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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

作者:亦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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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令我回復,我該如何同自己人聯絡?」口出怨言,「從來沒有給過指示,完全由得我自主自滅。」
他忽然賭氣,「你遲早要走的,放不下也得放,屆時還不是眼不見為淨,一了百了。」
聰明如那位先生,當然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一般的愚民,真要到火燒眼眉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會盡快通知你,我得先安排一些事宜,」她站起來,「方中信已在門外等你。」
她的面色緋紅,完全不正常,分明是迴光反照,眼神已散。我把臉貼近她的臉。
「她真可愛,可是不知恁地嫁了個如此陰陽怪氣的男人。」
我強笑道:「似你這般新派的人,怎麼會贊成結婚。」
侍應生捧上食物,夫人選了一隻水果,我搖搖頭。
幸虧我外貌完全像愛梅,而老方一直說我笨,可見也沒得到陸君毅的遺傳。
「外婆,我是陸宜,愛梅的女兒。」
「他在另一個國家,我們會替你做一本護照。」
「不是嗎,說錯了嗎,」老方說:「初見夫人,我才十六歲多些,真是驚艷,回家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老實說,要是她雲英未嫁,我發誓追她。」
這不是我上次到過的地方,這可能是她私用的休息室,佈置高雅,收拾得很整齊。
我仍然沒有搭腔的餘地。
她送我出門的時候,那位先生也剛在送客,客人是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面孔英俊高傲,雙目如鷹,他看見我一呆,隨即大膽的打量我。
出盡百寶才把愛梅哄得回心轉意。方中信因為是成年人,沒有人去理會他是否傷心失望。
她笑了,「你有什麼難題?」
我忽然明白為何那位先生對老方冷淡,原來他一直單戀夫人。做丈夫的自然對這麼一個神經兮兮的小伙子沒好感。
一見到外婆,我就知道這是最後一面。
「叫阿姨買給你,她喜歡你,一定肯。」
陸君毅有意見,「你阿姨家好得多,地方大,又有得吃,她對你好不好?」
這是他唯一的願望,被愛真是幸福的。
兄妹很可能是串通了的,算好對白來做這場短劇,我被他們四隻眼睛逼得抬不起頭來,只得強笑道:「這些細節,將來再說吧,我再也沒有力氣。」
「老方,我……」感激得結巴起來,「我……」
「現在有什麼不便?」老方問。
但老方說:「我做的不過是彫蟲小技,不能同他們比。」
夫人過來問:「你一個人?」
艙外的蒼穹漆黑,無光無影,不知有多大多遠,無邊無涯,我呆呆的坐在角落位,眼睛向前直視。
她露出訝異的神色來。
他又憂心起來,「那個年輕男人是誰?」
小妹看我,詫異的問:「這可是真的?」
我不喜歡他,我不要像他。
夫人很準時,與我們同時到達。
我一口應允,「好,我如同他說一個字,叫我回不了家。」
她說:「大哥,你同陸宜結婚好了,外頭的傳言已經很多。」
我搖搖頭。
「他可以信任?」我聽那位先生提過這個名字。
我自辯,「他不贊成我回去,他會阻擾我。」
「夫人會看著我。」
「你還欺侮得她不夠?」
幸虧方中信的車,在門外響起號角。我朝夫人點點頭,再向那位先生說聲再見,便走過去。
「老方,別吵了,我可能快要回去了。」
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們,這具裝設有這樣的效用,他們到底有多少事瞞著老百姓?為什麼一直不把真相告訴我們?
