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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熟

作者:郭良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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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23

23

「人家失約不理我,我還那麼不知趣,越想越有氣!」洪森的氣一半是裝出來的,並且故意蜷縮在沙發上:「氣得我好難過,所以很早就睡了,到現在還不舒服。」
「你家佣人呢?」
「你知道我沒病,我只是想你!想你!想你……」
「你知道我九點半就去等你了,你為什麼不在到醫院以前坐車去告訴我一聲?」
「全身不舒服。」他含糊地擺點著頭。
別鬧!大白天,被人看見算什麼?她想制止他,警告他,卻發不出聲音來,他的吻像驟雨,緊緊逼來,不允許她有喘氣的空隙。在淹沒以前她企圖挽救命運,但她自知力量薄弱,屢試無效,只有任憑身體步步沉墜海底。最初她眩惑於海底各種撩人的光和色,甚至以為可以在這世界之外的世界享受一番忘我的感覺,等到真去接觸時,美麗的幻想便化為恐怖的事實了,章魚的利爪不斷向她勒索,章魚的利齒不斷向她猛噬。突然的劇痛使她驚顫著失聲哀呼著,剎那像是無窮,她拼命推開由狂顫而頹然倒下的洪森。洪森跟蹌地後退幾步,那張臉好慘白!她更慘白!她看不見自己的臉,卻看見自己那雙慘白的腿。她用盡力量想掙扎著,但掙扎不起來。
劇痛仍然在延續,但她必須爬起來,她不能在他面前這樣軟弱。如果他這時肯抱住她吻她,她可能會哭出來,他冷,她比他更冷,他悔,她比他更悔。現在再和圖書檢討自己的行為已經晚了!就像她摔車以後才怨恨自己不該騎摩托車一樣,她怨恨自己不該到洪森這裡來。錯誤的造成原來這樣快,連在思想打個轉的時間都沒有,便有了不可再更變的定局。
「什麼時候打的電話?」
洪森嘆了口氣,他很瞭解她的心境。爸爸出車禍時,他便突然被接到醫院去,不過她比他幸運,她的爸爸雖然生病,但人清醒著,不像他的爸爸一直在昏迷中,臨死連一句話也沒說。
她把嘴唇咬得更用力,那樣可以分散部分刺痛,同時可以緩和她心裏的委屈。
「也許是感冒了,有沒有發燒?」
思想觸及不愉快的記憶,洪森煩躁地皺著眉說:
「什麼幾個鐘頭?我後來打電話給你,你已經走了。」
王媽開門就問:
稚白悶聲不響,只顧低頭向裏衝。
「你好像很不歡迎我。」她向裏面走,卻走得很慢。
他閉著眼睛,身體一動也不動,一點也不像在取鬧。不料他剛伸出手便被他狂熱地抱住。
「我沒有時間。」這句話固然是事實,但另一個事實她沒有錢。昨天心茹給她一百元,一百元具有雙有重作用:聯絡感情,換取情報。媽何時在家,何時去醫院,事先設法通風報信。金錢真是好東西,跳上計程車便來到洪森家裏。
「你到房裏休息吧!」
「我要到醫和圖書院去看我爸爸。」
「不歡迎你,又何必讓你快點來?」
「假若你真的不舒服,就應該躺著。」
「我走了。」
「理由雖然正當,不過我也是病人,你總不能剛來就走,留下我一個人躺著多寂寞。」
他只說了一個字,便停止,臨時換上一聲嘆息。
他啞然跟在她後面,沒有挽留她,也沒有問她的去處,只把她送到大門口,用低沉的聲音說了聲再見,她沒有理他,也沒有回頭。
「除非有你坐在我旁邊。」
和摔車那次完全相同,只是那次四腳朝地,而現在卻狼狽地仰臥在這裡。劇痛在延續,她的心好亂!沒有隔岸觀火的行人,沒有幸災樂禍的笑聲,但是比被行人和笑聲包圍著更加羞恥,他冷冷地在注視她的動作,一逕保持出奇的沉默,他的頭髮散亂,嘴唇緊閉,連一句安慰和愛撫也沒有,好像在想什麼可怕的問題。
「這麼快又回來啦?你不是去醫院看你爸爸嗎?」
「我怎麼知道你在家沒有出去?」稚白自然一點也猜不透他所想的,只在為錯過的機會惋惜:「昨天晚上我媽不在,我以為你會打電話來呢!」
「一起出去了,看病等半天,小妹要周媽抱。」
