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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韻事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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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普答應著,將兩架鹿角各取一截,插在腰帶上,然後服侍主人上馬,緩緩向南行去。
行不多時,胤禛突然覺得衝動得厲害,心裏知道,這碗鹿血的勁道發作了。此時此地,唯有澄心息慮,盡力自制,可是怎麼樣也壓不住那一團火,而且跨在馬鞍上的兩股,有東西梗得難受,非即時鬆一口氣不可。
到了皇帝親自打圍的那一天,五鼓時分,就有蒙古虞卒,虎槍營的士兵,以及由八旗特別挑選出來的射手,分道遠出,在三十里,甚至八十里外,向大纛所在的圍場集中。
「這……這是什麼講究?」
賽音烏一愣,隨即在臉上出現了戒備的神色,而且是很嚴重的樣子。
正在這樣生悶氣時,聽得屋外有個很清脆的聲音在說:「虧你怎麼找得這個地方?其實要說話,哪兒都可以說,何必大老遠的上這兒來?」
這副神色落在恩普眼中,未免困惑。他想像中所見的應該是怒容,不道是這樣可憐兮兮的神情。其故安在?
「倒是你該當心!走,帶路。」
恩普不敢回嘴,苦苦思索了一會兒,突有所悟,眉目軒揚地說:「有法子了,翻過山,就是園子,我去找個妞兒來替爺出火。」
「嗎爾噶」就是蒙古話的帽子。這樣個個脫帽,遞次相傳,直到中軍。知道快要合圍了,於是職位最高的管圍大臣,一面飛報駐蹕的行營,一面擁著黃龍大纛,由中道徐徐向前行去。邊行邊指揮,行圍的虞卒,赴會的蒙古王公,扈從的皇子親貴、文武大臣,各自往預先指定的位置集中,靜待大駕入圍。
「這兒才好!」是恩普的聲音,「這兒是福地,準遇貴人。」
胤禛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去找宮女,反正其勢不能不跟著走。策馬上嶺,山莊在望,順著坡道疾馳,很快地到了平地,只見草地盡處。是一片菜畦,然後是一片樹林,宮殿還遠得很呢!
「砍下鹿角回去登帳。」恩普一面取木碗,一面說道:「奴才取鹿血來給爺喝。」
這宮女不知道他的心事,只以為是要她去開門,所以加快腳步,到得門口,將板門拉開一條縫,探頭往外看了一下,回臉說道:「沒有人。」
可惜太子資質雖好,不喜讀書,自幼為一班佞臣所諂媚,養成嬌縱狂妄的性格,而且天性涼薄,竟有弒父的企圖,因而在前年九月,在皇帝自塞外的歸途中被廢,並命皇長子監視。
一面說,一面認鐙扳鞍,躍上馬背,狠狠加上一鞭,往南直上坡道。
「那多狼狽!只要一截就夠了。」
「怎麼?」賽音烏站起來問。
「這兒的地名叫什麼?」
「爺,」恩普指著小木屋說,「請裏面等等,我儘快回來。」說完,匆匆走了。
「你簡直是畜生!說出這樣話來,hetubook•com•com可知你心口中無父無君,就該捆到內務府,一頓板子打死!」
這一鞭子不打人,只打馬。打馬又不打馬股,只打馬眼。那一下,恩普的馬像發了癲症似的,橫蹦亂跳了兩三下就將恩普掀得往上一拋,再往下一落,七顛八倒地,好久才落入谷底。
雨散雲收,胤禛身心俱泰,在黑暗裏草草紮束停當,心裏在想,應該有所賞賜,想起荷包裏有數十粒金豆子——那是學的皇帝所寵信的文學侍從之臣高士奇的法子,凡向御前當差的太監有所打聽,抓幾粒金豆子作為酬謝,但手一摸到腰上,立刻有所警覺,她的女伴會問她:金豆子從何而來?這不就牽出了這一段沒來由的露水姻緣。
