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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爭及初春景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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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九章

第一部

第九章

「芹二爺!」仲四上來抱住他,「長得比我都高了。老太太好!」
到了鏢客與趟子手休息的那間敞廳,大家都站了起來,也有以前的素識,都圍了上來招呼。曹雪芹一一應酬過了,坐下來跟大家一起喝茶。
從馬夫人的臥室磕頭辭行出來,曹雪芹勸母親止步,已說了三遍了;母子倆都不敢正視,說話時把頭低著,只怕視線一接,就會觸動強忍著的兩胞別淚。
「對了。」
聽這一說,仲四便不再問了,找了兩處穴道,按了按說,「還好,沒有傷筋。我叫人給你敷藥;有三五天就好了。」隨即又轉臉問道,「震二爺是到我那裡坐一回呢?還是我把帳簿捧了來,請你過目?」
「有,有!」仲四一迭連聲地答應,「今年漕船帶來的南酒,都是頭等貨,而且有五十斤的大缸。我挑一缸送來。」
「你先挑。」曹震向曹雪芹說,「你得住兩三天,不比我明天就回京了。」
曹雪芹很識趣,其實也是沒興趣,站起身來說:「我逛逛去。」
仲四安排的另一處公館,就在鏢局附近,不但房屋寬敞,而且甚麼都是現成的;簇新的寢具,連鋪蓋都不用打開。
車馬復行,這回是仲四與他的兩名夥計帶頭,先到曹頫的公館,大家都下了車。進去一看,是借的當地一個「糧書」家的一座跨院,北屋三間,帶兩間廂房,一間作下房,一間空著可以做小廚房,正屋一明兩暗,裱糊的四白落地。壁上居然還懸著一幅前漕運總督張大有所寫的對聯,院子裡兩樹石榴,一缸金魚。客中得此,在曹頫已深感滿意了。
「他這話還說過不止一遍。」錦兒又說:「我就告訴他說:你這話千萬少說!芹二爺本來就有點名士派頭;聽你這一說,越發不在乎了。依我看,還是得好好讀書,中了進士,點了翰林,那時候作名士才夠味兒。」
「這些陳穀子、爛芝麻就不必提了。」曹雪芹話風如刀,截斷了說:「咱麼言歸正傳。錦兒姊,你到底去不去?」
「那好!回頭咱們好好兒喝一喝。」說完,向他的司帳王先生示意,取帳簿出來看。
「這件事我可不大清楚。不過,震二爺跟慶公爺也很熟,慶公爺接了咱們王爺的大將軍,還仍舊留他在糧臺上幫忙。震二爺那裡肯?這是個機會——」
當然收到了,不然仲四也不能在這裡迎接,「我預備了兩處公館,一處大,一處小。」仲四又說:「小得比較精緻。」
「不,不!謝謝,謝謝!」
這是暗示大家,江湖上事,有些說得有些說不得,須識忌諱。曹雪芹卻不知道他們已有這樣的一個默契;心裡想到一件「怪事」,滿心打算著,明日能從這些江湖客口中,打聽出一些蛛絲馬跡。
「震二爺是這麼個想法!」秋月頗感意外,而且一時無從辨別曹震的想法,錯或不錯。
「幹甚麼?」錦兒聲音很大;旋即發覺失態,換了個座位,緊挨著秋月,拉著她的手說:「我告訴你吧!震二爺也有一番心胸,要把咱們曹家再興起來;雖不能巴望老太爺在世的那番風光,至少也m.hetubook.com.com得讓那兩房,不能把咱們這兩房瞧扁了。震二爺的打算是,捧四老爺出面,官是他的,事情震二爺來辦。至於芹二爺,自然希望他做個幫手;他也知道芹二爺的性情,若說要他怎麼樣巴結當差,那就看錯人了。他說:但願老太爺的那點兒書香,能在雪芹身上留下來。」
