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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案之神2:解剖動機擒凶錄

作者:約翰.道格拉斯 馬克.歐爾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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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炸彈犯罪

第八章 炸彈犯罪

結果,瓦可事件成了觸發麥克維採取行動的扳機,也成了他發洩憤恨和沮喪的藉口。他可以動手讓真正的敵人自食惡果,也可以使用暴力,責任卻在他人。有人激怒了他,而且太過分了,無法再容忍了。瓦可市成了一面他用來聚眾起事的旗幟。
一九九三年三月,政府執法部門在德州瓦可市和自稱先知的大衛.柯瑞許(David Koresh)所創的大衛教派對峙時,麥克維也去湊熱鬧,還接受一名新聞系學生訪問拍照。照片中的麥克維正在出售汽車保險桿口號貼紙。這些口號包括:「害怕你的槍枝的政府,你才要害怕」,「禁槍讓政府安全接管一切」以及「有槍作於民,無槍是愚民」等。
當時,我已經把縱火犯和刺客連在一起了,而且還在短期內,將千面人和他們也列在一起。爆炸案中,嫌犯不必直接接觸被害人,也許我們也可以把炸彈客和他們擺在一起。
我們的基本推斷是,此人是個沉迷——及難以自制型的人物,白種男人,約廿幾歲至卅幾歲之間,智力比一般人稍高。此外,他製作炸彈的演進,及其意圖日益惡毒這一點,顯示此人技術能力頗高和犯案手法高明,但我們沒有理由相信事情不會越演越烈。我們反而覺得,此人累積了更多經驗之後,手法會愈來愈狠毒。我對其他犯案的基本信念是,初犯的首案告訴我們的資料最多,因為這是他變得愈來愈狡獪之前的事。本案亦同。我覺得本案的未知嫌犯初犯時,一定會挑選他覺得自在而且熟悉的地方。這意味著這名炸彈客來自芝加哥地區,本身也是一名學者,或是和大學有某種關係的人。這所大學未必是西北大學,西北大學可能只是個方便而且接近的象徵。
兩名案犯都是經過煽動後.決定在星期天大幹一場的人。麥克維覺得,吹牛只是吹牛,不能促成星期天大幹一場的好戲。他心想,假如無人與他群策群力,只有獨力擔綱演出,為身後留名。這種情形也在曼森家族中出現。曼森向信徒宣傳什麼胡說八道的「亂七八糟論」和戰爭即將爆發之說。但我和他談過之後,我深信只要有人要聽,他就會不停地講下去。只是到了信徒德克斯.瓦特森(Tex Watson)動手實現願景時,才闖下彌天大禍。正是這種心態讓我們覺得一九八九年的炸彈郵包案不是這種組織幹的。
大衛檢舉後,大批調查局幹員湧進蒙大拿州林肯市郊區,即泰德.卡辛斯基藏身地,封鎖了木屋的四周。取得搜索令後,馬上開了廿幾哩的車返回林肯市。幹員沙特賓敲門,木屋內的卡辛斯基親自應門。員警很快就制服了他。一隊炸彈搜查人員馬上展開行動,以確定這間塞滿了東西的小木屋沒有設陷阱。
在我的一生事業中,這句話我反覆的說過很多次。迄今,我都是用隱喻的方式說的,意思是我們要分析罪犯犯案前、犯案期間以及犯案後的行為來理解案情。現在我們要走進炸彈客的世界了,前面這句話的意思就比較有白描的味道了。
我提到這些炸彈是大部分聯邦調查局、ATF和其他相關部門的調查人員都沒看過的。其製作方式非常獨特而不尋常,勾起當地的調查人員多年前的印象。ATF一名炸彈專家不假思索就畫出一張草圖來,和現在這些炸彈竟然那麼相似,其他調查人員還以為這是最近爆炸的多枚炸彈其中之一。
以動機而論,卡辛斯基只想殺人或把他們弄成殘廢,讓他們和他一樣痛苦。他在一九七一年寫道:「我做這些事的動機純粹是為了個人報復。」但他也有足夠的自覺,所以他可以這樣承認:「當然,假如我的罪行獲得社會大眾注目,也許可以讓他們關注科技的問題。但我不是一個博愛的人或說這樣做是為了人類大眾的福祉(不管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我之所以採取行動,完全是為了要報復。」
放置炸彈的動機囊括了人類所有負面的衝動。追求力量是主要的動機之一,這一點和縱火犯相同。炸彈客中也有純粹是為了滿足使命感的人,這種人滿足製造和放置炸彈的過程,事後再找個訴求脫罪。也有一種炸彈客是技術型人物,他們從炸彈設計的精巧得到滿足。也有向店鋪企業勒索,純為求財的炸彈客。另外也有在政治、宗教、種族和勞資爭紛中放置炸彈的人,這種人和縱火犯同樣的動機。有人為了報復而放置炸彈,有人為了戲劇化地自殺而放置炸彈。當然,也有混合了不同動機的炸彈客。麥克維則吻合追求力量、有使命感、政治及報復型炸彈客的特徵。基本上,一如在處理我們討論過的其他罪行一樣,我們要了解為什麼有人要製造放置和引爆炸彈。
爆炸發生後,四十一歲的羅賓森跪倒在炸毀了的櫻桃木桌子前。周圍牆上嵌滿炸彈射向四方的釘子與他的血肉。
這名未知嫌犯有足夠的彈性,可以改變行事方式,重新採用郵寄的方法。也許上一次他自己去放炸彈時幾乎出事。我們對他的技術水平也有幾分佩服。這些炸彈必須很穩定,避免在郵寄途中突然爆炸。

一九九七年二月,法庭裁決他謀殺范斯法官罪名成立,判處他坐電椅死刑。死刑宣判前,他已經被判七項不得假釋的無期徒刑,並且開始服刑了。
當天下午接近傍晚時,小名勞比的沙凡納市黑人律師兼市議員勞勃.羅賓森(Robert Robinson)在辦公室拆閱郵件。其中一個包裹以褐色包裝紙包裝,地址很整齊地打在一張紅白兩色的貼紙上,郵票則是美國國旗飄揚在加州優詩美地國家公園的照片,這個包裹表面看來和他收到的另外兩個包裹沒有多大分別,只是,這個包裹內藏一具足以致命的裝置。
炸彈專家說,炸彈客現在做的炸彈已經變得很複雜很精巧了,每枚大要花上一百小時精心製造。此人一定很聰明,而且志慮專一,時間很多。
但這包裹裡面並非雜誌。當時海倫距離范斯法官約四呎,但包裹的爆炸威力驚人,把她也震倒在地,身受重傷。炸彈內還藏著釘子,穿透了海倫的肝臟和肺部。海倫在醫院住了兩個月才康復。但范斯法官在救援人員趕抵現場之前,就已經氣絕身亡了,不出數小時,所有美國法警都接到通知,要他們警告所有相關司法系統人員嚴防可疑包裹,並須於收到可疑包裹之際馬上報案。范斯法官從未遭人恐嚇,行事也不具爭議性,不太可能成為這種惡毒攻擊的目標。所以,即使本案只是一次獨立、偶發的事件,我們仍然假定還有更多爆炸案會相繼出現。
我們要記得,此時,執法部門大多推斷凶手是中東恐怖分子組織,只有最富有智慧與經驗的觀察家,如恐怖活動專家小路易.米祖爾(Louis R. Mizell Jr.)等人馬上看出爆炸日期的重要性。當天是愛國日(紀念美國獨立戰爭中「協和市之役」的日子,也是美國民兵活動分子視為非常重要的日子),也是德州瓦可市大衛教派遭聯邦調查局圍攻後引人自焚的周年紀念日。麥克維被捕之際,聯邦調查局從現場的殘垣敗瓦中找到運載炸彈的卡車識別序號,並循線由聯邦調查局的畫家繪製了租車人的畫像,並在整個地區派發。交匯點市夢鄉汽車旅館老闆認出畫像中人的臉孔,就把麥克維的名字告訴了聯邦調查局幹員,結果發現他正被扣押培里市,罪名和炸彈案無關,而且即將獲釋。事後警方人員勘驗麥克維的衣服,發現了他的襯衫上有引爆裝置的殘餘痕跡。