可是方中信惶惶然沒把夫人的聲音認出來,更加慌亂,「你是誰,你們綁架了她?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切莫傷害她一條毫毛。」夫人又看我一眼,和_圖_書像是說:看,他是多麼愛護你。
倘若能夠回去,恐怕要提出離異了。方中信令我懂得,男人真正關心女人的時候,會有些什麼自然的表現,這是本能,這是天性,所謂做不到,即是愛得不夠。
我勸慰他,「何必要人看得起。」
我非常訝異,這個勢利的小孩,一點天真都沒有,難怪後來同愛梅離了婚。
夫人似有感而發,他說下去:「人們所說的形影不離,如膠如漆,比翼雙飛?……完全沒有必要。」
一定要讓她安心地去。
原醫生並沒有與我攀談,他在閱讀筆記。
老方說:「夫人,請替我照顧女朋友。」
方中信替我拉開車門,讓我坐好,才與他們寒暄。
過很久,我問,「你的先生一直很忙?」
他沉默一會兒。「對不起。」
老是問媽媽會不會再回來,圓圓的眼睛清澈地看牢大人的面孔,像是要找出蛛絲馬跡,不。媽媽永遠不回來,媽媽已死,愛梅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外婆閉上眼睛,喉嚨咯咯作響,她去了。
他很為難。「那你呢?」
她似有點責怪我。
夫人說:「人與人之間的緣份真奇怪,你與他竟在毫無可能的情況下相遇,發生感情。」
「有保姆照顧她。」
沒有照片,沒有日記本子,也沒有文件,我們不知他是什麼人,住在什麼地方。
沒想到小妹這麼替我設想。
老方說:「小妹,看不出你這人同街上三姑六婆沒什麼兩樣。」
「何用你多管閒事。」
他點點頭,「我知道,你一直沒有對我說過任何假話。」
夫人搖頭,「也不是,他一直奔波,如今有點累,想做些自己愛做的事,保留一些自己的時間,旁人便誤會他高傲。」
這時候我覺得渺小,在感情方面、五十年前的人比我們要熱烈偉大得多,無以為報。
只聽夫人說:「我同你去找小納爾遜。」
我跑去開門,看到一個小男孩背著書包站門口。
「莫急莫急。方中信知道你來此地?」
我剛要張嘴說話,但想起應允過老方的事,硬生生把話吞回肚子。
他聽了這話,開心起來,「對,只要你看得起我,我就是個快樂的人。」
我覺得很寬慰。
她笑問:「圖樣與料子都帶來了嗎?」
來開門的是他們的管家老頭,他忘記曾經見過我,上下打量我一番,並沒有表示太大的好感,達官貴人見得太多,他的身份亦跟著高貴起來,一般普通訪客他不放在眼內了。
「這麼快你就幫他?」
愛梅見到他,十分投機,也許感情的秧苗已在那時種下。
「他確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快樂人,我們妒忌他。」夫人說。
只聽得夫人同客人說,「原醫生,那件事還沒有解決?」
小愛梅說,下次要把陸君毅也叫來。
我利用那十多個小時向小愛梅保證「阿姨有事要出門,但三五天之後一定回來。」
「請相信我。」
老方笑了:「那我倒情願你同他說個無窮無盡。」
通過時間的空間,他們居然可以與我聯絡。
我靠在門前,人已老了一半,求人滋味之苦,至今嘗個透徹。
「找誰?」他不客氣的問。
我看到自己的孩子:弟弟正焦急的喊,聽不到叫聲,但嘴型明明是在喊「媽媽」,妹妹呆坐在一角,不聲不響,眼神卻是盼望的。
「聽說她媽媽生病,我來探望她。」他今日似乎正經得多。
方中信一見他,老大不自在,把我拉在一角,一定要我答應一件事。「說吧。」
「他有他的朋友,此刻他在樓上書房見客;」夫人微笑,「怎麼,你認為只有他才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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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念念不忘於他,怪不得後來終於嫁給他。你怎麼解釋感情呢?
「笑什麼?」他眼若銅鈴。
我與丈夫,比起他們這一對璧人,只算九流,關係如霧水,欠缺誠意。好不羞愧。
海洋館有人造潮汐,發出沙沙聲,一下一下拍著堤岸,我們坐在岸上亭子吃冰淇淋。
