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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雖然覺著他小題大做，但顧興祖現在是完全聽指揮，一絲不苟地按照張輗的吩咐，喬裝打扮、做作一番。天黑透了才化裝成張輗的家丁離開自己的侯府，然後跟著他兜了好幾個圈子，才來到一處紙醉金迷的地方。

「什麼人？」張輗說完覺著自己這問題好傻，失笑道：「大哥是說北鎮撫司的人？」

「什麼？」顧興祖皺眉道：「大哥被他們施了什麼妖法？」

張輗趕到鎮遠侯府，看見顧興祖的樣子險些嚇了一跳，只見他鬚髮散亂，眼圈烏青，滿目血絲，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樣，這才一天工夫，就像蒼老了十歲一樣。

「……」顧再興迫不及待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快樂，張輗卻聽得頭有三個大，不顧形象地大張著嘴巴半天，直到口水快要流下來，才猛地閉上，不小心又咬到了舌頭。痛得他哎喲一聲，嘴角滲出一絲血來。

「小心無大錯，被盯梢怎麼辦？」張輗神經兮兮道。

「是，他們施了法，但不是妖法，而是仙法。」顧再興卻一臉幸福道：「他們把你大嫂給變出來了……」

「大哥什麼時候走？」張輗受的打擊太大，到這會兒還是魂不守舍。

「當心點。」顧再興在上頭不放心地囑咐，他也看出張輗狀態不對了，也很清楚他是為什麼。哎，自命不凡的世家子弟，那份驕傲就是他的信仰。一旦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是，脆弱的信仰便破和_圖_書碎掉，不知何時才能重新粘起來……

張輗心說也是，這裏曾是董家小姐的場子，便點點頭道：「大哥稍等，我去去就回。」說完轉身下樓，下樓梯時竟不小心踩空，險些滾將下去。

「只能說被他們算計了。」顧再興忙安慰他道：「再說這也不丟人，錦衣衛有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錦衣衛的威名，都來自北鎮撫司啊！」

「我怎麼會嫌棄這裏呢？」顧再興搖頭道。

「疼疼疼！」張輗忙按住他兩隻手，以免脫臼，苦笑道：「放開我，慢慢說。」

好在繞來繞去，終於繞到了柳翠樓，兩人從後門進去，張輗才把家丁的一統六合帽摘下來，扇著風道：「上去吧，人就在二樓。」

「我知道，我知道……」張輗一下子傲氣全無，覺著在王賢眼中，自己就像一隻上躥下跳的猴子。這讓一直自視甚高的張二公子分外受不了，甚至生出賭氣撂挑子的想法。暗道，不管了，不管了，你們不是能么？不是裝大個蛤蟆嗎？老子這下一句話不說，倒要看看你們怎麼說服鎮遠侯！他可是對漢王忠心耿耿的！

「大嫂……」顧興祖的眉頭又微不可察的皺一下，低聲道：「她不是死了么？」

「這事兒改天再說吧。」張輗道：「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其實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不過北鎮撫司給他的震撼太大了，以至於他現在看誰都像特務。

https://m.hetubook.com.com「嗯。」顧再興點點頭。

顧興祖的眼淚刷得就下來了，上前一把緊緊抱住顧再興，「大哥！」至少這一刻，他的感情是真摯的。人的感情是複雜多面的。長兄如父，這份感情厚重如山。並不是名利之心可以完全擊敗的。「你沒事兒實在太好了，嗚嗚……」

「兄弟，兄弟。」這下輪到顧再興呼喚張輗了。

剛想開口解釋一下，卻聽顧再興先說話了：「二弟，你不要錯怪他們，是我主動跟他走出去的。」

張輗從旁聽著，不禁面色大變，這才想起自己怎麼能光顧著看北鎮撫司的笑話，忘了自己跟北鎮撫司其實是一夥兒？這要是這事兒砸了，自己除了出口惡氣，還有別的啥好處不成？

「抱歉。」顧興祖才發現自己失態，趕忙鬆開雙手，請他上座。

「比如？」張輗有些不服氣。

「大哥想多了，應該只是巧合。」張輗卻不通道：「這座樓我已經包下來好幾天了，他們卻是昨天才知道大哥還活著，更別說他們怎麼知道大……嫂的事兒了。」

「我家就在夫子廟邊上好么？」顧興祖一看，這傢伙凈帶自己兜圈子了，不禁鬱悶道：「抬腿就能過來，你能繞十里路。」

「活得好好的，走吧，跟我去見見他。」張輗合上摺扇，站起身來。

顧再興話沒說完，顧興祖便勃然大怒：「好一個自捉自放！以為這樣我會怕了和_圖_書他們？簡直是白日做夢！」

一見到他進來，顧興祖一個健步衝上去，使勁扳住他的雙肩，急聲道：「怎麼樣，找到了么？」

「你說怎麼辦吧？都聽你的。」顧興祖道。

「最難防的是家賊。」張輗不屑道：「你這侯爵府上，最不缺的就是五花八門的各路姦細。」

「這樣，你讓人在書房備酒席，找兩個心腹假扮成我們喝酒。咱倆則扮成我的家丁。」張輗想一想道：「然後讓他們傳話說，我今晚就住在這兒了，讓他們自行回府，這樣咱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出去了。」

