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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胡同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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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英租界的福利公司,終於找到了一名姓朱的議員;原來所有的議員,都在窯子裡作樂,這個議員有季常癖,雖在千里之外,不敢違犯閫令,一個人逛百貨公司,不道為克希克圖逮個正著。
僵坐了半天,毫無辦法,只好告退;王懷慶仰天嘆了口氣說:「咱們這是死路一條。」
曹錕笑了,「有一年,」他停了一下,回憶著說:「是甲午那年,年底下我過保定,境況很慘;在東門外茶棚子裡坐下來歇腿,有個看相的上來一抱拳說:『恭喜,恭喜!』我一愣,『喜什麼呀?』他說:『足下五嶽停勻、印堂發亮。要當縣太爺。』我一聽,火了;敢情是拿我開胃。那時候脾氣很衝;順手摔了他一個嘴巴,站起身就走。這件事我到現在都覺得過意不去。」
事實上是第一、打仗沒有把握;第二是護理山東督軍的第五師師長張樹元,有取而代之的企圖。他如果打了勝仗,段祺瑞當然會支持他,而且實力無損,自己亦可以對付張樹元;但湘東大敗,損兵折將,事情就很難說了,所以急於想回山東,保住地盤。
漢口軍事會議以後,北軍在吳佩孚指揮之下,佔領了長沙,分三路向前推進,右翼由第二路軍負責,佔領了湘東的醴陵、攸縣以後,遭遇了趙恆惕湘桂軍的反攻,一舉而克攸縣、醴陵。張懷芝的大將施從濱,倉皇逃遁。張懷芝由萍鄉退往樟樹,轉到漢口,宣稱舊病復發,要回山東。
得到這個決定,曹錕滿懷高興,準備專車進京,與徐世昌一起接受各國公使的覲賀。不道好事多磨,首先是安福系的議員表示。他們選徐世昌為大總統,已經盡了義務,這回不能「白當差」了。意思是選曹錕要有代價,但曹錕已經派曹銳到京配合行動,花過八十萬了,不肯再出錢;他認為選徐時,一切活動費都在西原借款中開支,選他要他自己掏腰包,太不公平,而且政府還欠著他的經費,如果要錢,就由所欠軍費中坐扣好了。
但吳佩孚羽毛已豐,段祺瑞拿他毫無辦法;想來想去,只有拉攏曹錕,因為只有曹錕才能約束吳佩孚。在此以前,本有以名義為「四川、廣東、湖南、江西四省經略使」曹錕為副總統之議,此時作了最後的決定,段祺瑞派京師警察總監吳炳湘到保定面見「曹經略使」,即日進行副總統選舉,以曹錕為唯一候選人;同時派國務院祕書長曾雲霈,向正在天津的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疏通,請他支持曹錕為副總統,張作霖賣個交情同意了。
另外一個重要的部署,便是籌餉。直軍編入正式戰鬥序列的共有八個師,六個混成旅,但李彥青發餉。因人而異,吳佩孚嫡系的第三師及曹鍈的二十六師發雙餉,而且不扣兩萬元;彭壽莘的十五師,王維城的二十三師,也是雙餉,但扣兩萬元;董政國的第九師發單餉,扣兩萬元。此外有的只發幾成,有的一文不發,那就是馮玉祥的部隊。
在這條戰線的攻防戰中,兩軍爭奪的焦點是石門寨。奉軍自突破黃土嶺口以後,部隊便已由長城外面進入長城裡面;長城至此,將到盡頭,由撫寧縣北的義院口關,蜿蜒往東,至九門口急轉南下,直到山海關。在這個環形地帶,位於義院口關以南十三里的石門寨,宛如中流砥柱。如果奉軍能攻占石門寨,不但東與山海關聯成一氣;尤其有重大關係的是,自石門寨以建瓴之勢,直衝南下至秦皇島,可以截斷京奉路,在山海關與奉軍對峙的直軍精銳,即無歸路,為奉軍東西夾擊。如果出現了這樣的情勢,直軍第一軍總司令,也是吳佩孚手下第一號戰將,外號「刺兒彭」的彭壽莘,除了樹白旗以外,別無他策。