我輕輕問小愛梅:「你喜歡方叔嗎?」
回到本家,並不見得會比現在更快樂,為什麼一定要回去呢,像方中信所說,與他到可可原產地去過神仙一般的生活,豈不優哉悠哉。
「我來看鄧愛梅。」
我不習慣,只得別轉面孔。
我即時厭惡地皺起眉頭。
躺在床上,才臥倒一會兒,便進入夢鄉。
她點點頭。
「我抱歉。」
我問:「夫人有她自己的飛機?」
他沒有回答,把車子開得要飛一般。
我撲到鏡子面前去,看到額前的金屬學習儀閃爍如一塊紅寶石。
小妹說:「你不知道,咱們這裡的人最愛賊喊捉賊這一套,最潑辣的自稱斯文高貴,最孤苦的自號熱鬧忙碌,沒有一句真心話。聽的人往往只得往相反處想,故此你一說愛錢,我倒相信你很清高。」
說罷很沒有禮貌的回房休息。
她看看方中信,問我:「你也與我們在一起?」
夫人並沒有為我們介紹,我樂得輕鬆,但我覺得原醫生炯炯的目光一直逗留在我身上,像要在我身上灼出記號。
我忍不住說:「老方,我沒事,我在夫人這裡。」
我點點頭。
「愛梅怎麼辦?」
「夫人打算幫你?」
夫人同我說:「原醫生是有感而發呢。」
這兩兄妹一點沒有舊社會的陳年封建思想,毫無保留地付出感情。
我內心苦澀,無法發言,這是一段注定沒有結局的感情。
我指指額前。
彷彿所有患疑難雜症的人都聚在這座宅子裡了。
她拉起我的手,「還猶疑?我這個大哥,不知甩掉多少女朋友,他一變心,你什麼保障都沒有,」小妹似笑非笑,「結了婚他不敢動,方氏基金自動撥生活費給你,為數可觀。」
方中信雖無原醫生這般高貴的氣質,但他百折不撓,活潑開朗,一句「管它呢」便把一切困難丟在腦後,他是名福將,跟著他日子多舒暢。
「我不放心。」
他們的交往這麼早就開始,百分之一百純潔,完全不講條件,最後青梅竹馬的有情人終成眷屬,應該是人間最美好之婚姻,但在生下我不久,他們竟然分了手。
「我有犯罪感,丈夫與孩子都等我回去,我卻留戀異鄉,愛上浪子。」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原醫生也是乘客之一。
不要說愛梅看得津津有味,連我都有興趣。
說了這句話她放下心來,獨自跑開,去看會跳舞的海鰻。
老方為外婆的喪事忙得瘦了一個圈。他出盡百寶。但無法找到愛梅的父親,不幸這個負心人是我外公,他撇下妻女到什麼地方去了,沒人知道。
「外婆,我走錯了時間,你明白嗎?」
他已發覺我失蹤。
當夜外婆就不行了。
我自床上躍起,不,這不是夢境,我再愚蠢也應當想到。有人向我下令,並非想像,而是事實,而這些人,必然來自我自己的世界,否則他們不會知道我的號碼。我的姓名。
她的恐懼不是沒有根據的,終於她失去我,接著是方中信,還有陸君毅。
我與方中信苦笑。
我沒弄清楚,自從外婆去世後,精神一直頗為恍惚,不能集中,比往日要遲鈍一點。
不不不,這不止是學習儀這麼簡單,那位先生說得對,這是一具接收器,憑著它,有關方面可以上天入地的追https://m.hetubook.com.com蹤我,把我叫回去。
「他在哪裡?可否現在去?」
「陸宜,你待我真好,幫我驅逐自卑感。」他笑。
在這種時刻,我無法靜下心來。
「你可以進來,不過只給你半小時,而且不准你對她無禮,聽見沒有?」
我無意對自己的父親這樣嚴厲,但我必須保護母親。
「不,我對不起你。」我無精打采的說。
她忽然微笑,牽動嘴角,似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洞悉整件事的關鍵,她握住我的手緊一緊,然後放鬆。吁出一口長長的氣。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
它的設備優異,座位舒適,據機師說,速度也是一等的。
夫人開口,「別胡思亂想,趁這機會,鬆弛一下。」她的聲音堅強有力。
他們也養蠶,灰白的軟蟲,蠕蠕然其實是非常可怕的東西,但孩子們特別喜愛他們,一代接一代,一直沒有放棄這種寵物,我那兩名寶貝養滿一整格抽屜。
老方似是被說服,看著我。
「不會的,方中信最可愛的地方便是不貪心不計較,即使你最後離開他,他也會想:曾與陸宜渡過一段適意的日子,夫復何求。」
誰,誰在不斷向我提出警告?
