椅子不知他是從哪裡撬起來的,椅腳上的螺釘還鑲嵌在上面,皮革有好幾處破了口,填充的泡沫塑料溢出來掉到他腳旁地上。
「操你的,」他那沙啞的聲音透過咬緊的齒縫迸出來:「操你的,肯錫,行了吧?」
我定睛看他,一時之間,我在葛瑞絲家所感到那股狂怒再度攫住了我。這塊形同糞便的愛爾蘭黑幫殺手,竟敢對我振振有辭大講道理?是誰弄得葛瑞絲飯碗不保,不得不跟梅兒躲在內布拉斯加或聯邦調查局的不知哪個地下洞的?是誰造成凱拉.萊德長埋地下,傑生.華倫只剩斷肢殘骸,安琪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提姆.鄧被剝光了衣服塞在桶裡?
「他……呃……不是什麼連續殺人變態狂魔。」
「狗屁。」
他聳聳肩。「幾個小時吧。」他從供球台上撿起一個滿是灰塵的球,用袖子擦了擦。
在芸芸眾生中,巴巴所關心的人不多不少正好兩個——我和安琪。而這些年來菲爾實在花了太多時間傷害安琪了,以至巴巴對他只有切骨之恨。惹人痛恨的嚴重性是相對的。如果痛恨你的是個開車被你擋到的廣告界高層,你大概不會太擔心,可是如果痛恨你的是巴巴,跟他保持兩大洲的距離絕不是個壞主意。
「他們被綁在那裡多久了?」我說。
「巴巴,」我說。
他大吼一聲,往前俯衝,套索勒住了脖子。我猛拉他的肩膀,使他的脖子不至於折斷。淚水滑下他的臉頰。
我覺得天下無敵。
「還有誰在場,賈克?不然我要開始數了,從四開始數。」
「好啊,蠢才,」巴巴道:「我們就讓你坐下來玩上幾回合,就為了你想補償你對你老婆做過的好事,或其他什麼你用來騙自家的屁話。」他站起來,直逼到菲爾身前,直到菲爾不得不抬起頭來看著他。「但我把話先說在前頭免得發生誤會——派崔克饒人,安琪也饒人,但我不饒人,總有一天我要你好看。」
大家都看著我。
「別緊張,菲爾,」我說,儘管我也渾身血脈賁張。
賈克看著我。「狗屎,肯錫,傑瑞是老街坊,咱們街坊不出產這種狂人。」
「也許我們該給他們喝點水或什麼的。」
「你們被禁止彼此聯繫?這禁令是傑瑞下的?」
隔壁球道的賈克.勞斯以同樣的方式被綁縛,看來情況更糟。賈克的年紀比凱文大得多,一張臉幾乎成了綠色,油漬漬的滿是汗水。
「我要是沒招,你就已經殺了人了,肯錫,你會的。」
賈克露出困惑的表情。「那傢伙叫什麼名字來著,阿魯賀對吧,你搭檔昨晚殺死的那個人,不是嗎?」
「為什麼?」
正對著我的那條球道的盡頭,凱文.赫里易跪在球瓶坑裡,雙手反綁,雙腿的腳踝被綁在一起,圈在脖子上的套索繫在牆上的一枚釘子上。他的臉是腫的,佈滿發亮的一道道血痕。之前被巴巴打斷的鼻子塌了下去,成了青紫色,斷裂的下巴被鐵絲固定著。
「因為一旦G撞破了我們的事情,我們不得不跟他達成協議。」
一段塌陷的天花板上零零散散吊著幾支燈光,有幾個球道已算不上是球道,只是瓦礫堆。碎掉的保齡球和圖書瓶在球道溝裡堆成一堆白沙礫,烘手機也在很早以前就已從地板被撬起來,配件想必已被賣掉了。其中幾個投球區的供球台上倒是還殘留著幾個保齡球,我看見有一兩個球道的目標箭頭在灰塵與污垢底下還隱約可見。
「歡迎加入我的世界。」派因說,戴著手套的手向我伸過來。
「這事也有我一份,巴巴,一直到底。」
他放開手,將保齡球抱在胸前,輕輕愛撫著。
我撇開巴巴和菲爾,沿著球道走向凱文。他看著我走來,同時似乎由此生出力量。也許他以為我是眾人中最弱的一環。
「那時傑瑞在德罕監獄當獄警。在那年頭,警察還可以在同一個機關兼任兩份工作。聽說有個證人——一個囚犯——偷聽到傑瑞安排刺殺那黑人的事。他被放出來一週後在史考雷廣場被傑瑞幹掉了。」
巴巴笑笑,籠罩整個球道後方的一大片黑暗像是從他身後湧上來一般。「呃,哼,」他說。「對你是好事一樁啊,這回把安琪弄進醫院的不是你而是另一個人,這讓你氣翻了是不是?有人撈過界踩進你的專業範圍了,是吧同志?」
「凱文,」我說,單膝蹲在他面前:「這回糟透了,你曉得這回糟透了。你要是不把我想知事情告訴我,巴巴會在你腦袋上動用西班牙宗教法庭酷刑。」
「你從來沒想過他可能是哈迪門的拍檔嗎?」我問。
任我宰割。
我掉過身去,一直往前走。
有人在牆後扳一個燈掣。陰慘慘的青白色螢光燈明滅了幾下之後大發光明,把球道的後半部照亮,接著有更多的燈管劈啪作響,幾道昏黃色的燈光射下來照明球瓶坑。
巴巴把我們的錯愕表情看在眼裡,微微一笑。他湊向菲爾說:「看清楚他們的模樣,然後再想想看到了那天我會怎樣對待你,秀才。」
「你招的話就用不著死,賈克,」我說。
「你有五秒鐘,賈克,一、二、三……」
此刻,在我眼前的卻是血淋淋的兩個人,徹徹底底的俎上之肉,任我宰割。他們不再是抽象的概念,他們在呼吸,在顫抖。
他搖搖頭,抬眼看我,紅紅的眼睛鼓突著。
「好咧,」巴巴轉過身來,風衣在他周圍一陣澎湃迴旋。他歪歪斜斜走回我們這邊,戰鬥靴所發出的腳步聲像蘇格蘭駄馬的蹄聲。「問你的問題吧,派崔克。」
「耶穌啊!」凱文尖叫,向右倒下。
賈瑪.庫柏。第一個受害者。耶穌!
「這回菲爾跟我們是自己人。你知道這個就好,不管我們有什麼行動,他要有他一份。」
當葛瑞絲告訴我說他接近過她的餐桌時,我說過我非殺掉他不可。如果他在那一刻走進我所在的房間裡,我也的確會那麼做,因為我在憤怒當中。
四一一號有四層樓,在這城市還不需要停車場時是個停車場。四〇年代末期轉手,新業主將它改裝成專供水手玩樂的娛樂城。一樓是酒館和撞球室,二樓是賭場,三樓是妓院。
我們下車,走出升降機。巴巴搬了張船長椅坐在中央球道上。
巴巴抬頭望向升降機另一邊的陰暗牆壁。「亮燈,」他說。
「你去問賈克。」
巴巴向我挑起眉毛,「他是膽子變大了,抑或只是太蠢?」
我聽見身後傳來兩聲金屬穿透皮肉的悶響,一種吮吸的聲音。
「你們知道這件事嗎?」我說。
「你要是對這傢伙有絲毫感情,賈克,你就快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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