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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客與刀客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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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客與刀客 不速之客(二)

路客與刀客

不速之客(二)

「俺姓賀。利津來的。」路客說:「打夥兒上,熱鬧熱鬧罷。」
「有這雙手就夠了,俺就用它跟你們玩玩。」
殘月掛在西花廳後的松梢上,難得有這樣雨後的夜晴,西花廳前那塊青石板鋪成的平場子上,有一半印著花廳瓦脊的黑影子,以及細碎的織物般的針縱的葉影。另一角被月光鋪滿,石面閃著溼潤的水光,小辮兒張抬眼就見著那人,還瀟閒的背著手,若無其事的望著天上的浮雲呢!他頭上戴著破毡帽,身上那領略顯寬大的長衫被小風掃得飄飄的,愈加顯出他消瘦的身材。
小辮兒見計得售,咬牙運功一晃腦袋,但並沒把對方摔將出去,反惹得對方盪出一串哈哈,小辮兒張急退幾步,轉頭再一瞧,我的媽,那條賽過命|根|子的長辮子,齊根沒有了,彷拂被利剪切掉一樣的齊整。
「好罷,姓賀的。」小辮兒張挫著牙盤說:「大爺我來跟你分個生死!」
「客氣點兒,朋友,」小辮兒張說:「你老哥還沒留個名兒呢!」
小辮兒張挽了挽衣袖,還沒有上前出手呢,那呂香朝前一橫身,擋住小辮兒張說:
「亮兵刃罷,朋友!」小辮兒張說。
「張師傅,您是『貴人多忘事』。」來客說:「其實也無須多問,……一不沾親,二不帶故。」
「俺說過,今夜不是論交情的時刻。」他跟小辮兒張說:「你也甭再讓這些沒用的徒夥上來現世了,你自己上來罷!你們這夥子人,是和圖書死,是活,橫直是出不了安家寨子的了!」
「怎樣?張師傅?」來客說:「你們還要動請?」
小辮兒張看那姓賀的來客,那樣的清癯瘦削,但在清癯瘦削裏,卻隱含著一股英昂之氣;他弄不清這人究竟是哪門哪路上的人物?他為何要插身過問安家寨子的事情?但他知道:能夠制得紅頭祁六的人,硬得有一身不凡的功夫,昨夜拿腰帶當作暗器打的,估量著也是他,由此,更可略窺他的身手。
「我……我的辮子?!」小辮兒張口結舌的說。
「好,」小辮兒張說:「我正好也是空手弄慣了的,咱們在拳腳上分個高下也是一樣。」
「找啥?張師傅?」對方說。
「外頭是哪道兒上的朋友?」小辮兒張發話說。
實在說,小辮兒張的這身好功夫,多年來沒遇過對手,常常自以為能撐天撼地了,但在今夜,面對著這個陌生的長衫客,卻不由生出了一絲怯意。
「喏,」對方伸手捏著那條辮子,笑說:「這可不是你的辮子?是我無意中伸出兩指把它夾下來了!……我說過你要當心點兒的。」
他冷冷的聲音裏,隱含著一股不屑的、輕蔑的味道。他這種味道,激惱了那幾個徒夥,從四面八方旋轉著,把姓賀的路客圍在當中,連包黑帕、穿皂衣的呂香,也抱著出鞘的雙刀,屏息等著廝殺了。
小辮兒張跟來客惡鬥了廿來個回合,忽然聽見一聲鑼響,有好些和_圖_書火把和燈籠,繞著外宅亮了起來,西花廳入口處,屋側的林叢裏,都現出端平銃槍的人影,可見眼前情勢,已險惡到極處了。
「朋友,」小辮兒張隔了一晌吐話說:「咱們看來像在哪兒會過?恕我一時記不起,冒昧問一聲。」
「他是誰?!」
若想及早脫身,非得立即制死對方不可!——天,眼看就要起五更了。
「說得好!」來客說:「可惜俺生平祇有一個知交,他業已……死……了,你今夜提起來,反令俺傷心!咱們今夜不是敘交情的時刻,你懂罷?」
如今,他一個人被困在刀光劍影當中,卻顯得這樣的鎮定如恆,談笑風生,彷彿並沒把自己這干人看在眼裏,真是有點兒莫測高深?但他想過:刻下已經四更初起了,若不能天亮前把他翦除掉,自己的行藏必將暴露,那時想趁著大白天闖出寨子,真比登天還難,即使對方再強,也必得在這僅有的一個更次當中把他放平,——這是唯一的一個法子。
來客舉起兩隻手,笑笑說:
一陣嘆噫似的夜風掃過來,院角的鐵杉梢頭,落下一蓬細碎的水珠,殘月像梭似的朝下滑,離簷角不過尺許光景,那些圍著來客的刀劍,在月光下,朧黑裏,發出森森冷冷的閃光。