所謂「簽名」是指一些對於完成犯罪案件並非必要、卻可以讓嫌犯情緒滿足的手法。本案中的「簽名」就是嫌犯小心翼翼地綑好釘子、金屬棒上纏線以及管子兩端焊接的金屬片等。未經這些獨特手法加工的炸彈本來的殺傷力就已經很可觀了,但製造炸彈的人還要再提高其威力。這一點告訴我們,他心裡的憤怒、不滿和仇恨究竟到了什麼程度。他不僅要傷人還要殺人,或者至少把人炸得很痛苦,終生殘廢。
一如我們的預測,我們有一段長時間沒有他的消息。有人奢望他自行停手。但在一九九三年六月廿二日,一個蓋了加州沙加緬度郵戳的炸彈包裹送到加大舊金山分校遺傳學家查理士.愛普斯坦在提伯倫市的家中。愛普斯坦博士拆開包裹時被炸傷了。炸彈客放棄了風險比較高的方法,重新回到過去隱姓埋名寄出炸彈郵件的安全方法,以他覺得自在的地區之內的專業人士為目標。
一個人殺死全家人的方式讓我們窺探出他的心理構造,同樣,炸彈的製作方式——是不是精心設計的、是否花了很多時間、是不是粗心大意,連指紋也留在上面——以及安置炸彈的方式,對於我們研判炸彈客的身分,都有關鍵作用。
這也是一枚小型的管狀炸彈,而且是嫌犯親手放的,而非郵寄。換言之,炸彈客又出馬了。這次的目標也不特定,只是一所大學的一個系。這個炸彈比以前的都危險。我們認為,炸彈客不會回頭去做過去的簡陋炸彈了。
炸彈客最後一次犯案時,《紐約時報》和一九九三年被炸成重傷的蓋倫特教授在同一天收到他的信。信中大罵電腦製造出來的問題,包括侵犯隱私以及「因為經濟過度成長引起的環境惡化」,然後他又開始罵基因工程了。也許最過分,同時也透露最多消息的是他寫給蓋倫特教授的信,他說:「有高等學位的人自以為聰明,其實不然。假如你有點腦筋的話,你就會知道,外面有很多人痛恨像你這種技術型笨蛋改變世界的方式。而且假如你夠聰明的話,也不會打開一個來歷不明的包裹。」
麥克維被捕後自稱「戰俘」,表示他願意為他的行為負責。
同一天,有人卻因為一些經常發生的瑣事煩心,沒有拆閱郵件,反而倖免於難。全美有色人種權益促進會(National Association of the Advancement of Colored People,簡稱NAACP)傑克森維爾市分會接到一個包裹。假如不是她命不該絕,六十四歲的女分會長薇拉.丹尼斯就會打開包裹了。當天在記者會後,她的汽車拋錨,拖吊車又找不到,無法回到分會。第二天,有一個密友兼NAACP會員打電話警告她。她www.hetubook.com.com也在電視新聞上看到爆炸案的消息。丹尼斯就打電話報警。
炸彈客仍在他熟悉的地方行事,這一次他差點兒失手。假如他知道這一點,假如他知道有人會看到他,那麼這個懦夫一定會潛伏一段時間。但在他潛伏期間,他將試驗威力更強大,設計更高明的炸彈。他已經殺了一個人,日後會殺更多。他沒有提出什麼要求,也沒有設法和任何人溝通。所以,假如不制止他,他一定會食髓知味,不可能停手。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十日,電通廣告公司副總裁兼總經理湯馬士.穆瑟在新澤西州北卡德威爾家中被一枚炸彈郵包炸死。包裹約有一盒錄影帶大,從舊金山灣區寄出。回郵地址上的寄件人是一名查無此人的加大舊金山分校教授。一如費雪教授挨炸案一樣,炸彈客已經落伍了,他還用穆瑟一年前在另一家公關公司的頭銜稱呼他。
我問道,聯合航空公司有沒有接到恐嚇信或電話?
假如我們拿卡辛斯基和麥克維或佛蘭克林等人比較,將會發現他們背景完全大同,智力不同,卻都有類似的情緒問題。三個人都是退縮、落落寡合的人。卡辛斯基和麥克維根本連女朋友都沒有。他們的同學裡沒有人記得他們。卡辛斯基被捕後,他同班的同學還在奇怪為什麼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
麥克維的出身帶點奧斯華、佛蘭克林和惠特曼等刺客型人格的味道,這一點應該可以讓我們稍稍理解他的一生行事動機。麥克維生於一九六八年四月廿三日,家中有一姊一妹,他在紐約州潘杜頓市長大,該地位於水牛城和尼加拉大瀑布這個地區裡。麥克維的父親比爾在一家工廠工作,專為通用汽車公司生產冷暖氣系統。比爾直歡園藝和打保齡球。據《達拉斯晨報》報導,一位常和他一起打保齡球的同事說,他直到麥克維被捕才知道比爾原來有一個兒子。據說,比爾是一個很好的人,卻從不談他的兒女。
炸彈客炸死穆瑟的動機並不明顯。但到了第二年四月廿四日,《紐約時報》收到一封信。信上解釋說,穆瑟的公司之所以成篇目標,因為這家公司「企圖操縱人們的態度」。炸彈客建立了他的反科技形象,但在我看來,不外乎掩飾他的憤怒和失意的煙幕。他開始放話後,我就知道他早晚會落網。
我們根據案情提出一項剖繪。我們相信,嫌犯為白種男人,年約為四十五歲至五十歲之間,很可能獨自一人工作和生活,也許有一個他可以透露心事的人。此人整潔乾淨,懂得自律,從他製造炸彈的方法來看,他還很留意細節,從他的措辭和我們對一般炸彈客的了解(這種人往往不是拿刀拿槍去正面衝突的人),此人外表頗軟弱,甚至有點「娘娘腔」。未知嫌犯可能受過一點大學教育,教育程度或許更高,自覺大材小用、落落寡合,因此,未必會屬於像三K黨這樣的組織。但他很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也渴望別人加以了解,而以才發表了那些書信。最後,他可能開著一輛小型貨車或四門轎車,顏色比較深。
穆迪的審判非常複雜,而且峰迴路轉,他有時設法「幫助」他的辯護,有時卻破壞有之。他拒絕考慮以精神失常作為辯護。我的同事派克.狄亞茲和他談了好幾次,發現他有偏執型人格問題,卻還不到自欺欺人的程度。一名曾經分析過他的精神科醫師說:「穆迪不是那種會說法官有兩個頭的人.他卻會說法官要對付他。」
一九八八年,麥克維去從軍。這也是他的第一個家。他喜歡紀律和秩序、喜歡戰術課,當然也喜歡槍。他的夢想是加入特種部隊。在喬治亞州賓寧堡接受基本訓練期間,他認識了兩個人,這兩人後來對他的一生和罪行都起了關鍵的作用。此兩人是泰利.尼高斯(Terry Nichols)和邁可.佛提爾(Michael Fortier),後來都和他一起策畫炸彈案。尼高斯也是獨來獨往,也來自一個使他有情緒問題的背景。他和麥克維廝混,彼此的自卑感卻有增無減。
我們提供的推斷更進一步支持了當地執法人員的猜測。最後,穆迪終於被捕。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了嗎?還早哩。經過多年的調查,收集了大批間接證據,例如有目擊者看到穆迪在某些商店購買製造炸彈的材料。至於動機方面,他多次坦承對法院感到憤怒,特別是最近才駁回他上訴的第十一巡迴法院。但全案還是湊不起來。後來,他的年輕妻子蘇珊終於覺得她夠安全了——她得到足夠的保護免遭他傷害,然後就和盤托出,知無不言。