「沒錯,人家現在不就是掌櫃了嗎?」
「是,是!」
這在曹雪芹卻是新聞。不過,他也不能斷定決無此事;平郡王福彭除了會典上規定有誥封的兩房側福晉以外,另有三妾,拿「姨太太」譯成旗下貴族的稱呼,叫做「庶福晉」。其中最小的一個姓王,是內務府一名司匠的女兒,最為得寵,也最能得太福晉的歡心。如果有先期在張家口迎候平郡王這件事,那就必定是她了。
「一共兩三個月的工夫,我跟了去幹甚麼?」錦兒又說:「而且有孩子也不便。」
話還未完,錦兒已推著她說:「得、得!要罵我,乾脆就罵好了;何必損人!」
「你這話道說得有點兒意味。」秋月確實大有領悟,回憶當年,感慨萬千,「老太爺在的日子,我沒有趕上。不過,常聽老太太說,當年天下名士,只要到了南京,誰沒有在咱們曹家喝過酒。老太爺倘非當了那麼多年闊差使,就算滿腹詩書,又能結交幾個名士?做神仙也得先富貴才行。不然怎麼住得起珠宮玉闕。」
「是全靠那位內掌櫃。」連三刀興致勃勃地,「提起王二奶奶,可真是人才。」
不論如何,聽得連三刀盛贊夏雲,曹雪芹當然也很高興,而且立即想到,這些情形家裡一定不知道,因該寫信告訴秋月,必是她母親所樂聞的事。
「好了,好了。不比你操心,一定會妥當的處置。」
「不用!記住,有便人就捎信回來。」說完,馬夫人很快的扭頭往回走。
秋月躊躇了一下,「我送你吧!」
「太懂了!那兒做大買賣的,遇到婚喪喜慶,非得請到王二奶奶去陪堂客,才算有面子;若是大滿棚的好日子,兩三家同一天辦喜事,你爭我奪,王二奶奶真成了大紅人了。」連三刀緊接著又說,「上回我去,正趕上一位王爺從烏里雅蘇台回京;王爺的一位姨太太,早幾天到張家口去接,一到就把王二奶奶接了去,直到王爺到了才放回來。你瞧她的那份人緣!」
「怎麼呢?」
曹雪芹坐的是頭一輛車,悶了半天,急著掀開車幃,往外探望,恰好看到仲四,喊一聲「仲四哥!」接著,一躍而下。
「對,對!」曹雪芹笑道:「我腦筋一時沒轉過來。王掌櫃近況怎麼樣?」
「那呢,你呢?」曹雪芹問:「你會不會跟了震二哥一起去?」
「四老爺那裡的話,歸人光顧,請都請不到。只怕伺候的有不周到的地方,您老得多包涵。」
「有一回老太太跟我說,不知康熙爺第幾次南巡,整逢大比之年,老太爺曾面奏過,想下場應試,秋闈接著春闈,前後不過八九個月的工夫;等會試過了,還回來當差。康熙爺說差使要緊沒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准,老太爺一直覺得是個遺憾。你要能夠彌補了,老太太在天之靈,不知道會怎麼高興?」
曹雪芹大為詫異,「王達臣不是那樣的人啊!」他說,「幾時學會了結交官府的本事?」
這時曹震也一下車,仲四一眼瞥見,拍一拍曹雪芹的背,鬆開了手,迎上前去。曹震先做個阻攔他行禮的姿勢,然後拉住他的手問道:「我派人送來的信,收到了沒有?」
「所謂名士派頭,照一般人看,無非不修邊幅,白眼看人,大庭廣眾之間,旁若無人,自鳴得意,如果把我看成這麼樣一個討厭的傢伙,我豈不要惶恐。」
錦兒想一想,果然話有語病,笑一笑,不跟他辯,只說:「你聽壁角聽了多少時候了?」
「挺好哇!」連三刀說:「王掌櫃為人熱心,愛朋友;官商兩面,都能吃得開。當地作了幾十年大買賣的,有時候官面兒上有了麻煩,還得託王掌櫃去說情。」
