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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口透出恐怖的一幕。大廳地板上摘著幾具屍體，屍體都放在睡袋裡。巡警喬治．謝爾斯尼克從一旁一個打開的窗口爬了進去，他走近這些屍體時，聽到好像是風琴演奏的哀樂，原來是唱機不停自動播放一張唱片，音樂就從房子的揚聲系統傳出。死者全是李斯特家的人：四十五歲的海倫．李斯特、她的十六歲女兒派翠西亞、十五歲的兒子約翰菲特烈和十三歲的兒子菲特烈。不只鄰居關心這一家怎麼晝夜燈火通明，派翠西亞的戲劇老師對她許久沒有去上課而擔憂，更是促使警方前來調查的主因。

「他們都可以拿到這些瓶子嗎？」

我們要記得，這不但是適應不良兒童的導火線，也是適應不良的成人的。這些導火線包括觸發事件的各種因素，如個人關係和家庭或工作環境（對學生來說就是學校）的問題。身處權威地位的人如父母、師長、行政人員，學校心理輔導人員和社會工作人員要注意類似的紅旗，這些警告紅旗包括沉迷槍械、社交方面孤立、看似無聊的恐嚇以及隨便說說的謀殺話題等。我們不能以為他們還是孩子，就不會犯下成年人的罪行。我們一定要記住，我們所處理的，事實上是成年人的暴力行為。況且兒童的衝動更難控制，他們對世界的看法也過分天真，他們也以為只要年輕，就什麼都不怕。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組合，我們最近也看得太多了。

李斯特被捕後的幾個月內，一直保持安靜有禮而且很合作，從不麻煩別人。

一名洛杉磯機場雇員說，布爾克要帶那柄巨型手槍上飛機一點問題都沒有。他只要走到櫃台後面，就可以直接登機。湯姆森在洛杉磯工作，家住提布隆市，和舊金山只隔了一道金門大橋，所以他盡可能回家。布爾克查出他搭乘的飛機班次，就付現買了同一班飛機的單程機票。

該案真的使我們不得不問，何以一個父親、一個丈夫竟然做得出這種事來。負青本案的警方人員發現，李斯特在一封信中說明他如何下手的。這是他寫給路德會教堂牧師尤金．李溫科的，信中清楚說明了他的動機。

但在這種情形下，該如何監視此人呢？公司的人頭不可能派人追蹤他，看他是否酗酒或嗑藥，或看看他的一生毀了沒有。他的動機不變。但到了什麼地步才會覺得已經沒有什麼輸不起的了？也許他會在幾個月後發作，或是幾年後才發作。

於是，我撥了一通電話，還裝出認真的樣子。他沒有書面資料，我就叫他把情形講給我聽。

同一個早上，其他幹員跑到克拉克的公司找他。他咬緊牙關表示對李斯特的罪行及李斯特其人完全不知情。幹員逮捕了他，比對指紋後發現，鮑勃．克拉克和約翰．李斯特是同一個人。

但這些人如何知道自己快要失業了？據說，他們在經手各部門公文往來時發現此事。這可真敏感。我問他說：「事後有人跟他們懇談，加以善後嗎？」沒有。總經理和董事長向他們說明過嗎？沒有。但今天他將對所有員工發表談話。

他說：「有人在把尿撒在玻璃清潔液瓶子裡。」

李斯特殺害家人，讓他們上天堂，卻不自殺，因為自殺者不能升天（只有老天知道，為什麼他會覺得殺光全家還能升天）。何以他並未馬上向警方自首，面對一切後果呢？為什麼他不找牧師談呢？的確有人宣稱他們送所愛上天堂，自己留下受苦。但沒有證據顯示李斯特謀殺全家之後受苦，或打算在他的新生活中受苦。他只是躲起來不讓警方逮到。

我說：「很好，你呢？」

我問道：「有沒有人想調班？誰在生別人的氣而變得孤立？他可能已經投訴過或寫過信，但是覺得沒人理他。他可能出現了人格變化。他現在獨居，社交生活不順，也許他有婚姻或經濟問題，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可能是對清潔液被人撒尿抱怨最多的人．以顯示充分的理由調班。」

警方和調查局把李斯特的作案過程查得水落石出。李斯特先是趁他老婆海倫早上在廚房喝咖啡吃吐司時，就從背後開槍打死她。然後跑到三樓槍殺母親。稍後，他開車接派翠西亞回家，也把她一槍打死。之後他又接了菲特烈回家，再施毒手。小約翰練習足球提早回家，嚇了李斯特一跳，結果他向小約翰開了十槍，確定他必死無疑。

槍擊事件發生前一天，貝克言語含糊地留話給《哈特福新聞報》（Hartford Courant）的記者說，假如可能的話，他將在翌日就「樂透問題」發表談話。

他說：「約翰，最近好嗎？」

我不希望我的說法讓人覺得輕描淡寫，也不想簡化李斯特的心理和情緒問題，因為很明顯的，假如有人可以殺害全家，然後宣稱這是為了大家好，這人除了心理問題嚴重外，其性格也有精神科醫生都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的缺陷。對我們這行的人來說，最重要的問題是，這種心智失常是否會驅使一個顯然知道是非對錯的人殺害全家。我想即使精神病理學也沒有確切的答案。

我們一同開會，告訴他要從安全和人力資源雙管齊下。我們教他一些辦法，在恐嚇加重時，讓這個未知嫌犯或這些未知嫌犯們現身。然而更主要的是處理即將被裁員的人，讓他們知道公司關心他們，也會想辦法幫助他們。

我接著說：「很生氣？我可以理解。這事發生多久了？」

我問他，銀行怎樣處理裁員問題。他說，銀行沒做什麼，正在進行的事情並不多。

海倫和艾瑪處得不好，李斯特也對自己的教養不滿，艾瑪仍然和他們同住，因為艾瑪前後拿了約廿萬美元幫忙養家。李斯特把這筆錢花光了，一方面家用左支右絀，同時還要維持這棟有十八個房間的大宅。這個房子對他的自我形象和公共形象都非常重要。

假如資方不同情他的情緒問題，那會怎樣呢？甚至，資方不覺得這算是什麼問題的話．又會如何呢？你會怎樣處理這個人呢？你會不會獎勵這種負面行為，讓他得償夙願，順利調班呢？