在一九八九年,喬治亞州很多人都相信這名到處寄炸彈郵包的「未知嫌犯」一定是穆迪,或在獄中向他學習製作炸彈技術的人。但後者的可能性不高,製作這種炸彈需要高度技巧、很高明的工藝以及懂得設計炸彈的化學和工程原理,這不是任何泛泛之輩所能掌握的。
同年三月,他隨部隊撤離波斯灣,奉調北卡羅萊納州布雷格堡,再度申請加入特種部隊,卻在幾天艱苦的行軍和演習後,自動放棄,自稱在體能方面還未準備好。麥克維未能成為一名「綠扁帽」(即特種部隊),他可能覺得已經放棄了這個系統內的前途了。於是他人格上孤獨與猜疑的一面就開始放縱了。假如他不能作某個團體的英雄,就要成為另一團體的英雄。
一九五五年十一月一日,聯合航空公司編號六二九班機在飛往奧勒岡州波特蘭市途中爆炸墜毀。遇事飛機是一架DC九型客機,從科羅拉多州丹佛市史塔普頓機場起飛後十一分鐘在科羅拉多州北部的上空爆炸,機上卅九名乘客和五名機員全部喪生。那時候,空中恐怖主義活動還聞所未聞。於是,民航局和聯邦調查局只有三研究方向:機械故障、人為疏失以及飛機遭到破壞。但在此之前,從未有人破壞民航客機。
我把這些資料和前三件爆炸案對照了一下。第一案發生在芝加哥北郊艾凡頓市的西北大學,時間是一九七八年五月廿六日。案發前一天,有人在伊利諾大學工程系的停車場撿到一個包裹,包裹註明是要寄給紐約州特洛伊市倫塞勒理工學院一名工程教授。這個包裹退回寄件人,就是西北大學理工學院的布克利.克里斯特教授。克里斯特說自己沒有寄出這樣的包裹,即送交警方處理。警方打開包裹時突然引爆,校警泰利.馬克受了輕傷。警方發現,爆炸裝置是藏在一個木刻盒子裡的管狀炸彈。假設炸彈原來的目標是克里斯特教授,這一點使我們對大學炸彈客萌生幾力「敬意」,他竟然用這種「雙重退件」的方式送出炸彈。另一方面,我們也不禁納悶為何有人要炸這位德高望重的學者(他沒有已知的敵人)。
卡辛斯基收押在加州沙加緬度監獄,獨目關在一間囚室裡。此後,調查人員畫了一個表說明多年來卡辛斯基的行蹤,發現多起案件他都涉有重嫌。證據不斷出爐,他生平的情緒起落事件也給抖了出來互相參校。此時,卡辛斯基繼續不理睬弟弟大衛和母親。
一九九一年元月,第一步兵師開往波斯灣參加「沙漠風暴」行動。麥克維在戰場上表現出色,獲頒銅星獎章。只要他繼續留在這樣一個有結構的組織之內,而且受到賞識,就還算得上性情穩定。這種現象,我們很熟悉,就像把犯人安置到管理妥善的監獄中讓他們「康復」一樣。
一九九八年元月廿二日,審判開始。卡辛斯基和司法部達成協議,免於死刑,在加州承認十項罪名,在新澤西州承認三項罪名,判處無期徒刑,終身不得假釋。
第二年春天,即一九八二年五月五日,一個寄給賓州州立大學教授派屈克.費雪(Patrick Fischer)的包裹轉送到他在田納西州,納許維爾,范德比爾大學的辦公室。他的祕書珍妮.史密斯打開包裹時,包裹突然爆炸。史密斯受到嚴重的割傷,必須送醫急救。一如過去的炸彈郵包一樣,這也是一個木盒,內藏一枚管狀炸彈。管子內藏一些無煙火藥和火柴頭。費雪兩年前就已經轉到范德比爾大學,但很可能包裹上的姓名和地址也只是一個幌子,寄件人可能只想把包裹退回回郵地址。原因是這個包裹四月廿三日在猶他州普魯福寄出時,郵票已經被塗掉了。回郵地址上的寄件人是楊百翰大學的電機工程教授勒萊.班森。
之後,大衛作出可能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決定,他的抉擇勇氣可嘉,肯定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泰德的抉擇,則肯定的同樣害了很多人的性命。我對大衛和琳達只有佩服二字。他倆在面對互不相容的忠誠問題時,作出艱難的決定,因此成為道德和公民義務兩方面的楷模。
當然,這就是後來的決定了。《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在九月中特別空出版面刊登他的「宣言」。不久,紐約州北部社會工作者大衛.卡辛斯基(David Kaczynski)注意到裡面有些想法和用語很像他哥哥西奧多.卡辛斯基的想法和語氣。他哥哥一直離群獨居,不和他人往來。西奧多.卡辛斯基小名泰德,當時快五十五歲,是一名失敗的學者,一直隱居在蒙大拿州林肯市郊一所沒有電力供應的小木屋。大衛覺得很奇怪的是宣言中怪誕的人生觀,更重要的是一些泰德的慣用語,如「蛋糕吃了就沒了」等。他拿了宣言對照泰德的信,這些信是他媽媽溫黛賣了芝加哥的房子搬到他家附近時給他的。他愈看就愈緊張。
最後的一個調查重點就是案情分析,包括分析爆炸裝置。才知道製造炸彈的人專業知識程度如何?受過多少訓練?炸彈中有獨特的組件嗎?有沒有獨特的工藝和設計?炸彈是定時炸彈、遙控炸彈或陷阱式炸彈?我們對照裝置和罪行時,會覺得製作人和放置人是同一個人?或感覺上這是涉及兩人以上的陰謀呢?評估爆炸裝置可以幫助我們判斷未知嫌犯是不是在童年時代就已經開始縱火,長大後在軍中開始對炸藥有經驗,抑或是更奇怪的另一類型人物。
穆迪案顯示,藝術作品可以顯露藝術家的為人。我們從炸彈的設計、放置方式、書信、宣傳攻勢和他選擇的被害人判斷此人非常聰明,內心充滿仇恨。我們對穆迪所知愈多.就愈能證實我們的評估。
到了星期一,亞特https://www.hetubook.com.com蘭大第十一巡迴上訴法院(即范斯法官任職的法院)一名安全人員用X光檢查郵件時,赫然發現另一枚炸彈。有關當局馬上採取了一項很有勇氣的行動,把所有人員撤至安全地點,將可疑包裹移離市中心,再加以拆除,結果完全沒有人受傷。我說他們很有勇氣,因為他們不在亞特蘭大警方的炸彈試爆場引爆這枚炸彈。聯邦調查局、警察局和ATF的技術人員花了很大功夫,冒著生命危險拆開這枚炸戰,以保留物證。炸彈破片固然可以提供很多資料,但假如「藝術品」完好無損,得到的資料會更多。
麥克維個子瘦小,學業還過得去,但很少談話。幾乎沒有人想得起他高中時跟誰約會過。此時,他已經有了猜忌多疑的特徵:疏遠社會大眾、沒有兩性關係、來自破碎的家庭、課業平平、強烈的自卑,再加上一種要報復忽視他的人以及終有一天要證明他同樣能力高強的心理。
波灣戰爭後,一九九一年秋天,他接受軍方的條件,提早退伍。當時尼高斯以家累為由退伍。尼高斯的老婆和他離婚,把七歲大的兒子若書(Josh)留給他照顧,就如麥克維童年的遭遇一樣。麥克維搬回家與父親同住,還找了一份保全人員的工作。他在尼加拉瀑布會議中心的上司要派他看後門,因為他不善於應對。
麥克維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到底有什麼動機?肯定有數以千計的生還者、痛苦不堪的受害人家屬和朋友都想知道答案。還是要回到我們的老問題:什麼人會做出這種事來?