「他為什麼像要吞吃你?」
「媽媽到哪裡去?媽媽,媽媽。」
那個黃昏,我呆坐窗台,愛梅在做功課,門鈴尖聲響起。
夫人極之開通,她莞爾,「許多女性夢寐以求呢。」連她都打趣我。我黯然,「這並不是一段插曲。」
我衝口而出,「我不想離開方中信。」
夫人溫柔地說:「看,又觸動他的心事了。」
「她年紀比你大,」我提醒他。
憂鬱的原醫生充滿男性魅力,與他談話定是樂事,不過答應過人,便得遵守諾言。
「他們做什麼生意,與你有業務往來?」
「她古道熱腸。」
我覺得那位先生與原醫生對老方都頗為冷淡。
我們探訪許多珍罕的魚類,買了圖片說明書,向小愛梅朗誦出來。
竟這麼孩子氣。
原醫生又恢復沉思,去到一個深不可測的境界。
一點保證都沒有。
我點點頭。
陸君毅吐吐舌頭。
「外婆,我是你外孫女。」
我落下眼淚。
夫人溫柔的說:「陸宜在我這裡。」
我訕訕地背著她,不敢抬起頭接觸她智慧之目。
愛梅不相信,鼻眼漸漸漲紅,大哭起來。因為媽媽一去沒有回頭,她怕阿姨,以及所有愛她的人都會失蹤。
我低頭沉吟。
「這樣吧,大家一起行動。」
「你與我同去?」
「開玩笑,太空署不是兒童樂園。」
我一眼就認出他,「陸君毅。」
老頭猶疑的問:「有無預約?」
我笑,「怎麼會。」
「他們叫他原醫生。」
我連忙偽裝自己,「夫人在嗎,代為通報一聲,衣服圖樣繪好了,請她過目。」
「別再叫我老方好不好,求求你。」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
「有,請說陸宜來了。」
他依依不捨與我道別,我們進入機艙。
「呵,你接收到訊息了。」
「她不肯嫁我。」
醫生通知老方,他推醒我,一家人匆匆趕去。
叫一部街車,往那位先生的住宅駛去。
她請我坐,笑說:「夫妻生活久了,設備完全分開,這是我自己的書房,」她停一停,「只有維持距離,適當地疏遠,感情才可持久。」
「你等一等。」他掩上門。
「有呀,方中信就是。」
愛梅正式成為孤女。
我把整個身體伏在她身上,雙臂環抱,眼淚泉湧。
不過老方即時嘆口氣,「好好好,為人為到底,送佛送上西,我留此地帶小孩,讓你獨闖太空署,」
所看到的蠶較我們的肥大粗壯,愛梅有點怕和_圖_書,陸君毅同她說:「不怕,你按它的頭部,那些皺紋會變得光滑,來,試試看。」
我感慨的問夫人:「怎麼沒有一個快樂的人?」
「請留下來照顧愛梅,她還沒有習慣新環境。」
但我嫌它慢。
晚上他幫我收拾簡單的行李,送我到飛機場。
小愛梅用力的點頭。
方中信臉色變了,「你可是要留我?一到太空署,能回去即時回去,連一聲再見都省下?」
她正式成為方家的一分子。
原來不但相貌性格得自遺傳,命運也是,一代一代延續,難以掙脫注定的情節。
我做了可可給他們喝,坐在遠處,暗暗留神。
她說:「原醫生搭順風飛機,與我們一道,」
小妹說:「『小姐貴姓?』『姓鄧。』『住哪兒?』『住方宅。』還說沒有不便。」
「自然。」
「是。」
夫人迎我進書房。
「什麼時候方便出發?」
我衝口而出,「做糖果有什麼不好?令孩子們快活是至大的功德,不管幼童長大後成為救世主抑或殺人王,在他們天真活潑之際,都吃過糖果。」
我駭然,一直不知道我們的科學已經進入這種高峰。這時我覺得額角一陣炙熱,伸手一摸,燙得甩摔了手。
「算了,你有話同夫人說吧,隔半小時我來接你。」他長長嘆息一聲。
方中信由衷的喜歡她,他的生活方式完全為我們母女改變,他時常留在家中陪我們,一切以我們為主,小妹來吃飯,說真的嚇壞了,沒想到她大哥可以一天到晚孵在家中。
小妹看我,「是嗎?」
「不准同那姓原的人說話。」
我也禁不住笑。
他們倆夫妻已進入心靈合一境界,他一舉手一投足,她都能夠明白瞭解,這是做夫妻的最高境界,誰都不用靠誰,但又互相支持。
方中信說這幾天是他所度過的假期中最好的一個。
小妹說下去:「你們一結婚,小愛梅可以名正言順的姓方。」
「現在因為我,他也不開心。」
「陸宜,請你集中精神,發出訊號,從速與我們聯絡,否則我們將被逼把電波升級。」
這次她點點頭。
當日夜晚,夫人通知方中信,飛機已經準備好,十六小時之後出發,到某大國的太空署去見納爾遜先生,為我的前途尋找答案。
「我是真心的。」
「不,」我由衷的說:「我情願是夫人。」她丈夫高不可攀。
我要去尋找答案,我要智者給我指示。
小妹堅信愛梅是我的孩子,她為人豁達,毫不介意,帶來許多禮物給愛梅。