我說：「什麼？」我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我說：「我沒時間處理這種問題，我這裡待處理案件有一百萬件。我很忙。」助理主任說：「他人很不錯，撥通電話給他吧。」

即使像李斯特這種人要自殺，還是可能會先把家人殺個精光後再自殺。這種人刻板固執，自以為假如沒有他在世上照管家人，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我希望我能在談完本案時給大家一線希望，或列舉我們可以從本案學到的教訓，可惜我辦不到。我常說，我們和犯罪對抗，就像打仗一樣，總不免有無辜平民死傷。本案中的公司似乎每一方面都做到了，但他們要面對的人太憤怒了，其精神疾病也太嚴重了，無法接納公司為他做的一切。

調查局相信．布爾克在近距離開槍射殺湯姆森之後，就直闖駕駛艙。

大部分的報告都顯示，布爾克是人見人愛的機場地勤人員。他照顧乘客不辭勞苦，務必讓他們飛抵目的地。他還常常主動支援其他地勤，處理麻煩的票務和轉機問題。不僅如此，他從不忘記他的出身，因此盡量設法幫助別人——特別是黑人和像他一樣的少數族群——在航空公司和機場覓職。

他是家中獨子，別無兄弟姊妹，母親艾瑪信仰虔誠，管教嚴厲。她雖然不至於體罰他，但不讓他弄髒自己或做一些其他男孩子做的事。她一直要求他做個直率但褊狹的人。李斯特出生時，父親已經六十幾歲了，顯然對他的人格沒有多大影響。他十幾歲了，艾瑪還不許他跳舞。艾瑪所屬教會的牧師也說她太過分了，這就是李斯特的成長經過。他最後娶了海倫．摩理斯．泰勒。海倫是個漂亮的女人，她的前夫恰好和李斯特相反，活力充沛卻死於韓戰，留下海倫和一個女兒。海倫也染上梅毒，顯然是前夫感染她的，但李斯特看來不知情。兩人婚後，海倫的梅毒日益嚴重，腦部也開始萎縮，心智日衰，而且還酗酒。李斯特已經擔心她對子女的不良影響。派翠西亞想當演員，從李斯特井然有序而褊狹的宗教心態看來，這只是一條通往地獄的路，或多條通往地獄之路之一而已。這個女兒也對巫術日感興趣，而且也可能吸過大麻，李斯特備感憂慮。

「不爽的」美國郵務人員涉及可怕的事件，結果鬧出人命及引起嚴重後果，這是我們耳熟能詳的事。事實上，在某些圈子裡，「上郵局」意指有人突然抓狂，亂槍掃射和_圖_書工作場所。最近發生了不少郵務人員上班時鬧出的可怕暴力事件。自一九八六年以來，共有卅八名郵務人員在十宗槍擊事件中遭同事殺死（某些凶手事後自殺）。市面上還有一種幾近變態的電動玩具，名為「郵政」。（遊戲目的不必說明，讀者自然很容易就猜得到。）這些統計數字讓人不安，但郵政部門並非是唯一要處理這種現代現象的部門。郵政部門只是一個大部門，引人注意，其業務規模之大，有增無減，作業也日益機械化，更能凸顯出背後醞釀的問題。

飛機的碎片散落在一座山丘和面積約廿英畝的鄉村土地上，最重要的線索就在碎片堆裡。那是一個擠成一團，燒焦了的嘔吐袋，嘔吐袋裡有一張字跡潦草的紙條，紙條說：「喃，雷，這種下場讓我覺得有點諷刺。還記得我請你諒解我的家人嗎？我得不到諒解，你也得不到。」

第一名死者是卅三歲的資訊系統部主任羅根，他曾經是貝克的數據處理上司。貝克朝他開了兩槍，還用獵刀在他胸部和腹部共刺七刀。貝克自己也受了傷，一路淌著血去找第二名受害人琳達．布格格斯羅斯基．邁娜茲克。卅八歲的邁娜茲克是樂透公司的財務長。據說，貝克闖進會議室，當時她正在開會。貝克對她說：「說再見吧，琳達。」她身中數槍，手上也有抵擋刀砍的傷痕。貝克因為壓力問題而請假，最近才銷假回來，她原來負責知會貝克他的新工作。貝克發作的前一個晚上，她還跟她丈夫說她很擔心。

他說：「也很好，你知道啦，從調查局退休後……」

一九七一年十二月七日，一群警員前往新澤西州市郊西田市山坡路一所維多利亞式的宅邸查看。西田市是紐瓦克市西南十一哩的一個郊區。房子很大卻年久失修。鄰人說，他們看到這所房子連續幾個星期一天到晚都燈火通明，於是報警查究。

他的車子被發現丟棄在皇后區的甘迺迪機場，證照丟在車裡。警方說，約翰．李斯特無聲無息地失蹤了。

貝克是個單身漢，九月間搬回家中和父母同住。朋友說他是個「槍械迷」。他在申請州政府稽核員職位時說，自己曾擔任安全警衛使用過槍械，並接受過戰術反應訓練，也有事故分析經驗。槍擊案發之前，貝克因壓力問題休假四個月，然後銷假上班不到兩星期。事實上，他獲准再休兩個月，他卻自行銷假上班。

我說：「我想，我這裡可以想點辦法。我們從頭開始吧。公司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這個單位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這個班呢？同一個班發生同樣的事情，其中一定有蹊蹺。你們那裡有多少人？」

這一點非常重要，某些機構雖然已經開始動手了，卻愈搞愈麻煩，特別是工作場所指的是廣義的工作場所時。也許當前最危險的趨勢是：我們子女的工作場所——即學校——裡的暴力事件。雖然這個極端複雜的問題至今仍未有簡單的對策，只有做到我對郵局、航空公司及前述銀行的建議：我們必須教育經理和主管，校內即教師、校長和行政人員，使他們能察覺到危險信號。假如某些兒童揚言要開槍射殺某人，千萬不要以為他只在開玩笑。我們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我急著問：「情況如何？」

幾年後，他打電話來，這次語氣就很不一樣了。航空公司要改組，解雇數千名員工，他們過去從來沒做過這種事。他現在要處理各種恐嚇。具體說來，有人一直要破壞保護電腦的空調系統，他要處理一大堆問題。他說他想來我們單位談談。

