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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的祈禱

作者:丹尼斯.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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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他又聳了聳肩,這次很用力。「所以你就打算縮手?」
「挪到停車格裡面,不然我要開罰單了。」
「他們就又把我拉回去。」
「嗯,」他輕聲說,「這傢伙很聰明。」
「唔,反正我現在沒工作了。這表示我大概也快租不起這戶公寓了。而且我保不住男朋友,又不喜歡寵物。所以,我想我有的,就只剩下你們這兩個智障了。」
「好幾個小時沒殺人囉,警察大人。」
然後她看著我。「史蒂夫有多認真?」
「你冷靜下來沒?」
「不行?」
「兩位,沒什麼問題吧?」他看起來有點眼熟。
「不然怎麼著,你的意思是,我該撂倒衛斯禮,然後這條命就任憑史蒂夫.贊布卡發落?」
我打到安琪家,結果轉到答錄機。不過她還是可能在家。她心煩時,常常會把電話切到答錄機去。
「喔,是喔,全怪我。」
安琪歪起下巴,臉頰靠在膝蓋上,朝我微笑。她閉上眼睛一會兒。
「打電話給我外祖父。」最後她終於說。
「啊,謝了,兩位。我現在應該高興得暈倒嗎?」
「不敢,警察大人。」
「史蒂夫.贊布卡,」她說,「搞點小凶殺案的貨色。他還留著那種法蘭基.艾弗隆的髮型?」
「安琪。」
巴巴彎腰,吸了一口長氣。他看起來像一大塊花崗岩,正逐漸化為人身。
「那我就宰了他。」
我們告訴了她。
她聳聳肩,開始走向門口。「下回他來的時候,我得做一盤義式檸檬雞柳給他,而且沒錯,這是黑手黨訊息,表示我還是家族的一分子。」
「鼻子嗎?」巴巴問。
「我想是發生了一個事故吧。」
我打電話到賽索氏,結果對方告訴我安琪沒在那邊工作了。
「你,」他大叫,一隻手戳著我的臉,「你不會放棄的。從來不會,所以我的事業第二春才會救了你。」
「我就先等風頭過去,」我說,真恨自己聲音裡那股絕望意味,「再想別的辦法去逮衛斯禮。」
「這就是我們的難題。這就是衛斯禮想要的。這個威脅不是史蒂夫想出來的,而是衛斯禮。這就是他的手法。」
「我敢說,」我緩緩開了口,「衛斯禮知道安琪的黑道親戚關係,知道唯一制住我的方式就是利用你。我敢說,是他建議史蒂夫拿你當要脅的,他知道最糟糕的結果,就是你發現了,抓狂了,然後害我們全都送命。」
但是他不笨。
「搞懂什麼?」
安琪的祖父文森.帕翠索曾經(有些人說現在依然)統治德拉瓦州以北的幫派。他向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聲張,從來不上報,任何正統媒體從不會稱他是義大利黑手黨的老大。他在紐約市的史塔登島有一家麵包店和幾家服裝店,幾年前賣掉了,現在他的時間分配在紐澤西州恩菲德的一棟新房子,還有佛羅里達的房子。所以安琪有門路,對波士頓的黑幫人物瞭如指掌!事實上,她對這些人的所知,八成還勝過他們各自的小幫主。
巴巴認識的字不多,也寫不出幾個來。他的基本識字能力只夠他看懂武器的操作手冊,還有配上圖解的簡單說明。他讀得懂他自己的剪報,不過要花上半小時,而且如果一個字他念不出發音,他就不認得了。他不懂任何人際交往的複雜互動,對於政治所知甚少,因而直到去年,我還得跟他解釋眾議院和參議院有什麼不同。而且他對時事完全無知,還曾以為白宮醜聞案的女主角「陸雯斯基」是個動詞。