在楊宇霆的主持之下,由張學良、姜登選、韓麟春、郭松齡、李景林等人,訂定了整個戰略,將主力擺在山海關、九門口一線,因為預期直軍亦必以精銳進攻山海關,準備在這一線上予以決定性的打擊。
直軍自然也動員了,曹錕連發急電,催吳佩孚進京;而且還派了李彥青到洛陽去勸駕。吳佩孚說:「打仗要錢。平時欠餉還則罷了;現在不發足了餉,誰替你賣命?」
這天上午流會,下午再開,則舊交通系的議員五十餘人,已應周自齊之邀,參加了在三貝子花園舉行的遊園會。安福系向梁士詒大施壓力,梁士詒迫不得已寫了個條子,交給安福系的幹部劉恩格等人;去請園游的議員回院投票;那些議員置之不理。最後王揖唐親自出馬,坐了汽車去「拉伕」,死拉活拖,只弄來八個議員。下午的選舉會,依舊開不成。
但馮玉祥卻還是遲遲不願開拔。吳佩孚一直派人來催;馮玉祥所部一師三混成旅,延到九月廿日以後,方始陸續就道。馮玉祥是最後一天走的,臨行之前,給黃郛留下一個密碼本;所以馮玉祥雖已出了古北口,北京的情形卻清楚得很。
奉軍旗開得勝的是第二軍的李景林。當吳佩孚在四照堂點將時,他已率領著第二十六旅、二十四旅,到達熱河朝陽;守將是直軍的熱河都統米振標,未作抵抗,後撤與王懷慶的十三師會合;但李景林亦未前進,他怕孤軍深入,會中埋伏。
於是吳佩孚於九月十七日專車到京,曹錕立即對奉軍下討伐令,需吳佩孚為討逆軍總司令,王承斌為副司令,兼後方籌備總司令。接下來根據吳佩孚所開的名單,特派https://m•hetubook.com.com彭壽莘、王懷慶、馮玉祥為第一、二、三軍總司令。
不過,張懷芝一生,亦只幹了這麼一樁漂亮差使,此外不按牌理出牌的笑話很多,民國五年從靳雲鵬而為山東督軍時,驅逐省長而自兼,「文官武做」,動輒要打省政府職官的軍棍,有一回要打一個廳長,大家紛紛為他求情,張懷芝總算從寬免責,但要那個廳長寫個「欠打軍棍二百」的「借條」存檔。
最差勁的是王懷慶的第十三師,根本不懂什麼叫戰略戰術,作戰時由一個叫劉富有的旅長擔任前敵總指揮,他派人搞一面大旗,往東往西,只看他所指揮的大旗行事;前進時皆是密集隊形。李景林發現直軍十三師還是這種老掉了牙的戰法,便拉開一個大散兵線,遠遠將敵人包圍了起來,很容易地消滅了直軍的兩個營,九月底由朝陽進占凌源,威脅平泉、承德。
「大帥,你老不用著急。」李彥青說:「大總統的家財,不下八千萬,全在我手裡;軍餉你老不用愁。」
在此以前,盧永祥派他的兒子,會同奉軍駐滬代表,袁世凱的女婿楊毓珣,專程到瀋陽去見張作霖聯絡,奉軍已經準備妥當,所以張作霖當面承諾,只要江浙一有行動,奉軍立即響應;此時承踐諾言,在九月四日通電表示支持盧永祥。接著在廣州的孫大元帥,亦決定督師北伐,分路入江西、湖南,並發表「討伐曹錕吳佩孚告軍民書。」
吳佩孚是測量出身,對偵察地形是內行;一看當時的情勢,非奪回石門寨不能穩住戰局。這一來奇襲的計劃,不能不改變了,預定進攻葫蘆島的兩萬人,悉數在秦皇島登陸;這個華北唯一的不凍港內,停泊了渤海艦隊的六條兵艦,廿幾條運輸船,還有廿幾條外國兵艦;岸上則大軍雲集,將一個只有三百家住戶的秦皇島,擠得肩摩轂擊,空前熱鬧。
「朱議員,你老就算可憐我,行不行?」
第二天,胡景翼將吳佩孚的密命和盤托出。其時馮玉祥由於教育部長黃郛的策動,準備轟轟烈烈幹一場「首都革命」;得此消息,加強了他的決心,密密地作了幾方面的部署,其中之一是向曹錕保薦孫岳為首都警備司令;孫岳本名孫耀,字禹行,是明末名臣孫承宗之後,與曹錕的關係極深,當然一保就准。
電報是吳佩孚打來的,說浙江的盧永祥與江蘇的齊燮元,隨時有開戰的可能;盧永祥已派他的兒子盧小嘉出關去活動。如果齊盧發生正面衝突,奉張有進關的可能,請曹錕格外注意。