貝克的父親唐納．貝克心亂如麻，他接受《哈特福新聞報》訪問時說：「救這個兒子可能真的救錯了。」

有一名前主管幹員是一條硬漢，備受同事的尊重．他曾多次擔任高職、也是最支持剖繪和刑事調查分析計畫的高階官員之一，我個人則覺得他是局裡一項重要的資源。他退休後，擔任一家大型航空公司的主管，一年多後，我們在秘勤局主管退休的惜別宴上遇到他，寒暄起來。

為了盡量減少人命損失，我們必須進一步學習，在擲下骰子之前找到改進的地方和方法，因為所有人都如此脆弱，而且不只在工作場所才會如此脆弱。

佛羅里達州南部現在進行一項很具創意的計畫，很讓人鼓舞。當地的郵政部門讓法學院學生擔任勞資之間的調人。他們往往發現，只要有人願意傾聽申訴和表示關心，問題就迎刃而解。重點是，雇員求助有門，下情可以上達，無需激烈的公開表態，許多問題就可以及早化解。

飛機碎片裡有一柄彎曲破損了的點四四口徑手槍，駕駛艙殘骸裡發現一枚手指指紋和布爾克的指紋吻合。布爾克在舊金山的朋友兼同事若瑟．德拉比克認出手槍，還證實他把槍跟一盒一二發子彈都借給布爾克。

在許多層面上，這都是一件慘痛的悲劇。布爾克和我一般追捕的性|虐待狂和性罪犯不一樣，他並非一個天生邪惡的人。但是，如果把不穩定的人格、巨大的壓力、取得武器的方便以及接近目標的方便結合起來，負責人又沒有先見之明，在出現危險之前及早化解，就會發生像這樣的慘劇，結果還讓很多無辜的人陪葬。這並不是歸咎被害人，我從不諉過於他們，我輔導一些身處潛在危險狀況的人時會告訴他們：風險愈高，就愈要提高警覺。

李斯特還在信中指示各種實際事務，包括在什麼地方安葬母親，要聯絡家族中的什麼人以及如何處理剩下的財產等。然後才把話題轉到調查人員最重要的對象——他本人——身上，他在信中說：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七日下午四時十六分，從洛杉磯飛往舊金山的太平洋西南航空公司一七七一班機在加州中部沿岸聖雷斯歐比斯博附近撞山，機上四十七名乘客和機員全部喪生。死者包括加州最大企業美國雪佛蘭汽車公司總經理詹姆士．席爾拉；德國蒲朗克研究所天文物理學家，彗星研究權威沃夫根．史度迪曼；南加州大學校友活動副主任凱瑟琳．邁卡。邁卡當時正在籌畫加州的玫瑰盃遊行。

我說，他們起碼要讓人覺得他們有在做，覺得他們在關心，想要照顧員工。這正是人力資源部門職責所在。此外，我還說，他們也應該成立自己的行為科學組。至少出了錯，也可以大事化小，不必禍及他人。但從更積極的角度言之，處理暴力事件的最佳方法就是防患於未然，不讓事情爆發。換言之，郵政部門要訓練員工學會剖繪和評估。

但值得注意的是，整個過程中李斯特行事還是很有條理的，連他的失蹤也是安排得很有條理。精神不穩定或妄想的罪犯不會像他那麼有條理，一定會留下很多線索，讓執法人員循線捕獲。李斯特卻不同。我們將發現，李斯特並非同時殺害其家人，他一個一個殺，時間和方式都不一樣。

布爾克一九五二年在英格蘭出生，父親艾塔蒙，母親文莉絲，都是來自牙買加的移民，兩人育有布爾克等五名子女。布爾克在童年時期就舉家移民到紐約州羅契斯特，艾塔蒙在營建業謀生，擔任重型裝備操作員。大衛．布爾克在羅契斯特長大，資質普通。一九七三年，他進入美國航空公司，在羅契斯特機場擔任行李搬運員，此後扶搖直上，升職為客戶服務代表，後來更獲擢升為主管。

辯方律師伊利亞．米勒在九天審判期間，開始陳詞時對陪審團說，李斯特下手時「懷著對他母親和妻兒的愛」。辯方精神科醫生宣稱，李斯特誠然知道是非對錯，但他顯然精神崩潰，才會以宗教之名犯案。李斯特告訴檢方的精神科醫生說，他家人死光後過了一段時間，他逐漸忘掉了他們，只在周年慶時才會想起，之後他又開始享受人生了。李斯特的舅子說，李斯特收藏了一批關於罪案和謀殺的書籍，特別是神祕懸案的書，而且他也喜歡「戰爭遊戲」。

一般而言，下屬和*圖*書都不喜歡和主管坐下來深談個人生活上的私事，即使主管願意花費時間和精力亦然。所以我們要訓練自己觀察別人的行為。

「每天無論何時都有四十人。」

布爾克體格魁梧，長得又帥，在羅契斯特日益壯大的牙買加裔社區中，不少人都認識他，他還頗受歡迎。對照失業率頗高的牙買加人，他的名貴西裝、俗麗飾物和車牌為REGGAE（雷鬼音樂）的香檳色賓士轎車，都叫眾人豔羨。但沒有人討厭他，因為他既慷慨又樂於助人。他住在羅契斯特市西南方郊區，居民以中上階層白人為主，鄰居都說他是個安靜的好人。

我從聯邦調查局退休前幾年，匡提科一名助理主任打電話給我，希望我和一名前主管幹員聯絡，那時他已經轉任一家工廠，擔任安全部門主管，工廠裡有個內部問題，想要諮詢我們。

布爾克的老友歐文．菲力普斯聽到消息後說：「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一回事，也許他突然情緒失控。」

樂透公司人員張皇失措的打了很多通九一一報警，警方兩分鐘後抵達，與貝克對峙，貝克拿槍對準腦袋，扣下扳機。警方用直升機把他送往哈特福醫院，到了醫院不久，就不治死去。

事實上，危險的組合很多，即使我們知道動機，也往往無法預測行為，下面談的一起案件就是一個例子。

既然我們承認犯罪習慣會演變，那麼他會不會在工作場所亂槍殺人而非再次殺害家人呢？我認為不會。李斯特太懦弱了，他不敢和別人衝突，因此他大概不會考慮這種直截了當的方式。本案中，約翰．李斯特設法從處境中脫身，而不是結束這個處境，這一點和貝克與布爾克都不同。他在家裡下手殺害全家後，逃之夭夭。在公眾場所暴力犯罪後，不大可能潛逃。對於另外兩人來說，他們的暴行好像是一種謝幕。李斯特卻沒有謝幕，潛逃對於他來說就是一種解脫。