「我被你搞糊塗了。」最後他說。
安琪掛了電話,走向我,她置身在黃銅裝潢、紅色的東方地毯、大理石地板,以及穿著絲綢和亞麻和馬來西亞棉的人群中,完全不搭調。她身穿褪白的無袖上衣,灰色短褲,耐吉夾腳涼鞋,沒化妝,一身墨菲油直的氣味,但她只要朝我咧嘴露出那個瘋瘋癲的笑容,就像她此刻給我的那個一樣,我就很確定我這輩子從沒見過任何人有她一半美好。
「那個鑽石商捏我屁股。行嗎?」
巴巴曾經環遊世界幾次,他可以告訴你,在前東歐集團哪個你沒聽過的小村可以喝到最棒的伏特加,在西非如何找到乾淨的妓院,還有在寮國哪裡可以吃到起士漢堡。在他稱之為家的那棟三層樓倉庫裡,巴巴用冰棒棍做了幾個他曾造訪過城市的模型:有回我拿地圖對照他做的貝魯特,發現巴巴的模型裡有一條小街是地圖上沒有的。
「他要告你嗎?」
說得有理。
巴巴點點頭。「他只是找你去他家打屁?」
她把音樂關小聲,開了門讓我們進去,然後說,「不准踩到客廳地板,不然我宰了你們。」
「為什麼?」
「是啊,」我說,「我又不是白癡。」
現在我認出那個警察了。麥克.高格拉斯,據說是史蒂夫.贊布卡底下跑腿的,一定是史蒂夫派他來確認我聽進了他的話。
「這些年來,我婚後挨菲爾揍,從來沒打電話給我外祖父。你和我捲入過那麼多可怕的事情,」她看著我,「我從來沒打電話給我外祖父。這個」——她拉起她的無袖上衣,露出一個皺縮的疤痕,當初一顆子彈打進了她的小腸——「和-圖-書我也都沒打電話給他。」
我下了那輛悍馬車,巴巴眼睛仍看著前方說,「或許你該退出了。」
巴巴聳聳肩,車子駛出隧道,進入北角區。「我沒想到那麼遠。」
但巴巴的智力最突出、也最令人喪膽之處,就是他那種與生俱來的識人能力,而且完全不動聲色。巴巴遠從一哩外就能嗅到臥底警察的氣味;從一根睫毛的顫動就能發現對方在撒謊;而且他察覺偷襲的能力之高,在他那些圈子裡已經成為傳奇,因而他的競爭者老早就放棄嘗試,任由他分走自己的一杯羹。
「對,不行。你跟他談,對吧?那麼如果他的立場不變,你怎麼辦?你要的東西他不肯給?」
「媽的不准再跟我撒謊了。」巴巴說。「不准。如果你或她跟我撒謊,媽的那就太傷心了。會讓我想去抓個人來斷手斷腳,什麼人都好!」他用力捶著自己的胸膛,要是換了其他人,大概胸骨都像陶器似的碎光了。「史蒂夫拿我當威脅,是不是?」
「巴巴——」
「好吧。」他冷漠地說。「好,大哥,隨你吧。」
我清清嗓子。「他跟我說衛斯禮.道歐有外交豁免權。要我別動他。」
他的臉被隧道裡的燈光照得一片昏黃,他轉過頭來看著我。「你?」
「最近殺了人嗎,巴巴?」
「不行。」
巴巴也對著那輛Escort的後方比出中指,同時跳下他的悍馬車,一手捶在引擎蓋上。
「如果我們死了,你知道她的人生會變得多無聊嗎?狗屎,大哥,她會整個人枯乾死掉。」
他聳聳肩。「好多了,或許吧。」
有些人以為他笨,結果都嚐到致命的後果;無數警察和檢察官都曾費盡苦心要把他關進牢裡,結果只如願了兩次,而且都是持有非法武器的輕罪,比起他真正的罪狀,他這兩次短短的服刑期還比較像是去度假,而不是懲罰。
「她不會肯打電話給那位龍頭老大的。」
「史蒂夫的手下。」巴巴說。
「我也是。」
「別說了,」巴巴說,「你害我要哭出來了。」
她可樂罐湊到嘴巴上倒舉,將剩下的喝光。
「我不能討論這件事。」
安琪看著我們兩個好久,然後臉部逐漸柔和起來。
「好啦。」巴巴轉身背對我。
「該死,我也想拍。」
「你怎麼知道?」
「是我!」他吼道。「那混帳玩意兒拿我當威脅,對不對?」
「什麼?」