自九月十七以後吳佩孚一直在四照堂飲酒賦詩、運籌帷幄;但前方戰報不利,而李彥青一見了吳佩孚,便如芒刺在背,所以不斷慫恿曹錕催吳佩孚上前線,他說:「待在北京城裡當總司令,誰也會當啊!」
安福系還想對梁士詒施加壓力,但他的態度很強硬,這跟徐世昌的態度很有關係,曹錕在他看來,「末弁」出身的一介武夫,有些羞與為伍。梁士詒有恃無恐,表示安福系不擇手段,硬要選副總統,他只有出於辭職之一途。見此光景、王揖唐跟段祺瑞去商量;段祺瑞認為已盡了最大努力,問心無愧,既然不可強求,只好聽其自然。
曹錕卻又轉手將電報遞了給王揖唐,同時反問王克敏:「照你看呢?」
軟哄繼以硬逼,在旅館裡從黃昏磨到深夜一點鐘;朱議員有一口大煙癮,癮雖不大,但幾個鐘頭下來,也支持不住了。迫不得已,只好說了地方,都在侯家後。
正當張學良、姜登選、韓麟春憂心忡忡,考慮從山海關正面調兵增援時,接到楊宇霆自瀋陽打來的一通密電。翻譯出來一看,無不驚喜萬分,電文是:「金壇密示,大樹回師,延陵全線動搖。」。隱語中的「大樹」指馮玉祥;「延陵」指吳佩孚,只不知「金壇」是誰?後來是聯軍指揮部的作戰科主任指出,清朝小學名家段玉裁是江蘇金壇人,金壇必指段祺瑞;這當然是千真萬確的消息,一百六十萬日圓的「威力」,終於發生了。
「七八分不敢說,六成是有把握的。不過,也只能把奉軍在山海關擋住而已;要想出關占張雨亭的地盤,是辦不到的。」
齊盧戰爭終於爆發了。九月六日上午十時許,蘇浙兩軍前哨,在滬寧路的黃渡、望亭間,正式接觸。盧永祥通電就任浙滬聯軍總司令,兵分四路;或攻或守,主力在上海及太湖邊上的長興方面。
「中國這麼大,怎麼統一得了?段芝老總想武力統一,到現在弄得只有浙江一省的地盤,只怕還保不住。」曹錕轉臉向王揖唐說:「你回天津勸段芝老,不要再聽徐又錚的話了;盡給他惹禍。」
王揖唐當然不會死心,派出他的手下大將克希克圖到天津去抓「逃兵」。此人是蒙古人,先世在鎮江駐防,留學日本學警察,練得一身極好的柔道;另外找了八名安福議員作幫手,亦都是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漢,到了天津,會同王揖唐津寓的聽差、打雜,連廚子都動員了,分赴四家大旅館,卻撲了個空;問起議員在何處?飯店中人事先已獲指示,搖搖頭答一句:「不知道。」克希克圖再到周自齊家,依然不得要領。萬般無奈,只好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亂闖亂碰。
「你老別裝糊塗了。議院唱了空城計,王議長這台戲唱不下去了。」
「那可難辦了。沒有姓名,就做功德也是hetubook.com.com白做。」
「也好!你再兼兵站總監,一切軍需補給,全歸你負責;我只跟你要。」
等到侯家後的窯子裡,已是清晨三點多鐘,有的醉後好夢正酣;有的正待「橫戈躍馬」。克希克圖肝火很旺,不由分說,將議員都從床上拉起來,只說:「奉王議長之命來請各位上車,有話到北京再說。」議員們吼叫怒罵,亂成一片,無奈克希克圖霸王硬上弓,一個個推上汽車,車上還在大吵,驚動了警察,喝令停車檢查;好在押車的議員都帶得有證件,繳驗了方得放行。
反而是九門口一帶,十六旅的一個團,突破了黃土嶺口,接著也攻下了九門口,但卻無法擴大戰果,因為兵力不夠;如果預備隊未為郭松齡調走,情形就不同了。
當然也有些議員比較合作,但要求回旅館取行李,克希克圖一概不准。這一來合作的也不願合作了,汽車到了老龍頭火車站;專車已升火待發,但車站光線黯淡,趁此時機,有些議員跨過鐵軌,落荒而逃;有些議員雖上了車,卻躲在廁所中不出來。到得北京。有的回家,有的坐早班火車,仍回天津。以致於天亮以後。王揖唐派出汽車多輛,分途去抓議員,所獲依然不多;怎麼樣也湊不足法定人數。
「大總統這麼交代,我當然會轉達段芝老。不過,我倒也有一句話想勸大總統,吳子玉不也想武力統一嗎?我聽說,他打算支持齊撫萬壓迫盧子嘉,這似乎也太過分了。」