他猜得不錯。那七八個人望見人影,遠遠就喊:「四阿哥!四阿哥!」
「別問!」賽音烏沉下臉來呵斥,「告訴你們的是好話!」
「馬可是找到了!」那藍翎侍衛走近了,低聲說道,「有件事可透著有點玄,恩普的那匹馬,左眼全是血,挺長的一道傷痕,仿佛是讓人拿馬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木蘭是個縣名,土名「圍場」,在避暑山莊所在地承德以北四百里的地方,這裏有座山,名為錐子山,林深菁密,水草茂盛,有各式各樣的野獸,是極好的狩獵之地。二十多年前,由蒙古翁牛特這個部落的藩王,拿它獻於朝廷,因而制定了「秋獮之典」。皇帝的意思,八旗勁旅長於騎射,怕承平日久,荒廢了武藝,懈怠了身手,藉此作為一種習武於事的鍛煉。
這下,胤禛心裏明白了。走進小屋一看,裏面有張土炕,炕上鋪著一領舊草席,此外什麼都沒有了,不過倒還乾淨,便在炕沿上坐了下來。
「這兒附近有人家沒有?」
胤禛不知道怎麼說了,臉脹得通紅,連一雙眼睛都是紅的。
「奴才在。」
據說鹿性最淫,一頭公鹿可御數十頭母鹿,而母鹿來就公鹿時,每每口銜靈芝,為公鹿的滋補之劑。
「快去砍鹿角,完事了好走。」
「馬呢?也摔死了嗎?」
「恩普!」
皇長子名叫胤禔,長太子兩歲。清朝的家法,皇子的身分視他母親的身分而定,胤禔為庶妃所生,所以居長而不能成為太子,只封為直郡王。他跟太子不和,皇帝只有命他監視才可以放心。
圍場中百獸皆具,獨少麋鹿,因為鹿性易驚,與虎豹豺狼,難以合群。因此行圍獵鹿,另有一套制度。
圍場是總名,在這植柳為界的數百里大圍場中,共有四十七個小圍場,這天——八月底最後一次行圍,是在離承德不遠的阿濟格鳩圍場。
「一個孩子罷了!爺不必傷心hetubook.com.com。」賽音烏說,「萬歲爺不見四阿哥,挺不放心的!請快上馬吧!」
「園子」就是避暑山莊,則「妞兒」自然是宮女。清朝的家法極嚴,皇子勾搭宮女,亦算穢亂宮闈,會獲嚴譴。所以胤禛直覺地認為恩普荒謬絕倫,越發生氣。
這件事,就在賽音烏的遮掩之下過去了。滿洲話「哈哈」是男,「珠子」是小孩,合起來就是男孩子。一個小廝摔死了,不算回事,誰也沒有理會。
很快地,恩普扱來一碗鹿血,胤禛將溫熱的木碗接了過來,一口氣喝了大半碗,嫌血腥氣不想再喝了。
「四阿哥要走了?」
「嗯!」胤禛答應著,將腳步停了下來。他在考慮,要怎麼叮囑她兩句,不可將此片刻的邂逅洩露。
細想一想恍然大悟。主人的性情,向來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為今之計,不管他說什麼,只要能找來「妞兒」就決不會錯。
「你一進去就懂了。」
於是有一名侍衛,身披鹿皮,頭頂一具製得極其逼真的假鹿頭,呦呦作鹿鳴——須是公鹿之聲。不久,聽得遠林低昂,漸有和鳴,母鹿都找公鹿來了!
後駐的各隊,以槍聲為信號,一齊策馬飛奔,發現鹿影,緊追不捨。第一隊的領隊是皇四子胤禛,挑中了角有三尺的一隻大鹿,全力追趕。鹿快,他的馬也快,一前一後,追逐了有一頓飯的工夫,方得下手。第一槍打中鹿頭,第二槍打中鹿胸,看它的腳步慢了下來,不多幾步,側身一倒。胤禛亦就勒住了馬,回身看時,只有一個名叫恩普的「哈哈珠子」,正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
「別嚷嚷!」是恩普在吆喝,胤禛隨即眼前一黑,聽得外面高聲在說:「她長得不怎麼體面,所以我把門關上。爺將就著用吧,倘或有人來,別出聲,我自會打發人家走。」
「你在說什麼呀!我一點兒都不懂。」