但布爾克也有他的另一面。和他同居的女人並未和他結婚，他卻稱她為老婆。此外，他至少和四個女人生了至少七名子女。她不肯嫁給他也是因為他不肯答應從此從一而終。所有報告都顯示，他最大的創傷是親兄弟喬伊一九八〇年死於海洛因過量。布爾克一直都在幫忙喬伊，喬伊死後，他還告訴別人，喬伊不幸早死，他深感自責。布爾克唯一遭起訴而且定罪的事是他在一九八四年在一家商店偷了一包肉。他認罪，結果判緩刑察看。他每年年收入只有三萬兩千美元，卻過著奢華的生活，招來不少謠言，也有人懷疑他的錢來路不明。一項進行了兩年的調查顯示，有人從牙買加假道邁阿密私運大量古柯鹼和大麻到羅契斯特，布爾克就是其中要角之一。臥底警員設法以販賣古柯鹼的罪名逮捕他時，卻敗露身分，行動失敗，他若無其事地隨口對臥底警員說：「警官大人，你好嗎？」

我首先先排除所有女性工作人員。要她們瞄準清潔液的瓶口並非完全不可能，但以體型而論，她們總沒有男人方便。假如女人要這樣搗蛋．她一定會找個比較方便的方法，而不是一個狹窄的瓶口。

一如前述案件一樣，這也是件破壞和損害產品案。所幸案情沒那麼嚴重，沒有人有生命危險。這是件很基本的案子。只要集中注意、發覺動機，就迎刃而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誰是被害者？動機是不是為了錢？這不是勒索案，這是種妨害性的罪行。有人心中非常憤怒，促使他做一些討人厭的事，卻沒使用暴力。這事給我們什麼教訓呢？

我們這種畢生研究犯罪和罪犯的人知道，犯罪隨時演進，一如其他趨向和社會現象一樣。不幸的是，校園暴力事件從學生打架洩憤演變為持械到校大開殺戒。基本上，這些孩子用槍就像玩玩具一樣。一九九八年春天，阿肯色州瓊斯布勞市學童槍殺其他學童案卻是一年多之內美國第四宗校園瘋狂槍擊案。

他說：「大約一個月。都是發生在同一個班。我們一天分三斑。尿沒有撒在所有的瓶子裡，通常一天一個。」

李斯特太太靠著牆壁躺著，三個孩子則排成一行，和李斯特太太的屍體垂直。不特如此，員警搜查這棟房子其他部分時，還發現李斯特太太八十四歲的婆婆死在三樓的儲藏間內。五人都被開槍打死，而且顯然凶徒都從他們身後開槍。

他們找了這傢伙談。此人卅來歲，一直在給資方寫信。原來他確實有婚姻問題，只是同事一直都不知道。當時，他已經和老婆分居了，搬回家裡和父母同住。他覺得生命中的一切都在崩潰。他在這番表白之後，就承認撒尿搗蛋了。

我說：「這樣就比較好辦了。」這種情形下，我不會花時間推斷傳統的罪犯特徵（如嫌犯是不是白人男人、年齡約卅幾歲、高中就輟學、沒有女朋友、曾和父母發生衝突等），因為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動機，以及引發搗蛋和揭露其身分的行為。

這個人平常的行為如何？我們看到的是他真實的一面嗎？有沒有改變呢？此人是否過去不上教堂，現在卻沉迷宗教呢？他過去是不是只在社交場合喝酒，但現在卻顯示了酗酒的跡象，或批評他人喝酒或不上教堂呢？他是不是換了個方式埋怨別人呢？他是不是顯著的少吃了或多吃了？

像這樣的犯罪，我們往往要尋找犯人的壓力來源，當作動機。結果調查局人員和航空公司人員晤談時，就發現了內情。十一月十九日，即墜機前十八天，一具監視錄影機錄下布爾克從一架著陸不久的飛機上拿走六十九美元的雞尾酒錢，湯姆森馬上就開除他。美國航空公司的安全人員把他移送洛杉磯警察局的太平洋分局報案，再讓他自行交保離去。十二月一日，檢察官決定撤銷控訴，因為很難根據錄影帶起訴他。但以正直聞名的湯姆森堅持不讓他復職，布爾克再三央求也沒用。布爾克最後一次找他談過後幾小時，兩人就搭上同一班飛機。

然後，開始本案的心理剖繪工作。

我問說：「什麼問題？」

此外，還有其他傳言。一說布爾克是專偷賓士轎車慣竊集團裡的一員，而且他還向友人低價出售美國航空公司機票。這些說法都未經證實，但門羅郡檢察署認為，他在羅契斯特工作了十四年，卻甘願降級減薪也要調到南加州，原因即在此。他調職加州幾個月後，就向加州公平雇用及公平安置部投訴說，雷蒙不次擢升兩名經驗比他差的白人，他卻升遷無門。而且，據說他的脾氣也叫人相當頭痛。布爾克在洛杉磯的女朋友賈桂琳．康瑪瑟是美國航空公司的票務員，她在霍桑市與布爾克和女兒同住。布爾克不獲升遷後，兩人關係很快就惡化了。康瑪瑟告訴警方，有一回他們吵架，布爾克把她從床上拉下來，陷她的脖子，她差點氣絕身亡。事後，康瑪瑟取得法院禁令，禁止布爾克再接近她。布爾克十幾歲女兒薩比娜在老家闖了禍，他就把她接到加州同住。根據鄰人相告，父女倆曾發生激烈衝突，布爾克向她大吼半天，喊她「賤人」和「婊子」。鄰人還說他們相信聽到他在毆打哭著的女兒的聲音，但他從房子跑出來時，卻滿面笑容。

魏特海瑪法官在宣判時發表了非常動人的判辭，他說：「被告和他在一九七一年十一月間的所作所為，顯示他將成為一個不容易從社會良心磨滅掉的陰魂，這陰魂也不容易從被告的良心磨滅。經過十八年五個月和廿二日後，現在該是海倫、艾瑪、派翠西亞、菲特烈和小約翰從墓穴起身發言的時候了。」