這一來只好由王揖唐出來奔走協調,最後決定由政府付給曹錕軍費一百五十萬元,以此作為選舉活動費;每票二千元,在十月九日以前支付完畢。
「大總統,」王克敏問道:「如果直奉二次開火,你看有幾分勝算?」說著,將電報遞了回去。
九月七日,張作霖邀宴各國駐瀋陽的領事,宣布由於直軍增兵進迫山海關,所以決定興兵入關,請各國領事通知僑民離開秦皇島。同時宣布恢復「鎮威軍」的名義,總司令當然是曾有「鎮威上將軍」名號的張作霖本人;參謀長是楊宇霆。
王揖唐與曹錕的交情,便建立在這件事上,他是眾議院的議長,在安福系國會議員討論副總統選舉問題的茶會上,宣讀了一封段祺瑞致參院議長梁士詒跟他的一封信,推薦曹錕,決定在徐世昌就職的前一天,選舉副總統,這樣,正副總統便可在雙十節那天,同時就職。
由於前線的戰況不利,吳佩孚不能不親自出馬了。十月十一日晚上九點鐘,他率領直屬部隊,坐上討逆軍總司令的專車,由北京前門車站出發;隨行有各國觀戰武官及中外各報新聞記者共一百餘人,聲勢浩大,風光無比;吳佩孚認為比他前一年在洛陽過五十歲生日,「牧野鷹揚,百世勛名方一半;龍蟠虎踞,八方風雨會中州」,還要來得神氣。
吳佩孚的總司令部設在西苑四照堂。第二天上午發出通知,當天晚上在四照堂點將派兵。
因此。奉軍借直軍一架飛機失事降落在敵軍陣前的機會,以「搶飛機」為名,發動全線攻擊。原來奉軍早懸有賞格,如能奪獲直軍一架飛機,將賞十萬元。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奉軍各團各營,奮勇爭先,攻勢非常銳利。
接到通知的,除了直系各軍將領以外,還有因直軍進關,顧維鈞堅辭代理國務總理;由曹錕堅邀承乏的顏惠慶,以及陸軍總長陸錦;海軍總長李鼎新;海軍總司令杜錫瑛;航空署長敖景文等等,將星閃耀,不下六十餘人之多。
段祺瑞覺得這時候陣前易帥,很沒有面子,同時也找不到替手,所以提出「魯督決不易人」的保證,要張懷芝再幹下去。
「不知道。我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名字了。」
「就是這話囉。」曹錕便將李彥青找了來,交代他替看相的做一場功德。
正談到這兒;公府承宣官送進來一個電報,曹錕一看皺眉,「叔魯,你看!」他隨手將電報遞了給王克敏。
不道到了那天上午。兩院議員稀稀落落,距離法定人數甚遠;祕書處到處打電話,十九不得要領。上午流會,下午續開;王揖唐建議,關閉議院大門,只許進,不許出。此言一出,在座的議員紛紛離座,奪門而出;情形比上午還糟。
第二天上午四點半鐘,吳佩孚的專車到達山海關,停靠在長城旁邊;討逆軍總部,便設在專車上;直屬部隊則在山海關車站紮營帳「宿衛」。
「我看總有七八分吧?」
吳佩孚走了一著滿盤皆輸的錯棋。他只以為胡景翼在陝西當靖國軍總指揮時,馮玉祥曾經想對他不利;上年胡景翼率領陝軍第一師,隨馮玉祥入河南後,又因為軍餉問題失和,曾經與吳佩孚的心腹張福來及靳雲鵬的胞弟靳雲鶚結成「小三角聯盟」,合力倒馮。胡馮二人之間的芥蒂甚深;但他不知道,胡景翼早由於馮玉祥的至交,大名鎮守使孫岳的拉攏,結成了一個倒吳的「小三角聯盟」了。
到得點將完畢,已過午夜,吳佩孚將援軍第二路司令胡景翼留了下來,派了他一個祕密任務,監視馮玉祥。
「這還用問嗎?」吳佩孚答說:「地方上官紳誰不願意接辦官差?他們花了五個可以報十個,是大發財源的事。你們只管開拔,不必思前想後的。我在湖北、河南都是這種辦法,地方上歡迎,我們自己也省事。」
曹錕當然非常掃興,不過王揖唐替他如此出力,他還是見https://m•hetubook.com•com情的,所以這一次特地發帖子宴請王揖唐敘舊。
其時天色已黑,四照堂中,電燈亮如白晝;大家枯坐守候了好久,只聽副官高聲報告:「總司令到!」六十多人包括顏惠慶在內,都站起來迎接。