巴巴.羅格斯基開著他的悍馬車擠過收費亭旁,遞給收費員三元,然後又搖上車窗,我們加入https://www.hetubook•com.com八線道的車流,努力要擠入前方隧道裡的兩條車道。
巴巴朝我苦笑了一下,搖搖頭。然後他走過那輛巡邏車旁,爬上他的悍馬車,那兩個警察一臉滿足的笑容看著他。巴巴往前開,在前方約一百碼處找到一個夠大的停車格。
「什麼?」巴巴說。
「如果你不小心的話,你也會變成雜碎。」
「巴巴,他威脅的是我,好不好?」
「你們兩個怎麼有辦法活到今天?」我們講完後,她問。
「看來他還活著。」她說。「他說給他這個週末,他就會把史蒂夫那邊擺平。」
我們駛入隧道,我聳聳肩。「衛斯禮已經證明自己有本事拿到一個心理醫師的檔案。或許他也有接觸其他心理醫師的管道。」
「我可以跟他談,」巴巴說,「跟他講道理。」
「是啊,你沒問題吧?」
「不行,沒辦法。」
「唔,那你可以告訴我,她是辭職還是被開除的嗎?」
「每回你自以為脫身了,」我說。
「差不多吧。」
一輛巡邏警車停在我們旁邊,坐在乘客座的警察搖下車窗。
那警察低笑。「那輛悍馬車是你的嗎?」
一群小孩繞過轉角,看到巴巴大發脾氣的恐怖狀,趕緊衝到大街另一邊。
「這是個謎。」我說。
「進醫院了?」我說。
她決定用公園廣場酒店大廳旁的一個公用電話,我讓她獨處,自己在飯店大廳的大理石地板上漫步,欣賞有著黃銅門的老電梯,還有立在門左邊的黃銅菸灰缸,真希望時光倒流,回到那種流行戴費多拉小禮帽的時光,午餐喝蘇格蘭威士忌,在指甲上一劃點著火柴,還可以稱呼別人「阿飛」。
巴巴看著我。我聳聳肩。他也聳聳肩。
「哼。」巴巴輕聲說,轉回頭去看著前方。
「沒有別的辦法。」巴巴說。「你要就撂倒這傢伙,不然就別碰。你要是撂倒了他,不管你怎麼掩飾,史蒂夫都會猜出是你幹的。」
「你也發現了?」
「可是怎麼個大法?」他說,開著他那輛兩倍寬的大悍馬,像拆信刀似的輕鬆切入車流。
「放棄。」我說。
莫提.許瓦茲死前不久曾告訴我,巴巴是一隻動物。莫提說這話的意思是讚美。巴巴擁有完美無瑕的本能反應,絕不失常的直覺,還有專注的能力,這些技巧都絕對不會因為道德良心而有所削弱或妥協。如果巴巴有過良心或罪惡感,那他一定是在五歲來美國前,連同他說母語的能力,給一起留在波蘭了。
「結果史蒂夫說了什麼?」巴巴問,此時我們開車經過小牛廣場,正要朝區的隧道駛去。
他朝我微笑。「做決定要小心點,肯錫先生。」和-圖-書他呼地一聲搖上車窗,巡邏車往前開去,經過人行道上往回走的巴巴旁邊,按了一下喇叭,然後繞過轉角。
「是我。」
「為什麼?」我問那個接線生。
「恐懼會害死人的,大哥。拜託門關上。」
「如果是呢?」
他讓我下車時,眼睛沒看我。他只是看著前面的路,腦袋隨著引擎而微微震動。
「事故?」我說。
「不是,他——」
「沒錯,魯沛.羅格斯基先生,她是拍了。」
「好吧。」我舉起一手,露出微笑。「好建議。」
他仰頭朝天大喊,「狗屁!」然後頭低下,繞過車子朝我走來,一時之間我很確定他要來揍我了。
「你知道你朋友是雜碎嗎?」那警察問我。
「然後呢?你宰了一個黑幫老大,大家都會說沒關係嗎?」
「啊,沒錯,很厚的底,墊在鞋子底下。是林恩市的一個老鞋匠特別幫他做的。」
「好吧,」我說,「我們要怎麼擺脫史蒂夫?」
「我想了。」
「而且我不在乎!」他大吼。
她跳下流理臺。「誰要開車載我去找安全的電話?」
高格拉斯朝我瞇起他深色的小眼睛。「你在開我玩笑嗎?」
「他不能威脅安琪,因為她有黑幫親戚。所以就是我了。」
巴巴雙手對著空氣連揮,嘴巴噴出唾沫來。「操他媽我會殺了他。我他媽會扯出他該死的大腸,用來勒死他。我會把他那顆爛頭擰下來——」
「認真得要命。」我說。「他會殺了我們兩個。」我豎起拇指朝巴巴指了下。「他先。」