七辛斯基其人和我們推斷的大致吻合,只是比我們想像中更聰明。小時候,他是一個畏縮和孤獨的小孩,長大後一直未和異性有過任何正常關係。他上過哈佛大學,而且有機會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當一名前途光明的數學教授。但到了生命中的某一階段,他受不了日常生活的壓力,就結束了學術生涯。
警方的技術人員約翰.薛丹馬上聯絡亞特蘭大的反恐怖活動小組,請他們描述一下前兩枚炸彈的形狀。他判斷丹尼斯女士接到的是一個真的炸彈。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拆除了這枚炸彈。這枚炸彈不只和另外幾枚炸彈的外形相符,炸彈裡的裝置也留下了製作人「簽名」(獨特手法)的痕跡。這些炸彈都是管狀炸彈,但卻和一般管狀炸彈略有不同。其一是這名未知嫌犯花了很大功夫用橡皮筋把釘子綁在炸藥管上,確保足夠的破片以發揮最大的殺傷力。這名嫌犯還花很多心思把爆炸威力調到恰到好處。傳統的管狀炸彈基本上就是在一根或幾根管子裡塞滿炸藥,管子兩端用在市面上買得到的有螺旋紋的蓋子封好,再焊接金屬片加固。此外,金屬片上還會打洞,穿過金屬棍加以固定。這些設計強化了炸彈的結構,把爆炸的時間拖慢了千分之幾秒,增加爆炸威力,殺傷力更大。但這種設計也使製造炸彈的人風險更大。稍有不慎,就會在製造時引爆,自己也可能會被炸死。
調查人員在餘熱未散的墜機現場發現了證物:細小的金屬碎片上殘留了一些碳酸鈉和小量硝酸鹽和硫磺等爆炸的副產品。實驗室分析也找到了一些二氧化錳,係引爆炸彈所用電池的殘留物。這也是聯邦調查局的實驗室首次在殘留物查出爆炸物的案例。
這是同類案性的第一件,不幸卻不是最後一件。檢方提出的動機陪審團接受了。檢方研判的動機,無他,就是貪婪,基本的求財型犯罪。後來才發現,葛萊姆的動機不止如此。葛萊姆自小喪父。黛絲改嫁,卻沒有帶著葛萊姆,只把他送到克萊頓男童學校,其實這是一家慈善機構辦的收容所,卻令他一直無法釋懷。後來黛絲的第二任丈夫去世,據說此後她對兒子的態度就變得很專橫。爆炸案發生的那個月,葛萊姆要她和他、葛羅莉亞及他們的兩名小女兒共度感恩節,她卻表示要去阿拉斯加——象徵葛萊姆一生受到她的所有拒絕。他覺得自己受夠了。
七月二日,這名炸彈客再次犯案,距離前案還未到兩個月。這一次,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電機工程及電腦科學教授狄奧真斯.安格拉科斯是受害人。他在教師休息室發現一個罐子,也許是學生或建築工人留下的。他把罐子撿了起來,罐子就馬上爆炸,把他炸成重傷。
調查人員詳細檢查旅客名用以找尋動機。其中一名女乘客黛絲.金恩女士行前買了三萬七千美元旅遊險,投保人和受益人都是她的廿三歲兒子約翰.吉爾勃.葛萊姆。葛萊姆還在丹佛親自送母親登機。聯邦調查局幹員到他家中搜查,在他的襯衫口袋裡找到一小段甲黃色絕緣體包裹的銅絲,和調查人員在墜機現場找到的引爆裝置裡的銅線符合。一家商店的售貨員還記得賣給葛萊姆炸藥和雷管。葛萊姆的妻子葛羅莉亞也記得他把一小盒禮物放在母親的行李裡,留做「驚喜」。
麥克維在某些方面可以做為一名模範軍人,軍隊成了他的家。卡辛斯基從未經歷過軍旅生涯,雖然那是學習炸彈方面專業知識的絕佳地方。但是,像他這種人從軍,一定會過得很不愉快,他無法適應這種生活,他可能「不光榮或一般地退役」,受挫的時間會更早。
同年十一月十五日。另一個炸彈包裹寄到密西根大學心理學教授詹姆斯.麥康納在安亞伯市郊的家中。包裹外面有附了一封僅有一頁的信,上面的郵戳是鹽湖城。這封信說:「我希望你看看這本書,任何像你這樣的地位的人都該看看。」麥康納的年輕助理尼克拉斯.蘇諾在麥康納家廚房裡打開這個包裹,結果兩人都受了傷。蘇諾遭到炸彈碎片割傷,雙臂、雙腿都受到灼傷。麥康納則聽力受損。
同一天,炸彈客在其他地方也鬧出了人命。加州林業協會主席吉爾勃.穆拉在沙加緬度該會的總部拆開炸彈郵包被炸死。我們覺得本案發生的時間並非偶然。五天前,奧克拉荷馬市的穆拉政府大樓遭炸毀,結果傷亡慘重。歹徒使用的炸彈非常粗陋,但以罪行而論,卻比炸彈客嚴重多了。但炸彈客一定認為自己比較有藝術手法,比較投入,也比較成功。畢竟他已經幹了十多年,而且一直逍遙法外。可是,我們知道,他最不能忍受被別人搶鏡頭,他一定會以他唯一知道的方法把注意力的焦點拉回來,就是寫一些很過分的信及再開殺戒。此時,他的自我一定會毀了他。
同年九月,經常參觀槍展的他參觀了另一次槍展。警方探員無意中聽到他向人解釋如何改裝信號槍,使之威力大增,「可以擊落一架ATF的直升機」。最初向瓦可農莊發動攻擊的是美國政府酒類、菸草及槍械管理局的幹員。然而,那時麥克維早已經強烈不滿聯邦調查局在一九九二年八月在愛達荷州紅寶石嶺一次對峙中槍殺分離主義分子,海報張貼員蘭迪.韋佛(Randy Weaver)的妻子維姬和兒子山姆.以及國會通過的布萊迪槍枝管制法(Brady Gun Control Act)。到了一九九四年,國會通過所謂「全面防制罪案法案」(Omnibus Crime Bill),禁止持有十九類攻擊性武器。麥克維覺得,可怕的世界新秩序已經得到無法接受的力量了。
一九七八年,麥克維只有十歲,他媽媽摩德莉帶著他、十二歲的姐姐派翠西亞和年僅四歲的妹妹珍妮佛離家出走,顯然是厭倦了和比爾在一起的平淡生活。兩年後,摩德莉帶著珍妮佛前往德州。麥克維就由派翠西亞照顧。麥克維從那時開始就憎恨媽媽,他在軍中的一名友人回憶說,多年前他在軍中提到母親時都會說:「那個混蛋婊子。」
第二枚炸彈比較直接。這枚炸彈放在一個用膠帶封得好好的雪茄盒裡,擱在西北大學理工學院二樓的研究生讀書小隔間之間一張桌子上。土木工程系研究生約翰.哈里斯打開盒子卻引爆了炸彈,哈里斯受到輕微的割傷和灼傷。碎片顯示,這枚炸彈是一個內藏火柴頭、電線和手電筒用電池的裝置,構造簡陋。這一次卻無特定的攻擊對象。
許多調查人員不覺得這些情節足以證明嫌犯是仇恨團體,原因有幾點。首先,強|暴案中的黑人嫌犯在NAACP爆炸案發生後才被指認和逮捕。同時,一如大部分的勒索案,警告信函中自稱「我們」的地方時,應該視之為「我」。一般而言,這些罪犯的小學老師多半不會在他們的成績單上寫下他們「很能和別人相處」等評語,他們多半獨來獨往。假如一群心中充滿仇恨,喋喋不休的失意人聚在一起,往往只會發發牢騷,而不會付諸實行。專研三K黨等團體的專家都認為,這些團體談不上高度組織,也缺乏如此高明的技術。再者,假如他們真有能力犯下這種罪行,他們絕不會保持安靜。本案中,沒有人表示自己知道內情,吹噓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所以,嫌犯反而比較可能是一名懷恨法院系統的孤獨客,只是以種族歧視作為煙幕,一方面躲避追查,另方面則企圖合理化他的犯案,甚至爭取一些人的支持。