「這豈不是四分五裂,永遠統一不起來了?」
王揖唐不知他是真是假;如果真的願意勸阻吳佩孚,在齊燮元與盧永祥之間,採取中立的態度,亦可說是此番進京的一大收獲。
同時梁士詒也在北京表示,如果選舉北方人為副總統,則南北和平,勢必遙遙無期。看起來並非反對曹錕,只是對事不對人。
這針鋒相對的三路正兵以外,吳佩孚另有一路奇兵,包括裝備最好的靳雲鶚的第十四師;張福來的第二十四師,以及由他的第三師中抽調出來子弟兵第六旅,約計兩萬人,由溫樹德指揮的渤海艦隊載運至葫蘆島登陸,截斷山海關奉軍的歸路,直撲奉天,生擒張作霖。
奉軍入關,除了山海關這一條大路以外,亦可由熱河前進;這面又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南路,由北鎮出朝陽,經凌源出喜峰口;北路是由通遼出開魯,經赤峰南下承德,或西至蒙古多倫,再進喜峰口以西各口。南北兩路比較,又以南路為重要,因為直軍若以重兵出朝陽,可以威脅錦州,截斷奉軍歸路,即以防守而言,此路亦應掌握。
「怎麼沒有?我駐紮保定的時候,派人找過好幾回,有的說已經死了;有的說到關外去了。唉!這個人,恭維我還挨了我一巴掌,可真冤。」
第二天一早,蔡平本派了個參謀來見王翰鳴,要求支援;蔡平本的部隊為直軍精銳時全勝的十四旅所包圍,形勢非常危殆。王翰鳴心想,蔡平本一垮,時全勝便可轉攻張宗昌,那時非一敗塗地不可;因而決定冒險,寫了一封信派人騎馬送交第五十五團團長褚玉璞,火速抽調五百人前來;並且要嚴守祕密,對任何人都不能透露任務。這是因為怕張宗昌知道了,心裡恐慌會支持不住。
張懷芝與曹錕是拜把兄弟,但兩人在「征南」中途,發生了隔閡,原來當曹錕駐節漢口時,日本人在北京所辦的順天時報,登了一段消息,說他在青樓中選到一個姨太太。張懷芝一時衝動,以老把兄的資格,去電責備曹錕,不該「軍中行樂」。順天時報造謠。曹錕正在氣頭上,一看張懷芝的電報,大為光火,表示要絕交。因此當段祺瑞到漢口召開軍事會議時,張懷芝怕跟曹錕見面,託詞不到;段祺瑞打聽到實情以後,電召張懷芝立刻動身到漢口,親自居間調解,結果是張懷芝向曹錕道歉,方始言歸於好。
這天請的是西餐,曹錕與當家的大姨太分坐長餐桌兩端作主人;照西洋規矩,女主人兩旁是男客,男主人兩旁是女客,主客王揖唐、陪客王克敏與曹姨太沒有什麼可談的,但男主人這面卻很熱鬧,顧太太與小阿鳳陪著曹錕談笑風生。飯罷曹姨太將女客邀到前樓去喝茶;二王陪著曹錕閒談。
原來吳佩孚的戰略是,先用大量兵力,在山海關至九門口一線,吸住了奉軍的主力第一、第三聯軍;再由馮玉祥出熱河,牽制奉軍在錦州、綏中一帶待命的預備隊,那是張作相的第四軍與吳俊陞的第五軍,訓練及裝備雖不如一、三兩軍,但都是能征慣戰的老兵,是奉軍的第二主力。至於李景林、張宗昌的部隊,吳佩孚並沒有看在眼裡,只以為王懷慶、米振標憑險便可固守。
吳佩孚慢慢踱了出來,下身著一條白布打裹腿的褲子;上身著一件醬色寧綢夾襖,外套玄色坎肩,鈕扣卻都未扣;嘴裡銜著一根紙煙,向大家點一點頭,在會議桌的一端盤腿坐了下來;他對面是他的政務處長白堅武,面前放著一副筆硯,準備點將之用。
全線攻擊之中,必有一點突破;指揮官韓麟春召集參謀會商,決定仍派平時由姜登選親自訓練的,衝破黃土嶺口第十六旅孫旭昌團,擔任攻堅的任務,佔領一個高地以後,調回來休息;遇到難攻的高地,又調它上前。如此連續攻擊前進,直軍戰鬥力不強的陝軍第二師,終於不能不放棄石門寨了。
「那,大總統後來得意了,倒沒有去找這個算命的?」
「是啊!」王克敏接口,「大總統到這個地位,百神呵護。不過,既然當初無緣無故揍了他,替他念一壇經;燒點兒錫箔,也是應該的。」