唐納和貝克的母親普萊希拉發表了一項非常感人的聲明，讓社會大眾知道他們的感受：

即使沒有李斯特留下的信件，現場已經告訴我們凶案是李斯特家人所為。屍體排列整齊，裝在睡袋裡，這一點象徵凶手想要他的家人起死回生，因為他感到不安。例如，我們看到嬰兒被殺，假如屍體丟在垃圾桶或路旁，凶手可能是陌生人。假如嬰屍包裹得好好的或用其他方式「保護」，棄屍方式也較為莊重，凶手可能ｈｔtps://ｗwｗ•ｈｅtuｂooｋ.ｃｏｍ•ｃom就是父母或近親。

我稱這種主動的手法為「心理預防維護工作」。

負責偵辦此案的警員執著於追緝李斯特，特別是最先趕到現場的探員詹姆斯．莫倫。此人後來當上西田市警察局長。我提供了一份逃亡行動評估，還不時加入新內容，協助有關當局縮小追查範圍。我指出，李斯特和其他逃犯一樣，很可能先逃到一個他覺得自在的地方，也許是一個他住過或到過，覺得喜歡的地方。以他的性情而論，他不會偏離他一生做過的事情太遠。假如他找到新工作，也許是一份和數字有關或比較卑微的工作，這樣就不必和他人互動。

其中一通提供了有用的線索。

證據是李斯特花了很多心思寫成，卻未寄出的一系列信件。這些收信人對李斯特家都很重要，他在信中解釋辯白其所作所為。李斯特作案前取消送報和牛奶，還通知三名子女的學校或課餘打工的雇主說，他們將離家一段時期。警方很快就查出，李斯特還把家裡僅餘的兩千兩百八十九美元存款全部提領出來。

一九八〇年代，我曾處理一件芝加哥的案件。那是一家大銀行。有人寫紙條恐嚇這家銀行，紙條送到安全部門主管手中，上面寫著：「我們要到那個混帳大廳，炸掉整個地方。」紙條裡還有類似這樣的話：「你們這些王八蛋，看看你們怎樣對待我們的。」

節目製作人在討論如何把一個失蹤了十八年的人呈現在觀眾眼前時，最後決定向費城藝術家法蘭克．班達求助。班達是雕塑家，在製作立體頭像和面像方面有驚人才華，而且不論你提供的資料有多少，都可以動手工作，那怕是一具頭顱、一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或者是一幀舊照片都可以。他重建的人物不僅外形酷似，作品還可以呈現人格特質。他確實是個藝術家。他為維吉尼亞州阿靈頓市的全國失蹤及遭剝削兒童中心做了不少志工。過去我在調查局學院聽過他講演和示範。他的貢獻真的很了不起。

這是誰幹的？為什麼？

四十四歲的樂透公司經理奧索．布朗跑過停車場時臀部中槍。貝克第一槍把他打倒在地後，他在血泊中懇求貝克饒了他，但貝克朝他又開了兩槍。部分樂透公司人員清楚的看到，布朗當時正設法把貝克引離辦公大樓。他救了好幾條人命。

華爾希認為，李斯特案奠定《美國通緝要犯》節目的地位並繼續播出。一個安靜，有井然有序的殺人凶手，逍遙法外近廿年後終於落網受審，這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

我們要記得，兒童比成年人更敏感。萬一，如我們在第三章所談的，廣泛渲染報導的罪案可以讓其他有犯罪傾向的人學到新點子，那麼我們的兒女看到相關新聞或其他孩子在學校或教室亂槍掃射之後會怎樣？調適不良的兒童，在盛怒之下，可能覺得這是解決問題最合理、最刺|激的方法。他不會想到可怕的後果，包括家庭破碎、監禁多年以及一生就毀於一旦等等。事實上，他會不會想到行為以外及以後的事，還要看他的年齡和心理狀況。一九六〇年代和一九七〇年代劫機事件層出不窮，互為因果，學校槍擊案也是如此。發生這種事情，我們只能扼腕歎息。我們不能完全預測這種事情何時發生，但我們至少要對危險信號有所警覺，一如各行各業一樣。

不幸的是，像李斯特這樣的家庭殺手不但不容易預測，也很難預防，也許比貝克更難料。李斯特的家人以及和他共事的人——假如他有職業的話——也許會覺得他一天比一天怪，他在設法控制自己的生活和外在環境上也變得愈來愈僵化。不幸的是，要維持控制變得愈來愈累人，這個時候，像李斯特這種人就會突然失控。但問題是，這種人不會在情緒上讓別人太親近他，所以外人只能看到他的表面行為。而且，一般人都不會以為他會做出這種事。我們要研究這種案件，從中得到教訓，這一點非常重要，日後，我們才能在問題惡化為危機前及早察覺。

我告訴他，機會很大。他問我該怎辦。我說，我們要雙管齊下。一方面你要讓這些人覺得銀行關心他們，你們已經以實際行動幫助他們度過這段過渡時期了，幫他們找點別的工作。同時也全面加強安全措施，特別是總行大廳。

這是真正的威脅嗎？我覺得不是。這種事情可以演變或惡化，最後變成威脅嗎？也許會。

我研究本案的結論是，我可以提出（事實上也已經提出了）一個機構如何自我保護，以降低風險的建議。這些人都已經做了。

那個總經理是個不懂得和人相處的人。他站在近千名員工面前，有點畏縮，也不善辭令。他一直避談裁員，直到有人舉手發言。但他全無準備，無法處理。他無法給這些員工一個他們有權知道的答案，差不多可以這麼說，他是被人家喝倒采趕下台的。

「是，所有瓶子都放在一個盤子裡。」這表示任何一瓶清潔液都不是某一台機器專用的，所以不論是誰撒尿，他也不知道誰會用到撒了尿的清潔液。

這是誰幹的？為什麼？我問這家銀行的安全主管，到底銀行發生了什麼事。他說銀行正大幅裁員。紙條是用打字機打的，字形和用語顯示寫紙條的人受過教育。我推測此人是個中層主管，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也要被裁，感到十分震撼。這是受到裁員影響的人共同的基本特徵，在那個階段要揪出嫌犯，非得進行非常大規模的調查不可。有時，一般性的主動策略反而比較容易奏效。

