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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次日一早，太子便在王賢和靈霄的陪伴下出了門，根本不用想怎麼走，因為滾滾人流都湧向同一個方向——從縣城西門出去。

「那當然！」眾人一起點頭，正要紛紛現身說法，卻聽一聲鑼響，一下子全都閉上嘴，齊刷刷轉頭望向同一個方向。

「怎麼，嫌貴了？」旁人卻不幹了，指責那老頭不虔誠：「這也就是趕上佛母親臨，平時你拿一千兩銀子也求不到呢！」

沉吟片刻，太子抬起頭來，沉聲問道：「法會在何時舉行？」

「秦、隋功在千秋，皆二世而亡。」朱高熾顫聲道：「如今嚴格說來，也是二世，莫不會有……亡國之憂？」

「你不知道？！」眾人像看白痴一樣瞧著他。

「哦……」眾人看在太子如此虔誠的份兒上，為他解釋起來：「這法符乃佛母親繪，法力無邊、妙用無窮，可以降妖、驅魔、鎮宅、治病、求子、壯陽……」

出了縣城西門，走不到二里，就看到一片廣闊的山野上，密密麻麻聚集了起碼十萬人，而且還有更多的人，從四面八方趕過來。這情形看的太子頭皮發麻，真不敢想象這十萬人揭竿而起，會是什麼情形。

這年代，官逼民反、替天行道的《水滸傳》已經家喻戶曉，鄆城縣和梁山泊的名字自然如雷貫耳……不過傳說終究是傳說，在鄆城縣中並未找到宋江的絲毫痕迹，卻明顯感覺到民眾越聚越多，比起初來那天，要多上數倍ｍ•heｔｕｂoｏk•coｍ.cｏｍ！

「你說這情形。」此時已是秋涼，夜裡需要蓋被，太子卻滿頭是汗，他緊緊抓住王賢的手，無比艱難地問道：「是不是趕上元末了？」

「是。」王賢沉重地點點頭，貧困和絕望，是滋生邪教的溫床，白蓮教在山東經營幾十年，早就深入到千家萬戶，只是以前從沒聽說，有這麼個佛母。「原先林三在時，白蓮教一直沒有興風作浪，加上紀綱的庇護，朝廷對這裏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

原先還鬧哄哄的大街上，一下子沒了人聲，所有百姓、無論男女，望風而拜，匍匐在大街兩側，虔誠跪迎那一行人。

「臣不敢妄言。」雖然經驗告訴自己，大明國祚還長，但王賢寧願太子這樣以為，便是蒼生之福。

沒等王賢回答，太子就有了答案，看看那滿街拜倒在佛母駕前的百姓，就知道這鄆城的主人到底是誰了。「難道所有人都是白蓮教徒？」

「……」王賢沒有回答，太子卻心下瞭然。一路上所見所聞，早就明白無誤地告訴他，百姓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就是放在磨上壓榨，也只能榨出一些嚼剩甘蔗似的骨頭渣了……

「那……」太子殿下聽得手腳冰涼，聲音都發顫道：「還可以維持多久？」

太子果然下令道：「去請一張。」

一進到內圈，裡頭人沒那麼密集了，太子也鬆了一大口氣。他體態肥胖，行走不便，在外頭擠https://ｍ•hetubｏｏｋ•com.cｏm來搡去，早就七葷八素了。

「這玩意挺管用的。」太子不禁小聲讚歎。

「佛母？」太子一愣，他飽讀經書，自然知道佛母有諸多講法：「是指佛法？還是釋尊的生母摩耶，抑或養母大愛道？」

「殿下，慎行啊！」王賢苦勸道。

「仲德。」太子的聲音把王賢從神遊中喚回，王賢定定神，才發現佛母的隊伍已經過去，便看向太子，聽他問道：「這佛母到底什麼來頭，怎麼這些百姓如此虔誠？」

「你不必說了。」朱高熾一旦拿定主意了，便斷無更改之理，他笑笑道：「再說咱們是便服還易了容，誰知道咱們的身份？」

「如此，臣代天下百姓叩謝殿下了！」王賢退後一步，恭恭敬敬向太子施禮，卻被太子一把扶住。朱高熾哽咽道：「應該我謝你才是。」

「謝謝啊。」王賢狠狠瞪那人一眼。萬萬沒想到，這佛母還挺有經濟頭腦，竟然還賣貴賓票。

「原來如此。」朱高熾沉重點點頭，只覺眼前餓殍遍地的畫面，和教徒滿街的畫面重疊在一起，變成了巨大的火藥桶，而那可以引起大爆炸的火星，就是端坐在抬輿上，接受萬眾膜拜的白蓮佛母。

「為臣沒經歷過元末，但感覺雖不近，亦不遠。」王賢低聲道。

三人到了高粱桿圍牆前，有頭扎著紅巾的漢子把守入口，驗過了那張黃紙，便放他們進去。

「我們去看看。」太子拿定主意。

「只要你和圖書們請一張佛母的法符，就可以到內圈觀看。」旁邊有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好心好意提醒起來。