馮玉祥約了第二軍總司令王懷慶一起去見吳佩孚,談行軍給養的問題,要求設置兵站。吳佩孚很輕鬆地說:「兵站是用不著辦的,你們走到那裡,吃到那裡。不但自己省了許多麻煩,地方上的官紳也是很歡迎的。」
其時李景林與張宗昌已打到長城邊沿,所以雙方的兩路攻防,已聯成一線,奉軍第二路轉攻直軍第一軍;直軍第一軍,則加派了三路的副司令,由三個混成旅長馮玉榮、葛樹屏、時全勝擔任。
「那就再研究吧!」吳佩孚輕輕巧巧地就推開了。
「朱議員,大家在那裡?」
直軍的主力,擺在山海關與九門口之間;九門口便是多爾袞大破李自成的一片石,南面隔著一座角山,與山海關是兩個戰場,張學良與姜登選商定,第三軍副軍長郭松齡率領二、六兩旅共六個團,擔任山海關正面;第一軍副軍長韓麟春m.hetubook•com•com,率領四、十六兩旅五個團擔任九門口及其以西以北各關口。另外以十二旅的三個團作為預備隊。聯軍指揮部則設在山海關東面的前所;二萬五千分之一的軍用地圖是向日本駐軍借來的。
在此期間,「安福國會」已選出徐世昌為大總統,那知吳佩孚大唱反調,發表通電,指斥安福國會「卑劣不全,安能為全國民意代表。」最使段祺瑞震動的是,在湖南戰場上南北軍將領,聯名發出「寢電」,請「馮代總統頒布停戰部令,東海先生出任調人領袖」。稱徐世昌為「東海先生」,即是表示不承認安福國會所選出的大總統。段祺瑞看到這個電報;就像袁世凱稱帝以後,看到陳宦自四川所發的電報,「自今日始、四川省與袁氏個人斷絕關係」一樣,氣得幾乎昏厥。
張宗昌對王翰鳴十分信任,曾經公開宣布:「俺的命令,可以不聽,參謀長的話,非聽不可。」因此褚玉璞帶了五百人來,照王翰鳴的指示,從側面奇襲時全勝的包圍圈,將蔡平本救了出來;而奇怪的是直軍似乎有撤退的模樣了。
「對!就這麼辦。」
「那容易,到廟裡去放一堂焰口好了。」李彥青問道:「這看相的叫什麼名字?」
「請問吳二爺,這是什麼意思?」
第二次選舉會定在一星期以後的十月十六日星期二。那知十四日星期天,一百四十餘議員應周自齊之約,到天津飲酒看花。周自齊以他的位於天津英租界球場附近的私邸,作為總招待。另在天津有名的四家大飯店包了一百多個房間;當天筵開十餘桌;侯家後有名的窯姐兒,都到「周總長公館」出條子,鶯啼燕叱,飛觴醉月,好不熱鬧。當議員們帶著看中的窯姐兒,回逆旅共度良宵以前,還開了一個會,準備聯名提出促進南北和平,以及暫緩選舉副總統的提議。
朱議員不肯出賣同僚,「什麼大家?」他問:「是指誰啊?」
兩路人馬南下後,兩軍總司令「曹仲帥」;「張志帥」也先後抵達漢口。張懷芝字子志,山東東阿人,北洋天津武備學堂出身;庚子之亂,甘軍董福祥圍攻使館,久而不下,榮祿奉慈禧太后懿旨,召張懷芝的開花炮隊入京助攻,列炮城上,瞄準了東交民巷的使館區。但榮祿深知只要一開炮,便成不可收拾之局。擺炮不過恫嚇?無奈慈禧天天催問:「怎麼不開炮?怎麼不開炮?」榮祿被逼不過,面召張懷芝下令開炮。
「這樣子說。只能人家打過來,這面不能打過去,天生就處於不利的地位了。」
「那是沒法子的事。」曹錕停了一下又說:「有一回我跟張雨亭說,天下的飯,一個人吃不完的,你占關外,我占北方,西南讓他們自成一個局面;咱們想法子拿東南幾省調和調和,大家各守疆界,河水不犯井水,豈不大家都好?」
戰略是很高明,壞在吳佩孚以儒將自命,自炫有「手揮五絃,目送飛鴻」的才幹,常常在一面批公事,一面會客之際,自己洩漏了許多機密。他的這一枝奇兵,外界知道的就很不少,王維城曾當面警告過他;但他仍以為計出萬全,輕視東北海軍只有兩條三千餘噸商船及一條購自俄國的破冰船所改裝的軍艦,名為「鎮海」、「威海」、「定海」,其實只能在近海巡弋,不堪一擊,所以仍照預定計劃,只待奉軍曠日持久,師老無功、士氣消沉時,出兵葫蘆島,展開奇襲。
十月初開始大戰,雙方都有重大傷亡。原以為山海關正面會先得手,不道直軍是由保定軍校有名的戰術教官李藻麟指揮,防禦工事極其堅固,因而奉軍毫無進展;郭松齡情急之下,未經聯軍指揮部同意,把預備隊的三個團也都調了去作戰,卻仍然不能打開局面。