貝克和槍殺自己迷戀的對象的理查．威特．法爾萊不同。理查除了槍殺了羅拉．布拉克外，不在她工作的地點胡亂槍殺了七個人，並株連多人。貝克不像殺害杜布尼市學童的湯馬斯．瓦特．漢彌頓或在初中或高中開槍殺死同學的學生。總之，他不同於那些闖進工作地點後就馬上開槍殺人的人。他的目標都是經過選擇的，他殺害的都是一直在設法幫他忙的人。根據他的邏輯，他的目標是那些在工作上為難他的人。他的動機是憤怒，基於猜疑，他覺得有必要報復這些人。不少像貝克這種人會把他們的目標非人化了。馬修把他的憤懣人格化了，這是他處理個人激憤的方式。

結果他們聽我的話，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本來是很容易出事的，只是他們的運氣好。但世事未必往往如此順利的，特別是在你已經落後一步，才來亡羊補牢時。

在我退休前兩年左右，郵政部門有些高層官員來和我們的調查支援組和行為科學組人員晤談。我們在講師約翰．亨利（John Henry）的辦公室會面。

（在這裡插句與案情無關的話。我的同行特里佛．莫萊說，在他老家紐西蘭，申請擁有槍枝的過程包括有關當局派人聯繫申請人的配偶、鄰居以及和申請人親近的人，以確定有沒有人對申請人擁有槍械不放心、申請是否不尋常以及是否和申請人的素行不符。假如美國也採行同樣明智的審核程序，真不知有多少冤魂，包括李斯特一家，現在應該尚在人間。）

這些人真的很沮喪，他們說：「我們有什麼辦法？我們規模這麼大，有那麼多郵件要處理，我們規定員工每小時要處理多少郵件，而且這不是人性化的工作。」

飛機撞山時衝力非常大，以致無法辨認廿七具屍體的身分，只有合葬在同一塊墓地的幾個墓穴裡，墓碑刻上了他們的名字。

事後，該行的安全部門主管又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事情始末。他說：「現在，出事的機會有多大？」

一九八九年六月一日，聯邦調查局幹員泰利．歐康納前往克拉克家中，拿出李斯特胸像的照片給狄洛絲看。狄洛絲承認胸像的確和她丈夫克拉克很相似，但她眼中的他是一個仁慈、安靜、溫和的人，怎可能犯下李斯特的滔天罪行呢。她和克拉克於一九七七年在科羅拉多州丹佛市路德教會教堂的社交活動上認識，到了一九八五年才結婚。

到了一九八九年，播出才一年多的《美國通緝要犯》（America's Most Wanted）節目注意到本案。節目主持人約翰．華爾希係律師出身，也是我的朋友。他和太太莉芙所生的兒子亞當，在佛羅里達州慘遭專殺兒童的殺手殺害，當時亞當只有六歲。這個打擊改變了華爾希的一生。此後，把罪犯繩之於法以及為被害人爭取權益就成了他的畢生和圖書志業。

李斯特是一名有照合格的會計師。對這個怯懦畏縮、待人溫和的人來說，這似乎是再理想不過的職業。他顯然還是一名不錯的會計師，他對數字很有把握：凡事只有黑白對錯兩途。但他卻不斷失業。我可以看到像他這樣的人，因為人格特殊，往往升職擔任主管後卻不勝任。據說，李斯特丟了某家銀行的差事後，寧可在平常上班時等通勤火車的車站看報消磨時間，也不願向家人坦承又失業了。他對自己工作方面的弱點幾乎全無自知之明，認識他的人說，他連正眼看人都不敢，有一次卻跑去拉保險。結果在生命旅程上又多添一次挫敗。

這宗空難比同類事件更令人難過。失事的四引擎英國航太公司BAe一四六型噴射機從雷達螢光幕上消失後不到幾分鐘（當時飛機應該從兩萬兩千呎的高空開始下降．準備按照預定時間，下午四時四十三分在舊金山機場降落），奧克蘭的空中交通管制員聽到駕駛員葛烈格．林達穆報告客艙有人開槍。失事飛機上嚴重損壞的飛行紀錄儀為全國交通安全委員會調查人員提供了更多資料：有人闖進駕駛艙開槍，然後飛機就急速下墜。

警方把謀殺案發生前不久拍下的李斯特照片交了給他，還有一些節目製作人能夠使用的特徵資料，其實都只是些最起碼的資料而已。不到一個月，他就作出一尊李斯特的胸像雕塑，正是他推想假如李斯特過了那麼多年後還活著的樣子，包括他可能戴的眼鏡及其典型表情。

李斯特的抉擇，只證明了他是個自我中心的懦夫，他從家人背後開槍，使他自己覺得好過點。我們不要忘記，他連正眼看人都不敢。

我們將了解：會突然抓狂的人相當危險，可能遠較在清潔液裡撒尿嚴重。假如我們未能預見危險並及時化解，結果可能會鬧出人命，正如我們處理這件簡單案件一樣，我們可以用動機和行為來追根究柢。

他的投訴包括其他人升遷比較快，他要一張特製的整形外科座椅，他也抱怨工作環境打擊他的事業發展和機會。據說，他寫的信都一本正經，語氣平和。他過去曾向中央康乃迪克州立大學及康乃迪克大學保健中心求職，也曾要求調往州政府的特別收入部或社會服務部。人力資源部主任卡倫．麥希根曾告訴他，他們在設法處理他的困擾，包括找一張能滿足需要的椅子。

簡單的說．我們要觀察他們的行為。

我知道我的人工作壓力都很大，幹員和支援人員皆然。我只能盡可能使他們愉快、舒適和有效地工作。也許這只是意味著在適當時候聽他們一吐苦水，如果他們真的需要休假，就暫時幫忙料理一下，也許讓他們可以有一段時間在家裡工作。顯然，郵局負責信件分區的人沒辦法這樣做。調查局的人質拯救組也不能這樣。然而，我們還是要盡力。重要的是，假如，雇員生活環節上出了亂子，至少我們有人讓他知道有人會支援他和理解他。也許我無法解決他和他老婆或孩子間的問題，甚至無法解決他和同事或工作夥伴之間的問題。但我不能冒險忽視他。我們受的教訓太明顯了。

但布爾克復仇心切，讓他自行了斷，同時還連累了機上而有乘客。這一點可以預測嗎？事後回想，我們覺得也許可以。但除非有人明顯地嚇阻，否則就很難預料。因此，我們必須有一項一般性政策，作為處理突發|情況的依據。也許我們不知道，也無法準確地預測誰會突然抓狂。