王賢搖搖頭，示意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帶著太子穿過仍然興奮無比的民眾，回到所住的客店，關上門，才沉聲道：「白蓮教。」

王賢趕忙拉著太子，躲進一間店鋪，不一會兒，便見那抬輿從眼前經過，抬輿上幡幔飄蕩，隱約能看到裡頭有個女子，端坐在蓮花寶座上……那一剎，王賢彷彿回到了山西，在廣靈縣看到顧小憐扮成聖女遊街的情形，不禁一陣恍惚。

「老爺，慎言。」王賢趕忙囑咐太子一句，拉著他就往裡擠，有周勇等人在四周暗中相助，不一會兒他們就擠到了人群深處，佔據了一個視線良好的高點。被擠走的信眾對周勇等人怒目而視，但看他們凶神惡煞的樣子，也只能罵兩句了事。

「啊？！」太子嚇了一跳，在他印象中，白蓮教是那種藏在暗處、見不得光的邪教。吃驚道：「他們怎麼敢如此招搖過市？」

「再往裡。」朱高熾卻不同意。

「我的天！」太子震驚道：「那還真不貴……」

「想不到，這佛母竟有如此可怕的號召力！」朱高熾忍不住驚嘆道。這話卻引來了周圍信眾憤怒的斥責：「大胆，不許對佛母不敬！」「你敢質疑佛母？！」

「我必須親自去看看。」朱高熾卻堅決道：「我得親眼看看，這白蓮佛母有何能耐，到底想幹什麼。」

「據說這裏要舉行一場法會https://www.hetubook.com.com。」王賢一臉憂色，對鄆城縣的變化，他早就讓人打探清楚了，「好像是有個什麼佛母，要來鄆城傳法。」

朱高熾眼前一黑，險些暈厥過去，王賢趕忙扶住他，低聲呼喚道：「殿下……」

「那是，五百兩銀子一張呢。」旁邊有個縉紳模樣的老頭，一臉肉疼接話道。

「啊！」太子吃驚地看向王賢，見他苦笑著點點頭，才知道自己得到這張黃紙，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明日辰時，城外空地。」王賢輕聲答道。

「都不是……」王賢搖搖頭，剛要說話，突然見前頭一陣騷動，有佛樂聲傳來，然後便是百姓高喊：「佛母進城了！」眾人循聲一望，便見數百名穿著黃衫的青年男女、持著幡、舉著旗、吹著法號、敲著木魚，抬著一頂碩大的乘輿，浩浩蕩蕩從遠處而來。

「這玩意兒……」聽了他們的對話，太子十分好奇。說到一半，見被怒目而視，趕忙改口道：「這法符有什麼用？」

「本宮沒事。」朱高熾擺擺手，嘆息一聲，握著王賢的手道：「仲德，孤明白你的苦心了……我不能再等了，必須從現在起，就規勸父皇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如此方能為大明續一線生機啊！」

「哎，好吧……」王賢知道勸不住了，只好應下，出去仔細準備明日的安保事宜。

太子一看，果然瞧見再往前十幾步，有個高粱稈子圍牆，剛要作罷。

「老爺，咱們就在這兒觀看吧。」王賢看看前頭，在這裡能和_圖_書看到紮起的法壇，只是還有些遠，怕是聽不清佛母的聲音。

「那可不行！」那老頭卻緊緊捂住胸口，斷然拒絕道：「我還得拿回去鎮宅呢！」

片刻之後，王賢高舉著一張畫著桃符的黃紙在前頭開路，太子和靈霄在後頭走。說來也神了，原本水泄不通的人群，一見了那張黃紙，竟都乖乖讓開去路，比龍王爺的分水珠還神。

「哎……」王賢無可奈何，只好照辦。

「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賢勸諫道：「為臣已經派人混入其中，明日法會情形，必會絲毫不漏地稟報殿下。」

「就是，嫌貴讓給我！我給你加一百兩！」又有個富商模樣的直接開價了。

「這才兩天時間。」太子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大為訝異道：「怎麼會冒出這麼多人？」

王賢說到激動處，站了起來，滿臉沉痛道：「全天下的錢財去了哪裡，都通過寶鈔的貶值，匯聚到了陛下手中，這才有了永樂朝的文治武功！這才有了輝煌的北京城！這才能讓大明在國庫破產十年後，還依然可以應付陛下的任性！」

太子搖搖頭，王賢忙解釋道：「我家主人是從江南慕名而來，之前沒見過法符。」

接下來兩日，一行人便不再趕路，按計劃在鄆城等待和船隊匯合。白日里閑來無事，太子便和王賢在鄆城縣中轉悠，一來深入了解民間疾苦，二來也想尋訪一下宋公明的故居。

「怕是擠不過去了……」王賢一臉為難道：「您看前面給圈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