一如我的預料,她在家。她正在打掃,用墨菲油皂在刷她的硬木地板,佩蒂.史密斯的專輯《脫韁野馬》轟然響徹整戶公寓,大聲得我們得朝她打開的窗子大喊,因為她聽不見電鈴聲。
她挫折得喊了一聲,半像尖叫,然後打開了冰箱。
「是喔。」巴巴說。
這事情我得小心處理。如果巴巴察覺到史蒂夫.贊布卡利用他來對付我,他會殺了史蒂夫和他一半的黨羽,結果會很恐怖。
「你要付什麼代價?」
「為什麼?」
「退出這一行。」
「他來這裡的一路上都在哭,」巴巴說,「哭得喘不過氣來,真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真是丟死人了。」
我聳聳肩。
「不,」我說,「你沒搞懂嗎?」
「沒什麼,」她說,「反正我替他們當差也當煩了。他們雇女人只是去當花瓶,覺得我們穿名牌套裝看起來很辣,悶騷型的。」
安琪撐起身子坐上流理臺,喝著她的可樂,抬起一腳放在流理臺,下巴擱在膝蓋上。
「哇,」巴巴說,「真是太酷了。」
我們快到桑納隧道外的收費亭了,巴巴搖下車窗。「一個雅痞神經https://m.hetubook.com.com病罷了,怎麼能勞駕史蒂夫.贊布卡出面?」
「哇,你能告訴我的還真不多哩,對吧?」
「什麼樣的事故?」
「我們得打電話給文森外祖父。」巴巴忽然說。
我聳聳肩。「對安琪這種人,我想不能排除國際事故的可能性。」
「嘿,你,大傢伙。」
她拿了一罐可口可樂扔給我,又遞一罐給巴巴,然後把她自己那罐帶到廚房流理臺,靠著洗碗機。
「我們本來是不敢要求啦,」巴巴說,「只不過呢,派崔克真的很怕。」
巴巴點點頭。安琪又喝了一大口可樂。「還是穿墊高鞋?」
「所以,」我說,「這個管道可以給他法官、警察、黑幫人物的私人資訊,要什麼有什麼。」
「很好。」我說。
「馬上去挪,羅格斯基。」那警察說。
「沒什麼。」
她對著可樂揚起雙眉,喝了一大口。「根本沒嚴重到要進醫院,大驚小怪。我只是反手給了他一記。用手指頭輕輕敲一下而已。」她舉起手亮出手指背。「我怎麼知道他那麼容易流血?」
她鼻子哼了一聲。「他試試看哪。我已經去找我自己的醫師,她幫我給淤血的地方拍了照。」
巴巴轉頭朝那個警察皺皺臉。
巴巴點點頭。
我們跟著她走進廚房,巴巴說,「事故?」
安琪手上的可樂差點掉地。「你是在耍笨還是什麼?」
你在哪裡,畢.蘭卡斯特?為什麼你把一大堆酷事情都帶走了?
安琪抬起頭,翹在流理臺上的腿放下。她呻|吟了一聲,手指揉著兩邊太陽穴,然後又呻|吟了一聲。
「事故?」巴巴說,開著車往南角區去。「就像國際事故那樣?」
他開到紅綠燈前,猛然踩下煞車,然後那輛悍馬車忽然歪斜著朝我倒車回來。我看著馬路,一輛紅色福特Escort正在巴巴的車道上往前行駛。開車的女人看到悍馬車倒退著猛往她衝來,急忙往左駛入中線車道,同時一手按著喇叭,朝巴巴憤怒地猛按,另一手還伸出中指,因而一時之間,她的兩手都沒在方向盤上。
巴巴望向馬路另一頭。
「不是。」我說。「很不幸,我們是認真的。」
「我可以告訴你這段談話結束了。」她說,然後切掉電話。
「是啊。」
「她沒得選。」
「她拍了你屁股的照片?」巴巴說。
「退出哪裡?」
「顯然他來頭很大。」
「那你打算怎麼樣?」巴巴問。
我關上車門,看著他開走。
「所以呢?」
「當然了,」巴巴說,「可是這回很重要。」
「你可能要考慮離這種人遠一點。」
她點頭。「才敲一下。」
「你是巴巴.羅格斯基,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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