密蘇里州珍珠市珍珠高中一名十六歲少年用刀刺死母親後，又在學校殺死了兩名同學，還殺傷了七人，副校長制服了他之後問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少年說：「全世界都對我不好，我受不了啦！」

然後我問他一些具體的事情。我問他，撒尿的人如何把尿尿進瓶子裡。他說，實驗室附近有廁所，實驗室外套也可以藏瓶子。

過去曾和貝克共事的人說，最近他體重減輕了，也變得比較內向。事發後，一名同事記得在槍擊案發生前不久，貝克曾說，要從網際網路學會製造炸彈是輕而易舉的。其他同事則記得槍擊案發生的早上，貝克上班時好像很煩躁，不想說話，直到他站起來走向行政辦公室，然後就開槍了。他殺主管的時候，神色木然。而這些主管過去七個月來都一直在處理他對樂透公司的抱怨。

調查局洛杉磯辦事處主管幹員理查．布列津派了卅名幹員調查此案，他接受《芝加哥論壇報》訪問時更直截了當的說：「假如他還活著，我們將以空中強盜行為和謀殺罪名起訴他。」

我認為，他的真正動機在於情況變得太糟糕、太複雜，讓他不安，所以他就抓狂了。他是那種死板、鑽牛角尖又不能自制的人，他要生活中每個細節都安排得清清楚楚，一絲不苟。他內心的壓力鍋悶了過多的水蒸氣，殺害全家是他打開壓力鍋蓋子的方法。基本上，他承認不想破產，然後過得像個要飯似的，卻把這種感覺推諉到兒女身上，他個人的唯一出路就是從頭開始。假如重新開始一定要先除掉家累，最好就是送他們上天堂。看來他先行淨化了自己，把他自己的行為合理化，然後就去過他的新生活。

不然就是破案之後馬上開除他。你親自押他上車，一腳踢開他。他許他父母對他在家中終日遊手好閒會感到厭倦。他老婆也不要他，他連看看孩子都有困難。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就進入了危險地帶了。

我建議他們和他來一次一對一「例行」晤談。上司要表示同情，理解他受到的壓力，還要跟他說資方一直設法讓他調班，可是其他班一直都沒有缺。

幸好，有人提醒我，要我過得平衡一點。你要找的就是生活已經不平衡了的人。

貝克生前至少服用兩種治療焦慮、抑鬱症和難以自制的沉迷行為的處方藥物，而且還接受心理醫生輔導。他曾有精神病的病歷，也曾兩度住院，其中一次是在威脅要自殺和企圖服用過量藥物後自願前往的。

工作場所並非是唯一叫人抓狂的場所。

這宗悲劇事前可以避免嗎？布爾克最初表現暴力行為時，布爾克再三央求湯姆森讓他復職時，布爾克向朋友借火力強大的手槍和子彈時，機場人員因為認識他而讓他通過安全檢查時，都可以。也許還有其他機會。

調查局在提交地方法院的報告中宣稱：「證據顯示，太平洋西南航空公司一七七一班機墜毀，大衛．布爾克涉案。」

辯方認為，李斯特寫給牧師但未寄出的信不應列為證據。新澤西州最高法院法官威廉．魏特海瑪裁定：這封信和房子及其中所有的物品都是李斯特放棄的財產，因此不在「教士與懺悔者」特權涵蓋範圍內。一九九〇年四月十二日，陪審團經過九小時會商後，裁定李斯特五項一級謀殺罪名成立。李斯特表示悔意，並懇求法庭寬免，還說他之所以犯行，完全是「當時的精神狀態所引起的」，但魏特海瑪法官還是判了他五項無期徒刑，這是當時法律容許的最高刑罰。當年六十四歲的被告李斯特要過七十五年後才能申請假釋。

我研究過的凶手中，許多人一方面承認他們的罪責，往往也歸咎他人，如母親、妻子、政治陰謀、老闆或社會，反正只要可以插入他的情緒背景就好。李斯特的處境——即他對自己及對世界的看法——是一個信仰神的宗教信徒的處境。所以要歸罪別人時，他只能歸罪神。根據他的留書，假如神惠然垂注，實現他在禱告中的請求，他就不會闖下滔天大禍。李斯特其實只想說服我們，他只是在打命運發給他的牌而已。

我的說明好像點亮了一個燈泡一樣。他說：「唔，的確有這樣一個人……」

本集節目在一九八九年五月廿三日播出，由演員演出案情及播出李斯特的胸像。熱線電話馬上接到數百人舉發，調查局花了不少人力過濾線索。

我告訴他，這只是一種象徵性的胡搞。搗蛋的人不是在說：「某某人，我把尿撒在你身上了。」他說的是：「我要把尿撒在你們每一個人身上。」他要在這個小團體裡面製造混亂。

他說：「局裡要處理這些荒唐的人事問題。但是在航空公司，假如有人表現不佳，就把他叫到辦公室來，叫安全人員過來把他帶走，再刮掉他車上的貼紙，然後說：『再見。』」

那麼，這個政策該如何執行呢？我們不能不繼續注意或監視每一個看來沮喪或不快樂的雇員或同事。換言之，我們該如何評估風險，如何看出誰很生氣，如何辨認出誰會憤怒到不計後果呢？

李斯特化身成為克拉克後，他對別人的人身安全有多大的威脅呢？我們在調查局學院教導學員，唯一可以預測日後暴力行為的依據就是過去的暴力傾向。但李斯特此人一生中只有一次暴力行為。那麼，他會不會再來一次，甚至把他的第二任妻子也殺掉？我們的答案是，要視環境而定。假如一切都過得去，他經濟無虞，不會失去自尊，事情也許就平順無波。假如類似的情況再出現，假如他可能要面對類似的墮落和公開的窘境，他心裡早就有了脫困腳本。一如所有成功的累犯一樣，他知道該如何演出。

一九八〇年代初，我在偵辦華府綠河案時突然昏迷不醒，差點死去。之後，我發現自己的生活缺乏平衡。我努力工作，卻忽略了家人、健康、信仰與其他一切。那時候，基本上，我孤軍奮戰，其他同樣在做罪犯剖繪的同事，手上也都是案件，教學工作也很繁重。當時沒有人會把我拉到一邊跟我說：「約翰，你沒事吧？你看來好像有點問題。」我太太和我父母難道我工作很重，但他們無法感同身受，我聽他們的勸告時．心情和聽同仁的意見時是不一樣的。