不一會兒身邊聚集一大堆小朋友,他們都聽故事來了。不由得令我想起自己的孩子來,每當弟弟或妹妹問起任何事,我都不耐煩的答:「為什麼不問智慧二號呢,媽媽並不是百科全書,」甚或加多一兩句牢騷,「我倘若有那麼能幹,也不會做你們的奴隸了。」弄得他們異常沒趣,這全是不應該,回去都得改掉。
老方回到車子來咕噥:「一直瞧不起生意人,真沒意思。」
老方抱著孩子過來,「愛梅,同媽媽說再見。」
夫人永遠看得清別人的心事,這樣聰明剔透,是好抑或不好呢。
夫人一上飛機便假寢,她不是個愛說話的人。
我最無聊,睡又睡不著,又不想看書,心情不好,再柔和的音樂也覺刺耳,聽得心煩意亂。
我愕然,不敢搭腔,動了真感情的人都會喜怒無常,因付出太多,難免患得患失。
這時坐在前頭的原醫生轉過頭來,「恕我冒昧插嘴,夫人,但只有防不勝防的感情才令人類蕩氣迴腸。」
「你是方叔的太太,」她先回答自己,「當然與我們一起。」
他把女朋友三個字說得很響亮,頗為多餘m.hetubook•com.com,因為原醫生根本沒有向他看。
「你來幹什麼?」
只聽得愛梅問他:「參加舞會,要穿漂亮的裙子?」
「你姨丈好像很有錢,」陸君毅說:「將來你可以跟我一起到外國讀書,還有,下星期我的生日派對,你也可以來。」
該段婚姻生活令人奄奄一息,勉強而辛苦的拖延著,因為不想蹈母親與外祖母的覆轍。
真不似小孩說的話。我不悅,愛梅這麼單純,以後一定會吃他的苦。我走過去,「陸君毅,愛梅要做功課。」
夫人看著我,「他會著急的。」
雲氏五號幾乎立刻起飛。
「我相信原醫生不是壞人,你別瞎七搭八。」
夫人微笑,「這自然,倘若你仍當方中信是普通朋友、未免鐵石心腸。」
幸虧有驚無險,不到一會兒,門重新打開,夫人親自來接待。
他們要我回去。
那邊沉默很久,才聽見他惱怒的聲音,「你為何不告而別?急得我頭髮都白了。」
「你聽到我說話?」我在她耳邊問。
我心裡略苦,方中信同我說過,那位先生等閒不見客,我冒昧開口求見,這個管家不知有多少千奇百怪的借口來推搪我,這一關就過不了。
我心酸兼虛弱地回報笑臉,握住她的手。
那原醫生吁出一口氣,濃鬱襲人而來。
夫人轉向我,「至上的愛是什麼都不計較。」
我知道他心中不快,我何嘗不是,再想找一個這麼肯為我設想的人很難,那邊的那一位,如果有十分之一這麼關心我,我都不會把車子駛上生命大道。
「以後與方叔一齊生活,好不好?」
她像是有第六感,粘牢我不放,一刻不讓我離開她,同我說話的時候,雙目凝視,似要用眼睛攝下我的形象,永存腦海。
陸君毅不調皮的時候蠻好:他取出小玩意陪愛梅玩,小男孩的口袋裡裝得下整個幻秘的世界:小小的按鈕遊戲機、彈珠、圖畫書、撲克牌、盒子裡放著蠶寶寶。
老方生氣,「小妹,你亂說什麼,陸宜頂不愛錢。」
「不,最新的趨向還是看好婚姻制度,到底比較有誠意,不為自己也為孩子。」
「老方,我不認識那個人,我不知道他是誰,看,你放過我好不好,」我怪叫救命,「我們還不夠煩嗎,你還要無中生有?」
「不要開玩笑。」
「又何妨?連這些都斤斤計較,如何談戀愛?」
我握緊他的手。第二天我們帶愛梅到海洋館。
「絕對可以。」斬釘截鐵。
「不,他們沒有什麼錢,同時也不大重視物質,飛機是朋友借出來的,叫雲氏五號。」他停一停,「雲家富甲一方,但很少露面,生活神秘。」
我很難回答。
這次有備而戰,帶了現鈔在身邊。
小妹又有道理,「大哥,瀟灑這回事,說時容易做時難,何苦叫一個小孩子為你們的灑脫而吃苦?不是說姓方有什麼好,而是要給她一個名份,將來讀書做事,都方便得多,」
他苦笑他說下去,「無望之愛我最有經驗。」
「真的,」老方固執起來似一條牛,「這種男人,一看到略為平頭整臉的女人便不放過,勢兇如狼,說不定明天就追上門來,你沒有告訴他住哪兒吧?」
小妹笑,「你這麼一嚷,我又真相信你確不愛錢了。」
她在通話器上按號碼,不一會兒,我聽到方中信焦急的聲音,「陸宜,是你嗎,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愛,我愛,」我連忙說:「怎麼不愛。」
他只得被我送出去。
打開窗戶,我爬了出去。
「才不,」方中信嘆口氣,「雲家做重工業及設計最新武器,在太空上操作的儀器起碼有百分之六十是他們的產品。」
我心中非常難過,卻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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