解開繃帶,揭去油紙,只見手心一大片淤血的青紫,仲四又看了看桐生的手背說:「這不是壓傷,是棒傷;怎麼來的?」
「那一句?」錦兒問說。
曹雪芹知道她們有話談;雖有戀戀不捨之意,仍舊起身走了。於是秋月就炭盆上現成的開水,重新沏了一壺香片;又弄了些零食出來,好整以暇的談起通州的房子。
由曹震的寵僕魏升騎馬前導,車騎紛紛到了通州張家灣,不過未時剛過。剛入鎮甸,便有仲四鏢局子裡的趟子手,搶步上前,拉住了魏升那匹「菊花青」的嚼環,後面的車,也都緩緩聽了下來。
「儘管請過來。」一個姓秦,年紀最長的鏢頭說,「別的沒有,江湖上奇事怪事,可是誰都裝了一肚子在那裡。」
「託福,託福。」
「好,省得我說一遍了,」秋月緊接著開口,話題急轉,「你以為怎麼樣呢?」
原來曹震這兩年很照應仲四,其實也等於由夏雲接上內線,合夥「做買賣」,曹震將糧臺上運餉銀的鏢,大半給了仲四。還跟仲四、王達臣各出三分之一的股份,在張家口另設鏢局,作為聯號。給仲四的鏢有回扣,張家口鏢局的股份,到了年下,應該結算,仲四這裡,大致有帳可稽,所以仲四有此一問。
「天地良心!我可是常常勸他,千萬謹慎,一別落把柄在外頭,二別張狂,遭人妒嫉。他雖不全依,總還聽個六七分。」錦兒急轉直下地說:「通州的房子,要看太太的意思,如果仍舊願意賃出去,讓震二爺跟慶公爺那兒說一聲就試。」
「就聽見你們談我那一段。」
「不!」秋月低聲說道:「太太的意思,打算脫手——」
「老太爺的書香,能留一點在我身上。」
秋月尚在考慮,錦兒的心思越來越活動了。「真的,」她說:「枉為在京裡,還是內務府的,宮裡是個甚麼樣兒都沒有見過,自己都說不過去,能到行宮看看也好。不過,幾時還是得想法子見識見識京裡的宮殿。」
「那怕要等個二三十年了。」秋月笑道:「將來震二爺當了內務府大臣,你有一品https://m.hetubook.com.com夫人的誥封;大年初一,命婦進宮朝賀,自然就見識了。」
於是曹震先搶上兩步,掀開曹頫的車幃說道:「四叔,咱們在通州的居停,仲四掌櫃親自來接來了。」
於是一起到了鏢局,仲四將他們兄弟延入櫃房,第一件事是找人為桐生治傷;第二件事是交代為曹頫送酒、送菜,然後問曹雪芹說:「餓了沒有?」
「也談不到見過世面,」曹雪芹帶些謙虛的口吻說,「不過還懂規矩禮節就是了。」
「不敢當,實在是我今晚上還有好幾封信要寫。改天叨擾吧。」
「行嗎?」秋月問說。
「四老爺無論如何得賞面子。」
「娘,外面風大!」到了大廳屏風背後,曹雪芹又說了;而且還交代秋月:「你扶太太進去。」
桐生紅著臉答不出來,曹震已聽錦兒說過,便即笑道:「這小子挨的風流棒。」
聽得這話,曹雪芹把頭低了下去;好半天才抬起頭來,吃力地說:「也不知怎麼回事,一碰到八股文,我腦子就會發脹,在下去就要發頭風了。如果我真的是功名中人,也許十年八年以後,再會來一次『博學鴻詞』,那時候才是我出頭的機會。」
「一點兒都不餓。」
「甚麼?」錦兒搶著問說:「打算賣掉——」
「費心,費心!」曹震手一指,「你先見一見我四叔吧!」
「我知道。」說著,秋月福一福,作為別禮,然後也是很快的回身離去。
曹雪芹怔怔的望著她的背影,忽忽若有所失;愣了好一會,突然想起一件事,毫不考慮大聲喊道:「秋月!慢點。」
他的話未完,曹震便連連搖手,「你別胡出主意!」他說:「讓四老爺安安靜靜的住倒不好?」
「王掌櫃?」曹雪芹不自覺地插嘴,「我是問王鏢頭,王達臣。」