一九九八年三月六日，康乃迪克州樂透公司於紐溫頓市的總公司的卅五歲會計員馬修．貝克（Matthew E. Beck）槍擊及用刀刺殺他的同事，結果殺死四人。在該州樂透公司任職八年的貝克事後對準自己的腦袋開槍自殺，用的就是他拿來殺害同事的九毫米口徑半自動手槍。

這就是這件案件的始末了，很讓人吃驚吧？也許我們稍事說明，案情就會清楚一點。

警方還未離開現場，就知道主嫌犯是誰，就是這家唯一不知去向的人，四十六歲的約翰．艾彌．李斯特。

打電話的人是科羅拉多州一名婦女，名叫溫達．法蘭娜妮，她覺得這尊胸像很像她的老鄰居鮑勃．克拉克。這個克拉克是一名會計兼報稅員。他和他老婆狄洛絲搬家到維吉尼亞州里奇蒙市附近的米洛斯安市時，狄洛絲留下了新地址，方便轉寄郵件。他們搬家是為了克拉克剛接了一份會計差事。他們新家地點讓人生疑。生前李斯特就是在里奇蒙市郊認識遭他殺害的妻子海倫的，假如克拉克就是李斯特，那麼李斯特真的想要回到一個他熟悉而且覺得自在的地方。

他說：「我們電腦房的機器很敏感，我們男女員工都穿白外套，自行負責清潔這些機器。有人卻把尿撒在清潔液裡頭，上這個班的人都很……」

經理人要小心。如果侵犯到員工的隱私，他可以告你。如果，你坐視不理，任其惡化，也會有人告你或你的公司未及早預防。有時看來，這是一個零和局面。一家公司，特別是家大公司，能夠做而且可以做得好的事就是準備相關資源，提供協助。公司應該明白表示，這些資源是供員工使用的，利用這些資源不會有負面作用。

過去，許多公司發生員工行為問題時．都傾向除去問題，不是解雇，就是調職，讓其他部門——如人事部門——處理。而今，我看到一種比較讓人鼓舞的趨向，希望能持續下去。經理人和主管都該接受特別訓練，察覺潛在的行為問題並加以處理。工作場所的暴力事件和一般罪案不一樣，無法事前預測，某個年輕人日後會帶著一把AK四十七上班，殺光其他員工。

假如沒有這張紙條，調查人員還得從頭一步一步查起，有了這一項證據後，調查局很快就查出紙條上的「雷」是四十八歲的雷蒙．湯姆森（Raymond F. Thomson）。湯姆森是美國航空公司（USAir）駐洛杉磯機場的客戶服務部經理。美國航空公司則是太平洋西南航空公司這家通勤航空公司的母公司。寫紙條的人，經筆跡鑑定後，證實是卅五歲的大衛．奧古斯都．布爾克（David Augustus Burke）。布爾克是太平洋西南航空公司乘客服務員，也在洛杉磯機場上班，湯姆森則是他的主管。

另一名死者是主管業務和行政的四十歲副總經理佛特烈．盧貝曼三世。他身中四槍，兩槍是背後中彈，當時貝克在大樓內追殺他，最後一槍擊中他頭部。當時盧貝曼指揮其他同事逃生，結果成了槍下亡魂。

這位前主管在調查局已有管理經驗，也有其高明之處，處理問題時不會顧此失彼。結果他說服資方採納他的建議，避免了很多嚴重問題。這一點告訴我們，要隨時作好準備，切莫臨渴井，同時，我這位前同事要面對數量龐大的疑犯。假如不幸出了岔子，甚或危及人命，就比布爾克案難辦多了。

我們將在下一章談到，逃犯自有其計畫和動機。

我一向盡量關注我的單位。假如有人看來有問題，孤立自我或行為模式改變，我會找他到我辦公室，坐下來一對一交談。我不會旁敲側擊，只會單刀直入的問：「一切都還好？有什麼事情我幫得上忙的嗎？」

李斯特承認，行凶前已計畫如何行事，事前買好武器並試用過。他用的是一把九毫米半自動手槍和一把點二二口徑的手槍。調查人員在一個貼了「槍和彈藥」標籤的抽屜中找到了凶器。在他行凶不到一個月前，他申請了持有槍械的許可執照，卻懶得去領。申請書上面「申請擁有槍械理由」一欄上，他填了「保護家人」。

我聽來覺得這滿好的。

同一天，布爾克在康瑪瑟的答錄機上留話，說他愛她。後來，調查局幹員又在他加州長堤家中發現一紙最近才改定的遺囑以及新的保單。

這些轉變是否有原因，有跡可循呢？

你不會讓地調職，只要上司注意他。他是不是自己獨坐獨吃午飯呢？他有沒有在位子上看《傭兵》（Soldiers of Fortune）雜誌或槍械雜誌之類的刊物呢？有沒有人無意間聽到他說：「總有一天我要修理這些王八蛋！」之類的話呢？

當今職場內和周圍的暴力事件已然成為社會上一個可怕的夢魘。我們只能雇用素質好，警覺性高的安全人員，開名單列出可能會滋事的人。讓安全人員注意他們，同時準備應變，以防有潛在危險的前雇員回來生事。

李斯特殺光家人後，還在家吃晚餐，再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他還在家裡吃了早餐才開始逃亡。他很細心，把恆溫器調得很低，避免燃料槽裡的燃油在屍體遭人發現之前就用光了，暖氣管線就會結冰破裂。他認為這樣會引起不必要的花費，對他抵押房子的銀行不公平，銀行本身沒有錯，不應該因為他的行動而吃虧。他搭機到丹佛，開始新生活，而且還申辦新的社會保險卡。新名字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鮑勃．克拉克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但他在密西根大學的同期同學就有人叫這個名字。所以，假如雇主要調查他的背景，他還有學校的紀錄作為後盾。

然後就要有人負責。假如你是老闆，覺得有問題，或出現異常，就要進行有意義的接觸。除非威脅明顯而急迫，不要報警，但要設法幫忙，設法改善，同時知會他人，提高警覺。這不一定完全奏效，但是總能降低出事的機率。

這樣的悲劇，我們永遠不能明瞭全貌。部分原因將永遠埋藏在馬修成年後一直在對抗的精神病中。但是經過分析，對他的動機有了初步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