在冷口一帶,張宗昌打得精疲力竭,要他的參謀長王翰鳴向李景林求援;王翰鳴答他說:「我跟李景林是同學,再清楚他的為人不過;你別指望他會撥一個人給你。你無論如何頂在那裡;過了今天晚上,明天再想辦法。」
馮玉祥不作聲,他另有一條活路,通過段祺瑞的關係,張作霖答應津貼馮玉祥軍餉一百六十萬日元;合到大洋一百萬,起碼三個月不必愁餉。這筆款子,一部分已由正金銀行匯到了,馮玉祥託京兆尹劉夢庚代征大車一千餘輛,又向綏遠都統馬福祥借了幾百匹駱駝,山路運糧的問題解決了。
後援軍總司令;其實是奇襲部隊總司令張福來,受命奪回石門寨與九門口。直軍原來守九門口的是第十三混成旅;旅長馮玉榮通奉,不戰而退,聽說吳佩令親臨前線,怕被活捉處死,畏罪自殺,第十三混成旅便亦歸張福來所指揮。雙方的戰況,非常激烈,奉軍將張作相的總預備隊六個團,由錦州調來,而看樣子並沒有頂得住的把握。
第二軍一共四個旅,各自為戰,除了李景林的兩旅以外,張宗昌的第三旅往冷口進攻;另外配屬的第二十五旅,旅長叫蔡平本,則在第三旅東面,沿青龍河前進。這兩路都遭遇了強烈的抵抗,直軍第一路正是吳佩孚的主力。兩軍鏖戰,一連七八晝夜,槍聲炮聲,沒有斷過,山鳴谷應,打得昏天黑地。
「不要緊。」王揖唐說:「疏頭上就寫『保定東門無名大相士』好了。」
原來吳佩孚深知馮玉祥心狠手辣,而且野心極大,所以這一次點將,強調古北口這一路關係重大,非勁旅不足以勝任;其實是這一路關山險阻,地瘠民貧,接濟非常困和_圖_書難,是有意要陷馮玉祥於絕地。即令如此,他仍舊不能放心,除了派副司令王承斌,以指揮熱河方面作戰為名,隨第三路行動,作為監視以外,另派胡景翼由喜峰口進軍熱河,表面是支援第二軍王懷慶;實際上是對付馮玉祥,他當面向胡景翼下達密令:「只要馮軍一有什麼越軌的行動,你立刻解決他的部隊,任何手段都可以。」
張懷芝福至心靈,當即回稟:「請大人下手諭;沐恩遵辦。」
原來安福國會中的各派系,對於推戴徐世昌願意支持,到了選舉副總統,卻出現了分裂的現象,而且裂痕甚大,頗難彌補,其中主要的是舊交通系的首腦梁士詒,認為大總統出自北政府的北方人;副總統就應該選西南方面的人,這樣不但南北統一有望,而且他這個廣東人,對桑梓亦可有所交代。不過,他是參院議長,不便公然反對,所以指使舊交通系的大將。曾經當過交通總長及財政總長的山東人周自齊,出面拆台。
「好!既然如此,我委你當軍需總監。」
轉念到此,心中一動,很想在曹、段之間,重新拉攏,攜手合作,說不定可以製造一個新的局面。
第一軍共有三師人馬,是吳佩孚的主力;第二軍總司令王懷慶,下轄一師兩旅,迎擊熱河南路;第三軍總司令馮玉祥,完全是他的嫡系部隊,奉命出古北口,迎擊熱河北路。後援軍共有十路,派定張福來擔任總司令。
那知東北海軍雖微不足道,但他們的海軍司令沈鴻烈,卻真是「九頭鳥」,以他日本海軍學校出身的學歷,與在參謀本部為主管海軍作戰及海防事宜以及在陸大擔任海軍教官的經歷,加以張作霖的「奉票」的支持,與渤海艦隊已經搭上線,接上電了。
「喔,我倒沒有聽說。如果真的有這回事,我會跟吳子玉說。」
「這,擾害地方的話且不必說了。我走的古北口這一路,完全是荒僻地區,往往百兒八十里的不見人煙,上那兒辦糧去?吳二爺,你說的辦法,別路也許行,我這一路萬萬辦不成。」
曹錕倒是對吳佩孚信心十足,不願催他;但吳佩孚自己在四照堂坐不住了。首先是凌源失守的消息一到,他撤換了劉富有;接著連王懷慶的第二軍司令都免了戰,由援軍總司令張福來接替。
「對!」曹錕猛一拍大腿,「這是個好辦法。我倒不怕他報冤,想來我這顆印把子,總還鎮得住邪魔外道。」
回到王家,他將這個想法跟王克敏去談;王克敏勸他不必多事,因為吃力不討好,明知吳佩孚不服段祺瑞;段祺瑞輕視吳佩孚,何必去幹這種徒勞無功的事?