「這話可不能瞎說!這年頭,多吃飯,少說話,事不干己,最好別管。聽別人說去,咱們聽都不聽。」
每到行圍之時,特設黃龍大纛,即為御營所在的中軍,左、右兩翼用紅白旗作標誌,末端則用藍旗,皆由管圍大臣會同蒙古王公管理。先期派出人去,搜索山林,驚擾野獸,由遠而近,漸漸趕入圍場。
回到京城,皇帝命內務府在住處文淵閣西北的上駟院,設一座氈帳,監禁胤礽。奉派看守的,除了胤禔以外,還有皇四子多羅貝勒胤禛。因為他跟太子亦不甚和睦,而跟胤禔比較接近。所以命他與胤禔看守胤礽。
胤禛點點頭,上了馬。賽音烏派出兩名藍翎侍衛,去查看恩普的下落,自己陪著胤禛,趕回圍場。
「恩普和-圖-書!」
胤禛勒住了馬等,等到人到,看清楚為頭的是一名御前侍衛賽音烏,心裏又安慰又不安。安慰的是父皇特遣近侍來找,足見關愛;而不安亦正為此,一回去少不得要受幾句責備。
等皇帝一入圍,包圍圈就會以特定的一處高岡為中心,很快地收緊。這處高岡,視界特佳,名為「看城」。皇帝先在看城的黃幄中,聽取報告,瞭解情勢。及至兩翼末端的藍旗一到,便是方圓兩三里的合圍之勢已成,皇帝出看城上馬,下令逐獵。一時狼奔兔逸,馬嘶犬吠,雜以陣陣歡呼嘯號之聲,真個岳動山搖,天地變色,那怕是惡勞好逸、膽子極小的懦夫,都忍不住有追奔逐北、躍躍欲試之心。
但因哨鹿而來的母鹿,或許由於事先未備,倉卒應合的緣故,來不及覓仙草作進身之階,所以誰也不曾撿到靈芝。只聽槍聲一響,知道皇帝已開始下手,於是後駐的三隊飛騎向前,追逐四散的群鹿,打倒一頭,隨即下馬,用隨身攜帶的解手刀,割開喉管,吮吸鹿血,是其效如神的壯陽劑。
恩普這件事,似乎該有個交代。推度常情,第一步自應該是確確實實弄清楚恩普的生死下落,因而派個人到賽音烏那裏去查問究竟。
「已經通知了。」
恩普大為詫異,凝神細想了一會兒,方始問道:「爺可是漲得難受?」
「對了!」胤禛如釋重負似地答說:「漲得一刻忍不得。」
想停當了,便說一句:「爺請上馬吧!」
「喏,在那邊,奴才去牽過來。」
胤禛得意地笑著,取下繫在馬鞍上的皮水壺,拔開塞子喝了幾口,方指著鹿問:「怎麼辦?」
於是恩普一拎韁繩,策馬而前。胤禛緊跟著,占了靠峭壁的一面,幾乎是並轡而行。
「爺的馬快!」恩普滾鞍下馬,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家都跟丟了。」
沒有人不走何待?胤禛大步擦身而過,不經意回頭一望,不由得大吃一驚。直到此刻,他才看到她的臉,長得奇醜無比。胤禛想到剛才緊緊摟住她的光景,胸中像誤吞了一粒老鼠屎似的,一陣一陣地想嘔。
想是這樣想,卻做不到。望了四五次,仍無消息,心裏發恨,這恩普麻木不仁,莫非不知道這是一刻都忍不得的事?還是這麼慢吞吞地,非抽他一頓鞭子不可。
兩名藍翎侍衛不敢多說,悄然退下。賽音烏將胤禛派來的人喚了進來,說是恩普的屍首已經找到,摔得很慘,已通知內務府的隨扈人員料理身後。又找到一匹馬,不知可是恩普所騎,不妨領了回去。
大駕循例離京城往北,經密雲出古北口到熱河,駐蹕「避暑山莊」。千乘萬騎,扈從如雲,隨行的百官以外,自然還有太子及皇子。嫡出的太子名胤礽,行二。皇后生胤礽時和-圖-書難產而崩,所以胤礽從落地就沒有母親。因為如此,特蒙皇帝寵愛,在兩歲時就被立為太子。
恩普搖搖頭說:「不會有的。」
恩普緊靠懸崖,用腳碰碰馬腹想趕在前面,占住路心,不道胤禛已一鞭子揮了過來。
及至漸漸合圍之時,虞卒皆卸下硬盔,用馬鞭子使勁敲得「卜、卜」作響,同時用蒙古話高喊:「嗎爾噶,嗎爾噶!」
胤禛的一個念頭不曾轉完,只聽那宮女驚呼道:「四阿哥!」
胤禛在馬上思量,這件事要傳出去,自己就失卻競爭皇位的資格了,即使能夠如願以償,也留下一個為臣下所訕笑的話柄,豈不有傷「聖德」?