「興祖……」顧再興也緊緊摟住弟弟，就像在父親被處斬后的那些年月一樣，兄弟倆緊緊相偎。但當弟弟的已經比哥哥高，比哥哥壯，不需要哥哥的庇護，反而要庇護哥哥了……想到這，顧再興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也落下淚來。

「你說誰？我宰了他！」顧興祖眉頭皺得更緊了。

「好吧……」這話對顧興祖還真管用，他太怕被人知道秘密了。

張輗知道，顧興祖不光是擔心他大哥的安危，也擔心他自個的命運，一旦顧再興落在別人手裡，還不知怎麼要挾他呢……只要時間夠長，滄海會變成桑田，對壽命短暫的人類來說，心思變化需要的時間更短。當初沒指望當上鎮遠侯時，在顧興祖心裏，大哥是世上最重要的。但當他意外成了鎮遠侯，漸漸的這個能傳之子孫的侯爵之位，就取代了hetubook.com.com大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難道真找到了？」顧興祖一陣狂喜，又要去抓他的肩膀。好在張輗這次早有準備，閃身躲過他的老虎鉗子，卻不留神身後一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就勢翹起二郎腿，刷地打開手中摺扇，保持著他的意態瀟洒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我的存在，對顧興祖是個大禍害。你大嫂的身份也不能見人。」顧再興這話說得蕭索，卻有枯木逢春猶再發的喜悅含在裡頭：「所以我打算和你大嫂離開大明，去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南洋定居，安安靜靜地度過下半輩子。」

「我想見二弟一面，有些事跟他交代清楚，然後便立即出發。」顧再興道。「有勞兄弟幫我安排一下。」

「兄弟？」顧再興以為他吐血了呢，趕忙起身把他扶住，關切道：「你沒事兒吧？」

「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麼巧的事兒？」張輗大吃一驚。

當然這種變化不是一瞬間就能完成的，而是不知不覺，水滴石穿的。往往已經變化很明顯了，自己卻茫然不覺……

「這可不是巧合。」顧再興淡淡一笑，眼光中涌動著絲絲恐懼道：「人家是費了心思的。」

直到張輗上樓，兄弟倆才分開，訴起了別後之情。其實顧再興從失蹤到回來不到兩天時間，但這短短兩天時間卻發生了太多事情，需要兄弟倆好好說道一下了。

因為自尊心受到侮辱，張二公子甚至生出想看到北鎮撫司竹籃和圖書打水一場空的惡毒念頭。世家子弟的自尊心，還真是玻璃心呢……

「甭坐了。」張輗揉著肩膀道：「正事兒要緊。」

顧再興搖頭嘆氣道：「二弟，你被蒙在鼓裡了，你知道的他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他們也知道……」

「大哥，是什麼人把你劫走了？」這是顧興祖最關心的問題。

「好！」顧興祖也不問，就讓人備馬。

話音未落，顧再興便嗖得躥上去，果然見自家大哥好端端立在樓上。

「哦……」張輗回過神道：「大哥現在打算怎麼辦？」

「沒事兒，我就是咬到舌頭了。」張輗擺擺手，示意顧再興放開自己。然後一屁股坐下，愣愣出神半天，方頹然長嘆一聲道：「這麼說，我和興祖一直在被他們當猴耍？」

「你這不光防備外人啊？」顧興祖眉頭一皺道。

「哦……好，沒問題。」張輗定定神，暗暗一咬生疼的舌尖，這才清醒一些道：「大哥不嫌棄的話，就在這柳翠樓吧，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

「是……北鎮撫司的人……」

「別介。」張輗搖頭道：「這哪能成？咱們得悄悄地走。」

「比如你大嫂還活著……」顧再興語氣中透著喜悅道：「而且他們還把她救了出來，讓我們這對苦命的夫妻得以團聚！」

「啊！真的？」顧興祖險些要激動得暈過去了，忙連聲問道：「他現在在哪？是死是活？」說著又覺著自己這話實在不像話，苦笑一聲道：「我都開始說胡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