因為有此後約,便覺得曹雪芹此行,就像相約尋幽探勝,他不過先走一步而已;離愁別緒,在一心期待重逢的心情之下,一掃而空了。
仲四還待再邀,曹震搖手攔住:「家叔不是跟你客氣。」他說,「乾脆你送幾個菜來。菜也不必多,多了吃不掉,蹧蹋了也可惜。不過酒得不妨多,而且要好。」
「你們撞了一肚子奇事怪事,芹二爺可是裝了一肚子的墨水。」仲四避開曹雪芹的視線,向秦鏢頭飛了個眼色,「你們可別信口開河,胡吹瞎蒙,招芹二爺笑話。」
曹震略想一想答道,「還是到你那裡去吧。反正也挺近的。」
「看來你的幫夫運還不錯!」秋月以作姊姊的姿態,帶些告誡意味似地說:「不過,俗語說的: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你記著這話才好。」
曹雪芹不作聲,只往前走;心裡在思索,還有甚麼該告訴秋月而遺忘的話。很快到得了大門口,一般男女下人,都站在那裡等著送小主人;秋月便說:「芹二爺,我可只送到這兒了。別忘了太太的話,有便人就捎信回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也別忘了咱們昨兒晚上,跟錦二奶奶的約定。」
「我本來要出來走走。」
「娘!進去吧!」
「照規矩當然不行。不過,天高皇帝遠;我跟那裡的侍衛護軍有三四個月的交道打下來,悄悄兒帶你們進去逛一逛,一定辦得到。」曹雪芹由慫恿秋月,「你們一路來;逛完了,咱們一路回京,你就算來接我。」
「好說,好說。」
接著,曹震又前前後後看了一遍,諸事妥貼,便帶著曹雪芹走了。
曹震知道曹頫不善於應酬,便即接口說道:「仲四掌櫃替咱們預備了兩處地方,小的一處比較精緻,四叔住;雪芹跟我住大的那處好了。」
等秋月解釋清楚了,錦兒不以為然地說:「咱們家太老太太,當初不是也領過康熙爺嗎?」
原來錦兒是說溜了嘴,一時無從掩飾,只好說老實話。她悄悄告訴秋月,曹震在糧臺上很弄了些好處;軍需報銷,本是一盤爛賬,全看主帥的恩眷,或是戰績;恩眷正隆,部裡不會挑剔,或是先敗後勝,不但將功可以折罪,敗仗之中的損失還可以多報。如今平郡王正在風頭上,曹震的「四柱清冊」交了出去,慶復那方面乖乖地接受,兵部只要在書辦那裡花上幾百銀子,不出兩個月就可以奏准核銷;照曹震的說法是:「一件濕布衫脫掉了,有多舒服!」
曹雪芹不即回答,坐下來拈了一塊藥炙陳皮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著說:「你們說我有點名士派頭,我可不敢當。而且還有點惶恐——」
「不敢當,不敢當!」當桐生請安時,仲四很客氣的站了起來,「你伸手出來我看看。」
「去。」
「也好!」
曹雪芹還是挑了廂房,將正屋留給曹震,等一安頓下來,他有件事急著要說,「仲四哥,現得跟你要點兒好金創藥。跟我的那個桐生,手傷得不輕。」接著便喊,「桐生,給仲四爺請安。」
「卸行李吧!」
「那好!太太不會不許。」曹雪芹很認真地說:「咱們可是一言為定。」
聽得這話,曹雪芹自覺無趣,悄悄起身,逡巡欲去;錦兒本來也想走了,但覺得這樣分手,似乎留下了一件沒有作完的事,因而不免躊躇。曹雪芹自己亦覺得不大對勁,復又回轉身來,神色依然的坐在原處,向錦兒問道:「震二哥預備甚麼時候到熱河來替我?」
「我也無意作名士。」曹雪芹又說:「有意作名士,時時有個『名』字橫亙心中,唯恐不為他人所矚目,久而久之,就會成為那麼一個怪物。不過震二哥的那句話,我倒要謹記在心。」