《透納日記》幾乎成了麥克維的聖經,逢人就推薦。那時還有人舉報他奉希特勒為偶像。

下一個目標——第十二個——另一家電腦賣場,作案手法則和前案相同卻拖到一九八七年二月廿日才發生。地點則回到鹽湖城。老板蓋瑞.萊特在停車場看到一堆爛木頭,其中一些兩吋乘四吋的木板還有些釘尖外露,於是他動手搬走這些木頭,結果裡面的炸彈把他炸傷了。但是在這次案發前一小時左右,一名目擊者看到有人在停車場棄置木頭。於是警方繪製了著名的大學炸彈客會成畫像。
大學炸彈客一案對於動機的研究而言,在於處理過程中,發生的一連串事件,不斷增進我們對案情的了解以及解釋能力。上級給我們的檔案說,聯合航空公司總經理伍特打開一個寄到他家中的包裹時,雙手、臉部和大腿內側都受了傷。包裹內除了一枚炸彈外,還有了一本名為《冰兄弟》的小說。
我們要記得,尼高斯和麥克維並非在真空中運作。促使他們採取行動的事件——包括紅寶石嶺、瓦可市、布萊迪法案,以及其他所謂世界新秩序的表徵等——也驅動了若干民兵組織和其他仇恨組織如三K黨及新納粹主m•hetubook.com•com義團體在他們的聚集地點躍躍欲試。例如,組織比較嚴密的密西根民兵(The Michigan Militia)就散布一份一覽表,詳載如何組織民兵、求生技能和取得武器的資訊。
法庭上,十年沒見過面的大衛和泰德終於碰面了。這也是十六年來泰德第一次再見到母親。讓人想起大衛告訴聯邦調查局人員泰德寫給雙親的一封信,信上說:「我希望你們快點死,我真的迫不及待了,我要在你們的屍體上吐口水。」
經過了第四次炸彈郵包爆炸後,有關方面才成立了特別調查小組,聯邦調查局則取了一個代號,稱為「大學炸彈案」。
葛萊姆首先認罪,後來卻翻供。結果他的一級謀殺罪名還是成立,案發十四個月後在科羅拉多監獄毒氣室中處死。
所以,嫌犯不但提高了技術,而且也提高了攻擊目標的層次。不再只是要修理一名運氣不佳的大學教授或研究生,或是炸掉他們的雙手或手臂。這名未知的炸彈客已經從這些小案子畢業了,現在要作大案。一如廿四年前的葛蘭姆一樣,此人要炸毀整架客機,只是技術尚未到家而已。
卡辛斯基也寫日記,詳述他如何處理各個炸彈及結果如何等。例如一九八五年他記下在加州沙加緬度電腦店門外放置炸彈一事:「放了一枚炸彈,使之看來有如一堆廢棄的木材一樣。」再用一本正經的語氣寫下,結果店老闆被炸得「支離破碎」。他的日記看不出任何悔意,也看不出對人的重視,除了他自己以外。一九八〇年的一段日記則說:「經過複雜的安排後,我弄傷了聯合航空公司的總經理,但他只是一大群直接或間接該為噴射機負責的人中的一個。」
我想,他的自殺企圖、法律方面的爭論,以及先拒絕然後接受心理測試,只不過是不斷在設法實行操縱、主宰和控制三種功能。
他和家人僅有的一些通信也透露了不少消息。一九九一年夏天,他寫信給母親說:「假設多年以來,只要你一碰香蕉就會觸電。此後你對香蕉就會很緊張,即使你知道香蕉裡面沒有電線,不會讓你觸電,你還是會這樣。同樣,年輕時我在家裡、學校、甚至哈佛大學所受到的許多排拒、屈辱和痛苦已經使我習慣怕人了。」
一九六六年,他還在密西根大學念研究所時,心裡已經在想這個問題了。他在日記中說:「我最初的想法是殺掉我所憎恨的人,然後在警察逮到我之前自殺。」後來他覺得「我還沒準備那麼輕易就放棄自己的生命。於是我這樣想:我會殺人,但不讓別人偵破,才能繼續殺下去。」
卡辛斯基還搞了一套信封識別系統.在家人希望盡快和他聯絡時使用。信封上沒有緊急記號,他可能拖上好幾天,甚至幾個星期才處理。他父親去世時,大衛就按照這個系統的規定緊急通知他,他卻罵大衛小題大做,濫用緊急記號。
那時,我開始感覺到此人的動機了。這一次他又沒有明確的目標,顯然只是針對一所大學而已。炸彈客的怒火針對的是權力:高等學府、教授、教室以及航空公司行政主管。但重點是,他既然走出了芝加哥這個他覺得自在的地區,大學校園顯然代表了另一種他覺得自在的地方。此人一定是在教室裡走來走去.然後放置他的炸彈,坦然自若。他能夠混跡其間,雖然生性多疑,也不會畏縮或惹人注意。我認為,他不會是個心懷不滿的技|師。
麥克維的作彈計畫逐漸成形之際,他每天獨坐在亞利桑納州京曼市的汽車旅館,窗帘統統拉下。尼高斯和佛提爾開始退縮,麥克維仍一意孤行。最後他在一家五金行買了兩袋各種五十磅的硝酸胺肥料試驗,然後在四月十二日離開旅館。四月十六日星期天是復活節,他和尼高斯赴現場勘察。但尼高斯膽怯,只能跑腿做下手,他只能到此為止了。這對麥克維全無影響。四月十七日,他用化名在堪薩斯州租了一輛長二十呎,可以載運五千磅貨物的卡車,因為他無意把車子還給租車公司。之後,他在堪薩斯州麥法森市買了所需的肥料。四月十九日,他把貨車停在穆拉大樓門外,點燃引線。他在貨車上留了便條說電瓶的電力用光了,用意在於避免拖吊。一如他心儀的小說中的英雄透納一樣,他不在乎平民傷亡。至於有些兒童因此早夭,至於有人會因此變成孤兒等問題,他則無所謂。
調查人員花了很多天的工夫徹底清查和分類木屋中的物件,包括畫滿爆炸裝置細部圖的筆記本;手寫的筆記,列舉製作炸彈用的化合物。他們還找到實驗紀錄、製作管狀炸彈用的管子、放置化學藥品的容器、乾電他、電線、多種工具、宣言的草稿、一架打字機以及其他證明卡辛斯基就是炸彈客的書信。他當時手上已經有了另一枚部分完成的管狀炸彈,還有一張目標清單。他說什麼宣言刊登後就不再犯案,完全是廢話。
一九七二年,海柔.穆迪(Hazel Moody)在家中拆開包裹時竟慘遭炸傷。包裹上的地址是一名替她和她丈夫改裝MG跑車的汽車商。車款已經差不多付清了。海柔以為包裹內是她先生在製作的飛機模型的零件,其實裡面是一具炸彈,爆炸時,使海柔的頭髮燒了起來,臉部、頸部和左臂分別遭到一級或二級灼傷,左眼嚴重受損,右掌被炸至稀爛。醫生花了很多時間和功夫才把她眼睛裡的火藥清除乾淨。海柔的丈夫華爾特.雷萊伊.穆迪(Walter Leroy Moody)最後被判罪名成立,判處五年徒刑。本案宣判後過了十幾年,小名萊伊的穆迪仍在上訴。他最後一次打官司是一九八九年六月,法院的裁決仍然對他不利,這法院就是第十一巡迴上訴法院。
炸彈客要炸毀的建築物是不是很容易接近呢?還是偏遠?物主是誰?私人?企業?還是政府財產?爆炸時會有很多被害人在場(或不在場)?這是件獨立的案件還是連續犯案其中一件?