「大總統,」王揖唐率直問道:「回想當年在小站的時候,料不到有今天吧?」
榮祿怎麼肯下手諭?原意是闖出禍來,推到張懷芝頭上,為他作替死鬼。那知張懷芝乖覺,不願上當;榮祿無奈,只好暗示:「橫豎只要宮裡聽得見炮聲就是了。」
「這軍需總監,應該讓曹四爺當;我當他的副手好了。」。
另一方面,馮玉祥的第三路軍,將行軍路拉得極長,而且越到前線兵越少;不過戰報卻很熱鬧。經常有「遭遇戰」力戰殲敵的報告。事實上對於吳佩孚所希望的牽制錦州、綏中一帶的奉軍,可說全無影響。
「有冤會報冤。」王揖唐說:「大總統得替他超度、超度。」
「他唱不下去是他的事,與我何干。」
六年前的民國七年九月,安福系推徐世昌上台的前後,正是段祺瑞大做武力統一迷夢之時,前一年由徐樹錚策劃的天津督軍會議,作成了討伐西南的決定,以曹錕、張懷芝分任南征軍第一、二路總司令。自段內閣財政總長曹汝霖接洽成功的日本西原大借款中,撥給大筆軍餉,從湖北、江西兩路,進攻湖南,還特派了一個前清當過道員,現任陸軍軍法裁判處處長的天津人段鴻壽,為「前敵總執法官」,授予七獅軍刀一柄,權當作「尚方寶劍」,率領四十名劊子手,到達漢口;凡有自前線作戰不力而逃回後方的,一律斬決。
「是,是,你老就趕緊進京吧!」
吳佩孚扔下煙蒂,咳嗽一聲,摸一摸兩撇黃鬍子,開口說道:「奉張大逆不道、殺我人民、奪我土地、侵我主權、藐我武功。本總司令奉大總統之命,統率三軍,大張撻伐,誓必除此元凶。切盼諸將用命,早奏凱歌。」停了一下又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奉張既分三路來犯,本總司令亦分三路迎擊。第一軍出山海關,兵分三路,第一軍總司令彭壽莘兼第一路司令;副司令王維斌兼第二路司令;董政國兼第三路司令。」
張懷芝恍然大悟,上城開了一夜的定炮;榮祿得以覆旨塞責。對張懷芝亦從此另眼相看,不次拔擢官運亨通。
整個戰略是熱河南北路及山海關正面,三路並進,到得喜峰口、冷口一帶,與山海關一線齊平時,同時發動猛攻。但路線有遠有近,所以行軍亦有先有後,熱河北路最遠,由第六軍軍長許蘭洲率領騎軍三旅,首先出發;熱河南路其次,由以李景林為軍長、張宗昌為副軍長的第二軍,攻擊前進;第一軍軍長姜登選、副軍長韓麟春,下轄四個旅;第三軍軍長張學良、副軍長郭松齡,下轄三個步兵旅、一個騎兵旅,開至山海關及九門口佈防,並組成了第一、第三聯軍指揮部,由張學良及姜登選主持,作為前進指揮所。另外老將張作相的第四軍、吳俊陞的第五軍為預備隊,控制錦州、綏中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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