她咬痛了嘴唇,胡亂整理好自身,然後低著頭和他無言對峙著。如果不是被撕裂的感覺提醒她適才的事,恍惚中她會以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告訴你帶小妹去看病,剛走。m.hetubook.com.com
「本來我是躺著的,聽見電話響才爬起來。」實際上是他睡得太晚,早晨起不來。
「我再陪你十分鐘。」稚白心軟了。
「聲音這麼難聽,」稚白含怨瞄著他:「已經在電話裏說過對不起了,還要怎麼樣?」
洪森並沒有堅持時間問題,只要她不立刻走就好。
「算你狠!」洪森往沙發一靠,悻悻地把手交叉在胸前。
「你媽媽真的不在嗎?」稚白隔門怯然地向裏探望,雖然望不見什麼。
「當然,我滿肚子氣會到哪裏去?」洪森故意強調著增加稚白的悔恨。實則不然,倘若有氣,他絕不會悶在心裏,必須用別的途徑去發洩。為了忘掉稚白製造的不快,他臨時邀了兩個氣味相投的朋友,在西門町閒蕩,找機會搭上素昧生平的女孩,那幾個女孩子懷的是和他們同樣的心情,假期中無所事事,在馬路上彼此經過一番眉來眼去,便開始搭訕,於是一拍即合,共同去舞廳消磨一下午。跳舞時親熱得像情侶,所有的動作和言語都不到心裏去。然後好聚好散,在馬路上分道揚鑣,誰也不存心和誰再見。這種遭遇對洪森並不新奇,當他的鬱悶無法解開時,便這樣做一次。經驗使他提防她們,即使逢場作戲,也要乾淨俐落,以不吃虧為原則。對於這類女孩子他從心底產生一種歧視,雖然她們都出自良好家庭,她們所以瞞住父母在外面荒唐,也是苦悶和-圖-書的鞭策。男人迷戀蕩娃,卻尊敬淑女。觀念是很自然形成的,當然也有其他因素,拿洪森來說,他的童真喪失於一個玩世不恭的女孩,她比他大,比他成熟,而且她不是處女。那次他純粹被動,純粹好奇,事後他有一種被捉弄的羞辱,但他無形中學到很多東西,他變得老練起來,他絕不向那些舉手可得的好孩子索取什麼,更避免她們向他索取。他願意先有感情而後涉及性,他把喪失童真的經驗用來換取到另一個女孩子的童真。終於那個女孩子被家長嚴加禁止和他來往,他傷了短時間的心,他將目標轉到稚白身上。最初他受稚白的外型吸引,結識以後他發覺她既複雜又單純,她的身體像懸掛在枝頭的果實一樣,很容易激起他那種攀摘的慾望。他知道她本身相當狡黠,同時她的家庭教育屬於舊式的,因此她不像時下那般隨便慣了的女孩子,經過幾句交談便把身體送過來。水到渠成,他不怕她逃得開。
外面的車聲重新引起她另一種不安,她怕被看病回來的人看見。
「你也應該跟去看病,你說你不舒服。」
「不怎麼樣,」洪森擔心弄僵,勉強聳肩一笑:「請進呀,總不能站著講話。」
「進來吧!」洪森鬱然地向稚白作了個手勢,坐計程車在他來說太不稀奇,因此他絲毫沒有感染上她的得意。得意被打消了部分,稚白反而受到洪森的感染,神色轉為鬱然。
她不知https://m.hetubook.com.com道他下面要說什麼,但她聽得出來那聲嘆息只有悔恨,沒有歉意。
「我這病是相思病,普通醫生看不好。」
「算了!」稚白好笑著把嘴一撇:「不是裝的才怪!昨天整天你都不在。」
為了使她深信不疑,他蹣跚地歪歪斜斜由客廳回房倒在床上。稚白跟進來,望著他逼真的神態,以為他真的病了,打算為他效點勞。
「十一點。」她故意提早半小時,趁著心茹去洗手她查到了冷飲店的電話號碼。
「你晚上在家?」
「可是你應該通知我一下,免得我等幾個鐘頭。」
「快不快?我坐計程車來的。」
猶如一個站在船舷上的水手,正行駛於平靜的海洋,突然一陣出其不意的風暴將她捲如洶湧的浪潮中,她掙扎著,否則即將被淹沒。
「又在跟誰嘔氣呀?我可沒有得罪你。」王媽對著她的背影說風涼話,然後穿過草地的捷徑向廚房走去。先生一生病,這個家好亂,她也跟著亂,沒有心思管別人的閒事了。直到端好午飯,她才發現稚白在房裏蒙頭睡覺。
「你……」終於他說話了。
「我不得已,我也不知道臨時出那種事情。」
「試試看。」
「我不知道,」洪森淡然地說:「大概我睡了。」
「可是我下午打兩個電話給你,你家佣人都說你不在。晚上我也打過,我一聽是你媽接的,不敢說話就掛上了。」
「你自己失約,倒怪起我來了!」
「你究竟什麼地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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