佛蘭克林和麥克維都從槍械上找到慰藉。卡辛斯基和穆迪則從炸彈身上尋獲。表面上,穆迪擁有成功人士的一切,年輕貌美的妻子、汽車、飛機、豪宅、成功的生意等等。但是,假如他不能操控生活的每個層面,這些東西根本沒有什麼意義,他起初要對付車商,後來對付司法制度,因為他們不接受他的宰制,不承認他有較高的智慧,也不同意他有權無視規範其他人的法律,按照自己的意思擺布世間事物。和其他人相比,卡辛斯基比較有知識水準,不致於在宗教和種族兩方面有偏執的心態。他是對整個技術官僚社會不滿,這在某些方面和麥克維對世界新秩序的恐懼有些相近。麥克維和穆迪都是一絲不苟的人。至於卡辛斯基,人人都說他的個人生活習慣和豬並無兩樣,但他在知識方面則一絲不苟(這方面麥克維和佛蘭克林則比較隨便),有點像心思全放在法律術語上的穆迪。但穆迪的法律思維有時卻狗屁不通。一個比較極端但卻頗有代表性的例子是,有一次卡辛斯基寫了一封信給大衛,同意接受大衛寄給他一本書作為生日禮物,卻警告說,書的寬度不能超過七吋,否則,他就得跑一趟郵局取書。他還在信中聲明,大衛必須同意,他可以自行拿去更換其他書本。
幸而當時並未發生毒氣攻擊事件。華盛頓特區各調查部門的領導階層看過被害人的身分後,決定把調查重點放在三K黨等白人優越主義的仇恨組織上。前後共有兩個NAACP的分會受到影響,其他被害人包括一名曾裁決若干民權案的法官(雖然這些民權案的爭議性不高),以及一名曾為NAACP出力的黑人律師。有些人覺得,我們追查的是一名或多名和黑人有過節的歹徒。
他下一名溝通對象是《舊金山記事報》社論版主篇傑瑞.勞伯斯。他在六月廿七日寫信給伯斯,信中警告說,他所屬的恐怖主義組織(他在以前的信函中稱之為FC)將在六天內炸毀一架從洛杉磯國際機場飛出的客機。這一次他並沒有當真,我們也覺得他不會,但由於七月四日國慶日假期前後,民航當局都會加強飛安檢查,他的恐嚇引起機場大亂。這一定就是他的目的了。他後來在寫給《紐約時報》的信中承認,這只是一場惡作劇。
要理解一位藝術家,就要先研究他的作品。

元月的第二個星期,精神醫生約翰森檢查了他的精神狀況。約翰森醫生認為雖然他有各種精神疾病,但是有能力受審。之後,他不同意律師以精神失常為辯護重點,要求自行辯護。他和布勞爾法官往復辯論後,終於在預訂開庭的前一天如願。
一九五七年,警方也束手無策,於是他們找了格林威治村一位名叫詹姆斯.布魯塞的精神科醫生幫忙。布魯塞醫生看了現場照片,分析了炸彈客寫給報紙,語帶嘲笑的公開信後,作出一些現在看來都算是溫和及簡單的結論。當時卻代表了行為科學的一大突破。布魯塞醫生認為。這名未知嫌犯個性猜疑偏執,弒父戀母情結深重,受雇於或曾受雇於市內一家公用事業公司——愛迪生聯合公司——因為那是他白紙黑字挖苦的主要對象。布魯塞醫生也認為,瘋狂炸彈客住在康乃迪克州,患有嚴重的心臟病。他向警方提出的著名建議是這樣的:「找一名個頭很大的中年男人,在外國出生,天主教徒,單身,與一名兄弟或姊妹同住。他身上可能穿著一套雙排扣西裝,扣子緊扣。」
過了一年多,才出現下一枚炸彈。這次也是炸彈郵包,放在鹽湖城猶他大學一個商學課程的教室內,所幸這枚炸彈被拆除了,無人傷亡。本案發生後,我開始檢討各項有關事實。我愈來愈深信,這名身分末詳的歹徒一定和學術界有關連。這次犯罪顯示他頗為機動,離開他的主要根據地——芝加哥地區也頗覺自在。他的機動與能力使我們把他的估計年齡加上好幾歲,這樣他才有到處跑的本錢,而且年齡增加,他的作案手法才會比較高明,犯案的信心也比較充足。
之後,他就開始寫信給當地報社洩憤,他抱怨的事包括種族關係、稅賦、槍枝管制、犯罪和政治腐敗。一九九三年元月,他把所有的個人財產塞進車子,開車在美國各地遊蕩。那個時候,麥克維看看鏡子,自己快卅歲了,可是短期內難望有什麼成和*圖*書就。這是每個人開始擔心的時候了,他開始幻想自己變成藍波了。麥克維鎮日穿著迷彩軍服,足登黑色作戰重靴。他退出全國槍枝協會,因為他覺得這個協會未能積極反對政府禁止持有攻擊性武器的禁令。雖然他不如佛蘭克林激烈,但他也瞧不起黑人;猶太人同樣也是他的天敵。他警告妹妹珍妮佛(珍妮佛有很多觀點和他相同)說,聯邦調查局在監聽他們的電話。他還說,軍方在他屁|眼塞了一片電腦晶片,要控制他。
第三宗炸彈爆炸案轉移了攻擊目標。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十五日,美國航空公司從芝加哥飛往華府編號四四四班機飛行途中客艙突然濃煙密布,結果在維吉尼亞州杜勒斯機場緊急降落。這架波音七二七客機上有十二名乘客因吸入濃煙需要治療。原來有一個從芝加哥寄出的包裹內藏一枚炸彈,這枚炸彈設定在特定艙壓下自行引爆。爆炸威力不足以炸毀機身,卻在貨艙引起一場小人,調查人員遂無法確知攻擊目標為何人。
這宗慘劇在美國歷史上物力損失以及死傷人數都最為慘重。凶手是個瘦小憤怒的鄉下小子,作案時駕駛的卡車很容易追蹤,上面卻載了四千多磅燃油和牛糞製成的肥料。邪惡有時真的很平庸。
廿七歲的提摩西.麥克維被控炸毀穆拉聯邦政府大樓,並因此判處死刑,他就是最基本、最簡單的那型懦夫。
然後又過了三年,其間平靜無事。我們猜想,炸彈客假若沒有自殺,就是一時失慎炸死了自己,或因為其他原因暫時失去自由。但到了一九八五年五月五日,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柯爾利堂再發生另一宗爆炸事件。炸彈放在電腦室裡一疊三環式筆記本上。工程研究生兼飛機駕駛員約翰.豪瑟把炸彈撿起來,爆炸炸斷了他的右手和幾根手指頭,右眼視力也局部受損。這枚炸彈威力比過去強大,內含硝酸銨和鋁粉。
調查人員詳細研究愛迪生聯合公司的人事檔案,發現了一個名叫喬治.米泰斯基的男子,自稱遭到永久性的傷害,但醫生覺得言過其實。警方人員跑到康乃迪克州瓦特伯利市找到這名個頭高大,在外國出生,患有心臟病,信仰天主教的中午男子時,發現他和兩名姊妹同住,當時他身穿睡衣。警方人員叫他更衣。幾分鐘後,他身上穿了一件雙排扣的西裝外套,扣子果然都扣得緊緊的。
但在塵埃落定之後,在生還者獲救,死者安葬和哀悼之後,經過彼此諉過和反省之後,這宗慘痛的悲劇的具體詳情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呢?
就在那時候,尼高斯開始計畫仿照《透納日記》製造巨型炸彈。他們打算以硝酸胺和糞便製成的肥料作為主要原料,製成一枚巨型、簡單、成本低廉的炸彈,其威力應該值回票價,足以炸毀《透納日記》中描寫的建築物。他們和其他炸彈客不一樣的地方是,他們覺得爆炸裝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使命」。
一九八六年,他從紐約州洛克港星點中央高中畢業,同時,他父母正式離婚。麥克維仍和他父親同住,上了尼加拉社區學院,只念了幾個星期——這是他一連串失敗事業的第一項。之後,他到當地一家漢堡王餐廳上班。一年後,他取得槍械執照,獲一家水牛城的保全公司雇他為裝甲車警衛。他對槍慨日益狂熱,只要有錢就會買槍增加收藏。
同一篇報導說,聯邦調查局人員到了潘杜頓市比爾家中搜查時,他卻很平靜地安坐客廳看保齡球雜誌。
一如縱火犯和某些殺手一樣,炸彈客都是懦夫。他們避開正面衝突,就可以引起嚴重的破壞。被害人和案犯之間可能完全沒有過任何接觸。許多案例中,作案歹徒完全沒有風險。只有在製造不穩定的裝置時必然要冒些風險。這些人全是懦夫,但是惡徒之間也有重要的差別。
調查轟動社會的案件時,特別是涉及不同執法部門管轄權時,部門間的計畫往往相互牴觸,事情變得日益複雜,本案的調查工作也不例外。炸彈客還發表了一些文告,自稱是一個名叫「爭取廉能聯邦司法系統美國人」的團體的一員,這個團體反對現行的美國法院制度及黑人民權領袖。此人警告黑人民權領袖說:「假如要活命就要採取措施防止黑人強|暴白種女人。」寄給一名女主播的信還隱隱然有點種族歧視的味道,提到一宗引起爭議的強|暴案,被害人是一名白種女人,遭到一群黑人輪|暴。信中要求這位主播播出信件中前述團體的抱怨,否則她有可能「遇刺」。
