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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宋鍾瞪他一眼道：「全寺那麼多人，吃穿住用，哪樣不得花錢，你又不去掙錢，還不全著落在那些傻……哦不，信眾身上？」

「不用都有，」王賢笑道：「你當是你武當山啊，度牒隨便發？就算這是五台山，每個廟裡有度牒的也沒幾個，大部分都是黑戶。」

這次終於能名正言順地來一次，焉有不爽之理？

眾官兵聽得好笑，那為首的總旗打開度牒一看，只見裡頭赫然躺著一張面值一萬兩的寶鈔……雖說寶鈔貶值得離譜，但這張九成新的萬兩寶鈔，還是能換個十幾兩銀子的。總旗會心一笑，將寶鈔收入袖中，把度牒還給宋鍾，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和氣問道：「你還要買車么？」

「你哪位？」王賢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小憐，你也剃了光頭？」

「唉……」那士卒無比鬱悶，心說好事兒怎麼想不起我來？

「官人就愛取笑奴家……」顧小憐扭動嬌軀一陣不依，又獻寶似的捧出一團假髮道：「這是用官人的頭髮編的，不扮和尚后，總比用別人的強。」

「我師侄得了急病，」宋鍾一臉焦急道：「必須到城裡求醫，這大雪封山車馬難行，我們是肩扛手抬從五台山上走下來的，諸位官爺行行好，借給我們一輛馬車吧。」見對方一臉不可思議，他又低聲下氣道：「賣給我們一輛也行，不然我師侄到不了縣城和圖書，就得凍死了！」

「租的話，三十兩。」總旗想想道。

「不許笑……」顧小憐可憐巴巴地戳他一下，小聲道：「奴家陪官人一起光頭。」說著又不勝擔心道：「是不是醜死了？」

王賢看看顧小憐，嘆口氣道：「倒是你，明天能矇混過關么？」

「帶了帶了。」宋鍾忙從懷裡掏出黃色封皮的度牒，遞給官兵看道：「咱是五台山沙拉寺的大喇嘛，諸位有空來上香啊，我們寺里的香火很靈驗的。」

「嗯。」王賢點點頭，顧小憐才小心落刀，刮下他一綹頭髮來，然後小心搭在手臂上。隨著一刀刀刮下去，王賢腦袋上的頭髮越來越少，他終於體會到一種久違的舒爽感覺……

「我還是跟著吧……」宋將軍縮縮脖子，蜷在火堆邊不吭聲了。

五台縣戒嚴已經有些日子了，老百姓膽小怕事，都躲在家裡，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所以大道上除了官兵，便看不到幾個行人，王賢這群喇嘛，就顯得分外扎眼。

剛在大道上走了沒多久，便有一隊官兵將他們攔住，盤問起來道：「你們是幹什麼么的？」

「那我可真剃了……」顧小憐小聲道。

「官人放心吧。」顧小憐眯眼一笑，雖然滿麵灰黑，卻依然能讓人感受到笑容的甜美。

閑雲向王賢介紹了那邊的情況，又將楊榮的安排講給王賢知道，末了拿出兩本度牒道：「多了沒有，你看怎麼https://m.hetubook.com.com辦吧。」

「愛要要，不要滾！」總旗道。

「要是知道還用去看么？」宋鍾嘆氣道：「他這病蹊蹺得很，發起病來六親不認，又撕又咬，不發病時，就這麼昏著……」

「想得美，自己剃去。」顧小憐卻不管他，只把剃刀丟給他，刀尖險些扎在宋將軍的腦袋上。宋將軍忙手忙腳亂地接住，一邊嘟囔著『女生外向』，一邊舉刀把自己的頭髮刮下來，還眼淚直流道：「爹啊，娘啊，兒不孝啊……」

頓飯工夫后，所有男人都成了光頭，連昏迷不醒的張五也不例外。然後便開始換穿僧衣……那僧衣內黃外紅，穿上后竟是活脫脫的喇嘛，王賢還有些得意道：「得虧我們扮的是黃教，不然頭上還得點戒疤。」

「不放心你就留在這兒。」王賢笑道：「說不定比我們瞎折騰還強。」

「知道你們是喇嘛！」官兵心說這不廢話么，粗聲粗氣道：「這天寒地凍的，抬著個人幹啥去？不知道現在戒嚴呢！」

「真黑啊……」

幾個官兵互相看看，伸手道：「你有度牒么？」

當天夜裡，幾人都輾轉難眠，有人是心疼自己的頭髮，有人則擔心明天能不能過關。王賢倒還好，睡著的挺早，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直到感覺有人用毛髮撓自己的鼻子，才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睜開眼時，便見一個小沙彌正紅著眼圈看向自己。