有人趕過去察看呂香,她滿口血沫,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我跟你……拚了!」小辮兒張沒了辮子,一身的功夫被去了大半,盛怒之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仍然氣勢汹汹的奔撲過來,呼的推出一掌!那路客捏著辮子的手腕朝上一翻,那條原屬於小辮兒張的黑辮子,竟然反臉無情的捲住了小辮兒張的手腕子,路客趁勢一攬,小辮兒張就覺得頸子一麻,人已被對方劈著了。
「不錯,俺就是那個路客,」來客說:「今夜卻空著兩手,來領教你們這一夥子刀客。你們人多氣盛,打夥兒上罷!」
「嘿嘿,」來客笑說:「還客氣個啥?時刻不早了,俺是怕磨磨蹭蹭的費功夫!要不然,你們挨個兒上,打車輪兒,也是一樣。」
小辨兒張也是藝高膽大,領著頭就踱出來了,跟著踏踏的出來四個,已經亮出了兵刃。
人到這種辰光,不能不先為自己打算,他首先恨煞了這個插手管閒事的對手,他殺了紅頭祁六,又找上門來踢翻了自己的姘婦呂香,若不是他攔截了鐵葫蘆的回信,安家寨子只怕早就破了!……照眼前情勢看來,當然是卅六首,走為上著,但卻被對方精嫻的拳術纏住,明明知道這樣纏下去,愈弄愈糟,一時卻很難脫身。
兩個人不再打話,就在深夜清冷的青石院落裏交起手來,掌風虎虎的盪開,掌勢像迅雷疾閃般的變化著,招招都蘊著勁力,式式都含著殺機,兩條飄風般的人影子,像兩和-圖-書隻落地無聲的靈貓,在十丈方圓的石板地上交錯著,倏分倏合,使那些抱刀掄劍的傢伙,壓根兒插不上手去,只有呆在一邊乾著急的份兒。
雞叫三遍時,小辮兒張帶來的這夥賊人,一個活口也沒留下,悉數被那路客殲除了。沒有外人知道寨子裏曾發生過什麼事情,安家寨子的山集仍然熱鬧如常。
「是的,是的,」小辮兒張幾乎是低聲下氣的說:「但則您剛剛飛擲狼牙釘,附著一隻人耳是啥意思?兄弟想弄弄清楚……咱們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你怎麼記不得了?」呂香說:「在山口外的小荒鋪裏,他跟咱們一道兒打尖落宿的,他就是那個裝聾作啞的路客。」
「那是你那夥計紅頭祁六的耳朵,理當奉還。」來客說:「小辮兒張,你也甭裝佯了,你混進安家寨子臥底,原不關俺的事,可惜你流年不利,叫俺撞上了,不能不插手管事。」
「出來說話罷。」一個聲音冷冷的說:「俺祇赤手空拳一個人,又不是打酆都來拘魂的。」
小辮兒張、呂香和徒夥,正聚在西花廳裏商議著,打算趁今夜事發前,先撲進安大戶的內宅去,生擄住安大戶,脅迫他們打開寨門。忽然之間,桌面上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支七寸長的巨大的狼牙釘,釘尾上附著一個乾蠟似的人的耳朵,那支狼牙釘正落在方桌當中,射穿了桌面,斜斜的立著,只留三寸在外頭。
「我倒認出來了,他是存心踩著咱們來的!」
www.hetubook.com.com辮梢一盪之際,對方果然伸出手來。
說話之間,肩膀微挫,呼的一刀就吐了出去,來客身子左右那麼一閃晃,呂香跟著又劈了一刀,來客那種閃晃身法是假的,下盤仍在原地沒動,等呂香的雙刀連環劈出時,誰也沒看清他用了怎樣迅捷的手法,那兩張刀的刀背就被他分用兩手的兩指捏住了;他同時飛起一腿,正踢在呂香的小腹上,呂香扔了雙刀,發出一聲悶哼,跌出去六七尺遠,而來客仍然閒閒的在原地站著。
「少猖狂,姓賀的。姑奶奶跟你見見真章兒!」
「那你當心點兒。」來客略帶三分調侃味兒:「俺可不是安家那個護宅的肥牛趙五。」
遠遠的梆子敲響了寒意侵人的四更天,散亂的雞啼聲,像泅浮在冰冽冽的水裏,飄漾飄漾的,轉晴後的嚴霜,又在無聲的落著了。
「慢著!」小辮兒張揮手說:「姓張的不含糊,你既知咱們的來意,該由咱們向兄台討教,我這些徒夥,還不至不聽約束,以多欺少。」
這樣想著,故意賣了個破綻,把辮梢兒朝對方劈面甩了過去,他練過辮上的功夫,只要對方搙住他的辮子,他自會像摔倒肥牛趙五那樣,把對方從頭頂上摔將出去。
「哪兒的話,」小辮兒張雖覺對方孤傲得使人難堪,還是亟力隱忍著,抱拳陪笑說:「人說同車同船,都沾著幾分緣,江湖道兒上,會過面的都算是朋友……。」
「有人!」呂香說著,一口咈熄了燈。
呂香閃至小辮兒張的身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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