我還有另一重考慮,至少在一個頗高的層次上影響到我。起初,我們對爆炸案還沒有甚麼研究,但聯邦調查局設置嫌犯剖繪部門,間接原因是因為發生了一系列的炸彈爆炸案。從一九四〇年代末至一九五〇年代中,紐約市發生了約卅件公共建築物遭到人放置炸彈案,包括中央火車站、賓夕凡尼亞火車站和無線電城音樂廳。那時我還小,在布魯克林區長大,我還記得很清楚,那時的報紙稱放炸彈的歹徒為「瘋狂炸彈客」(The Mad Bomber)。
有時,我們只能憑空推測炸彈客的性格特徵,原因是爆炸案往往沒有目擊證人,凶手和被害人沒有什麼直接接觸。但是在進行研究和訪談前,我們會從一些基本假設入手,然後隨著情況以及調查需要加以修正。本案的炸彈客是智商一般或稍高的白種男人(這是炸彈客和刺客的主要分別之一),一事無成,但是懂得計畫。性格怯懦(比刺客更甚),避免正面衝突,非運動家型人物,獨來獨往,自認在人格或社交方面有某些缺陷。
假如我們看看麥克維這個人,我們將發現我們的推斷和他都相當吻合。雖然麥克維年輕時和在軍中時比較有活力,退伍後幾年的體格卻大幅走樣。此外,雖然他也數度發作脾氣.但他基本上是個只管自己事情的人。所以,當他越接近實際製作炸彈時,他的特徵就愈吻合我們的推斷。
一九八九年,我的單位應邀參加調查美國南方各州一系列的郵件炸彈案。共有兩人遭炸死,一人重傷。在此之前,有些炸彈已經被人發現並拆除,但仍有人被這兩枚炸彈炸死或炸傷。我們的任務就是剖繪身分不詳的炸彈客。
從那時開始,炸彈客就經常寫信給《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和柏克萊加州大學一名教授。然後,他提出他的最終要求了。他說,只要全國性的大報,特別是《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刊登他的三萬五千字「宣言」,他就會停止放置炸彈。他在「宣言」中用很學究、很沉悶的方式表達了他對技術官僚社會的不滿。他還很大方地放棄版權,歡迎刊印。
在炸彈客轉移目標而且改良了他製造的炸彈後,有些調查人員開始覺得涉及航空公司的成分比較高。也許我們該追查一名心懷不滿的航空公司雇員,也許是一名技|師,前面幾枚炸彈只是在「練習」,他不可能預知包裹最後竟然登上美國航空公司的班機,所以嫌犯對整個民航業是一視同仁的,而寄到聯合航空公司主管手中的包裹應該可以透露更多消息才是。我個人沒有把握為何伍特會收到炸彈郵包,但我仍然堅持炸彈客和學術界有關的想法。
她說,穆迪家中有一個房間從不准她進去,他有時在裡面工作數小時都不出來;地還打發她去買材料,這些材料和炸彈裡發現的東西一樣;他還教她在購買材料時如何偽裝自己,要她帶手套和用化名,而且還要她開車到很遠的地方買。她還說,她幫他寄了很多郵件,卻看不到郵件內容。有一次她還聽到房間裡傳出隆然一響,但他還是不准她進去看。她也告訴法庭,穆迪如何在一九八九年十二月重新裝潢房間,換新地毯,連地毯下面的地板也更換了,還重新油漆房間。蘇珊的證詞提供了不少資料。
他又說:「我深覺痛苦的是從未經驗過女人的愛。」於是,他埋怨母親從未教他如何和別人相處。他說他恨他母親,因為「妳對我的傷害無法復元」。
這篇「宣言」證實了我很早就抱持的想法。他是個思想混亂,聰明卻很失敗的學者,他向社會,特別是社會裡的大學社群洩怒,卻用反科技的訴求充當煙幕。這份「宣言」還很明白地透露了嫌犯人格的各個面相。我們不斷地看到他要把別人非人化——包括他眼中的敵人和社會大眾,只有他自己除外——替他的恐怖主義活動和破壞行動找藉口。此人有嚴重的缺陷,他憎恨每一個沒有他這些缺陷的人,除非他把這些人非人化,否則相形之下,他什麼都不是。
大概在這時候,政府懸賞一百萬美元緝拿他,任何人只要提供消息,使他被捕及起訴,就可以得到一百萬美元。特別小組設立了廿四小時免費熱線電話,號碼是1—800—701—BOMB,總共收到兩萬多條線索。
被害人的身分對我們有幫助嗎?被害人是不是偶然的被害人?還是炸彈客的預定目標?被害人是任意挑選的還是可以預測的?被害人在特定時間於特定場所出現的,風險如何?未知嫌犯製造和放置炸彈,本身的風險又如何?我們可以比較一下穆迪製造炸彈的過程以及麥克維開車載著一堆牛糞到處跑的風險。
一如許多其他和他類似的人一樣,他的自卑和浮誇及優越感也在內心不斷衝突,他仍然覺得自己比別人好,比別人優越。他自認「比大部分人類優越。覺得自己很特別的感覺,好像呼吸一樣自然而然。」
這次炸彈客有了特定的目標。麥康納教授對改變人類行為的看法在學術界很知名。炸彈客也把他的大學羅網弄得更大了。他這一次改以受害人的家為目標,顯示地很有適應能力,可以演進,走在調查進度前面。
我們現在要談的案子是下述案子:
診所就在附近的眼科醫師艾默森.布朗聽到爆炸聲後馬上趕來幫忙。布朗醫生是後備軍官,曾接受戰地傷患護理訓練,但他也應付不了這場面,羅賓森右前臂炸斷,血如泉湧,左掌幾乎與手臂分離。右胸炸破了一個洞,大腿內側也好像被炸彈破片穿透一樣。牆上還有些碎片是羅賓森的骨頭和頭髮。最後他在爆炸發生後約三個半鐘頭,即傍晚八時半左右,宣告不治。
在這段期間內,麥克維很喜歡一本書。出版於一九七八年,名叫《透納日記》(The Turner Diaries),作者是威廉.皮爾斯。這本www.hetubook.com.com書表面上是一本小說,但其實是一本反猶太人和反政府的宣傳作品。內容描寫一支地下軍隊的一名戰士利用肥料和燃油製成一枚炸彈.炸毀了華府一幢政府大樓的經過。不消說被炸的正是聯邦調查局總部。這一炸炸死了七百人。書中的主人翁艾爾.透納明知非作戰人員也會遭殃,但他不管,他認為這是戰爭的必然結果。他還希望鼓勵其他人起而攻擊禁止私人擁有槍械的政府。
一九八〇年,在他的第四枚炸彈爆炸後,我奉召加入調查。調查局探員打電話到學院找我,說道:「湖濱森林區六月十日發生了一宗炸彈爆炸案。聯合航空公司總經理柏斯.伍特在家拆包裹的時候受傷了。」他感覺這不是一件獨立爆炸案,而是一系列同樣案件中的第四宗。
他在「宣言」中指我們無力駕馭科技。事實上,他要說的是他個人的無奈。從最初的幾個炸彈開始,他一直在表達他的憤怒和敵意。其他的攻擊行動則用他偽裝的反科技態度以及他對現代價值觀的輕視作為掩飾,這些東西其實是日後不斷採取行動時培養出來的。行為科學組的同事(當時我已經從聯邦調查局退休,因此並未參與偵查)覺得,這傢伙愈露痕跡,被認出來的機會愈大。

調查工作進行了兩星期後,我們在第一次跨部門會議上正式提出剖繪。許多出席者都覺得很多地方和穆迪不謀而合,為之嘖嘖稱奇。穆迪當年五十幾歲,獨來獨往,當時已經娶了比他年輕許多的第二任妻子蘇珊。穆迪上過大學,曾經想當神經外科醫師,但是成績不夠好。後來又跑去念法律。但他在一九七二年犯過嚴重刑事罪行,因此不能執業。他沒有固定的工作,靠女人養他。他也搞一些搞錢的噱頭生意,包括一項多次遭到郵政署調查的郵購生意。這個人很有主見,曾多次興訟,控告過自己的兄弟姐妹、前妻乃至於一家往來銀行。據說,穆迪也是一個危險人物。一九八三年,他被控企圖謀殺雇員。之前,他為他們買「企業主要雇員」保險。後因陪審團無法達成一致裁決,得以撤銷控訴。一九八九年調查人員開始訪談多年來認識他的人時,其中不少人要求住處以及他們曾和政府當局談過這件事保密,才願意說話,因為他們怕穆迪會透過法律或攻擊報復他們。
我們調查炸彈爆炸案時,往往從三大要點入手:炸彈客的動機、其性格特徵以及案情分析。