「什麼意思？」

『和圖書實在是爽啊……』與眾人想象的正好相反，王賢此刻的心情，那叫一個雀躍……對他來說，再世為人最大的不適應，除了沒有電、不能上網之外，就是這滿頭飄逸的長發了。這年代不興剃頭，講的是『肌膚毛髮受之父母，不可損毀』，是以從小到大，除了修一修邊角之外，他就從沒撈著剃過頭。滿頭長發盤在頭頂上，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尤其是不在家裡，沒法定時洗頭的時候，那真是夏天捂痱子、冬天養虱子，他早就想剃光成一快了！

「五十兩？搶錢呢？」宋鍾卻瞪大眼道。

「仙兒，有沒有我的？」宋鍾覥著臉問道。

這天竟然難得放晴，不過白慘慘的日頭掛在天上，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暖，往縣城去的路上，不時有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兵丁走過，還有固定的哨位，盤查著過往的每一個人，氣氛肅殺極了。

「官人，真要剃么？」顧小憐問道。

「愛租租，不租滾！」

「剃！」王賢沉聲道，雖然心裏對理髮這件事充滿了期待，但為了不顯得太另類，他還是擺出一副糾結的神情。

「買，當然買。」宋鍾使勁點頭道：「多少錢？」

「我們是喇嘛。」宋將軍摘下皮帽子，露出一顆光頭道。

「我知道了。」閑雲點點頭，消失在大風暴雪中……

王賢說到做到，將順來的剃刀遞給顧小憐，自己端坐在火堆前，閉上了眼睛。

「咳咳……」他身後一個小沙彌咳嗽hetｕbooｋ•ｃoｍ.cｏm一聲，埋怨道：「師伯，你快少說兩句吧，咱們色拉寺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

把昨晚剩下的饃饃切成片，放在火堆上烤得金黃，便是眾人的早飯。吃過飯，打扮成喇嘛的眾人，便離了廢磚窯，大搖大擺下山，朝縣城方向去了……

「還是小憐細心。」王賢把那假髮往頭上一扣，感覺很是妥帖。

「那我就放心了。」閑雲看看王賢，突然忍俊不禁道：「不知道你頭圓不圓？」

眾『喇嘛』把張五安頓到大車上，又蓋好了棉被，那總旗在一旁看著，見張五面色灰敗，神志不清，果然病得很重的樣子，隨口問道：「他得的什麼病？」

「我第一個剃！」

「頭圓的話，比較適合剃光頭。」閑雲少爺撲哧一笑道：「說正經的，你要我在暗中保護，還是跟你一起？」

「奴家自個也弄了一頂呢。」顧小憐也把一頂假髮扣在頭上，笑嘻嘻道。

「便宜便宜吧……」宋鍾拉開架勢，砍起價來，好容易講到二十兩，他還是不滿意……還是被身後的眾師侄拉住道：「師叔，你要是再磨蹭下去，師兄可就要圓寂了。」他這才意猶未盡地收了兵，從懷裡摸出兩錠銀子道：「我們可不管給你送回來。」

「那我們租呢？」宋鍾道。

「誰說閨女是爹媽的小棉襖來著……」宋鍾鬱悶地又嘆口氣。

「沒有。」顧小憐白他一眼道：「你自己弄！」

見欽差都剃光頭了，宋將軍也沒啥好說的，也和_圖_書坐到火堆邊，流著淚道：「仙兒，你下手輕點……」

「別哭，我真不難過，這樣多舒服啊。」王賢笑著安慰下小憐姑娘，又對其他人道：「你們還磨蹭什麼？」

「還是暗中跟著吧。」王賢白他一眼道：「不過到時候我們要是露餡被抓了，你可千萬別衝動，速速到大同求援，切記切記。」

「那個誰，你跟他們走一趟，」總旗隨便指派個士卒道：「到了地頭把大車再推回來。」

不一會兒，一個鋥亮的光頭誕生了，王賢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心裏那個舒坦，就別提了。反倒是顧小憐淚眼婆娑，就跟把她的秀髮也剃光了一般……

宋鍾和劉子進卻笑不出來，前者悶聲道：「你這招能不能行啊？可別自投羅網。」

「念在你們是去救人的分上，給你們便宜點，五十兩銀子。」總旗念在萬兩寶鈔的分上，沒有獅子大開口……其實橫豎大車都是徵用的，無本的生意，要多少算多？

「哪呢，好看極了，絕對是世上最好看的……」王賢笑道：「小尼姑。」

他們之所以要扮成和尚、冒險進城，是因為閑雲那邊傳來的消息……吳為在喇嘛廟落腳后，用飛鴿傳書的法子，向設在鄰縣的聯絡點，告知了他們所處的位置和情況。之後，在喇嘛廟下的廢磚窯里躲了幾天，終於等到了穿過層層封鎖的閑雲少爺……雖然晉王軍將五台縣圍得密不透風，但輕功超絕的閑雲少爺，還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來。