再定睛細看時,恩普已越過菜畦,在林邊一座小屋中停了下來,下馬注目,似有所待。胤禛便用雙腿一夾馬腹,直到恩普面前才停住。
弟兄中與胤礽較好的,是大胤禛一歲的皇三子誠郡王胤祉。不久,胤祉發覺了一項陰謀,直郡王胤禔與多羅貝勒胤禛,指使一個蒙古喇嘛巴漢格隆,用妖法魘咒胤礽。一經檢舉,皇帝派人徹查,果有其事。但胤禛不肯承認,說服一向跟他很親近的,猶未受封的皇十三子胤祥出來頂罪。結果胤禔被監禁於家;胤祥圈禁高牆;而胤禛不但無罪,且在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復立太子的同時,晉封為雍親王。當然,胤祉亦由郡王晉為親王了。
這非當機立斷不可,念頭轉定,隨即勒住了馬,細細瞻望,雲霧淒迷,正臨峽谷,到了一處需要留神的地方了。
恩普嚇得臉色都變了,自然不敢再作聲。而胤禛卻大有悔意:因為細想一想,此事也沒有什麼做不得。不過話是如此之硬,自己要想轉圜,已萬萬不能,因而臉上現出一副沮喪的神色。
「四阿哥!」賽音烏滾鞍下馬,跑下來抱住他的腿說,「可算讓奴才找著了。」
每到木蘭打圍,蒙古數十部的王公、台吉——王公之子,「台吉」是漢語「太子」的諧音,相率架鷹牽狗,策騎赴會。另外,由各部落合派精壯之士一千二百五十人,稱為「虞卒」,以兵法部勒,專服行圍之役。
見了皇帝,倒沒有受多大責備,只說:「你也三十出頭了,不能像年紀輕的時候,做事只顧自己的高興。行圍也就跟打仗一樣,窮寇莫追,為了追一頭鹿,把好些好機會丟掉了,不可惜嗎?而況,你這又是無謂的涉險。」
接著只見踉踉蹌蹌衝進一條影子來,辮梢飛得老高。想必這宮女是讓恩普推了進來的。
這套制度名為哨鹿。大致在五更放圍之前,皇帝只率少數親衛出營,往預先勘定的鹿聚之處悄悄行去,隊伍分作三隊,出營十餘里。先命第三隊留駐;再行四五里,又命第二隊留駐;更行二三里,將及目的地時,把第一隊亦留下。和-圖-書此時的扈從,不過十幾個人,方始下令哨鹿。
「奴才不知道。」恩普答說,「走倒走過兩回,路很狹,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懸崖,掉下去……」他猛然省悟,說話太不知忌諱了,吐一吐舌頭,加了一句:「爺千萬當心!」
康熙四十九年五月初一。
胤禛自然誠惶誠恐地受教。等皇帝撤圍,陪侍著回到避暑山莊,派人檢點行囊,準備扈蹕回鑾。
「那得通知內務府的人料理啊!」
等他腳步踉蹌地往前直奔時,恩普從橫刺裏截了過來。他本來掛著一臉笑容,看到胤禛的臉,不由得愣住了,氣色好壞,怎麼回事?
於是胤禛頭也不回,循山路一直往前,轉過一座崖壁,豁然開朗,遙望坡路,有七八騎疾馳而來,從服飾上辨出,都是侍衛。胤禛心裏明白,必是不見他回隊,分途來尋找了。
這一坐下來,想到恩普不知道會找來怎麼樣一個人,頓時心猿意馬,自己都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而屁股上像長了刺,再也坐不住,三腳兩步走到門口去望,人影杳然,不免怏怏,轉念自思,沒有那麼快,且耐一耐。
這個圍場多鹿,由哨鹿之聲一起,低昂遠近,應和之聲,連綿不絕,不久林間出現了鹿影,徘徊瞻顧,在找公鹿。皇帝停轡端槍,靜靜等著,直待母鹿逡巡四集,方始開火。清脆的槍聲,劃破了靜寂的曉空。接著便聽見一片歡呼聲,一頭極大的梅花鹿,已為皇帝一槍打中要害,倒在血泊中了。
盛夏已過,序入涼秋,皇帝如果這年在熱河,要舉行一次大規模的狩獵,名為「打圍」,文雅的說法,叫做「木蘭秋獮」。
算了,他將這個念頭,立即拋開,摸索著向門口走出。
「那,那可怎麼辦呢?」
「一時不服氣,非追上那頭鹿不可。到底讓我追上了。」胤禛突然歎口氣,「唉!」
恩普策馬在前,聽得喊聲,圈馬回來,將上半身斜俯著,聽候發話。
此人到時,恰好兩名藍翎侍衛在向賽音烏覆命,道是:「腦袋都摔破了,渾身都是傷,好慘的樣兒。」
恩普已緩過氣來了,動作十分俐落,砍下鹿角,先將尖端上兩小截新生的鹿茸折了下來,掖在腰裏,方始扛了兩架鹿角來覆命。
胤禛亦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覺得躁急難耐,不由得恨恨地罵道:「混賬東西,平時白疼了你,這麼一點小事,都不肯用心去辦!」
「你們去看!」胤禛往回一指,「恩普不知怎麼不小心,摔到山澗裏,連個影兒都不見!我在那兒站了半天,傻子!一個鮮蹦活跳的孩子,好沒緣由地就這麼沒了,想想!唉,真是!」他默然地搖頭不絕。
上了馬,胤禛一言不發,打馬往北。恩普知道他的意思,仍舊翻嶺回去歸隊,便緊跟著不捨。
「馬呢?」胤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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