假如麥克維不是自投羅網,要破本案真是難上加難。但這是一種臆測,有如我們臆測假如穆迪設計的炸彈和他在一九七二年設計的不一樣的話將如何。兩案中,我們無論如何也會根據目標的重要性、爆炸裝置以及歹徒明顯地是要脫身而非同歸於盡等因素開始推斷凶手的特徵。在麥克維案中,我們還可以加上日期的重要性這一點。除此之外,生手總會在犯案前測試炸彈,因此他一定在市區之外某地進行過試驗,這樣的話,總會有人會注意到。
第一宗炸彈案發生在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六日星期六下午二時左右。當時美國巡迴上訴法院五十八歲的法官勞勃.范斯(Robert S. Vance)在阿拉巴馬州伯明罕市附近家中的廚房拆郵件。當時范斯夫人海倫也在廚房內,她包聖誕禮物包累了,停下來休息一會。兩人結婚已經廿七年了。他們當天收到的包裹上註明了回郵地址,係另一名法官的地址。范斯動手拆包裹時還跟海倫說,裡面很可能是一些關於馬匹的雜誌。他和寄包裹的法官同樣對馬都很有興趣。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廿二日,法院花了五個星期的時間挑選陪審員後,卡辛斯基被控以十項和大學炸彈爆炸案有關的罪名。一九九八年元月五日,他同意保留辯護律師,不自行辯護。之後,他曾在囚室企圖上吊自殺,獄方特別監視地,防止他再度自殺。
但是,我們得把光說不練的人和採取實際行動的人分開,麥克維受審時,他妹妹供稱,炸彈案發生前五個月,麥克維告訴她,他已經脫離了「宣傳階段」,進入了「行動階段」。我們在佛蘭克林身上也看到類似的行為。佛蘭克林已經準備採取行動時,他對空談白人優越性的種族歧視分子已經感到不耐。
大衛和泰德聯絡,約好碰面。此外,夫婦兩人還和琳達一名擔任私家偵探的老友蘇珊.史文森商量。史文森看了證據之後,也同感吃驚,但是,她還要去請教專家。於是她打電話給前聯邦調查局人質談判專家克林.范贊特。他在退休前,曾在我的單位做過嫌犯剖繪工作。范贊特把宣言和泰德的信對照過後說,至少有六成可能這些東西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然後,他又找了另一名專家研判,結果這名專家比他還要肯定。范贊特告訴史文森,假如她的委託人不願意向聯邦調查局檢舉,他本人在道義上也不能緘默。
穆迪的智商約為一百三十。律師和法官發現他有些法律方面的文件寫得頗有說服力。他顯然有能力製造殺傷力強大的爆炸裝置。他可能以為自己是個很高明的操縱者、主宰者和控制者,事實上他不是。最後,他毀了自己,因為他失去控制了,失去了對辯護策略及妻子的控制,對他設計的裝置也失去了控制。他設計的炸彈暴露了他的身分。
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五日,當天上午九時零二分,一枚炸彈炸毀了奧克拉荷馬市的阿佛瑞德.穆拉聯邦政府大樓,共有一百六十八人喪生,五百多人受傷,死傷者包括廿一名五歲以下的兒童。一如以往重創社會的事件一樣,這是個分水嶺。過了這個分水嶺之後,一切都改變了,連我們自己也改變了。
事實上並無證據顯示他父母忽視或虐待他。他們有兩個兒子,一個長大後成為一名惡名昭彰的罪犯,另一人則成為一名幫助他人的社會工作者。一九七〇年卡辛斯基還沒變得滿腹牢騷之前,曾經寫信給爸媽說,他們是世上最好的父母。
我們的炸彈專家說,他的炸彈還不夠高明,但是,顯然他花了不少時間製造。我們不可能突然有一天早上醒來後突然對自己說:「我想,我要當一名炸彈客。」還要實驗,也得練習。我想,假如我們能夠讓芝加哥地區居民注意到嫌犯犯案前的行為以及有人曾經練習引爆炸彈等情事的話,一定會有人來提供線索。我也想,此人也許吻合其他連續暴力罪犯的特徵,他會注意相關報導,甚至設法影響這些報導。
曾有十年的時間,美國頭號通緝要犯是一個連續殺手,其被害人——不論已死的或仍活著的——完全沒有見過他。此人身分神祕,行蹤飄忽,世人只知道聯邦調查局給他的綽號——大學炸彈客(Unabomber),他最初的炸彈攻擊主要是針對大學和航空公司。這個人放的炸彈和葛萊姆等一伙人搞出來的粗陋製作不一樣,和穆迪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搞出來的炸彈也不一樣。他放置炸彈的時間間隔頗遠,目標也比較明確,他有耐心、聰明、邪惡,動機則非常神祕,可以潛伏一段長時間伺機而動。
六月三日,距離上次爆炸事件還不到一個月,一個從加州奧克蘭寄出的炸彈郵包輾轉送到波音公司設在華盛頓州奧爾班市的飛機組裝廠。事實上,這枚炸彈在加大五月五日爆炸事件發生前已經寄出,卻在波音公司的內部郵件傳送系統裡轉來轉去。結果被炸彈小組的人員拆除了,沒有傷口。由於這枚炸彈寄出的時間與前一枚炸彈放置的時間相仿,我們猜想這是他混淆視聽的手法,他知道我們一定會把注意力集中在柏克萊分校。但兩案都和加州灣區有關,因此我們知道他覺得自在的地方在那裡。
他說:「沒有,也沒有人來要錢。現在還看不出明顯的動機。我知道你做了很多性凶殺案嫌犯剖繪。你可不可以給這傢伙做個剖繪?」
不過,加入舊金山分校炸彈案後兩天,耶魯大學電腦學者大衛.蓋倫特在康乃迪克州辦公室內收到一個炸彈郵包,結果胸腹分受重傷,右掌炸掉一塊,一眼失明,一耳失聰。
寄給《紐約時報》的信連篇大論。信中除了解釋炸死穆瑟的原因外,還用些老掉牙的伎倆,自稱是什麼政治團體的一員,但他「為了安全理由拒絕透露這個組織有多少會員」。一如偵查穆迪案時一樣,我們知道信中所謂的「我們」是狗屁。
大約在同一個時間,全美從賓州費城、明尼蘇達州聖保羅市、到阿肯色州小岩城乃至於亞特蘭大的電視台都收到一封怪信。這封信還有個題目,稱為「宣戰書」(這封信寄出的時間會不會一個巧合?)像是在跟第十一巡迴上訴法院挑戰,至於美國社會大眾,則被發信人視為替罪羔羊。這封信譴責司法不公,說「法院因等級偏見並誤以為苦主無法報復而未能作出公正裁決」。發信人顯然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動手報復,揚言要在人口集中的地方發動毒氣攻擊,「讓廣泛的恐懼迫使法院把對所有人一律公平看待視為第一優先要務」。
不到一個月,炸彈客投下的賭注變得更大了。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十一日,一家電腦商店的老板休伊.康貝爾.史克魯頓撿起一個紙袋,本以為只是個垃圾。不料,史克魯頓一碰紙袋就被炸死了,炸彈碎片穿透他的胸膛,直插心臟。炸彈客重新自行放置,卻使用殺傷力更高的炸彈,現在他已經變成了殺人犯了。他四處遊走,光天化日之下作案也覺得很自在。我想電腦商店也和學術界有關,因為電腦和教育有關,大學裡都有很多電腦。
他作案的動機強烈,心裡充滿了仇恨和不滿,不惜放置一枚明知可以殺死很多人,讓很多人殘廢的炸彈。他技巧拙劣,只有最起碼的犯罪能耐。案發後約一個半小時,他在距離事發現場約七十五哩外的奧克拉荷馬州比靈斯市被捕。當時一名州警攔下他駕駛的一九七七年Mercury型汽車,因為這輛車沒有掛車牌。州警看見車內有一把槍,就拘捕了他,然後押送到奧克拉荷馬州培里市的監獄。這就像幫銀行搶匪把風開車的嘍囉在街角並排停主被捕的情形差不多。
經過基本訓練後,同一梯次受訓的新兵奉派加入陸軍第一步兵師,駐紮在堪薩斯州萊利堡。麥克維擔任布萊德雷型裝甲軍的機槍手。那時也沒有人看麥克維和異性在一起過。很少人記得他笑,甚至連微笑也沒有,也是典型猜忌多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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