「孩子有奶媽。」曹雪芹緊接著說:「熱河行宮三十六景,春暖花開,美不勝收,你不來逛一逛?」
「你跟震二爺倆都死心吧。」秋月向錦兒說道:「他既不是名士,也不是翰林!」
聽這一說,連何謹都口角流涎了;不過,他是奉命來照料曹雪芹的,而且應該住在自己的莊子裡,如今跟著「四老爺」在這裡享用美酒,自覺問心有愧,便出了個主意,「要不芹官也住在這裡,我看也還寬敞。」
正談得起勁,仲四親自尋了來了;看他神情愉快,大https://m•hetubook.com.com概賬目結算得很順利,便起身拱拱手說:「明兒再聊吧!我得住幾天,明兒找各位來喝酒;聽聽江湖上的奇聞軼事。」
轉念到此,不由得就想家了,但隨即自笑,離家還不到半日,便已如此,往後的鄉愁,如何得了?於是斷然拋開心理的念頭,專心一致的又跟連三刀談王達臣。
「原來也不少時候了。」
卸完行李,仲四說道:「我備了一杯水酒,給四老爺接風;請先息一息,回頭我再來接。」
連三刀愣了一下,會過意來,接著說道:「怪不得!官太太都樂意與王二奶奶來往,原是見過世面的。」
「喔,」有位姓連,外號「連三刀」的鏢客應聲:「芹二爺必是問王掌櫃——」
「惶恐?」錦兒插嘴,「為甚麼?」
「有那位,最近打口外回來?」
「有句話,我得說了才能放心,別難為四兒!太太面前,你勸著一點兒。」
「你呢?」曹雪芹又問秋月。
這就很難說了,不過錦兒必得說一個日子;否則倒像是把曹雪芹騙了去就不負責任了,於是他自己估計了一下,「四老爺這趟差使,據說是半年,你們哥兒倆,一人一半兒,他最晚到明年三四月裡,總也改來接你了吧?」
「是!」何謹答應著。
曹雪芹接口說道:「依我說,你倒是死了那條心的好。如果有那樣的機會,不見得是好事。」
秋月聞聲回頭,走了回來,曹雪芹也迎了上去,在大廳的天井中接近了,秋月問:「甚麼事?」
「只要太太許了,我自然也去。」
「那,」秋月接口,「你可得成全老太爺未竟之志,補老太爺不足之憾。」看她神色鄭重,連錦兒在內都坐正了凝望著,等待下文。
「那就走吧!」曹震一面向仲四說;一面放下了車幃。
「一點不錯!」錦兒也充分能領會他的意思,「呂洞賓如果不是長了個點鐵成金的手指頭,誰瞧得起那麼個窮老道。」
「好!」曹雪芹很滿意的:「我信你的話。」
「那是當年,而且是為了出天花,住在外面,不在宮裡。」
「這話就不對了!」門外曹雪芹應聲,說著,推門而入,一面走一面又說:「呂洞賓有點鐵成金的能耐,可不是長了個金指頭,看起來還是個窮老道。」
「喔,喔!」曹頫下車時,仲四已在車前請安;只好在車中急急躬身答說:「不敢當,不敢當!多費你的心,感激不盡。」
錦兒不明白,秋月卻聽曹老太太說過,宮中如有需要婦女服役之時,都有內務府人員的眷屬承應;名之為「傳婦差」,皇子、皇女選奶口、選褓姆,更非內務府冊集上有名字的婦女不可。一旦中選,便與家人長相睽違,一年也許只見的著一兩次,所以曹雪芹說「不見得是好事。」
剛說到這裡,旁邊有人在他肘彎上撞了一下說,「王二奶奶是芹二爺府上出來的。」是提醒他別說出輕佻的話來。
「廚子老徐留給四叔。」曹震分派著,「何謹也住這兒,陪四老爺聊聊古董書畫。」
錦兒與秋月相視怡然,彷彿深幸他不是這樣的人而大感安慰似的。
說著突然頓住了,秋月不免詫異,「甚麼機會?」她追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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